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3.triangle-07
第057章 3.triangle-07
透過小小的手機屏幕,戚山雨注視着柳弈的臉,一瞬不瞬,生怕浪費了每一秒。
兩人明明只隔了一百公裏,開車兩小時就能見面,戚山雨不介意奔波這一趟,但柳弈現在一步不能離開研究所,就算戚山雨來了明珠市,也是見不到戀人的。
出發前,兩人都以為只是一場短差,幾天就能回來,結果現在也不知還得折騰到什麽時候,柳弈都不敢提“回家”兩個字了。
戚山雨看着屏幕裏的柳弈,穿着睡衣,頭發濕噠噠的一看就是剛剛洗完澡還沒擦幹,一邊和他視頻一邊用一次性碗勺喝粥,神色蔫蔫的,分明是累壞了的樣子。
他很想把戀人擁入懷中,很想替他吹頭發,給他按揉肩背,抱着他好好地睡上一晚。
但他現在做不到。
不僅做不到,他還無法不擔心柳弈那邊的情況,又不敢把擔心表現得太明顯,每天都盼着戀人給他打的這個電話,但聽到了聲音、看到了影像後,反而更想念了。
戚山雨壓下心中的擔憂與思念,對柳弈微笑,眼神溫柔,似有脈脈星光,“今天順利嗎?”
柳弈嘴裏含着食物不好說話,只笑着點頭以示回答。
戚山雨看柳弈咽下了口中的食物,才接着問他:“聽說你們那艘‘幽靈船’很可能是從國外來的?”
“哇,你們消息還真靈通!”
柳弈心想自己剛才還聽海警們讨論那艘船大概率是蘇祿國的船只。
畢竟術業有專攻,人家那邊的專家對各國船只的制式、特點和細節是最有了解的。
燒船可以毀掉很多物證,但發動機的編號、面板上的文字、船載航行數據記錄儀的數據等等,都是抹不掉的鐵證。
這些天法醫鑒證組忙着解剖屍體的時候,海警也沒閑着,早将這些東西從船上拆下來,陸續送檢送分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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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目前的情況看來,船打蘇祿來的應該是沒錯了,但船只的目的地是哪兒,是送人還是送貨,卻暫時沒有頭緒。
“我們收到協查通知了。”
戚山雨沒有瞞着柳弈,“現在水文那邊做了臺風路徑的模拟分析,推測兇案大概率是在我們南海沿案發生的,鑫海市也在那個範圍內。”
他頓了頓,神色就像平常和柳弈讨論案情那樣嚴肅,“現在大家最擔心的就是犯人在我國境內。”
柳弈一颔首,神色凝重。
法醫組綜合了全船三十一名死者的遺體腐敗情況,推測他們遇害的時間應該在7月13日到7月14日之間,也就是臺風來襲前的兩到三天。
而臺風的路徑是有精準的記錄的,水文的專家完全可以根據氣象記錄建立模型,推測出船只遇害時的大致位置,再與船載航行數據記錄儀裏的數據相互映證,便是八九不離十了。
即便“幽靈船”不是我國的船只,但它在我國領海水域遇襲,不止說明這艘走私船的目的地很可能是我國東南海岸的某個港口,而且更要命的事,兇徒很可能潛伏在我國境內。
不管是職業海盜還是黑吃黑的兇徒,能毫不手軟地殺了一整船的人,絕對是窮兇極惡的亡命之徒。
放任此等犯罪分子在我國海域橫行無忌,那誰都不能忍。
也正是因為這樣,案子是必須徹查的,人也是一定要抓的。海警、刑警和法醫們這些天夙興夜寐,為的也是盡快鎖定兇徒的身份和行跡。
柳弈問戚山雨鑫海市那邊有沒有線索,小戚警官回答說暫時沒有發現什麽。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又聊了足有二十分鐘,等柳弈把宵夜吃完,戚山雨才催他快去吹頭發,然後早點上床休息。
柳弈笑他像個老媽子,又因他的叮囑倍覺熨帖。
兩人又絮絮說了幾句,直到時間過了十一點,戚山雨覺得柳弈再磨蹭下去就又要熬夜了,忍不住又催了兩次,才終于依依不舍地挂斷了電話。
深夜十一點十五分,柳弈吹幹頭發從浴室出來,玩了大半晚上游戲的江曉原同學已經蜷進被窩裏睡得打起了呼嚕。
不過機靈的小江同學沒只顧着自己睡覺,還貼心地留了床頭燈和靠近浴室的夜燈,方便柳弈夜裏行動。
柳弈回到自己床上躺下,關掉了房間裏所有的照明,讓逼仄狹小的房間完全沉入了黑暗。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放大了其他感官。
無論怎麽樣都很難習慣的消毒水的味道,因洗滌和消毒過于頻繁而不夠柔軟的枕套和床單被子,窗外的柏樹枝被風吹過的簌簌聲……
柳弈精神很累,但腦子裏塞滿信息,一時半會兒還沒能清空大腦進入睡眠前的平靜狀态。
他一面心想難不成自己當真已經到了“少覺”的年紀了,一面閉上眼睛,沒有勉強自己立刻睡覺,而是放任思緒游弋,發散到哪裏算哪裏。
……從案件發生到現在,應該剛好一周了。
……以現在交通發達的程度,這麽長的時間,匪徒們作案後想逃到哪裏都足夠了……
柳弈試圖将自己代入兇徒的身份——如果是自己,從新聞裏聽到船被吹到明珠市後,自己會不會立刻就跑路,如果要跑,又跑去哪兒更有可能逃脫法網……
想着想着,他終于生出了睡意,迷迷糊糊竟然也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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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柳弈入睡後不久,7月21日,星期四。
午夜十二點二十分。
距離明珠市約一百公裏的鑫海市老城區的一棟九層的老公寓裏,402房,一個男人正怒氣沖沖地将體溫計拍到桌子上,用老家的方言破口大罵無良奸商,竟敢賣他假藥。
“二哥,你別叫喚了……”
床上的男人蜷縮在被窩裏,沒開空調的房間氣溫高達二十九度,但凡感官正常的人都覺得熱得夠嗆,他卻用被子把自己牢牢包裹起來,只露出一張燒得通紅的臉,說話時齒列還在微微打顫,“我難受死了,快想想辦法……”
“我×!”
