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飯廳都不許小少爺進的,怎麽如今會願意讓小少爺來她的院子裏了呢?

看來大小姐真的長大了,變得懂事了啊。

阿團自以為成熟地點了點頭。

馮舒志已跟着馮霁雯來了堂屋內,暖融融的堂中燒着地龍,陳設清雅簡單,一位婦人帶着兩個丫鬟從內間行出,在看到他時雖有驚訝,卻也規規矩矩的行禮,退出去的退出去,沏茶的沏茶。

這與馮舒志之前料想到的完全不同。

不說下人教的這樣好,單說這堂屋裏雅致的擺設,哪裏又同她以往的惡俗品味有半點相同之處?

尤其是長長的茶幾後的,牆壁中央挂着竟是一軸書法圖。

是李白的那首将進酒。

筆法很肆意。

“這是誰的字?”

近來他也在跟着丁子昱(yu)習書法了,略微知道了幾位書法上的代表人物,見這幅字寫的好,卻沒有落款,便問了一句。

“我自己寫着玩兒的。”馮霁雯擡頭看了一眼,見他還站着,便道:“坐吧。”

卻見馮舒志轉過頭來,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她能寫出這種字來?

真是撒謊不臉紅啊。

但想到馮霁雯一直以來都是如此的厚臉皮,且打小兒便喜歡将別人的東西占為己有。對她眼下的作為也就釋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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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讓你的丫鬟們都去外面守着吧。”他與馮霁雯道。

真是個恃寵而驕的小家夥啊,現在說話都是直接吩咐她了。

馮霁雯暗笑了一聲,面上不動聲色地道:“秦嫫,你帶她們出去吧。”

秦嫫應是“是”。行了禮便帶着小醒小仙退了出去,将門合上。

“現在可以說了吧?”馮霁雯饒有興味地看着坐在對面的傲嬌少年馮舒志。

接收到她的眼神,馮舒志略有些不舒服。

這種眼神就好像是大人看着小孩子似得。

他可比她懂事的多了,好不好。

心底不悅,馮舒志卻沒再表現出來。想到自己找馮霁雯的真正目的,鼓起了勇氣直言道:“我想讓小野子到府裏來做事。”

什麽?

馮霁雯險些要将剛吃進去的茶水給噴出去。

跟小偷交朋友還不夠,還要把小偷弄進府裏來做事?

小夥子,恃寵而驕也要有個限度的啊。

“你有沒有學過一個叫做‘引狼入室’的成語呢?”她打量着馮舒志,覺得他八成是被小野子給蠱惑住了。

不過這詞用在兩個男孩子身上……似乎有點不大合适?

“他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人!”馮舒志被她一句話踩到了尾巴似得,忍怒道:“他從出生起就沒了娘,他爹也在他很小的時候被官府抓去砍了頭,他是迫不得已,才以偷竊為生的——況且……他之前還救過我的命,是我的恩人。”

馮霁雯聞言不由愣了一下。

原來那孩子成日在外跟人撒謊自己爹娘生了重病。竟是真的沒了爹娘。

如此一說,倒是真的有幾分可憐。

“他自幼就跟那些乞丐小偷生活在一起,從不懂事的時候就學會了打架偷東西,等知道那樣做不對的時候,早已經晚了。他也想好好做人,只是沒人願意給他這個機會罷了。現在……我想幫一幫他。”馮舒志說到最後,聲音弱了一下,口氣卻仍舊堅定。

這樣的人生,為了活下去,很多時候根本容不得小野子自己來選擇下一步該怎麽走。

馮霁雯聽罷想了想。卻是問道:“可是你為什麽要來找我幫忙呢?”

看來這個小傲嬌已經開始依賴她了?

馮霁雯一本正經地想着。

“我若直接去找祖父,被你知曉了,你定會到他面前去告小野子的狀。你當我願意來找你嗎?”光是想想馮霁雯的那種作為,馮舒志就忍不住想要生氣了。

“……”馮霁雯:“臭小子。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嗎?”

