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第 38 章

越是靠近據點,鋪天蓋地的山火越是猛烈,火舌以恐怖的速度向四周蔓延,随着風勢侵襲到半山腰的位置。

克勞德尚未到達火場,但已經被炙熱的溫度蒸出了汗珠,眼眶随着氣壓也開始酸疼。他捂着鼻子往山上跑,遠遠看到了熊熊燃燒着的正門,地上橫着些許多沒了動靜的人,從門外排布進門內,星星點點地散落在進據點的整條半坡上。

他走向正門,其中一個躺在地上的人忽然彈動起來,脖子轉了快要一百八十度,四肢抽搐着撐在地上,關節與軀幹正反颠倒,咻的一下發起了襲擊。克勞德退也不退,側着身子将大劍旋出,劍風砸裂開襲擊者的腦袋,把顯然是受到感染的人形甩進火中。喪屍的殘軀被火蠶食,肌肉負隅頑抗地收縮,暴突的眼球充血成深紅了,流出濃稠的血漿,最終在燃燒的噼裏啪啦聲裏沉寂下去。

“怎麽回事。”克勞德見到喪屍的出現心頭一涼,不由分說就要往火海中的據點裏沖。

薩菲羅斯一把拽住克勞德的胳膊,臉在火光中忽明忽閃,狹長的眸子半眯,不贊成地壓下眉頭。“大門失守喪屍出現,如果沒有逃出來,我不覺得裏面還會有活人。”

“放開。”克勞德拽着胳膊,擡手去掰薩菲羅斯的手指。“萬一還有,那就值得,我不能就這麽看着......”

風将洶湧的熱浪猛然推至兩人身旁,愈演愈烈的火苗如野獸般咆哮,幾乎要燎到薩菲羅斯的衣擺。薩菲羅斯的手紋絲不動,在火焰的圍擁中與克勞德四目相對,克勞德越是着急,男人便越不退讓。他的聲音在高溫的烘托下顯得幹啞,克勞德見掰不開他的手,另一條胳膊毫不猶豫地擡起,把劍向薩菲羅斯掄去,想要逼迫男人退開。但薩菲羅斯不慌不忙,随手用刀隔開,兩人又變成互相拉扯角力的狀态。

四周的火場将屍體烤出焦香,側方的愛麗絲被搖曳的火苗向後逼去,慌忙撲打着濺到頭發上的火星。遠處突然傳來一陣發動機的轟鳴聲,機翼高速旋轉的破空聲也緊随其後,一架中型的軍用飛機從山的另一邊出現。克勞德看到了機尾上的紅色标識,認出那是神羅的飛機。

飛機在上空盤旋着,好像看到了地上仍有三個人影在動,于是降下高度靠近而來。一個紅頭發的男人掀開門,手裏拿着個喇叭,沖着克勞德兩人大喊大叫。

“哦——太好了!你們,抓緊時間上來。”

“雷諾。”薩菲羅斯不悅地看向鑽出來的紅頭發男人,對于再度見到神羅特工組織塔克斯的成員感到不耐,擡起刀尖晃動着向克勞德解釋。“他是神羅的特工。”

神羅提早到了?與他們有關嗎?克勞德用力把胳膊拽出來,戒備地看着這個叫雷諾的男人扔下的繩梯,忽然看到機艙內似乎有幸存者的身影,這才勉強帶着愛麗絲攀登上去。

等他們全坐在飛機裏時,克勞德發現他想得還是過于樂觀。神羅來的紅發男人看起來确實做了些實事,把一些逃出來的幸存者帶上了飛機,自己的頭發上還留着焦痕。但得救的人不足據點原本人數的十分之一,其中夾雜着零星幾個新人類,其中就有傑內西斯和山上的怪異占蔔師。

“...就這麽多?”克勞德顧不得質問雷諾,環顧了一周。這些幸存者的皮膚表面還沾着黑色的焦灰,有些受了傷,三三兩兩蜷縮在一起維持體溫,但其中并沒有蒂法的影子。

“就這麽多?喂喂,就這些人還是哥們冒着危險搶救出來的。”雷諾不滿地一拍大腿,對着那不知好歹的金發青年抱怨。“卧槽,等等,你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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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諾瞪大眼睛,話音未落,那個剛爬上飛機的金發青年就從又從敞開的機艙門口一躍而下,用詭異的速度閃身消失。紅發塔克斯猛地撲到艙門邊上,沖底下的黑色小點大喊道:“我們可不會等你,你這家夥別太得意忘——”

