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3.triangle-06

第056章 3.triangle-06

确實,誠如韓江韓法醫所言,魚艙裏的7號遺體的死相實在有點兒說不過去。

如果他出現在船上的其他任何一個地方,柳弈都能理解。

一個船員,肯定是劫匪和海盜必須優先控制甚至直接殺害的目标,若是碰到敢反抗的,當場被活活打死也一點兒都不奇怪。

可這名被打死的船員卻偏偏死在了魚艙中。

柳弈認真地翻閱鑒定書,努力想要在裏面找出對該疑點的合理解釋。

至今為止,基本上能确定他們是船員,或者說死時穿着船員衣服的,一共有五人,除去死在魚艙裏的7號死者,剩下四具遺體,都是在船員艙裏的。

船員艙裏四人中的三人被燒得面目全非,也就比三截黑炭稍微強那麽一點兒了,但即便是普通人看起來恐怖又混亂的火災現場,法醫們仍然也會想盡一切辦法從中找到可用的線索。

三具遺體身上都檢出了汽油殘留物,其中含有大量的鉛。

結合起火點進行推測,兇徒應該在用匕首或是軍刀一類的利器刺傷那四人之後,把他們摞在了狹小的船員室裏,再潑上汽油并點上火,準備來個毀屍滅跡。

含鉛汽油在華國已基本被淘汰,要大量購入更是極容易引起警方的注意。

海警和刑警們正在調查附近有沒有可疑的含鉛汽油的交易記錄,或許要不了多久就會有線索。

因那四人是摞在一起燒的,除了硬挺着傷勢爬到床下的船員外,另外三人雖然燒得嚴重,但因為是摞在一起的,肢體重疊的地方通常都無法被充分燃燒,殘留下了不少焦黑碳化的衣物布料。

同時,衣服上的金屬,比如拉鏈頭、腰帶扣、鞋扣之類的小物件,即便會燒到變形甚至融化,但細心的現場勘察總能将它們找出來,用以佐證還原死者的着裝打扮。

從三具焦屍身上或多或少殘留的衣物碎片來看,三人應該也和爬到床底的同伴一樣,死亡時身上穿着船員的制服,大概率是船員。

兇徒的思路似乎很明确,把礙事的船員幹掉,集中在一起燒了就完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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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都是弄死,為什麽不把7號男屍和其他四人一起燒掉,反而要多此一舉扔進魚艙呢?

帶着這個疑惑,柳弈一頁頁地仔細查看死者的屍檢報告,終于發現了端倪。

“這人的傷,嗯……”

柳弈看得認真,大腦這麽想了,一個詞便脫口而出,“……有點意思……”

“哦?”

韓江一直留意着柳弈的反應,聽到了他的輕聲低語,忍不住追問:“怎麽說?”

“啊,抱歉。”

柳弈意識到自己剛才想得太專注,說話一時間忘了謹慎,“我覺得這人的軟組織挫傷比較像是拳腳踢打出來的。”

他說着,将鑒定書翻到傷情照片的彙總頁面,輕輕推到坐在他對面的韓法醫面前。

韓江點了點頭,表示認同柳弈的判斷。

即便是鈍器傷,也是有自己的特點的。

比如棍棒落在身上,會留下長條形的淤痕,并有概率伴有“竹打中空”的現象,而磚塊石頭敲砸出來的痕跡,則能反應硬物與皮膚接觸面的部分形狀與表面特征等等。

而拳擊傷和腳踢傷的淤痕範圍則随機得多了,輕重也沒有标準,且淤痕與正常皮膚組織之間的界限會比硬物所致的鈍器傷要模糊。

資深法醫只要注意觀察、仔細分辨,一般能較為準确地判斷二者的差別。

“您看這個。”

柳弈着重點了點頭其中一張照片。

那是一張7號死者的背部特寫,腰大肌左側有一個近似于三角形的淤痕,頂部尖,底邊寬,側邊基本對稱。

但它不像真正的三角形那樣是筆筆直的線條,頂點延伸出來的左右側邊明顯帶了弧度;底邊倒是挺直的,只是與清晰的“頂點”對比,它要淺地多。

因為整個淤痕呈現“前深後淺”的趨勢,說明該打擊與皮膚接觸時,着力點在尖端處,且是有一定硬度的物體才能在皮肉上留下的鈍器挫傷。

傷口拍照時要在旁邊貼上比例尺,韓江很容易就看出了它的尺寸,“三角形”的兩邊長度大約四厘米,底邊則長約六厘米。

“我感覺,這像是鞋尖踹出來的。”

柳弈頓了頓,沉聲道:“而且這鞋頭的尺寸對男性來說明顯太小了,因此大概率是屬于女性的。”

韓江擡頭,直勾勾盯着柳弈,感覺像是聽到了什麽很不可思議的話。

但一秒後,他忽然站起來,幾步跑到已經彙總的鑒定報告書裏,稀裏嘩啦一通翻找,從中抽出一本。

“你說的,不會是這只鞋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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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親審過每一臺已經完成的解剖的鑒定書。

他聽柳弈提起“鞋子”,還指明是屬于女性的,便對一個他浏覽鑒定書時一晃而過的小細節産生了聯想。

死者的衣物都是要單獨拍照存證的。

于是韓江抽出的26號死者的鑒定書裏,赫然拍下了那位女死者的穿着——左腳的鞋子已經不翼而飛了,右腳上卻穿了一只黑色的女士尖頭皮鞋,頂部還有一個被煙火熏到變色的尖頂金屬裝飾!