到底會不會說話啊喂。

“那你究竟要怎麽樣才能答應?”馮舒志一副忍氣吞聲的模樣。

馮霁雯狀似認真地想了想,看着他道:“喊聲長姐來聽聽。”

馮舒志霎時間瞪大了眼睛。

想了半天,這是……什麽條件!

“我喊了……你就答應麽?”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馮霁雯笑眯眯地看着他。

馮舒志緊緊攥着拳頭,臉色憋得漲紅,費了好大勁,才得以張口。

“……長姐。”

他別扭地将頭別向了一側去。

“真聽話。”馮霁雯滿意地點點頭。

馮舒志的臉一時更紅了。好似要滴出血來一樣。

“你可不許出爾反爾!”他強調道。

“你且放心,我這兩日便同慶叔講。”

“不許告訴別人小野子之前……偷過東西。”

“答應你。”

“也要讓你的丫鬟們保守秘密。”

“好。”

都答應了?

馮舒志被丫鬟送出棠院的時候,還有些無法回神。

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自取其辱’找她來幫忙,可是他絕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麽輕易地就答應了他。

甚至……都沒有刻意地為難他。

馮舒志猶在失神間,只聽得身側的阿團忍不住開口說道:“少爺,奴才覺得大小姐她好像比以前……”

他說到一半不說了,馮舒志不禁問道:“比以前如何了?”

不止是他一個人那樣感覺嗎?

“嘿嘿,比以前好看的太多啦……”阿團笑着說道。

馮舒志皺着眉頭轉頭瞪了他一眼。

“這話豈是你能說得的?”

“是是,少爺您教訓的對……是奴才失言了。”阿團抓了把耳朵,拿那機靈靈的眼珠子悄悄瞅了馮舒志一眼。

馮舒志還是那副皺着眉的模樣,轉過頭去往棠院的方向看了一眼。

棕紅色的大門已被丫鬟從裏面合上,門檐角上懸着的兩盞黃皮長筒燈随夜風輕輕晃動着,散發着點點暖意。

是真的變了嗎?

如果能一直這樣的話……就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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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蚊子要進宮了,下章讓我們先去鹹安宮官學外的西直門兒逛逛_(:зゝ∠)_(未完待續。)

069 而是試探

次日早,馮霁雯較平時更早半個時辰起了身收拾。

今日要入宮,還跟紫雲約定了去鹹安宮官學,從頭到腳要準備的地方很多。

秦嫫早早備用了一應衣物首飾等,馮霁雯洗漱更衣,用了早飯後,便老老實實地坐在了梳妝鏡前,任由秦嫫和小仙在自己的腦袋上為所欲為。

一個看似簡單的小把子頭梳成後,秦嫫沒去碰那些金玉之物,而是挑了那一對兒水藍色的簪花,左右各簪上一支——便是馮霁雯之前贈給紫雲的水晶紗制成的簪花。

只是紫雲那對兒是粉色,她這對兒是水藍色。

耳垂上是一對白玉水滴形的小巧耳墜。

“這會不會太素氣了些啊?”小仙在一旁輕聲說道:“畢竟是宮宴呢。”

“素氣不要緊,出風頭才使不得。更何況,小姐這從頭到腳雖瞧着簡單,但每一樣兒都不是次品。”秦嫫說着,将一個從單獨的首飾盒中取出來的翡翠細镯套到了馮霁雯白淨的手腕上。

