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克勞德扶着額頭,站在愛麗絲面前,擋住她的去路。

“好好好,你是在瞧不起我嗎?”

少女狀似生氣地叉腰,嘟嘴嬌嗔了兩句,随即把她那巨大的行李箱拖上飛機。

這架飛機是古留根尾的私人飛機,原本也是貨機的構造,只在貼近兩側的位置裝了一排椅子。除了駕駛艙,整機都沒有預留進出的安全通道,人只能和貨物一樣走兩邊的卸貨口。說起來也确實巧合,古留根尾的這一班飛機原本就要飛去尼福爾海姆。

薩菲羅斯從克勞德身邊路過,徑直踏上登機臺,一頭銀絲披散在脊梁後,發尾随着主人的前進而晃動。

“你那是什麽表情。”克勞德挑起眉頭,他好像聽到薩菲羅斯冷哼了一聲,不解的眼睛追随着男人的背影而去。

薩菲羅斯上了飛機就不聲不吭地選了最靠近門口的座位,二郎腿一翹就像要在原地坐化。古留根尾的手下在機艙裏來來去去,把幾個蒙着布的貨箱往機艙深處推,過了好一會才排列整齊。

領頭的男人柯奇跟着古留根尾幹了好些年了,什麽活都敢接,今年更是讨着些拿命換的錢。他叼着煙蒂猛吸一口,火星迅速燃盡煙卷,煙灰簌簌掉落,剩餘的煙屁股被丢棄到地上。柯奇向克勞德招手,踩滅煙蒂殘存的一絲火星。“小子,我們會在尼波拉海爾的安全區降落,如果你要去別的地方,就自己想辦法去送死。”

“是尼福爾海姆。”

“管他什麽海姆。”柯奇擤了下鼻子,相當粗魯地甩動小臂,招呼手下的小弟們辦完事兒就抓緊上飛機。

克勞德跟着柯奇的步子走進機艙,坐到薩菲羅斯身邊的空座上。艙門很快就關閉了,後艙顯得一片陰沉,頂上的幾排內嵌燈泡有點老化,滲出些慘白的光線來。克勞德在座位上掰着手指,偏頭時看到薩菲羅斯正閉目養神,竟不自覺地盯着男人濃密的睫毛發愣。

“哦,你不給我介紹一下嘛,克勞德。”

愛麗絲突然從他側座探過身子來,笑盈盈地撐着下巴,像是觀察了他們很久。她乍起的聲音吓了克勞德一跳,青年身子一震,與薩菲羅斯猛然睜開的眼眸四目相對,爾後尴尬地坐正身子。

“呃,解釋起來很麻煩。”

克勞德支吾了片刻,第一反應是隐瞞下自己失業買醉後被薩菲羅斯撿走的事兒。他撓撓頭,掐頭去尾地概述了一下,稱兩人是碰巧一起行動的同伴。愛麗絲拖着長音應了一聲,薩菲羅斯是誰現在恐怕人盡皆知,而克勞德那家夥說話吞吞吐吐的,顯然是在蒙混過關。“哼,真見外啊,克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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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克勞德團起眉頭為自己正名,他的事真就沒什麽好深究的,反而是愛麗絲的行動才更加奇怪。“你呢?你想去尼福爾海姆做什麽。”

愛麗絲眸光閃避了片刻,嘴角依舊挂着笑意。她露出一排潔白的上牙,沖克勞德做了個鬼臉。“我是很努力地在搞事業哦?”

“......”

“哎呀,我們搞學術的也是要出去調研的嘛。”愛麗絲用手敲了敲自個兒的寶貝箱子,随着兩聲脆響正色起來。“病毒應該存在抗體,總會有的,我在研究疫苗。而且...”

薩菲羅斯聽聞側過頭去,審視着褐色頭發的少女。他轉身時膝蓋頂在了克勞德的大腿上,讓克勞德不得不合攏雙腿正坐着。

“你是神羅的研究員?”男人危險地眯起眼睛,似乎是準備根據女人的回答來決定該怎麽處置她。從被封鎖在伊羅安酒店開始,他就在思考潛在的感染路線,并猜測神羅手中是否有終止感染的手段。可惜就現在來看,神羅顯然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我沒有留在神羅工作,雖然聽說他們給的科研經費很多......”愛麗絲苦笑了兩聲,搓了搓手。“我需要更多的樣本和臨床資料,但圓盤裏......古留根尾根本沒法交流。”

薩菲羅斯聽了轉回身子,克勞德記着昨夜是男人的守的夜,于是用自己的大腿撞了撞薩菲羅斯的大腿,讓他趁現在休息一會。薩菲羅斯從善如流地閉上眼睛,克勞德手不離槍,靠在椅背上緊盯着古留根尾的手下。