柳弈将26號女死者的鞋子的照片與7號男船員背部的淤青互相對比,仔細分辨後,慎重地點了點頭,“形狀和大小都是吻合的。”

“卧……哎呦!”

韓法醫一聲驚呼滑到嘴邊,又硬是換了個文雅的感嘆,“真是沒想到啊!”

本來大家都很自然地認為魚艙裏的倒黴船員是被兇徒或是海盜打死的,但26號女死者踢在他背上的那一腳,卻一下子讓事情的性質變得不一樣了。

韓江眉頭緊蹙,“……這麽說,他分明是被魚艙裏的其他被害者打死的啊!”

柳弈點頭,“有這個可能。”

随後,他說出了自己的猜想:

“一群受害者群起攻擊船員,要麽可能是絕望下的遷怒,找個倒黴鬼發洩心中的恐懼和怨恨;要麽就是……他們覺得那人該死。”

韓江是何等聰明且經驗豐富的資深法醫,一聽就明白了。

“好的,謝謝,我知道了!”

他朝柳弈道謝,“我會跟海警和刑警那邊說一說這個情況,讓他們注意調查7號死者的身份!”

——如果非要說一個最能讓其他受害者感到憤怒的理由,那莫過于該船員與匪徒有勾結,甚至可能便是襲擊者的內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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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0日,星期三。

這是柳弈等人支援明珠市“幽靈船”大案的第四天。

經過法醫鑒證組這幾日的努力,患有拉沙熱的21號女屍,以及魚艙底部發現的十四具男屍、六具女屍和兩具未成年兒童屍體皆已屍檢完畢。

柳弈今晚七點吃過晚飯就被拉去開會,聽衆人激情讨論案情讨論到晚上将近十點,回房間休息的時候真覺得自己要累癱了。

江曉原同學不用參加會議,在不得随意外出的紀律要求下,他早早就回了房間,這會兒正窩在自己床上打王者榮耀。

見老板回來了,小江同學直接丢下隊友,飛快地跳下床,把剛剛從食堂打包回來的炒面和皮蛋瘦肉粥擺到茶幾上,“辛苦了老板,您要吃宵夜嗎?”

“謝了小江。”

柳弈其實有點兒餓過勁了,并不是很想吃東西,但他還是接受了學生的好意,笑着點了點頭,“我先去洗個澡,等會兒就吃。”

江曉原滿意了,窩回自己的單人床上,重新撿回手機繼續沒打完的那一把。

實驗室提供的宿舍兩人一間,有獨立的衛浴,但說實在的,環境也就是快捷酒店套房的水平。幹淨是幹淨,但也實在夠簡單,甚至稱得上是簡陋。

淋浴間十分逼仄,一個人站在蓮蓬頭下,一轉身腦門就可能不小心碰到花灑支架。

柳弈把熱水開到最大,聽着水流刷刷澆在身上的聲音,閉眼靠住濕滑的瓷磚,感到了久違的疲倦。

這種需要多方協調的大案實在是非常勞心勞力的,他這個從旁協助的都已經累得夠嗆,韓江年紀比他大,責任比他重,三天下來已經肉眼可見的憔悴了許多,鬓邊的白發都更密集了。

柳弈一動不動地站在水流下,站了足有十分鐘,終于覺得緩過勁兒來了,才給自己抹上洗發水,開始認真地洗澡。

等柳弈從浴室出來的時候,精力充沛的江曉原同學已經又換了個姿勢,充滿激情地開始了下一把游戲。

因為這一把是跟女朋友玩的雙人局,所以他格外賣力,咬牙切齒罵罵咧咧,神情很是專注。

柳弈心裏暗暗羨慕嫉妒,心想年輕就是好,忙活了一天還這麽精神,沒去打攪他,而是坐到角落的茶幾旁,打開餐盒,支起手機,一邊吃宵夜一邊給自家小戚警官打視頻電話。

戚山雨等他的電話等了許久,一秒便接通了。

他開口就問:“柳哥,今天怎麽這麽晚?”

“嗯,晚上開了個會。”

柳弈笑着回答:“剛剛才回宿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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