這是老太太留下來的陪嫁。

“我覺得也足夠了,不必那麽花哨。”馮霁雯瞧着鏡中的倒影說道。

反正今日進宮就是個陪襯。

她倒還覺得這大紅坎肩兒太晃眼了。

可秦嫫卻說不能從頭到腳都那麽素淨,旗服是月白色,配個紅坎肩兒也淺淡得宜。

馮婆子當初一意孤行死谏之下堅持做下來的這件坎肩兒,在被擱置了倆月之後,終于在秦嫫的手裏有了用武之地。

馮霁雯微微嘆了口氣,也不再多言。

大家開心就好。

經秦嫫的安排,今日入宮由小醒和小仙陪着馮霁雯,小茶則被留在了府裏。

自己的閨女自己清楚,那暴躁的性格擱在平時可以護着姑娘不讓姑娘吃虧,但擱在皇宮那種地方,只怕還會反過來給姑娘惹麻煩。

小醒性格最是穩重,三年前便曾陪着馮霁雯進過一回宮。算是過來人了。而小仙這幾日在靜雲庵,也是經過了玉嬷嬷一番調/教的,有她們二人在,秦嫫已放足了八九成的心。

“娘。我是不是很沒用啊。”

送着自家姑娘上了馬車後,折身回了棠院的小茶有些喪氣。

“我什麽都不會,只會給姑娘添麻煩。”她耷拉着腦袋,蔫頭蔫腦的。

秦嫫安慰道:“傻丫頭,誰說你什麽都不會了。你如今至少還會懂得反思了啊。”

“真的嗎?”小茶驚喜地問。

“當然了,為娘還能騙你不成。”

秦嫫答罷轉過了頭去,悄悄嘆了一口氣。

若不是自己生産時全程是清醒的,她有時真懷疑這孩子不是自己親生的……

可能随她爹吧?

秦嫫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

……

上了路的馬車裏,小醒和小仙正在同馮霁雯說着另外一件事情。

“姑娘太草率了,焉能就這麽答應了小少爺的提議。”小醒自昨晚得知了馮舒志的來由之後,又聽小茶和小仙說了些有關小野子的事情,便一直想找機會跟馮霁雯談一談,此際坐在馬車中才忍不住道:“萬一日後那孩子在府中惹了什麽禍,只怕姑娘也不好向老太爺交待。”

那樣的孩子。怎麽能随随便便地招進府裏呢。

“是啊小姐……”小仙也低聲地道:“昨日您不是沒瞧見那孩子滿嘴謊話的樣子。”

“你們有此般思慮自然是周到。”馮霁雯聽罷二人的勸告,只笑了笑道:“可我也有自己的思量——”

她想過了,馮舒志那樣的性格,她若當場拒絕的話,斷會再次引起他的仇視不說,定還會适得其反,引得他天天往外頭跑,變着法兒的去幫那孩子。

如此才是最影響他的。

二來,再壞不過也只是個孩子罷了,連小茶自己都能對付的毛孩子。并沒有什麽可畏懼的。

當然,她最在意的還是對馮舒志的影響。

直接否定掉一個讓壞孩子改過自新的可能,和肯給予信任,讓他重新做人。這兩者哪一種會有利于馮舒志的成長,似乎并不需要過多地去考量。

所以說到底她并沒有太多的善心,一切都是為了馮舒志考慮罷了。

“萬一他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在府裏繼續作惡呢?”小醒皺着眉問道。

“我打算讓他跟在舒志後面做個小厮,陪他讀書習武。”

所以呢?

小醒不解地看着她。

“所以他就是真的手癢又要偷東西,也只能偷舒志的。”馮霁雯話罷笑了一下:“舒志是個窮鬼。”

小醒愣了一下。小仙卻問道:“再窮也有幾樣兒值錢的吧,真被偷了,咱們還是要吃虧啊姑娘。”

馮霁雯面上的笑意淡了淡,道:“吃不了虧。真要丢上幾樣兒東西,卻可叫舒志死了心,看清了這世上有些人永遠沒辦法改好,不可相交的話,也算是個難得的教訓。”