他的話音截在一半,忽然感受到後背有一道如針刺的視線,薩菲羅斯的目光正像匕首一樣剃掉他的肌肉,讓他覺得自己是被料理的魚頭刺身。他轉回頭幹笑一聲,薩菲羅斯面色不虞,眉頭的肌肉下壓着,緊握在掌中的刀在機艙裏森森發亮。

“......”看起來不太高興的薩菲羅斯沒出聲,重重踩在艙口邊上。

“好好好,我知道了,十分鐘,十分鐘可以吧。”雷諾擺出雙手投降的姿勢,對着駕駛艙的搭檔比了個眼色。

薩菲羅斯随即跟在平坦大路上踱步一般,平穩地踩入空氣,像一顆導彈一般向下墜落。他的長發在風壓中獵獵舞動,身形劃出一道亮銀色的軌跡,在離地面幾米的位置驟然懸停,巨大黑翅随之猛然抽出,嚣張跋扈地向外伸展。

雷諾緊緊扒着門框,險些被那男人雷厲風行的動作給帶下去。他揉了揉眼睛,連忙蹲回機艙裏,跟開飛機的路德大眼瞪小眼。“哇喔,他也許能給戲劇行業做點貢獻,能省下一大筆購置道具和威亞的錢,你不覺得這是個商機嗎?”

“oh,拍檔,你投資的眼光一向不怎麽好,上次你看好了松田家做的那支股。”路德推了推墨鏡,隐晦提醒着他的好拍檔兩人手裏還有一只非常環保的股票。那是雷諾精挑細選了三天三夜後,拍着胸脯拉他進場的天選之票。

“嘿!夥計,那家公司都完蛋了。想開點,錢乃身外之物,就算它現在一片飄紅,也沒人會再接你的抛售了。”雷諾诙諧地想着,那可是字面意義上的沒人,就算有,能有閑錢的人都琢磨着該怎麽逃向宇宙呢。

飛機就這樣懸停在天上,墜向地面的克勞德踩在樹幹上幾個連閃,飛速翻進火光通明的據點裏。據點本就依山而建,密集的樹木不斷給火勢添磚加瓦,地上躺着許多被撕扯開的屍體,已經失去意志的喪屍們仍在四處徘徊。它們中有許多克勞德眼熟的面容,有些是普通人,有些是門外的半感染者,但此時都已經只會嘶嚎着流口水,身上挂着火焰瘋狂亂竄,像一顆顆會自己移動的煤氣罐。

克勞德沒想到據點裏會留存這般數量的喪屍,他一邊在高溫裏揮劍,一邊滿地翻找着,看到身形相似的女屍也會沖上去查看一眼。他被煙嗆得有些呼吸困難,但搜尋了一圈沒有再看到活人,只能把希望寄予被火封住的隧道口。

他屏着呼吸在長洞裏穿梭,火舔舐上他的手臂和腿部的皮膚,但他渾然不覺,費勁地找到隧道中的居住區。這些隔間裏的雜物亂七八糟,倒在路上的各種杆子和木板很影響人前進的速度,地上倒着姿勢扭曲的女人們,看起來已經沒了氣息。克勞德額上流下的汗珠迷了他的眼睛,他不斷左右探頭,在一間靠裏的隔間裏找到了失去意識的蒂法。

他挪開擋在門口阻煙的箱子,把蒂法架起來。女人仍有呼吸,看起來是因來不及出逃而選擇了一個相對靠後的地方,這才沒有立刻被火波及,拖延了一會時間,但如果克勞德沒有進來探查,她照樣會死在濃煙裏。

克勞德當即帶着蒂法向隧道外沖去,一邊護着蒂法不被燒傷,一邊跌跌撞撞地跨過數具屍體。等他沖到隧道之外時,身上的衣服都被燒出無數個大洞,暴露出的皮膚被炙烤得一片血紅,黃白的血泡大大小小拱起,破裂後流出清液,緊跟着開始長出新的組織。

