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咬着不放就是了。
“多餘之辭?和某并不覺得自己所言多餘,倒是章佳大小姐煞費苦心布下此局。卻是真的過分多餘了。”和珅從頭至尾都沒有要動怒的跡象,此時更是微微笑了笑,在衆人尚且未有反應過來他前句話是什麽意思之時,無比自然地抛出了令衆人大為驚異的下一句話來。
“心虛一詞更是用錯了地方。試問。和某同已有婚約在身的小姐于書樓之中偶見了一面,究竟有何值得心虛之處?”
什麽……
已有婚約在身的小姐?!
哪個小姐?
這話是什麽意思!
四下立即炸開了。
福康安亦驀地轉回了身來,皺眉望着書樓中的情形。
着素色棉袍的年輕人身形欣長,負手而立,俊逸的眉眼間一派平靜的笑意。馮霁雯就那樣半錯開地站在他身後,二人之間約只差了一步之距。一絲要因旁人的目光而刻意避嫌的意思都沒有,神情卻偏生又出奇的坦然。
門外昏黃的燈火籠罩之下,這畫面竟是出奇的和諧。
除了……各種目瞪口呆的兩個丫鬟,和見了鬼一般回頭看向長姐的馮舒志之外。
“那個小姐……該不會是你吧?”馮舒志聲音極小地問道,卻沒能壓制得了口氣中極濃的驚惑感。
馮霁雯沒有回答,只給了他一個“先別說話”的眼神。
等同是默認了。
于是,馮舒志震驚了,馮舒志淩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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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麽?”章佳吉毓微微眯起了眸子,不可置信地問道。
“今日既出了這樣的意外,便索性将此事告知諸位了——承蒙英廉大人與馮小姐不嫌棄和某家世沒落,身份低微,願結兩姓之好,前些日子便已在商議訂親之事了,只是還有些章程要走,故而暫時并未對外宣揚。”
“……”
四下又出現了一瞬間的靜谧。
這話說的十分謙遜,将自己的身份擺的很低,話中的意思卻是不能夠再清楚了。
可是……這當真不是在開玩笑嗎!
“哈哈……”袁池率先回過神來,怪笑了兩聲。伸手作了個揖,饒有深意地道:“二位郎才女貌,實為登對至極!這放眼滿京城,只怕也再找不出如此相配的良人來了!哎呀。當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一個名聲狼藉,一個一貧如洗,可不是最登對嗎?
經他這麽一說,便有不少人跟着笑了起來。
到底他們跟此事無關。所求不過看個熱鬧,眼下得了這麽個石破天驚的消息,注意力理所應當地都被轉移了。
再者說了,已到議親的地步了,縱是真的私下見個面兒,卻也根本稱不上私會二字了。
一時間,氣氛頓變。
唯有章佳吉毓的臉色白到了極點。
仿佛是把一切都豁出去,眼見就要達成目的之時,忽然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下來,告訴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無功,都成了笑柄——她所謂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到頭來卻只落了個玉碎的下場而已。
出醜的只有她自己!?
衆人都在笑,卻不知是笑馮霁雯的多一點,還是笑她的多一點。
她忽然覺得自己好似被人當衆扒/光了衣裳,赤條條地被人圍觀嘲笑着。
章佳吉毓不受控制地尖聲驚叫了一聲,腳步踉跄地奔出了人群中去。
“大小姐!”