而且他們堂堂一個馮府,對方一個市井小徒,又對他的底細一清二楚,就是真偷了東西也難跑得掉。

小仙這才隐隐明白過來。

小醒也多看了馮霁雯幾眼。

原來這不是妥協,而是試探。

而不管試探的結果如何,對小少爺而言,都是好的。

……

馬車一路駛進了西直門前。

馮霁雯自馬車中下來,竟見有着奉恩輔國公府鑲紅旗旗标的馬車已經停在了那裏,紫雲的貼身丫鬟的阿歡就守在馬車旁,瞧見了下車的馮霁雯,笑着遙遙沖着馮霁雯行了一禮,轉頭便對馬車裏說了一句話。

馬車簾一下子被撩開,紫雲不及阿歡去扶,便直接跳了下來。

身形卻一個不穩,險些跌倒,幸好被另一名丫鬟阿屏及時扶住,令正朝此處走近的馮霁雯看的險些冒了冷汗。

“怎麽下個馬車也着急忙慌的?”

紫雲小跑了兩步來到她跟前,嘻嘻笑着道:“這不是一時忘了自己穿着的是花盆底兒嗎……沒站穩,往常我都是這樣跳的。”

馮霁雯聽了這話不禁有些無力。

合着這位格格前幾日的規矩都白學了?

“進了宮可不能如此魯莽了。”她見後面有了幾頂轎子馬車過來,壓低了聲音正色道。

“我省得。”紫雲一臉不以為然地應下來,扯起她一只胳膊說道:“咱們快些進去吧,再晚些應當已經開考了。”

從西直門進去,不遠處便是鹹安宮官學,前來旁觀的家眷不在少數,單瞧兩側停着的車轎便看得出了。

二人并肩往西直門的方向行去,剛走了幾步,卻聽得身後馬蹄聲匆匆,一道疾呼緊跟着傳來——

“讓讓,都給爺讓讓!”(未完待續。)

PS: 謝謝小迷糊的月票×2,老萌萌的月票×2,開心耳朵×1,~還有萌萌和玖月夢初的打賞,以及晚照晴空妹子打賞的香囊和桃花扇~

另外說個很有趣的事兒,小非發現大家很喜歡跳訂嘛,挑着章節名來看,比如鹹安宮考核那章大家訂的很多,是不是以為和大人會出現?其實并沒有。再比如65章就遠遠沒有鹹安宮考核那張的訂閱高,可是和大人卻偏偏出現在了65……大家把小非想的太簡單了!(全都是套路啊……)

所以,一章章的看不好嗎?(星星眼)

另外,明天加月票的更。

070 你這登徒子

竟有人騎馬直闖西直門,聽這架勢馮霁雯還當是八百裏加急來了,下意識地便拉着走在外側的紫雲避開,然竟生生晚了一步,紫雲還未來得及回頭,那一人一騎就已來到了她們跟前!

“啊!”

紫雲被快馬險險擦過,驚的往前彎身低頭一躲,腳下的旗鞋便失去了重心,饒是馮霁雯反應及時将人用力拉住,免去了她摔個大跌趴的命運,紫雲卻還是單腿跪磕到了地上,她疼的臉色一變,當即怒氣沖沖地喊道:“何人縱馬!”

長沒長眼睛!

西直門前修的官道并不窄,但因此時正是玉泉山往宮裏送水的時候,一行車隊占去了大半的道路在等着過檢,騎馬之人又趕得急,這才一時不慎蹭到了紫雲。

只是那人也并非就是馮霁雯想象中報急信的官兵,而是富家子弟打扮模樣的少年人,西直門內不可縱馬,他已在門前勒馬而下,手中缰繩一扔,又給一側看守車轎的小吏甩了一錠銀子,那小吏喜滋滋地接過,卻也忍不住提醒道:“拜都少爺,您方才好像碰着人了……”

“唔?有麽?”伊江阿這才回過頭去,一扭頭便見一位小姐攙着另一位小姐已要來到了跟前,身後還跟着幾個丫鬟。

來勢洶洶,一副問罪的架勢。

“哎呀,原來是在下的馬不長眼睛,不慎碰着姑娘了,真是對不住,實在對不住,在下在這裏替這匹畜生給姑娘賠不是了!”他搶在紫雲前頭便開口認錯兒,話畢還有模有樣地彎身打了個千兒,連連地道:“不知姑娘傷的重是不重?可覺得哪處疼?要不然讓在下幫姑娘瞧瞧?”

