第60章 完結章
完結章
侍衛領了命離去, 間阡平眼中帶了幾分笑意,看向潘隆道:“潘大人,恭喜你撿回來一條命。”
潘隆只道她說的是自己此番供出張浦得以戴罪立功, 連忙道:“多謝間大人給予我贖罪的機會,我必定知無不言。”
間阡平卻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而是……仙山露。”
說着,她複又走至衆人面前,看了一眼永安王, 道:“我舊主永安王患有胸疾,發作之時痛苦難忍, 為此我曾遍尋解法, 讀了不少醫書,卻也無甚收效。前些時日,我與江大公子生了點誤會,自江夏出走, 機緣之下入了廉大将軍的府裏,在那裏, 我見到了廉大将軍的母親廉老夫人,而她, 竟十分巧合的也有胸痛之症。
起初我只覺得這是巧合,直到……公主告訴我,當今陛下, 也有這個症狀。我仔仔細細的思量了這三個人的衣食住行, 尋了些共同之處,再一一排查, 終于讓我找到了一個可疑之處——便是仙山露。只是這仙山露,張浦自己也在飲用, 卻并無任何異樣,顯然內情遠非如此簡單,于是我托了江大公子的人脈幫我仔細查下去,終于令我查到了內裏的關竅。”
間阡平示意了卞秋,随後一本古籍和一封信被放在托盤上端了上來。
“想來懂茶的人皆知,仙山露産至東南毒蟲遍布之處,因為其中一位原料是一味種子,需要與一種毒蟲共生,所以既難以培植,采摘之時也辛苦萬分。可少有人知,其與毒蟲共生,自體上便多少也要帶些毒性,只不過後續茶農多會進行蒸煮晾曬,這毒性便因着繁雜的工序被暫壓制了下來,只要不與催化之物同用,多是不會有事的。
而這銀桂木……巧了,便是這催化之物。若兩者同用,天長日久便會生出這胸痛之症來。”
她微擡了手,示意衆人可以查閱那托盤上的物件。
“以上我所提到的這些是東南的古籍中所記載,因着內裏所書寫的語言已然不再流通,是以內容并未廣為流傳。而江大公子在尋到此古籍後,重金請了人将內容譯了過來,又托人往天下第一茶莊向莊主進行了求證,果不其然,莊主的回信中也對這些內容進行了證實,古籍與信俱在此。”
間阡平的目光落在張浦面上,扯了一邊的唇,冷笑道:“而這麽巧,陛下與廉大将軍都是從張浦大人這裏得到的這兩個物件,我主永安王的仙山露雖是旁人所供,但銀桂木也是張浦借陛下的名義賜下的。顯然他早已知曉兩物同用的功效,為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覺的除掉他的絆腳石。張浦,你今日已然行到了絕路,認命吧。”
此話一出頓時掀起了軒然大波,有人站起來高聲道:“張浦,你簡直喪心病狂!謀害雍州牧大人,囚禁公主假造皇室血脈,還意圖殺害陛下,實在罪大惡極!我身為禦史臺之官吏,今日便要問你之罪。州牧大人,還請借你府中護城軍一用,将此惡人拿下帶回京中受審!!”
斥責質疑之聲愈演愈烈,越來越多的官員加入請願抓拿張浦之列,李大人驚恐的望着,暗裏後退了幾步,心知大勢已去,換上了一副悲憤交加的神色,結巴着道:“張、張浦,是我被你蒙蔽,看錯你了……”
張浦淡淡的瞥了一眼李大人,目光掃過衆人一張張憤恨的面容,最後落在間阡平的面上,放聲笑了起來。
“沒想到我張浦叱咤朝堂一輩子了,最後會栽在你這麽個小娘子手中……”他的聲音陰恻恻的,帶了幾分狠戾,一雙眼中浮了幾分張狂,揚聲道:“只可惜,這世上還無人能殺我張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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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他一聲暴喝:“走!”