丫鬟驚慌失措地追上去。
章佳吉菱最後看了一眼書樓中的馮霁雯,腳步匆匆地追着章佳吉毓去了。
她莫名有了一種極為松氣的感覺。
她很慶幸事情沒有發展到最可怕的地步。
因為,她既沒有勇氣站出來拆穿章佳吉毓的算計,拖自家姐妹的後腿。亦承受不了眼睜睜看着別人被陷害,自己卻在蓄意包庇的自責與愧疚。
章佳姐妹離去之後,袁池等人又出言調侃戲弄了幾句,卻根本得不到和珅和馮霁雯的任何回應。不由覺得沒勁,便也都相繼離開了此處。
好戲已經收尾,大冬天的沒人再願意一直呆這兒吹冷風,回去之後也還有大把的空閑可以用來回味讨論。
雖然都明白自個兒是被當槍使了,但這一趟,可真沒白來。
很快。書樓前便只剩下了四個人。
丁子昱,汪黎芸。
還有福康安主仆二人。
和珅與馮霁雯一前一後從書樓中行了出來。
馮舒志與小仙小茶三個人表情怔怔,顯然還是沒有從自家長姐|自家姑娘忽然訂了親的變故中回神過來。
這真的是太突然了。
尤其是方才那種急亂的情形之下被當衆宣布出來,真是沒有一絲絲防備。
“多謝福三公子,還有這位姑娘方才仗義執言。”
咿?
這人怎麽搶她的臺詞?
馮霁雯看向身側正向福康安和汪黎芸道謝之人。
怎麽忽然有一種……有他在,就完全沒自己什麽事兒了的感覺?
“我只是實話實話罷了,并無特意相助之意,不必言謝。”福康安并無領受之意,口氣冷漠地說道。
和珅并不介懷,只微微一笑,未再多言。
福康安的目光無意間卻落在了他腰間懸着的玉佩之上。
這個玉佩他認得……
正是乞巧節那晚,馮霁雯要贈予他的那塊據說是她自幼貼身佩戴的玉佩——
呵,果然是個膚淺善變的女人。
這才多久,便跟別人談婚論嫁了。
且找的還是一個除了一幅好皮囊之外,一無所有的窮小子——
膚淺就是膚淺。
正如她從前死纏爛打地追在他身後,張口閉口稱他為“瑤林哥哥”,仿佛一腔情意全付諸在了他的身上,實則不過只是看中了他的外表而已——她根本就不曾了解過真實的他,更別談是真心喜歡了。
眼下看來,果真如此。
當真喜歡過,怎能說跟別人訂親便訂親了?
他陡然皺了皺眉。
他想這些不堪回首的東西做什麽?
她能訂下親事來,日後便再也不會有人将她和他牽扯到一起了,這對他而言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誰還去管她要嫁個什麽樣的人呢!
是死是活又跟他有什麽關系?
福康安最後看了一眼和珅腰間的玉佩,連句招呼也沒有,便抿着唇轉身,帶着小厮大步離去了。
和珅饒有興致地勾了勾好看的唇角。
馮霁雯若有所查地轉頭看向他。
夜色深沉,四目相對,他又是一笑。
馮霁雯轉回頭去,微微撇了撇嘴。
“笑面虎。”
她在心底小聲地評價道。
……
“姑娘,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之前都未聽您說起過……”
回去的馬車裏,勉勉強強接受了姑娘忽然有了婚約在身這個事實的小仙,忍不住開口詢問道。
她的口氣,莫名地有些慌張。
雖然那位公子,她也曾見過數面。
可是,怎麽就忽然成了姑娘訂親的對象了呢?