飛機不時因氣流而颠簸兩下,機艙裏的燈陸續關了好幾盞,密閉的環境讓空氣變得渾濁,喘息間都會吸進些顆粒和粉末。克勞德發了很久的呆,直到腳下的底板開始震顫,離心感驟然而起時才活動了下僵硬的四肢。也許是近鄉情怯,飛機越靠近地面他越是心慌,心裏不斷做着對家鄉現狀的預期。

終于到了,他久違的家鄉。

飛機停穩後打開艙門,古留根尾的手下們個個全副武裝,端着沖鋒槍往亮光裏走。薩菲羅斯不知是何時醒來的,他甚至沒花時間調整狀态,只要拎起刀就是一副鋒芒畢露的模樣。

機艙外是一處荒地,出人意料的是竟然有許多“接機”的人。克勞德猛一走進陽光裏時呻吟一聲,一夜未眠使他眼前短暫地黑了一瞬,好在薩菲羅斯及時拎了他一把,拽着肩膀把他提溜了下去。

柯奇與接機人的代表在進行交涉,那是一個黑頭發的姑娘,穿着件白色的上衣,身姿挺拔勻稱,小腿上的肌肉很是緊實。克勞德一眼就認出了姑娘,是蒂法,小時候同村的孩子。他急忙往前靠了幾步,站在不遠處關注着兩人交談。

“我們的物資呢?上次我們有說好的吧。”蒂法對着柯奇問道。

“哦,當然帶來了。”柯奇一手扛着槍,一手用大拇指向身後比畫。其他手下收到柯奇的指示,開始把機艙裏的貨箱推向外面,在地上排成一排。

克勞德在不遠處聽了個大概,原來蒂法和她所帶來的幫手都來自山上的幸存者據點。尼福爾海姆沒有完全變成生命禁地,幸存者們聚集在一起,并用手邊能采集到的礦物和遺留的財産來跟圓盤裏的商人交換各種消耗品。

有幸存者,蒂法也沒事,那是不是......克勞德焦急地探頭,趁着柯奇點貨的工夫擠上去喊了一聲。“蒂法!”

“欸?啊......克......勞德?”蒂法輕輕歪了歪頭,她早就看到了克勞德,只是在青年開口前一直不敢确認。因為克勞德很早就進城打工去了,他的母親克勞迪娅提起過他在神羅的部隊混得不錯,算算時間也已經有五年之久了。記憶中那個瘦弱的金發小男孩結實不少,臉頰上的嬰兒肥消退了下去,但還是和以前一樣清秀。

“是。蒂法,村子怎麽樣了?這裏是所有的幸存者了嗎?媽媽她......”克勞德把蒂法拉到一邊,滿懷希望地詢問母親的消息。

蒂法愣了一下,幾乎在克勞德的藍眼睛裏看到了水光。“克勞德...她不在營地裏。”她咬住唇搖頭,克勞德的眼神讓她有些感同身受,只能拍着青年的肩膀安慰着。“據點還在不斷增員,我們也一直在尋找幸存者,她說不定在城市裏的其他避難所裏。”

“...嗯...也是...”

“你是為此回來的話,也許可以跟我們回據點打聽打聽。但,你要解釋一下......”蒂法的目光瞟向薩菲羅斯,那個一直遠遠站着的男人是災難前夕由神羅公布的完美新人類,代表着神羅的臉面和驕傲。但是在這裏,跟神羅有關的東西都不受人喜歡。從災難開始時,神羅就沒有幫助大家的意思,所有人都知道一個事實,那就是西方大陸被舍棄了。

“他已經離開神羅了。”克勞德立即解釋道,生怕蒂法不肯相信,又補一句。“神羅想殺掉他。”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蒂法眨了眨眼睛,眼睛飛快地在克勞德和薩菲羅斯間流轉。她剛欲接着詢問,驟然爆發的争執聲就從另一邊傳來。

蒂法連忙去查看情況,幫蒂法清點貨物的小胖子威吉憤怒地質問着柯奇。“不對不對!這只有一半的量啊!我們付的錢可是一分不少的!”

柯奇對着天空開了一槍,槍響逼退了威吉,惹得克勞德也皺起眉頭來。從飛機上擡下來的箱子一半排在威吉身後,一半被柯奇的手下看守着,柯奇敲了敲貨箱,理直氣壯地反駁道:“說過了啊,漲價了嘛,你們付的錢只夠買那麽多。”

“漲價?什麽時候的事!”蒂法先是焦急萬分,随後變得出離憤怒。交易額是早先商定好的,現在突然漲價根本是看準了他們別無選擇。這完全打亂了他們的規劃,僅一半的糧食根本不足以據點支撐兩個月的時間,而他們至少要有兩個月,才能收集到足額的等價物品。“你們——你們這是......”