一直站在他身後的五名護衛立即護在他身側,護着他朝向院門沖去,期間有人試圖阻攔,不過瞬間便被護衛斬殺。
雍州牧見狀,當即下令院中的侍衛與護城軍捉人。
場面一時混亂起來。
間阡平亦曾聽過,丞相張浦有五名從不離身的護衛,均是難逢對手的絕頂高手,傳聞一人可抵百人,如今生死關頭上幾個護衛招招皆是死手,護城軍人數雖多卻一時亦難以奈何。
張浦幾人已行出些距離,間阡平離着已然有些距離,她的目光落到了就離張浦幾人六七步遠的永安王身上,心下正焦急,只聽耳畔一聲“小心!”,待回過神來卞秋已然接下一枚暗器。
只是那暗器力道着實有些霸道,間阡平從未見過這般厲害的臂力,竟能讓暗器飛行這般遠,便連武藝高強的卞秋也這一下被後力帶得向後摔了過去。
卞秋将接住的暗器丢在一邊,再一擡頭,只見另一枚暗器已經朝着間阡平飛了過去。
間阡平大駭,卻已是躲閃不及,只當自己就要受了這一記之時,眼前一人飛身而過,速度快若閃電,擡起一腳于空中将那枚暗器踢向了其他方向。
間阡平面色一片慘白,劫後餘生的恐慌讓她愣了片刻,方才望向眼前之人。
是卞夏。
而卞夏方才落了地,但側了頭看向了另一側,間阡平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覺得渾身如置冰窖。
那原本明亮的眼眸瞬時凝固,極致的驚恐在她的瞳眸中迅速蔓延,她在心中絕望的驚叫,可聲音卻卡在了喉嚨裏,怎麽也發不出來。
就在她躲避這兩枚暗器之時,張浦手下護衛之一忽然向永安王發難,連鏡将軍奮起迎敵,卻只是勉力支撐,終于在一次被震開摔飛之時,被護衛得了空隙。
眼見着護衛就要得手之時,忽而有人一劍刺入,擋住了護衛的勢頭,只是來人亦遠非那護衛的對手,他用劍阻擋着那名護衛,擡起左腳踢向護衛的肩臂,那護衛一心攻向永安王,雖是身法靈巧,但并未完全躲過,肩上挨了一腳後回手一記狠招,袖口中飛出一枚暗器,欲趁那人躲避之際出手刺向永安王。
卻不料他剛朝着永安王轉過身,那人的劍又再度出現在面前。
護衛回過頭一看,随即怔住,那人為護永安王竟生受了那一記暗器。
就在護衛怔住這一瞬間,卞夏和重新起身的連鏡已然再次殺回,兩人合力之下護衛再不是對手,不消片刻便被斬殺于劍下。
“染華!!”
世界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周遭的嘈雜喧嚣都消失了,間阡平腦中一片空白,只知道要到他的身邊去。
然而她才要動作,身後的卞秋看了一眼亂作一團的遠處,一把便拉住了她。
間阡平頭也未回的猛力一甩,明明卞秋的力道遠非她所能比,卻被她一番不要命般的掙紮甩了開去。
“那邊危……”
卞秋話說了一半,卻是說不下去了。
她從未見過這個樣子的間阡平。
她滿目赤紅,仿若瘋了一般直直的望着那躺在地上的人,用盡全力的奔向了他。
江曦只覺得胸口痛苦難忍,一陣腥甜湧上喉間,随後便落入了一個柔軟的懷抱之中。
那人明明急切異常,動作卻是小心翼翼。
有什麽東西滴落在他的面上。
他睜開雙目朝她看去,那是他愛了兩世的面容。
間阡平嘴唇微微顫抖着,一張秀面上已盡是淚痕,卻仿若不知一般,神情中帶了些許茫然,呆滞的看着他唇角溢出的鮮血,抖着手徒勞的去擦着,口中反反複複的說着:“沒事的、沒事的……沒事的,染華,沒事的……”
江曦想要開口說話,可是她忽的一把抱緊他,仿佛瘋癫般厲聲道:“你不準死!你不是說這輩子再不要看我死在你面前了嗎?你若敢死……我現在就死在你面前!你聽見沒有……”
明明是威脅的狠話,卻充滿了無助和凄惶。
江曦看到于她身後已将護衛斬殺的卞夏回到面前複命,微擡了手示意了他,卞夏朝着他胸前插着的暗器看了一眼,露出些許無奈,到底還是退下了。
一邊的永安王也方自這一片混亂中回神,見着間阡平抱着倒下的江曦悲傷大恸,提步便要上先,不料卻被卞夏攔住了。
“這……”
卞夏朝着他比了下噤聲,又朝着院門處望了下,剛剛張浦被護着向外退去,雖是五名護衛實力不俗,但到底雙拳難敵四手,城防軍人數衆多,賓客裏許多高官貴族也帶了武藝高強的侍衛,一般混戰之後,那名來襲擊永安王的被卞夏所殺,另還有兩人在護他出門之時戰死,如今張浦帶着兩名護衛出了府,雍州牧的人已經跟上去追了。
眼下裏也沒有什麽危險,江曦又不願旁人打擾,卞夏朝着永安王做了個請的手勢,便将人半推半就的帶遠了一些。
“我沒事……”
間阡平死死的抱着江曦,眼眶中的淚水不受控制的一顆一顆流下來,聽到江曦虛弱的語氣,一股絕望湧上心頭,幾乎就要将她擊潰。
極致的痛苦之下,她嗡嗡作響的腦中忽的閃過幾絲清明,輕輕的放開了他,擡頭四下看了,急切着道:“卞夏他們呢?大夫……卞夏幹什麽去了?怎麽還不見大夫來啊!?”
