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找茬

第01章 找茬

賀遠川抱着貓包站在“飛屋之家”門口時,剛早晨八點。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風衣,戴着副價值不菲的墨鏡,像一根樹樁子堅定地立在這家寵物醫院的門口。

他身體比例好,往那一站如松柏般挺拔,看起來賞心悅目。

十一月的天,已開始有點冷。

來來往往的人路過,都忍不住擡眼打量一番這個樣貌與氣度不凡的男人。

看着怎麽有點眼熟呢?好像是在電視上看到過?

賀遠川無視這些目光,将衣服裹緊了些,低頭看腕表。

口袋裏手機響了幾聲,他拿出來接,對面是助理喬煥的聲音:

“小賀總,上午有會,關于a市那家合資企業的跨國合作項目,您——在哪?”

“樓下。”

聽筒裏助理隐隐約約是嘆了口氣:“不然你把貓給我,我來帶去吧……”

身後的玻璃門被人推開了,門上挂着的鈴铛牌叮鈴一聲響,賀遠川握着手機回頭看。

從裏面出來位身着工作服的員工,手扶着門把手,很客氣地喊他:

“賀總,要不要進來坐着等?程醫生一會就到。”

他擺擺手,對那頭說句“不用”後挂斷電話。

剛放下手機,就遠遠地看見一輛黑色商務從馬路邊開了過來。

車開到寵物醫院門口的停車位上熄了火,熄火後卻遲遲不見駕駛位上的人下來。

賀遠川拎着貓包寸步不移,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車最終還是開了門,下來個約莫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

看着有點瘦,穿了身白色的印了一排貓爪印的厚衛衣,下面是條水洗藍色牛仔褲,一雙桃花眼生得很是好看。

年輕男子啪地關上車門,手插兜慢悠悠走到門口,像是剛剛才看見這個木樁子似的釘在那兒的人,眉頭一擡:“喲,賀總。”

“程醫生。”賀遠川看着年輕男人,輕笑了聲,意有所指:“今天沒在車上睡一會了?”

同樣的借口用三天,再好用也不好使了。

程澈沒看他,有些不自在地咳了聲,伸手推門進去,鈴铛在玻璃門上撞出清脆的聲響。

賀遠川跟在後面,大搖大擺地一起進了門。

店的規模并不算大,兩側都有鐵籠子,裏面住着各種大小花色的貓貓狗狗。

一眼看去大概五六位員工,大廳側邊的沙發上坐着幾個牽着狗聊天的人。

程澈邊走邊看了眼地上趴着的邊牧,“豆丁能走了吧?”

“都能跑了!”牽着狗的男人聲音不小,挺開心:

“那天淩晨兩點還打你電話,要不是你大半夜願趕過來,豆丁別說走路了,活都難活!嘿嘿,今天來順便送面旗子。”

櫃臺後面噌一聲站出個寸頭男孩,一指身後的牆,“挂上了程醫生。”

賀遠川跟着看過去,滿面錦旗中,最新的那面流蘇錦旗上用黃色燙金大字寫着: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主人翻譯:“感謝飛屋之家救我狗命,破折破折,豆丁。”

程澈笑了幾聲,笑完對着前臺的寸頭男孩說:“許信,給豆丁拿袋磨牙棒。”

兩人一前一後到客廳內側的沙發那坐着,中間隔了幾人的距離。程澈随手從展架上拿了本醫學雜志翻閱,明顯是不想跟他說話。

“怎麽沒見送我一袋”賀遠川冷不丁說了句。

許信是店裏的實習生,剛剛大學畢業,平時機靈的很。

這會很有眼力見地倒了兩杯熱茶來,一人遞了一杯,聽見這話便說:“賀總,我去給您拿。”

“三十一包。”程澈頭沒擡,把書頁翻得咔咔響,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微信還是支付寶?那兒有碼。”

賀遠川看了看牆上貼的碼,又看了看沙發上坐着的人,說:“我掃不好,不如加好友轉給你?”

