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
第 37 章
克勞德獨自靠在牆壁上,因為那只據說十分危險的試驗品正從他的右腿繞去左腿,毛茸茸的尾巴直往他的腳踝上環。他對該如何處置它有些矛盾,因為貓看起來嬌小親人,流露出的信任和親昵總能觸及他心中憐愛柔軟的部分。他把貓向遠處推開一些,擡劍試着恐吓它,貓的耳朵向後別去,可憐兮兮地蹲在原地。
“看流向,這批電池似乎都流回了東邊。”愛麗絲翻了三頁文件,皺眉問着木口十郎。“方舟是什麽項目?”
“這事我沒挖到,基地裏從沒人提起過。”
木口十郎也十分關注基地最深層的資料庫,他跟着愛麗絲一起閱覽着記錄,這才認識到他所觸及的部分并不是尼福爾海姆基地的全部內情。這部分關于方舟修補進程的報告資料很是龐雜,橫跨了很多年,愛麗絲越看越覺得頭疼,總覺得自己抓住了些思維上的火花,但短時間裏想理清它們根本不切實際,所以選擇先把它們拷貝出來帶走。
“這是,人員遷動錄?”她的目光劃過一份單獨存放的表單時停下,忽然湧起些希冀,連直覺都翻湧起來,果然文字裏發現了熟悉的名字。愛麗絲心神一顫,細細看了一遍那份文件,在職位的欄目裏看到所長的字樣。“加斯特·蓋恩斯巴勒......父親果然在這裏工作過。他是...工程負責人?”
克勞德正和薩菲羅斯低頭看着同一塊屏幕,他撐在男人的肩膀上,聽到愛麗絲的聲音後擡眼問道:“找到你父親的線索了?”
愛麗絲聚精會神地在龐大目錄中搜尋所有可能存在的線索,但最多只在一些陳舊的報告中檢索到加斯特的簽名。木口十郎挑了挑眉頭,像是有些詫異。“加斯特是你父親?”
“是的...我并不了解他的工作,只是...”
木口十郎細細打量着愛麗絲,滿腹思慮地開口。“在霍蘭德接手基地之前,尼福爾海姆的實驗基地原本有兩個所長,一個是露克蕾西娅,另一個就是加斯特·蓋恩斯巴勒。”
克勞德聽到熟悉的名字,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撐着薩菲羅斯直起身子。他知道露克蕾西娅是在海邊小屋裏變異的女人,也是薩菲羅斯的母親,于是在驚詫之中重複了一遍女人的名字。根據他曾閱覽過的日記內容,女人在薩菲羅斯出生就申請調離了神羅本部,竟然是被派遣到了尼福爾海姆駐站。
“耳熟嗎?因為神羅宣傳過她完成新人類項目的功績,研究小組內部的說法是她發現了嵌合基因段并成功應用,是個不折不扣的偉大研究員。”木口十郎重重咬着字,說得一字一頓,最後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那個大罪人......”
“...說重點。”克勞德打斷了木口十郎的話音,薩菲羅斯一直沒有回頭,青年盯着薩菲羅斯的垂發,煩躁地晃了晃腦袋。“加斯特後來去了哪裏?”
愛麗絲的視線焦灼地黏在木口十郎臉上,急切地拉住他的肩膀。“你認識他?神羅說他襲擊了別人才被槍殺了......他......”