随即緊張的低下頭去看他的傷處,見着他胸口處流出的血是鮮紅色的,滿腔的恐懼稍稍緩和了一點,再一細看那傷了他的暗器,心中不禁泛起了幾分疑惑。
那護衛用的暗器是一種形似小劍的飛镖,其實因着知曉今日會有一場混戰,間阡平和江曦都是提前穿了軟甲的,只是這幾名護衛的這種镖着實邪門,當時她離的那樣遠都能飛過來,還把卞秋這種高手帶得後退摔倒,想也知道即便是穿了軟甲也是受不住這一镖的。
按着他們的功力,那般近的距離吃上一镖,镖體只怕會整支沒入體內,可江曦胸前這支看起來……似乎連镖頭都只插進了一半。
疑雲既生,間阡平半點遲疑都沒有,雙手伸向那被暗器劃開的布料,順着裂開的紋路一撕。
形似小劍的飛镖只沒了半個镖頭入體,也并未流多少血。
突然而至的巨大驚喜讓間阡平有些懵,一瞬間有些不真實感,反複看了幾遍,才敢相信江曦确實是真沒什麽大事。
“這、這是怎麽回事……明明……”
江曦的唇角因為失血還有些發白,他擡手安撫的在她身後摩挲,輕柔着道:“方才他們撤退之時方一使這種飛镖,卞夏便瞧出了門路,和我說這種暗器之所以能較尋常暗器飛得更遠,是因着出手者肩膀處有一處機關。所以方才我與那人打鬥時便故意踢向了他的肩臂處,也确實感受到了那機關被我重創,待到後面他向我出镖時我便知曉他依靠的只能是自己的臂力了,而我身上有軟甲,憑他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單用一只手的力氣便使那飛镖穿破軟甲沒入體內的。”
間阡平這才仿佛終于回到人間,嗚咽着抱住他,又氣又恨的道:“你怎麽不早說啊……我還以為……你怎麽才說……”
“這……你不是沒給我機會說嘛……”
間阡平流着淚,失而複得的狂喜過後,她憶起方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質問道:“你是瘋了嗎?明知道那些護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逞什麽英雄……”
江曦溫柔的撫在懷中人的背上,琥珀色的眸底帶了幾分無奈,輕道:“前世……你追着他去了,我寧可死……也不想再經歷一次這樣的事了。”
間阡平埋在他的懷裏,眼淚流的更洶了,只将他的衣裳都打濕了一小片。
“你就是報複我……”
江曦輕柔的笑,一手握住她的執在胸前,道:“我要是報複你,今生相遇,早就把你關在那備好的屋子裏,喂上一劑眠昔草,讓你從此只能一心一意的做我的妻,愛我依附我一生。”
間阡平本是極少流淚之人,如今這一次大悲大喜,也是難得發洩了一通,這會兒哭得聲音都帶了些鼻音,聽上去委委屈屈的。
“你還說,你又不是沒有想過真的這樣做。”
江曦愛憐的撫着她的秀發,半是玩笑的輕笑着道:“是,我可想過不只十次百次了,剛剛同你說起,我還又想了下,若真是這麽做了,倒也是不錯。”
間阡平破涕為笑,自他懷中起身,凝視着他道:“染華,你和主公對我來說都很重要,以後……再不準做這樣的事了。”
一直帶着笑意的江曦眼眶卻微微紅了,琥珀色的眼瞳中倒影着她的小影,仿佛那便已是他所能看到的全世界了。
“阡平,我從不敢想,有一天可以聽到你這樣對我說……謝謝你。”
他的眼角流下淚來,一把抱住了她。
“謝謝你肯愛我……我真的好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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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浦這邊撤退時折了三名護衛在州牧府內,待逃出府外便只剩餘兩人在側了。
其實他并不是全然沒有後手。
原本的計劃裏,為了防止背上了弑父罪名的潘吉逃跑,除了潘隆統領的護城軍以外,他還備了人手在城南的大門附近埋伏。
只是如今他的計劃江曦和雍州牧都已提醒知曉,為了防止自己逃脫,雍州牧大概率也會在城門處安排人手,想來此時兩軍已然正在混戰。