“不用,送你。”程澈擡下巴朝旁邊偏偏,說:“許信去給他拿。”

許新應了聲,噔噔噔跑上樓。

賀遠川握着茶杯喝了口茶,墨鏡上被哈滿了熱氣,看不清。

但仍是沒舍得取,不緊不慢地開口:“我也不是想找你茬,不過貓尾巴毛确實是沒修好。”

程澈這才擡頭,盯着他看了好一會。

賀遠川坐得懶散,任他看,貓包就放在他的腳邊,裏面卧着只黑白花貓,看着有些年紀了,乖得很,正在睡覺。

“是嗎。”程澈盯着他說:“我怎麽記得昨天我剪了足足有一公分呢?”

“不大好看。”賀遠川沒看旁邊的人,想看也看不清,又喝了一口茶,面不改色地繼續胡攪蠻纏:“我認為還是得再修修。”

程澈又看他一眼,坐上轉椅後腳一勾,從櫃子裏掏了把剪刀出來。

“貓。”他說。

賀遠川俯身從貓包裏把睡着的貓給掏了出來。

睡眼惺忪的老貓剛一睜眼,就見一男人拿着把剪刀對着自己的腚,吓得嗷嗷叫。

程澈手揉上貓的腦袋,順着下巴撓撓,待貓安靜後才開始剪。

他動了兩下剪刀,停住手:“剪不了,到底了。”

賀遠川這才轉頭過來,等了三秒,墨鏡上霧氣緩緩散去,才看清眼前的人和貓。

“尾巴尖那兒。”賀遠川随意一瞥,手從口袋裏掏出來一指:“有撮毛過長。”

這句就是顯而易見的挑刺加找茬了。

程澈聞言把剪刀往櫃臺上一撂,笑道:

“賀總,您三天兩頭往我這跑,就算貓是有點皮膚病,這尾巴少說也剪了得有三次了,一甩像根鞭子一樣,貓估計自己也不樂意吧?”

程澈說着從轉椅上站起身來,賀遠川盯着男人衛衣下的脊背,很久才開口。

“這貓你認得嗎?”他沒前沒後地問了句。

“嗯。”程澈生得白,英氣,偏女相。這會桃花眸子一彎,磨掉了些銳利,顯得很随和:“來過這麽多趟,怎麽會不認得。”

“它叫小刺。”賀遠川低頭說。

“挺好的名字。”程澈背對着他,坐回去繼續翻那本雜志,他們這塊離大廳較遠,比較安靜。

賀遠川低頭看着杯子中沉浮的茶葉,沒再說話。

是挺好,因為是從前我們一起取的。

晚上他去出席一場商務晚宴,對方将他的位置安排在主位,正對着落地窗外江邊的夜景。

平常賀遠川不怎麽喝酒。

剛畢業那幾年創業,經常出現在財經頻道的一些老面孔看人下菜,他作為新人逃不了酒,喝得太兇傷到了胃,後來醫生便禁止他飲酒。

如今沒人敢勸他的酒,他卻沉默着一連喝了好幾杯。

桌上幾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拿着酒杯,為難一個剛畢業的女實習生,對方看着年紀不大,尴尬地手足無措。

賀遠川原本不打算管閑事兒,單是仰靠着椅背,心不在焉地朝落地窗外看。

最後還是忍不住傾身,端起面前的酒杯,虎口托着杯壁,聲音不大,透着不明顯的冷淡與厭惡:“趙總,您随意。”

他坐着将杯口随意向前傾了下,一飲而盡杯中的酒。

桌對面那位趙總咣得一聲站起來,帶着賠禮的成分,一連灌了自己好幾杯,直到眼神呆滞,看着似乎大腦已然停擺。

賀遠川才收回目光,淡淡戲谑道:“好酒量。”

随後落下句“失陪”,拎起椅背上的衣服幾步進了電梯,他靠牆,看着電梯屏上的數字快速下落。

出門時下了小雨,不顯眼處停着輛黑色卡宴,司機打着傘下車替他開門。

從酒店到家距離大概有半個鐘的路程。這半個鐘裏,賀遠川靠在椅背上,聽着外面愈下愈大的雨出神。

雨水的緣故,路上有些堵車。途經隧道,十秒鐘的黑暗,之後再次乍亮。

他閉上眼,啞着嗓子說:“掉頭,去公司。”