他起初還有幾分認錯兒的模樣,越往後卻越孟浪起來,尤其是最後一句,直讓馮霁雯聽呆了去。

這人一本正經的模樣,如果不是言辭實在明顯,她真要反應不過來紫雲問罪不成反被調/戲了!

紫雲這暴脾氣哪裏能忍。反應過來之後氣的臉都紅了,未開口便先動了手,直接“啪”的一耳帖子甩了過去,狠狠呸了一聲咬牙怒罵道:“下流之徒!”

伊江阿是萬萬沒料到自己今日撞見了個這麽個硬茬兒。被甩了一記耳光呆了一刻,方得以開口嬉笑道:“說話就好好兒說,姑娘怎麽還動手打人呢?”

挨了一巴掌,不惱也不怒,就跟沒事兒人一樣。

馮霁雯見狀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任由她向來自诩自個兒臉皮夠厚,卻不曾想會遇到此般令她深感不及其萬分之一的厚顏無恥之徒。

“你要不要臉,你騎馬蹭到了我,還反過來一張口便吐這些輕浮之言!本格格賞你這一耳帖子尚算輕的!你且報上名號來,我倒想聽聽這是哪座府裏教出來的登徒子!”紫雲越說越惱,一雙眼睛已要噴出火來。

伊江阿面上的笑意卻凝了一凝。

格格?

宮裏的幾位格格都封了公主,他也都見過,所以這是宗女嗎?

腦海中迅速地将京中年紀脾氣相符的宗女過了一遍,卻是一丁點兒印象也沒有,再定睛一看她身側站着的那位姑娘。竟是前些日子剛在香山楓會上出了把風頭的馮家小姐馮霁雯——

通曉京中大小事的伊江阿頓時反應過來了。

這應當就是傳說中那位唯一敢與馮霁雯相交、數月前剛從廣州回京的奉恩輔國公弘融家的長女紫雲格格了……

啧,可真是大意了。

伊江阿望着面前對自己怒目以示的小姑娘,連忙地認錯道:“是在下一時口誤,可在下這也是心急格格的傷勢不是?格格消消氣,萬莫同在下一般見識——在下方才之所以趕得急,實在是因為年底考核在即,眼前時辰就要過了,這才沒顧上格格!”

紫雲卻不理會,冷笑一聲道:“廢話少說,報出你的名號來!”

這是執意要鬧到他府上去了。

一個普通的宗室女。伊江阿姑且不放在眼中,可壞就壞在近來他阿瑪對他管的極嚴,再加上年底考核又考不出什麽像樣兒的成績來,屆時再添這麽一樁。他豈不是又要吃上一頓竹筍炖肉了?

“在下無名小卒,不值一提,以免污了格格尊耳!格格看這樣成不,待在下考核罷,明日便親自上國公府登門給格格負荊請罪——今日實在是趕着考試,還望格格行個方便。”話罷便擡起手來一陣作揖。

連連地作揖。仿佛紫雲不答應他便不會停下一樣。

紫雲被他晃的有些煩躁,本不想輕易放他走,但見他一副實在焦急的模樣,而自己亦有要事在身,不想同他在此多做耽擱,便大發慈悲地道:“你說的倒好聽,可我卻不能信你。你若真有誠意登門道歉,那便留下姓名來——”

“在下真是拗不過格格您的執着,既如此,那格格便記好了——在下賤名倪浩淳,明日定登門請罪!”伊江阿滿面正色地道罷,便又匆匆一禮,“在下時間委實緊迫,在下就先行告辭了!”

“欸——”紫雲還要再說什麽,卻見伊江阿已小跑着進了西直門,顯見是真的着急了。

“格格就這麽放他走了?”阿屏望着伊江阿迅速消失的背影,不由道:“萬一他不會登門給格格賠罪呢?”