木口十郎沉默了半晌,似是在整理思路。“...是在五年前吧,基地出過一次事故。兩個所長在實驗室裏發生了沖突,加斯特刺了露克蕾西娅數十刀,被趕來的守衛處決了。”
“什!不可能!爸爸一直溫和待人,你确定這是事實嗎?”愛麗絲瞠目結舌,聲音無法克制地增大,激動地反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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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看到整個過程,但我看到了兩個人的遺體被擡了出來,從結論上講是沒有錯誤的。”
“所以你沒有親眼看見對嗎?除非有監控錄像,否則什麽都證明不了。”
“随你怎麽想。”
愛麗絲顯然無法接受這個答案,也不相信木口十郎的說法。她握緊拳頭,在原地垂着頭,直到資料拷貝完後才仰起臉來。“...先離開這裏吧。”
木口十郎不置可否,但他們離開的路線就有些麻煩,智庫大門外圍攏着大批感染者,此時還在嘎吱嘎吱地撓着合金門。克勞德想找找中央智庫是否有其他的逃生通道,于是跟薩菲羅斯一起調出智庫的電子模型。薩菲羅斯把模型上下翻轉了幾次,因為使用了一級權限,模型中後牆的位置标出了一扇紅色的秘密隐藏門。
“......是這裏?”克勞德按照标出的方位尋去,薩菲羅斯确認指令後,牆壁開始震顫,緩緩打開了一扇和四周連為一體的門。
門內是個涼飕飕的通道,通道四壁皆是金屬,沒有多餘的陳設和标識,頂梁的管道邊上排着一列幽暗的圓燈。空間裏一直有某種機器在持續地嗡鳴,環境幹淨得了無生氣,像一只鋼鐵怪物的喉管,讓人覺得會由此走進無機生物的胃袋。
“暗道?通向哪裏?”克勞德問着唯一熟悉基地的木口十郎。
“不清楚。”木口十郎梗着脖子說,他潛伏在實驗基地的時間裏雖然收集到一部分內情和機密,但還從沒有機會潛入到智庫之中,更不會知道智庫裏藏了些什麽。
薩菲羅斯站起來踢開凳子,直接走進門裏,準備進去一睹究竟。克勞德照例讓愛麗絲走在中間,自己依然殿後,走進去沒兩步,被留在最後的貓也動了起來。克勞德警覺地向後瞥了一眼,看到貓的黑影低頭弓腰,遠遠地跟在很後方的位置。他此時已經不能再折返回去,又不知道那貓抱着什麽心思,于是邊走邊回頭,到半路才甩掉貓的跟蹤。
走廊不算長,天頂的電線和管道随着深入暴露出來,地板從某一段開始變成了镂空的腳手架,底下漆黑一片。四周的機器轟鳴聲不斷,薩菲羅斯眯起眼睛,出色的聽力分辨出一陣極其細微的攀爬聲在沙沙作響,越接近出口越是明顯,最後甚至出現了似有似無的嘯叫。
“小心。”克勞德繃緊肌肉,察覺出異樣的氣息來。他護着愛麗絲,刀尖時不時敲在網架上發出脆響,随着鋼鐵的振動傳向遠處。
他們走到底了,已然進入了一個頗具規模的空腔,镂空地板延伸出去成為一座懸空的橋梁。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唯有橋的扶手內側還有低瓦數的小燈,整個空間之中都是此起彼伏的電器運轉聲,還有彷如呼吸的輕微放氣聲。這些音律并不吵人,但克勞德聽了覺得心裏發悶,忽然捕捉到一陣倉促地爬行聲,緊跟着一道黑影就從橋梁前蹿了出去。
那黑影左右移動着快速靠近,腳下的鐵板傳來聲聲震顫。薩菲羅斯信步走向橋梁中央的控制臺,扣動開關的同時向側方劈砍,刀刃精準地切開了從下方躍起的東西。
随着開關被啓動,嵌在牆壁凹槽中的燈一瞬間全部亮起藍光,四面與橋下都發出機器滑動的摩擦聲,下一秒露出了一排又一排橢圓形的容器,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它們有些已經被打破,上面淋着斑斑血跡,破損的玻璃上挂着黃褐色的腸子,像被野獸啃食過一樣破破爛爛。
克勞德在這鋪天蓋地的容器包圍裏愣了一瞬,他環顧着如蜂巢般的牆壁和地面,隐約看到那些暫且完好的容器裏似乎飄着蜷縮起來的小小人影。
他還沒有全然看清,脖子後一陣發寒,戰鬥天性敦促他立馬轉身,攔腰斬斷一個從頂棚管道上撲下來的東西。
那東西很小,能看出來是個兩歲左右的人類嬰兒,但頭顱變形,皮膚皴出密集的裂痕,錯綜的深紫血管自皮膚上隆起來,牙齒外翻得像深海中的食肉魚類。它們的軀體異常發育了,本該軟乎的四肢像充氣般脹大,被刀切開後噗地炸開,噴出淋漓的腐爛脂肪。只剩下半截上身的怪嬰用胸腔撐在地上一寸寸爬行,像是肌肉融化後形成的混合物鋪在橋上,順着镂空的孔洞滴落下去,下方呼啦啦地騷動起來,藏在角落陰影裏的東西全部鑽出來,圍過去舔舐着落下的髒物。
“唔。”愛麗絲拔出手槍遠離欄杆,眼眸裏倒映着牆壁上的容器,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為什麽會有這麽多孩子...”