罵人的一聽更火大了,“要不是你這個傻逼大夏天的還感冒了,我犯得着陪你大半夜擱這兒折騰!?”
床上的男人張了張嘴,似乎還想反駁,但嗓子太疼,對方的怒氣又太有震懾力,他不吱聲了。
“我就該看你燒死得了!”
男人罵歸罵,狠話撂下,卻還是抓上手機和錢包,轉身出了門,又像洩憤一樣狠狠将門板一拍,發出“碰”一聲巨響,震得走廊上的灰塵都飛了起來。
男人下了樓,找到附近一家半夜還在營業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直奔櫃臺,“給我退燒藥!”
這個點兒老城區幾乎就沒有還在營業的藥店,好在這間便利店兼售酒精碘伏創可貼感冒藥退燒藥一類的常用藥物,白天時會有藥劑師坐臺,半夜就只能由店員兼顧了。
今晚值班的店員是個看起來也就二十來歲的小姑娘,劈頭蓋臉被吼了一嗓子,吓了個哆嗦,連忙走到藥品櫃臺前,拿了一盒百服咛遞給男人。
“不要這個!”
男人一看包裝就更火大了,一把将藥拍回櫃臺,對女孩吼道:“這你娘的一點用都沒有!騙錢呢!啊!?”
女孩在這裏當店員也有大半年了,也不是沒遇到過煩人的顧客,但這麽蠻不講理活像存心找茬兒的她還是第一次碰到。
對方人高馬大,橫向體格差不多有兩個她那麽寬,要真動起手來,店員真怕自己會被活活打死。
她只能轉身返回藥架前,按入職培訓時那十分鐘速成的丁點兒藥理知識,刷刷從架上拿了另外三種藥,一字排開放在櫃臺上,眼巴巴地望着男人,意思是讓他自己挑。
男人瞪着女孩:“看什麽看!你倒是告訴我哪種退燒效果最好啊!”
店員心中大叫救命,既生怕自己指導錯了把人吃壞了,更害怕要是效果不好男人等會兒還要回來找她麻煩,于是鼓起勇氣,怯生生地提醒了一句:
“如果燒得厲害的話,還是去醫院看醫生比較好……”
她用力咽了口唾沫,又輕聲補充:“往前兩個路口就是市一了,可以挂急診的……”
“啰嗦!”
男人一聲斷喝,把女孩兒驚了個噤若寒蟬。
也不知自己哪句話刺激到了他的神經,店員眼睑男人沉下臉色,那表情狠厲得像要殺人。
女孩一顆心幾乎要蹦出嗓子眼兒,下意識就後退了一步。
然而男人卻并未如她料想的那般大發雷霆,反而一指櫃臺上的幾盒藥,撂下一句“我都要了”,就将一張百元大鈔丢在了女孩面前。
店員一個字也不敢多勸,以平生最利落的動作收款、找零、裝袋,一氣呵成,像送瘟神一樣目送男人拿了藥快步走出便利店,才終于将憋在胸口的那口氣吐了出來。
直到此時,女孩兒才想起自己剛才吓得忘了驗鈔了。
現在來店裏買東西的客人大部分都是電子支付了,用粉紅毛爺爺付款的還真不多,以至于慌張之下她漏了這步。
她一晚上的夜班也就賺個百來塊,要是收一張假鈔那今晚算白幹了!
店員連忙把那張鈔票再取出來重新過了遍機子——萬幸,是真鈔。
“真是見鬼了!”
女孩噘着嘴,很不高興地嘟哝:
“現在還哪有人退不了燒不去醫院的……萬一是傳染病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