“怕什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知道了他的名字,在這京城八旗子弟裏還不好找麽?”紫雲一副盡在掌控中的神色,末了看向一直攙着她的馮霁雯,問道:“八旗中,有哪幾家是倪姓的?”

“這個我倒是不清楚……回頭問問旁人罷。”馮霁雯望着方才伊江阿離去的方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可能是這人嘴皮子太溜,溜的人思維都跟不上了吧……

“反正跑不了他的。”紫雲輕哼了一聲。

“你的腿可有大礙嗎?”馮霁雯這才得以問道。

紫雲扭了扭膝蓋,搖搖頭道:“無妨。”

話罷擡起頭來,很快又換上了一副笑盈盈的表情,面向馮霁雯問道:“你快給我瞧瞧我的頭發有沒有亂,臉髒不髒?身上可有不妥之處嗎?”

馮霁雯瞠目地看了她片刻。

方才還處于暴走中的姑娘,是怎麽做到一眨眼變成歡喜臉的?

今日可是怎麽瞧這丫頭怎麽不對勁。

“你快幫我瞧瞧呀!”紫雲催促道。

馮霁雯無奈替她檢查罷了,又伸手替她扶了扶頭上的簪花,方笑着道:“并無不妥。放心吧。”

今日巧的是紫雲用的也是那對兒水晶紗的簪花,只是另又配了一支孔雀開屏的赤金镂空流蘇釵。

二人身上外披的制衿也都是相近的淺色,遠遠一看倒如同一雙姐妹花一般。

“那就好。”紫雲迫不及待地重新扯起馮霁雯的胳膊,道:“這個時辰估計已經開考了。咱們快些進去吧。”

馮霁雯點頭,二人向西直門的侍衛出示了宮宴的請柬,又登記了各自的身份,便被放行了進去。

二人剛進西直門沒走幾步,迎面卻見前方有一名十分眼熟的小厮候在那裏。見二人過來,忙端着笑臉兒迎了上來。

“紫雲格格,馮小姐,你們可算來了。”走近了馮霁雯方認出來這不是旁人,而是那彥成身邊伺候的小厮阿六兒,他笑着道:“少爺怕二位不知道去考場的路,特意讓奴才等在這裏,好給格格和馮小姐帶路呢。”

“他這回可真是少見的細心,卻不知咱們不知道路,難道沒長嘴。也不知道問麽?”紫雲對着馮霁雯笑着講道。

馮霁雯也跟着笑了笑,轉頭對一側的阿六兒道:“這下倒省得問了,既如此,你便直接帶我們過去吧。”

阿六兒應聲“是”,走在了前側方帶路。

興許已到了開考的時辰,通往鹹安宮官學這一路竟是格外地安靜,鮮少能見到人影兒,倒讓紫雲感嘆好在韶九這回有先見之明,若不然只怕是找不到考場去了。

二人跟着阿六兒來到考場之時,為時一個時辰的文試果然早已開始。

鹹安宮官學學子分為三班。第一年入學者為一班,第二年至第四年為一班,第五年為一班。

考場自然也分為三個考場。

那彥成入學不過第二年,此際便在第二考場。

阿六兒引着二人進了監考廊。一片安靜的廊中設有桌椅茶水,正對着學子們方向的位置上坐着幾名監考的先生,其餘便多是學子們的家屬了,打眼一瞧,個個兒錦衣華服,珠翠滿目。偶爾低聲交談一句,聲音都低至不可聞。