所以明智之舉是逃往城北,城北緊挨密林峻嶺,雖是難行,但他們三人躲入其中,即便是雍州的護城軍追過來,要在內裏尋三個人也非一朝一夕。何況自城北行出大約十日路程,便能到廉進手下樊将軍所在的城池了。
他張浦為官近四十年,勢力龐大,手下兵馬無數,只要到了樊将軍處,再讓廉進帶大軍來接應,便可先在雍州抵抗一時,待得了安穩再從長計議。
張浦念着這一絲希望,驅馬狂奔,可護城軍的人緊追不舍,眼見着一直甩不掉,不得已之下又留下兩名護衛斷後,這才與追兵拉開了距離。
待得一番狼狽的逃奔後,他終于到了城北密林,在內裏一陣狂奔後,聽着耳畔一片寂靜,只有晚風拂過,那顆激蕩的心終于稍稍有些平複。
婚宴上幾番變故,如今天色已然不早了,他朝着落日望了一眼,試圖以此辨別方向。
忽而草木微動,一陣陰影投下,一人一馬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來人背着光,自馬上下來,高大的身軀氣勢逼人,張浦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那人卻并未再上前,只是靜默的垂目看着他。
微眯了眼,張浦方才看清他的相貌,随即心中一陣快慰,上前道:“進兒,你可是聽說了今日之事,特來……”
他望着眼前之人,漸漸的停下了話語。
廉進面色冷峻,身姿挺拔如松,整個人都透着一種難以言說的緊繃感。落日的餘輝自後灑過他的面頰,卻并未帶給他一絲暖意,他手中握着一把長劍,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那把劍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內心的波瀾,微微的顫動着。
他目光死死的盯着張浦,許是有太多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他的神情凝重着,卻未能發出一言。
一路逃命而來,身居高位的張浦額角散落了些許花白的頭發,深紅色的袍子上也被林子裏的樹枝刮了破,一雙長靴上盡是泥土。
他望了望廉進手中的劍刃,便在這陣陣沉默中明白了。
也許是絕望之下太想抓住那一絲救命稻草了,他竟忽略了,間阡平是廉進安排進往雍州的隊伍的。
蓮池公主一直是廉進的軟肋,如今她已然要掙脫自己的控制了,廉進又怎可能還是原來那個對他言聽計從的廉進。蓮池公主,間阡平,江曦,廉進,潘陵……只怕一早便已聯手了,只等今日呢。
張浦忽的長聲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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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
丞相張浦謀害天子,意圖混淆皇室血脈,設局殺害雍州牧,證據确鑿,數罪并罰,監禁數月後于獄中自盡,曾參與張浦多年來惡行的一衆官員亦得到了相應懲處。
永安王下臣秦琇與張浦合謀向永安王下毒一事經過調查亦得到了證實,永安王念其乃亡妻唯一的親人,留其性命,罷黜了官職,永生不得再入朝堂。
張浦倒臺,年幼又病弱的皇帝又不能理政,江氏家主江曦和雍州牧共同提出由賢名在外的永安王輔政,百官皆紛紛贊成,其舊臣間阡平因着于檢舉張浦一案上有功,亦重新封了官,在朝輔佐永安王。
蓮池公主張宥的身份在經過調查得到了認可,恢複本名趙心椤,取消了與雍州牧的婚約,改賜婚于廉進大将軍。
這一日,間阡平下朝後留在了宮中與永安王議事,待得出了宮,擡頭望了望已然昏暗的天色,一拍大腿心道一聲不好,一邊上馬車一邊催着卞秋将馬趕得快一些。
待得到了她于京中的府邸,她先是抓了下人來問了問,聽說江曦已經睡下了,這才松了口氣,一手将官帽遞給了下人,進了沐室。