“付不起?付不起就算了,我們走。”

柯奇作勢要走,蒂法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們離開,急得團團轉。克勞德摸向手裏的槍,毫不猶豫地對準柯奇的腦袋,冷聲威脅道:“你們走不了。”

“啊啊,好吓人。殺了我們,下一批的物資就不會再來了,你可想清楚了。”柯奇示意克勞德随時都可以開槍。

“不行!克勞德!”蒂法把克勞德拉回來,一腳跺得地上塵土飛揚。

愛麗絲這時候也湊了上來,翻找着身上的口袋,把一塊手表和幾枚手環交到蒂法面前。“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是我這裏也有些能用的東西!”

“你是?不過真的非常感謝你......”蒂法看着頗為自來熟的女孩抿起一個笑意,然後嘆氣推拒了。即使加上好心女孩的東西,也無法填補剩下的空缺,她無可奈何地沉吟了片刻,忽然想起什麽來,低頭求柯奇留給她一點籌錢的時間。“山下的教堂裏面有座雙眼鑲嵌寶石的雕像,那兩顆石頭很珍貴,價值肯定是足夠的。”

“等等,蒂法!山下的村子裏全是怪物啊,一半就一半,我們......”威吉大驚失色,拽着蒂法的胳膊死活不肯松開。

蒂法從威吉手裏接過槍,她當然知道山下險象環生,但是她必須想盡辦法搞到足夠的糧食,否則大家都不會好過。她轉身看向克勞德,懇切地請求着。“克勞德,我聽克勞迪娅女士提起過,你在神羅裏當兵對不對?所以才會認識薩菲羅斯。我不會多問神羅的事......但...我想委托你跟我一起去。”

克勞德一瞬僵住身子,有些無地自容的慌亂。這是他曾經對母親撒的謊,只是母親似乎真的相信了,并且在為那樣的他感到驕傲。可他根本沒能進入神羅的部隊,甚至連警署都沒待下去,結果這個謊言又成了蒂法的希望,成了第三個人的救命稻草,他該怎麽用新的謊言來填補舊的過失。

“如果你願意跟我一起去,我們會提供報酬的,只是......需要些時間周轉。”蒂法捏緊槍,顯得窘迫極了,面上帶着尴尬的薄紅。

“...我知道了,可以,沒事的。”克勞德慌慌張張地打斷蒂法,飛快應了下來。他深吸一口氣,裝作鎮定的樣子安撫着女孩,就像他小時候一直希望的那樣,在女孩遇到麻煩時挺身而出。“我和薩菲羅斯兩個人去會更輕松。作為交換,讓我們和愛麗絲能進入據點,這樣就行了。”

蒂法沒想到克勞德答應得如此幹脆,她觀察着克勞德的神情,本想堅持跟兩人一起下山戰鬥,看到薩菲羅斯手中的長兵後放棄了。她不認為自己會拖後腿,只是說不定會幹擾那兩人的配合。

克勞德把愛麗絲往蒂法的身邊一推,蒂法馬上将愛麗絲護在身後,與古留根尾的手下拉開了一些距離。克勞德回到薩菲羅斯身邊,一把拽住男人的手腕,匆匆忙忙地就往山下沖。

兩人單獨離開後,克勞德就飛快地松開了手。薩菲羅斯依然走得步履穩健,一路都在研究附近的地形,而克勞德垂頭喪氣地跟着薩菲羅斯,憋着幾句話說不出口。他最終快步追到薩菲羅斯身旁,嘟囔着小聲道歉。“抱歉...結果還是變成這樣了。”

“是個旅行的好去處啊。”薩菲羅斯揶揄了一句,倒不覺得生氣。

“...之前說過吧,我過去一直想加入神羅的部隊,但總是看不到門路。離家第三年的時候,媽媽問我什麽時候回家看看,我告訴她部隊很忙,不允許私自離營。”克勞德苦笑一聲,也不知道那時為何就鬼迷心竅了。

“受選進入神羅部隊的普通人能得到無償的基因改造,但那也意味着永遠不能再退出神羅。否則不僅要支付改造費用,還面臨着大額違約金。”

“有工資拿,一般人也不會想退兵吧。”

“神羅的私養部隊有一整套完備的制度,規定了衣食住行每個方面。宣誓、訓練、思想課,這些就是士兵的生活,錢也不是那麽好拿的。并且......神羅能得到世界的絕對話語權,不是只憑嘴皮功夫的。”

“...聽起來很嚴格。”