“奇怪,他們是怎麽感染的。”木口十郎滿臉厭惡,但不敢貿然開槍。
“電池。它們就是為此而生的。”
薩菲羅斯在橋上踱步,步履穩健地在容器前方掠過,從下向上掃視了一眼,然後用刀捅破了一個容器的玻璃,把裏面的培養物挑出來扔在腳下。克勞德護着愛麗絲往薩菲羅斯的旁邊靠去,順着薩菲羅斯的刀看去,發現被紮出來的是個正常模樣的嬰兒,只是既不會哭也不會睜眼,像是在容器裏就死了,但四肢又有輕微的移動。
“真是養了些好東西啊。想把它們運送出去,這裏應該有別的出口。”薩菲羅斯擡手戳穿那嬰兒的心髒,然後刀尖向後插去,把一個新爬過來的異化怪物穩穩串在刀上。
“往前?”克勞德詢問着薩菲羅斯,前方看起來還有其他房間,但如果沒有其他出口,他們還需要原路返回。
“嗯。”
從下方和四周爬來的怪物越來越多,體格小卻行動敏捷不易捕捉,克勞德沒再多問,一邊擋住後方像老鼠般竄來竄去的嬰孩喪屍,一邊推着愛麗絲往橋梁上的下一個房間退去。
他們快速奔跑在橋上,薩菲羅斯的刀上已經串滿了異化的嬰兒,甩出去時的巨大力道使得嬰兒的四肢節節斷開,極快地砸向四面八方,揚起一片細碎的骨片。克勞德一腳踢開從下方撞向他小腿的怪物,倉促地抖落仍攥着他褲腿的半截手掌,直推着愛麗絲往前狂奔。
這樣填滿了人類幼兒的生命工坊整整有六間,每一間都存在許多破殼而出的變異體,等幾人來到最後的工坊,追來的嬰孩像蟲群一般彙聚在一起,叽喳的喉音殘破而尖利,當有其中一只開始尖叫時,所有的幼态喪屍立刻響應,成倍放大後凝結成直擊神經的音波。
克勞德頭痛欲裂,感覺腦內有無數電波信號在争鬥,擾亂他的心神,但他不得不強打精神審視最後一間屋子。這裏像是倉庫,彎彎曲曲的運送帶盤滿了屋子,有一扇布滿灰塵的大門,大門的手閘看上去是由機器控制的。
“果然不行,拉不開。”木口十郎捂着耳朵,用力拽着閘門卻無濟于事。
小喪屍們越積越多,開始蔓延向屋子的各個角落,有些則爬上屋頂的管道,涎水從空中直往下滴,咿咿呀呀地哭泣,如昆蟲一般四肢并用着爬向幾人的方向。
克勞德和薩菲羅斯并排在前方清理着湧上來的怪物,而怪物散開的态勢非常不妙,有封鎖他們的趨勢,連愛麗絲也抽出手槍,慌亂地射擊着從天上往下掉的怪物。克勞德向後退着,搜尋着緊急出口脫身,看到傳送帶時靈光一現,把目光放到運送帶的出貨口。
這時候屋頂的一截通風管道裏傳出一陣指甲刮磨金屬的銳鳴,管道登時從內部被打出一個大洞來,那只被留在智庫裏的貓從洞中往下跌,在空中翻身,輕巧地四肢着地。
“喵。”它甩着尾巴,落在喪屍群中卻被沒有被襲擊,色素鮮豔的獸瞳發着亮光,聳起肩胛骨緊緊盯着克勞德。
“它......果然有問題嗎......”克勞德喃喃自語,被貓的眼神盯着有些汗毛直立。那只野獸顯然不似外表那樣可愛,不僅對基地的管道構成相當熟悉,并且像有自己的思考一樣舉止怪異,克勞德總覺得它随時都準備發動攻擊。
“別管它,你先走。”
薩羅菲斯對着克勞德點頭示意,并一刀清退原先屬于克勞德處理的怪物。克勞德趁機拉着愛麗絲翻上運送帶,順着運送帶的軌跡跑向出貨口,一把掀開擋在上面的蓋板。他先伸手試探了一下,根據吹進的冷風判斷這個接口一定通向外面,并且很短。
“有氣流,從這走。”克勞德回神收起刀,沖薩菲羅斯喊着。他率先爬進出貨口探路,讓愛麗絲跟在他身後,快速向外爬去,還不放心似地提醒着薩菲羅斯。“別戀戰,薩菲羅斯。”
“安心吧。”薩菲羅斯邊打邊退,一邊牽制着大部分怪物,一邊巧妙地移動,慢慢靠近出貨口附近。那只貓見克勞德要離開,龇出尖牙,發出威懾的低吼。它的聲音不大,但在場所有的小喪屍都狂躁起來,像是接收到了某種指令,目标一致地向克勞德的後背撞去。