因為間阡平一心想留在朝中輔佐永安王,江曦也跟着留在了京中,如今他雖還頂着江氏家主的名,但一些事務已經分給了江朦和江晨打理,江胭也出來跟着江朦學習料理家族的事務,如今已經不再受制于父親。
只是大約是兩世來終于得償所願,江曦恨不得時時都粘在她身邊,每次晚歸,他總要怨公事占了屬于他的時間,間阡平無奈,每每要哄上良久,最後到底被軟磨硬泡着答應了最晚也會在天黑之前回家陪他。
其實吧,江曦在她這一向是比較好哄的,這要只是嘴上哄哄,倒也沒什麽,只是每次哄着哄着,最後都哄到了床上,而這時的江曦比起平時便多了幾分強勢,全不似床下那般好說話,仿佛想把因着她晚歸而缺失時光補回來一般,每每都要弄得她求饒還不肯結束。
她第一次理解了那些男子又寵又氣的說家裏有個粘人的小妖精是個什麽感覺。
躺進濕熱的水中,間阡平腦中回想着方才在宮裏的事。
永安王已經執政一年了,小皇帝身子骨不大好,近來也有意讓位于自己這位皇叔,只是永安王自己卻有諸多顧慮不肯接旨,今日她和許多大臣勸谏了許久。
身後傳來的一聲開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只道是卞秋按着她的吩咐送了酒水過來,也沒在意,直到那人坐在她身後,将盛着酒壺酒杯的托盤放在她面前,那雙她無比熟悉的手指捏上她的下巴将人轉向他,她才意識到來人是江曦。
江曦穿的十分輕薄,淺白色的衣衫随意的系着,她稍稍擡眼便能順着領口看到內裏的細滑肌理。頭發半披了下來,一雙琥珀色的眼瞳帶了幾分輕佻與邪氣,上下打量了她。
間阡平不可自控的粉了面頰,心道打扮得這麽妖精,又在她沐浴時出現,一看就沒安好心。
然而她到底心虛,兩人去年定情以來,江曦求娶過不下十次了,可她一心都撲在輔佐永安王上,總覺着多了個江氏夫人的身份多了重麻煩,一直也未應下。江曦無法,也只好由她去了,退而求其次的搬到了她府邸裏來住。
前些時日有新入仕的小官員不知情,下朝的時候站在宮門外紅着臉看了她好一會兒,還遞了名帖想來拜訪,這可把江曦這個醋缸給氣壞了,她又親又哄舍命陪君子折騰了一整夜,這醋勁兒也沒全散,非要揍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官一頓,間阡平好話說盡,又給了一堆承諾才将這事了了,如今她又違了不晚歸的承諾,今晚還不知道要怎麽鬧騰。
“你、你怎麽來了……”
江曦目光幽深,微微掀了一側的唇角,低身在她耳畔道:“來伺候你沐浴啊……”
那“伺候”兩個字被他咬在唇間,意有所指般輕慢的說出來,仿佛帶了一把小鈎子,勾得人心癢癢的。
間阡平緋紅了面色,開口道:“今天我和主公說禪位的事,就忘了時間……”
江曦手指微微用力,讓那潔白無助的羔羊被迫着送到自己的面前,低頭細細的吻在她白皙的頸子上,輕聲笑道:“我不管,反正你要補償我……”
語畢,他已然順着她的頸項吻了上來,将那兩片唇含了住,彼此的呼吸聲和心跳聲交織在一起,他熟門熟路的挑起她的全部熱情,池水蕩漾,陣陣漣漪一圈圈的散開,熱氣蒸得空氣中都帶着潮濕暧昧的氣息。
到了極致之時,他又一次問她,願不願意嫁給他。
間阡平眼角帶着淚,在那一瞬間只覺得自己就要死在他給的這一切當中,嘶啞着聲音告訴他,她願意。
這一夜結束之時已是天明,兩人躺在卧室的床上,間阡平無力的被他抱在懷裏,迷迷糊糊的聽他問她,是不是真的願意。
“……你要是不滿意這個答複,就當我沒答應過。”
江曦卻仍有幾分沒有信心,低聲道:“可你從前說,多了重身份……”
間阡平笑他傻,道:“從前剛沒了張浦,朝堂中事情繁多,你江氏又勢大,多了個身份自然多重顧慮。可如今一切已然大定,主公都要登基了。再者說……你在我這都住了快一年了,在旁人眼裏,我早與你江曦洗不脫幹系了。”
江曦琥珀色的眼底盡是歡喜,他用力攬了她,笑道:“多謝夫人肯給我一個名分。”
間阡平也笑着回抱着他,兩人相擁在一起,如同前世裏最後那一幕,只是這一次歡喜與甜蜜替代了上一次的痛苦與憤恨,他們跨過了種種障礙,終于得了一個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