“從前我常會執行抹消違約士兵的任務,那些人在死到臨頭才開始後悔。不是為逃離的行為後悔,而是為加入神羅的部隊而後悔。”薩菲羅斯對着克勞德笑了笑,拍了拍克勞德的後背。“你不會想背上那一筆債的。”

克勞德不了解這一切,也沒太聽明白薩菲羅斯的言下之意,雲裏霧裏間琢磨了一會,這才反應過來薩菲羅斯也許是在安慰他。他的酸楚暫且消退下去,說實話,薩菲羅斯的安慰對他挺受用的。既然是薩菲羅斯那樣說,那沒加入神羅就真的是萬幸吧。

山中的植物翠色欲滴,下山的土路有些崎岖不平,薩菲羅斯在各種高低起伏的石塊間如履平地,但跟着他一起步行的克勞德就顯得有些受苦。他們走了許久才接近山腳下的鄉村,克勞德路過劈山石時有點懷念,回憶起自己曾經從它旁邊摘下過一朵花。

他的家在遠處的另一個城鎮,雖然比起東部大陸到西部大陸的距離來講,兩個鎮子的距離可以說是近在咫尺,但對小時候的他來講,從家跑到這裏來探險可以說是他童年的一大壯舉了。當然,他也為這一壯舉付出了一點代價。他像個小煤球一樣溜回家後,被母親狠狠責罵了一頓,女人給了他一巴掌,然後又抱着他哭泣,說差點以為要徹底失去他了。

封存的回憶留下個模糊的影子,現在的村子有不少變化,水泥地代替了黃土,除了老房子還多了許多新院子。克勞德小心起來,聽蒂法的意思,到了這裏已經是會有喪屍出沒地帶了。那些東西像螞蟻一樣喜歡聚堆,當你發現了一只,那就意味着四周肯定還有更多它的“兄弟姐妹”。

薩菲羅斯手裏的正宗在路上橫行霸道,克勞德一邊躲着刀的擺動,一邊打探着空蕩蕩的村子。村子裏有些蹊跷,四面八方都靜悄悄的,各排民宿門前也沒見感染者的蹤影。

“嗚嗚嗚——”

有幼童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即使是在白天也分外讓人毛骨悚然。薩菲羅斯帶着克勞德順着胡同尋去,克勞德緊貼着老房子凹凸不平的石頭牆面前行,慢慢挪動到整條連棟的盡頭。

眼前的景象很是駭人,原來村子裏并不是沒有喪屍,而是它們都聚集在一起。原本是教堂的地方大門不翼而飛,院子裏堆滿了密密麻麻的喪屍,像一條條水蛭一般互相擠壓着,胳膊纏着胳膊,小腿互相交錯。蒂法所說的那尊雕像倒是顯眼,被喪屍圍在中間,身體已經看不出原色,眼窩之中鑲嵌着兩枚祖母綠寶石。簇擁着雕像的喪屍填滿了原本是池塘的凹陷,嗚嗚呃呃的呻吟聲共鳴着,像來自深淵的詠嘆調。

克勞德猛地縮回腦袋,倒吸一口涼氣。薩菲羅斯大致估算了一下數量,認為整個村子的喪屍應該都在這裏了,大概有個200多只的樣子。

[怎麽辦?]克勞德用眼神詢問着薩菲羅斯。

薩菲羅斯左腕轉動,正宗上的反光十足耀眼,從刀柄前快速流淌向刀尖。他從容地擡腿往教堂走去,平淡得像在走向家裏的後花園,只是準備給那些長得參差不齊的花枝修修葉子。

克勞德咽了口唾沫,他已經明白了薩菲羅斯的想法。男人完全不準備使用什麽高端且複雜的計謀,對于他來說只要全部清理掉就是了。

是薩菲羅斯會做的事情。克勞德仔細檢查着自己的子彈和別在後腰上的匕首,深吸一口氣,踩着屋子的窗沿往屋頂爬去。他相信薩菲羅斯的能力,但也清楚自己的能力。他是個普通人,沒法像薩菲羅斯那樣進出如無人之境,盲目跟上去反而還會成為犧牲品,他所煩惱的東西對于男人來說簡直不值一提。

他穩住身形,看着薩菲羅斯的背影握緊槍柄。這樣無可比拟的力量,這樣任性至極的自信,普通人永遠也望塵莫及。

想和薩菲羅斯一樣,想和他一同戰鬥,想成為他的後援。克勞德咬緊下唇,又一次感到彷徨。如果他也是新人類就好了,他拼命藏匿的心思又一次破土而出,剝開苦苦維系的防線,撕裂了他的心牆。

啊,再怎麽想也無濟于事吧。刀光湧起,克勞德壓下翻湧的情緒,向着蘇醒的怪物之地打出了第一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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