患處不斷重複着燒傷然後愈合的循環,劇痛敲打着克勞德的神經,他感到有些憋氣,劇烈地咳嗽着,在帶着女人從小路離開據點時,眼睜睜地看着一顆被燒斷的巨大樹幹向自己砸來。他騰不出手拔劍,于是向前撲去,準備用身體硬受住這下重擊,随即發現本該倒下的巨木用違反物理的角度卡在天上,向四周懸起。

“咳......咳......薩菲......”他咳出嗓子裏的煙灰,費勁地爬起來,仰頭看着挂在高處的單翼男人,然後向他伸出手去。薩菲羅斯注視着他,而後手指一擡,就讓克勞德和他救出來的女人一起從地面上浮起,跟着自己向高處飄去。

“是天性使然,讓你什麽人都會救嗎?”薩菲羅斯慢悠悠地飛向遠處的直升飛機,他扣緊克勞德的肩膀,把青年提到跟前來,發問時甚至露出了一點尖利的犬齒。

“...她是家鄉留下的......唯一的東西了......疼......”克勞德的氣管生疼,一時沒有緩過來,說話的聲音有幾分粗粝。他肩膀上的皮膚已經重新長了兩遍,此時細嫩得發紅,被薩菲羅斯的五指一掐似乎要流出血來,只能小聲地向男人呼喊。

“走不出過去的人。”薩菲羅斯音調一轉,對克勞德現在才知道喊疼的表現冷笑一聲,松了力道後把身邊那兩人投進機艙,然後自己跟着飄了進去。

“哇哦,好球。”雷諾驚嘆一聲,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跳到駕駛室裏關上了機艙門。

傑內西斯百忙之中抽出空來,從書籍上緣分出個懷念的眼神,審視了遍衣服被燒得很有藝術感的克勞德,像是陷入回憶,手上不自覺地又翻了一頁。

愛麗絲立刻接手了蒂法,毫不避諱地直接動用了異能,雷諾看了她一眼,調侃着說道:“需要我幫你保密嗎?小姐。”愛麗絲頭也不擡,冷漠地諷刺回去。“你願意閉嘴的話,那簡直再好不過了。”

克勞德還半跪在地上緩着勁,薩菲羅斯跷着二郎腿霸占了一張椅子,盯了克勞德衣不蔽體的模樣,随後脫下自己的外套風衣,精準丢到克勞德的頭上。

帶有餘溫的布料覆在克勞德的鼻尖,風沙的凜冽氣息中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奇妙體味,區別于汗味,不香也不難聞,更像是一種心理暗示。他把風衣從頭上拽下來,三下五除二套在身上,然後把過長的袖子挽到手肘,并用刀裁掉了一截下擺。

機艙裏安靜起來,雷諾這會扭過頭來,把一艙人看了個遍。“咱原本是為了接第一批移民來着,但現在這種情況就不多說什麽了。但,你們這些人裏沒有半感染者吧?”

“有又如何。”克勞德聞言擡起臉,近乎挑釁地承認了自己和薩菲羅斯的情況。薩菲羅斯并不介意這事被曝光,他反而看了傑內西斯一眼,別有深意地挑了挑眉頭。傑內西斯垂着視線,虹膜中凍起冰川,依舊冷漠地翻着翻着書,拒絕抖露自己的情況。

也不能怎樣,雷諾懊惱地揉着頭發,自以為低聲地路德說着悄悄話。

“我們兩人和他們兩個二打二,贏的概率有多大。”

“八二開。”

“可以啊老兄,還有兩成機會?”雷諾把耳朵湊在路德的身邊,大義凜然地問道。

路德瞟了雷諾一眼,嘟囔着回答:“他八刀,我們兩半。”

薩菲羅斯沒管駕駛室那兩人的竊竊私語,他抱起胳膊,随口詢問着坐在傑內西斯身邊的占蔔師。“這是你看到的末日嗎?”

“我想不是,先生。”

克勞德心煩意亂,正雙手撐着頭,沉浸在迷茫的思緒裏,撫摸着自己被燒傷後又愈合如初的皮膚。據點內曾經的歌聲反複回響在他的腦海裏,那些盼望着明天和未來的生命就這樣突如其來的消融,他本以為最先死去的會是他這樣根系腐爛的枯木,誰知一場火掠過,草籽們就再也等不到春風了。

明明已經好起來了,明明......他的心中狂風呼嘯,随即把視線鎖定了雷諾,站起來逼近駕駛室。“你們知道發生了什麽吧。”

“也許這裏有更清楚的人,你該問問他們,畢竟火總要有源頭。”傑內西斯漫不經心地掃過一排流暢的文字,對着機艙後方眨了眨眼睛。“猜猜是誰幫那群半感染者打開了大門。”

“什麽意思。”克勞德扭回頭來。原本安靜坐着的一個普通男人卻突然像瘋了一樣張牙舞爪,指着傑內西斯的鼻子唾沫橫飛,若不是有旁人拉着,恐怕要撲到傑內西斯的臉上去。

“你這血口噴人的敗類,你們這群畜生搶占了那麽多名額,竟然還腆着臉出來說胡話!!”