所謂的考臺,其實并非是馮霁雯想象中的露天考臺,而是修築而成的一座重檐長亭,三面環着白玉欄,亭中設有數十張長形小桌,一人一座。

在座的學子們多是低着頭書寫,或是苦思冥想,亦有人昂着下颌晃着手中長毫,一副自甘認命的模樣,急的廊下觀看的家眷直接上前甩他幾巴掌,卻又因不可喧嘩而生生忍住。

馮霁雯和紫雲靜悄悄地來至廊中尋了張空桌坐下來,探着頭仔細瞧了一會兒,才算瞧見了那彥成在哪裏。

他倒一副不慌不忙,心中自有丘壑的模樣,時而凝神思考片刻,時而下筆疾書。

福康安也在這群學子當中,他坐在頭一排,顯眼的很,讓馮霁雯想假裝瞧不見他都不可能。

馮霁雯忽然有些忐忑,十分擔心他哪根筋搭錯了忽然朝她這邊看過來,回頭又質問她為什麽要來鹹安宮官學——若果真如此,她當真是不好解釋了。

紫雲不知瞧見了什麽,忽然掩嘴無聲笑了笑,拿胳膊肘輕輕碰了碰馮霁雯,小聲地說道:“快看看我大舅舅……”

說着,便伸出手指指向了右側。

馮霁雯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險些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阿迪斯也沒有缺席兒子的年底考核,只是他此時坐在那裏,一只大手屈起托住半邊臉頰,眼皮子沉重的跟灌了鉛似得,已成了一道細縫兒卻還在掙紮的一張一合着,表情癡癡茫茫地望着考臺的方向,只怕已分不清哪個是自己的兒子了。

他身側坐着的婦人便是章佳大夫人瓜爾佳氏,她望着丈夫一副打瞌睡的模樣,無奈嘆了口氣,卻又不敢叫醒他,生怕他忽然回神會發出什麽引人矚目的動靜來。

此時,她身側的丫鬟忽然低下頭來,在她耳邊說了兩句話。

瓜爾佳氏轉頭向馮霁雯她們的方向望了過來。

猝不及防之下,馮霁雯與她的目光接了個正着,她下意識地向瓜爾佳氏禮貌地一颔首,瓜爾佳氏也回她微微一笑。

這位大夫人衣着裝扮華麗,人看起來卻十分地瘦弱,施了脂粉的臉上仍還是有些病态的發黃,據說是生那彥成時落下了毛病,故素日裏并不常出門兒。

馮霁雯這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她。

見她不再看着自己,馮霁雯方才轉回了頭去。

只是片刻後,瓜爾佳氏身邊的大丫鬟卻來到她身側,在她耳邊輕聲傳話道:“我家大夫人想請馮小姐去廊外走一走,不知馮小姐可方便嗎?”

馮霁雯不由一怔,下意識地又朝瓜爾佳氏的方向望去,恰見她正朝自己的方向望着,仍是那副微笑的模樣。

長輩相邀,況且章佳家與馮家是世交,她雖不知瓜爾佳氏要找她說什麽,卻也沒有相拒的理由。

她與紫雲低聲說了一句,紫雲點頭後,交待了她快去快回。

馮霁雯未有在意,應下之後便随同瓜爾佳氏出了監考廊。

二人帶着幾名丫鬟,來到了考場後方的一條甬道之上,鋪着花崗岩的筆直甬道兩側植着幾棵新移栽過來的梅樹,瘦骨嶙峋的,幾粒粉嫩的花骨朵也手指甲一般大小,零零星星地挂在枝梢上,因天色不好的緣故,看起來越發冷清。

眼見逐漸遠離了考場,而行在前方的瓜爾佳氏也遲遲不肯開口,馮霁雯揣摩不透她的心思,便只不疾不徐地跟在後面,并不貿然發問。

又行了約有百十來步,瓜爾佳氏終于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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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加更時間不确定,但最遲在下午三點之前麽麽(未完待續。)

071 這黑鍋,她不背 (月票×30加

“馮小姐今日哪裏來的雅興,竟想起來這官學裏湊熱鬧了。”

她并不像阿迪斯那樣稱呼馮霁雯的小名,但她的口氣很和善,且還帶着淺淺的笑意。

可這話怎麽聽卻也無法讓人覺得親近。

通過這些日子以來的适應,對于別人或多或少的不喜,馮霁雯已不會覺得意外,聞言也只是笑了笑答道:“前些日子收到了嘉貴妃的請柬今日入宮參宴,紫雲稱想順便過來鹹安宮玩一玩,我便随她一同早早入了宮來。”

“原來是紫雲格格想要來湊這個熱鬧啊。”瓜爾佳氏笑着點了點頭:“我還以為馮小姐是為了韶九這孩子才過來的。”

說到此處稍作停頓,又笑着道:“那孩子也一定是這樣認為的。”

這話是什麽意思?