薩菲羅斯毫不相讓,攔截在入口,刀之所向無一活口。他與貓對視着,瞳孔在微小地擴張收縮,流出一絲陰冷的氣息。“你想要他。”
“嘶——”貓在一瞬間被男人的威壓馴服,它慢慢縮起身子,本已經緊縮的瞳孔慢慢擴大成圓形,弓着後背趴伏在地上,再也一動不動。
此時克勞德和愛麗絲都已經爬進了傳送帶的卸貨口,木口十郎被靠近他的幾只漏網之魚纏住,根本沒注意薩菲羅斯在做些什麽。他好不容易抽槍解決掉撲來的怪物,剛欲跟着爬進出口,卻感到膝彎傳來一陣劇痛,随即小腿失去知覺。他的身子猛地跪倒在地上,面色慘白冷汗淋漓,慘叫聲剛卡在喉嚨,聲帶就被精準地切斷了,只能發出殘破的嗬氣聲。
“咳......呃......嘶——”
木口十郎捂着脖子,雖然那裏有一道滲血的口子,但動脈卻沒有受損,因此只能神志清醒地感受痛苦。他渾身痙攣,被生物本能裏的恐懼攫住,淹沒進無邊的泥潭之中,瘋狂地試圖發出喊叫。
薩菲羅斯在怪物面前毫無畏懼,冷淡地俯瞰着跪坐在地上的木口十郎,用食指抵在唇上,表情甚至不帶有蔑視,像是無意間踢到了一塊石頭。他的刀慢悠悠地在木口十郎面前劃過,銀光流淌着抵在摔落在地的槍支上,不知卡在哪一個接口處,一瞬就将器械拆得七零八落。
“你,對我開過槍吧。”薩菲羅斯扭頭看着合圍上來的怪物,平緩地開口,埋進陰影中的翠色眼瞳劃過流光。“真是努力,我該感謝你。”
“嗬......呃呃......唔呃......”
“晚安。”
失去行動能力的木口十郎絕望地看着男人的背影,随後被如雨點般落下的小喪屍撲在身上,一口一口撕咬下了身上的肌肉和皮膚。
另一邊,已經爬出去相當遠的克勞德還惦記着身後的情況,他們爬行的路上沒遇到危險,并順利地看到了亮光。出口在嵌在山岩上,離地面有兩米,克勞德看了一眼高度,輕松跳到地面上,并伸手接住了愛麗絲。
這是一片被清理出的空地,從四周的山石來看,克勞德猜測他們現在大概在山脈的西南方。他擡頭望着頂上的出口,薩菲羅斯和木口十郎還沒有跟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拖住了,這讓他有些擔憂。
“薩菲羅斯——!”克勞德沖出口大聲喊道,希望聲音能傳到屋裏。
傳送口接着就傳來一陣咚咚的爬行聲,動靜不小,很快就探出一根長長刀刃來。克勞德松了口氣,看着薩菲羅斯從洞口擠出來,收着肩膀的模樣有些憋屈。男人出來後舒展着四肢,臉色終于放緩了一些,克勞德看了他兩眼,等了一小會兒,發現另一個人遲遲沒有出來的跡象。
“那個人......”克勞德試探地開了個頭,看到薩菲羅斯肩頭破損的衣服時收了聲,“你受傷了?”他嘆了口氣。薩菲羅斯笑了笑,拍了拍克勞德的肩膀。“沒有,安心吧,只是刮破了衣服。”
愛麗絲看着默不作聲,悄悄往出口看了一眼,随即跟上了那兩人的腳步。尼福爾海姆的後山是克勞德小時候偷溜進去探險的主場,他憑着過去的模糊記憶在山裏領路,結果迷路了兩次才找到正确的山路,從林間向幸存者據點摸去。
這一路上的落單喪屍構不成威脅,克勞德用最快的速度護送愛麗絲回據點,越靠近卻産生了一些不好的預感。
天空盤旋着幾架飛機,林子裏産生了嗆人的煙味,溫度也越來越高。等來到據點的山腳時,克勞德看到了山頂的滾滾濃煙,爬滿半個山頭的洶湧火焰怒號着,燃燒盡所有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