“讓我猜猜,勾結半感染者去感染新人類,這樣你們就有機會殺掉這些新人類,奪取更多的名額,事成後再把據點留給半感染者。效仿唯一的成功案例,真是聰明的做法。”

“你們,你們,你們這些混蛋裝什麽無辜!!”

“...我确實不太清楚,先生,那你是原先抽中資格的人嗎?”

“你!”男人瞠目結舌,氣得說不出話。

“如果所有人都活着,飛向圓盤的就另有其人,而正因為有人死了,所以你才坐上了這架飛機。”傑內西斯總結道。

機艙裏出現壓抑的哭聲,克勞德沉寂了良久,不再追尋這個答案,疲憊地把頭靠在牆壁上,垂眸看着機艙地板上的花紋。争鬥,無休無止地争鬥,有人要活下去,就有人要去死。空虛的茫然感籠罩了他,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來到了一片灰質的國度裏,眼前的一切都在慢慢融化。

愛麗絲穩住了蒂法的體征,握着姑娘冰涼的手,提出了蹊跷之處。這次的事态演變得太快了,即使半感染者們快速轉換了新人類,他們也無法立刻轉變普通人,據點裏不該有這種數量的喪屍的。

傑內西斯聽了點點頭,難得嚴肅地向愛麗絲說道:“事實上,被半感染者和感染者們攻擊的普通人很快就變異了,幾乎和新人類一樣快,這導致喪屍的擴散成指數加快,在短時間裏就徹底失去了控制,所以有人在慌亂之中選擇了放火。”

“......在感染了諸多樣本後,病毒獲得經驗後也發生了進化。”

“并不一定。根據我們所做的測試,普通人感染病毒有至少三天的潛伏期。但如果以這種潛伏期去推測,那最開始喪屍擴散的速度就不會這樣迅速。并根據我得到的任務來看,尼福爾海姆附近幾乎是一夜淪陷的。”傑內西斯刻意停頓了半晌,似乎以質詢的語氣向愛麗絲發問。

“聚團效應。”薩菲羅斯思索了片刻,在愛麗絲回答前表明了自己的猜測。“在最後一間實驗室裏,那只貓對其他喪屍發出了呼喚,它們能夠交流。在同一片區域內存在或進行轉化的喪屍越多,感染速度就會相應更快的話,這就能說得通了。”

“種群的發展和融合,每個聚團都演化出自己的首領,這聽起來像是感染者形成了許多社會部族。但......它們只是病了而已......是什麽催動他們這樣做呢......”愛麗絲其實也有所察覺,在她過去的見聞裏,所獲得的情報大部分都由神羅流轉而出,即使到了尼福爾海姆,她也不會有機會近距離觀察整個感染者的誕生軌跡。

傑內西斯哼笑着,眼下幾乎刻進一道皺紋,他撫摸着自己的手臂,嘴唇幹裂出血痕。“哦,它們也有自己的英雄,這聽起來有些可笑,你不這麽認為嗎?薩菲羅斯。”

“就像你想成為的一樣,确實。”

好累,好難受......聽着其他人慢條斯理的讨論,克勞德的太陽穴依舊突突直跳,發現他似乎開始無法理解字詞和語義。但無所謂了,這些規律也好那些猜測也好,它知道得晚些了,即使再清晰也改變不了人們最終都死了的事實。如果早些時候,将那些半感染者屠戮殆盡,那麽據點裏的人就能活下來了嗎?也許這是他的錯,如果他再堅定一些......

他忽然覺得諷刺極了,從圓盤裏逃出,最不需要香巴拉的他坐在回人間天堂的飛機上,而那些掙紮着渴求的人只踏錯了一步,就凍死在朝聖的冰天雪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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