馮霁雯身側的小醒皺了皺眉。

一個長輩,說這種話合适嗎?

“說起來,馮小姐和我們家韶九這孩子自幼一同長大,這些年在京城是出了名兒的情同兄妹。咱們兩家府上又是世交,晚輩們之間來往密切些,我們這些做長輩的瞧在眼裏也覺得十分欣慰。”她一邊說,一邊放緩了腳步,說到最後已是漫不經心地駐了足,側着身子伸出攥着素錦帕子的手碰了碰眼前一節梅樹枝。

馮霁雯一直跟着她的步伐,見狀也慢慢地停了下來。

“這些年來韶九這孩子為馮小姐惹了多少禍,我這做額娘的都看在眼中,但從未過多地去過問過——可是馮小姐如今已是及笄的大姑娘了,韶九這孩子亦有婚約在身,尤其是今年袁家遷入了京中,你甭看京城這塊地兒不小,可官宦人家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不用隔夜便能傳的人盡皆知的。”

馮霁雯已聽出了她的意思來,卻并沒有反駁或是打斷。

“如此一來,難免就會有些風言風語吹進他們的耳朵裏。很多事情壞都會壞在這些流言蜚語上。許多人的名聲毀也就毀在這上頭了。”瓜爾佳氏說到此處,轉過頭來看着一直在側聆聽的馮霁雯,微微笑着說道:“馮小姐也到了議親的年紀,縱是為了自己着想。是否也該學着避諱些什麽呢?”

“多謝夫人好意提醒,霁雯一一記下了。”馮霁雯半垂下眼睛,看不出喜和怒來。

瓜爾佳氏見狀眉心卻微微一蹙,眼底顯出了幾分意外。

她與馮霁雯接觸的不多,卻也知道她是個一點就着。容不得別人說半點不好的壞性子,她原先已是做好了看着馮霁雯惱羞成怒,或是紅着臉反駁的準備。

可面前的小姑娘卻一副平靜到不能再平靜的樣子。

這讓原本想給這個她忍了太久的小姑娘一點羞辱看看的瓜爾佳氏覺得一拳頭砸在了棉花堆裏。

難道是她說的太含蓄了,她壓根兒就沒有聽懂她的意思?

想着這個小姑娘的無腦沖動,瓜爾佳氏覺得很有可能。

她打算把話再說的直白一點。

“夫人的話我聽懂了,不知夫人可還有其它的事情要說嗎?若是沒有,霁雯就先回去了,紫雲格格還在等着呢。”馮霁雯聲音柔柔地說道。

瓜爾佳氏到嘴邊的話便是一噎,沒辦法再說出口來。

再繼續說下去,倒顯得她過于咄咄逼人了。

瓜爾佳氏不由在心底冷笑了一聲。口氣耐人尋味地道:“做父母的沒有不盼着自己的孩子能好好的,希望你是真的聽懂了才是。”

馮霁雯笑而不語。

望着這一張怎麽也看不出不高興的臉,瓜爾佳氏忍不住一陣無力與不耐。

“好了,你且回去吧,莫要讓紫雲格格久等了。”她唯有道。

“霁雯告辭。”馮霁雯向她行了一禮,帶着丫鬟離去。

“姑娘,你可聽懂章佳夫人方才的意思了?”行過轉角處,小醒見馮霁雯仍是那副不痛不癢的神色,出了聲道。

“你是覺得你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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