-

車在辦公室樓下停了很久。

賀遠川站在房檐下抽煙,雨水滴滴答答從邊角處向下滑落。

幾滴濺到腳邊,他低頭看,左手插進衣服口袋,右手兩指捏着支煙,就着冷風一點一點地抽。

他站着這塊地兒正對着“飛屋之家”,對面的動向從他這邊看得清清楚楚。

這會酒勁上來了,他感覺不太舒服,頭腦也不夠清醒。

對面“飛屋之家”的燈一直亮着,二樓裏面的那間辦公室也亮着盞小燈。

程澈沒走。

他在那抽了快小半盒煙,站得腿腳發酸,黑暗中煙霧缭繞的,整個人昏昏沉沉。

雨勢越來越大,一個小時後,燈終于關了。

不一會從店裏出去兩個抱着狗的人,又隔了十來分鐘,一道白色影子從門裏閃了出來,打着把傘,背過身子鎖門。

他在潮濕的臺階上摁滅煙,将煙蒂扔進垃圾桶,看着對面鎖好門的男人舉着把傘,往停車位這邊走。

“來一根?”賀遠川突然出聲問。

程澈沒想到這裏還站着個人,被吓了一跳,聲音有點哆嗦:“你怎麽在這?”

賀遠川沒回答,酒精催的他嗓子發啞,只是說:“下雨了。”

“是下了。”程澈擡頭看了看說,在這剛站了一小會,煙草味便往鼻腔裏鑽,辛辣嗆人,“還不小呢。”

他看着明顯醉了的賀遠川:“你喝酒了?”

“嗯。”賀遠川很乖地點頭,眼睛有點紅。賀遠川高程澈半個頭,這會兒微垂着眸看他:“我喝多了有點。”

“喝多了怎麽不回家。”程澈沒再看他,手将傘柄握得緊了些。

天真的冷了,傘骨涼得有點凍手。

附近基本沒人,這一片安靜的很,只有不間斷的雨聲。

“我喝酒了,開不了車。”賀遠川小聲說,身子微微向他湊過來:“你能不能載我下啊?”

程澈握着傘的手一滞,他看向落到地面被濺起來的雨點。

兩人都沒再說話,雨水噼裏啪啦地擊打傘面。

“我不知道你家住哪。”程澈輕聲說。

賀遠川确實是喝得有點多,但以他的酒量,還沒醉到不知道自己家地址的程度。

不過在這個節骨眼上,他選擇醉得更徹底些。

“我也不知道。”他睜着兩只眼昧着良心說。

“你的司機呢?”程澈問。

司機在二十米外的車裏坐着等他的指令呢。

“請假了。”賀遠川啞着聲道,停頓了下,聲線拉得有點長,小聲說:“收留下我吧,程醫生。”

程澈閉了下眼,人直接握着傘往屋檐外走。

賀遠川站在後面,一時間晃了神。他看着程澈的背影遠了些,突然覺得自己有點站不穩了。

男人走出去一小截,又再次停頓,在雨中回頭看他,聲音大了些:“還不跟上來?”

賀遠川擡腿幾步跟上去,傘面往自己頭頂偏了偏。

“你确定你是真的醉了吧?”程澈眯着雙桃花眸子打量他。

賀遠川的腦袋飛速運轉,真正醉了的人通常不會說自己醉了,而是說自己還能喝。

所以賀遠川怔怔地愣了會,才說:“沒醉啊,我酒量很好的。”

程澈放心了,帶着人走到他的那輛黑色商務車旁。

賀遠川站着沒動,這幾年養成的習慣,不用自己開車門,這會酒精催使确實也沒反應過來。

直到聽見程澈淡淡說:“上車,不然給你扔外面。”

賀遠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刷地擰開車門,彎身坐進副駕,迅速系好了安全帶,牢牢紮根于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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