雖然長得好看,但也未免太過突然了。
之前一點點跡象也沒有看出來啊……
小仙覺得今晚發生的事情簡直就跟做夢似得。
相比之下,一直默默無聲,木讷着一張臉的小茶便顯得接受能力弱了很多。
考慮到日後自己若真成了親,日常起居少不得要丫鬟們經手,馮霁雯便不打算瞞她們,只是眼下自己頭腦之中還是一團亂的情況,此事亦還須得思忖一番再行确定下來怎麽解釋,便暫時應付道:“先別問那麽多了,日後自然會告訴你的。”
別說丫鬟們覺得太過突然了,就是她這個當事人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一趟門出的真是太不應該。
“奴婢知道了。”小仙順從地應下來,強行按下了心中諸多疑惑。
小茶則仍是一臉木讷之色。
“哈哈哈哈……”
一陣響亮的笑聲自前面的馬車中隐隐傳來。
“老太爺似乎很高興的樣子……”小仙低聲說道。
也不知是同丁先生還有小少爺說了些什麽……這都整整笑了一路兒了。
“……”
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的馮霁雯選擇閉上了眼睛。
好歹把老爺子哄高興了,是以這樁交易也不算賠的太過……
至少明天等着她的,不會再是她同男子私會、再夾雜着倒貼阿桂府的二公子被嫌棄等鋪天蓋地的流言和恥笑。
頂多是個‘天啦嚕,厚顏無恥的馮霁雯顏控的昏了頭腦,為外表所惑,竟然選擇下嫁給了一位沒爹沒媽的貧寒子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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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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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7 被罰(月票×150加更)
沒關系,嫁自己的人,讓別人說去吧。
馮霁雯自認為豁達地想着。
只是,今夜衆人的心情卻注定各不相同。
汪黎隽離開香山別苑之後,并沒有随父親汪士英一同回府,而是藉口與袁池約好了去聽戲,在京城第一戲樓上觀樓們前便下了馬車。
汪士英雖不喜兒子惹禍,卻是從不反對他結交權貴子弟,故而并未多問,還丢了兩錠銀子過去,是不想兒子在那幫公子哥面前丢了臉面。
汪黎隽接過來,目送着父親的馬車離開,卻并未往戲樓裏去,而是就近找了一家還未打烊的首飾鋪,花了三十文錢買了一支漂亮的珠釵,揣進了懷中。
離開首飾鋪之後,沿着正街行了約有半盞茶的功夫,便拐進了一條窄胡同裏。
胡同另一端,有着三五座普通民居。
都是些院落不大的小門戶,青磚紅瓦斑斑駁駁,看起來建成已有些年頭。
汪黎隽在最後一戶院落大門前停下了腳步,伸手叩了兩下。
不多時,便聽得門後傳來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
随着“吱呀——”一聲長響,有些老舊的深棕色木門被人從裏面打開了來,昏暗的光線中,顯現出了一張年輕女子的面容來。
見清來人是汪黎隽,女子眉眼間頓時堆滿了笑意。
“公子快進來!”
她笑着壓低了聲音,側身讓路。
汪黎隽應了一聲,忙就擡腳跨過門檻兒,命小厮将門合上,在大門外守着等他出來。
小厮聽從下來,卻暗暗露出了一副苦不堪言的神色來。
這要讓老爺知道了他竟然縱着少爺做這等荒唐事,那還不得扒了他一層皮下來?
院內,汪黎隽已同年輕女子來到了堂屋之中。
屋內點着油燈,桌椅陳設也都頗為陳舊,偶有一兩件精致的物件兒。倒是嶄新的,想來應都是近來添置的。
一進堂屋裏坐下,汪黎隽便将女子一把拽入了懷中。
“可想死我了!”他笑着将臉埋入女子光滑的脖頸間。
女子嬌聲叫了一聲,卻是一把推開了他的腦袋。噘着嘴佯怒道:“我可沒看出來公子哪裏想我了,您自個兒數一數,這都有幾日沒來看奴家了?”
說着便要掙脫開他的禁锢。
汪黎隽見狀忙将她按回了懷裏,笑着道:“嘿……這不是家中事忙走不開嗎?別急着生氣,快瞧瞧我給你帶什麽來了?”
騰出一只手兒來将方才買的蝴蝶珠釵掏了出來。獻寶似得遞到女子面前晃了晃。
女子接過來打量了一眼,眼底隐隐露出一抹不屑來。
東西看着還算漂亮,可但凡有點眼力勁兒的都能看得出是不值錢的便宜貨。
她之前做丫鬟時,主子随便賞下的都比這個好十倍不止。
她暗暗在心底嗤笑了一聲,面上卻是抿嘴一笑,嬌羞道:“奴家知道公子心裏還是有我的。”
汪黎隽見美人兒消氣,不由十分高興:“今日我過來,除了這釵之外,還有件好玩兒的事情要跟你講,你若聽了此事。必定覺得痛快。”
女子這才轉回頭來,好奇地問他是什麽事情。
“今日我給了馮霁雯一個大教訓。”汪黎隽眼中閃過一抹得色,将今日在香山別苑中所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女子複述了一遍,說到最後,冷笑了幾聲:“這下讓她好好嘗嘗什麽才叫做真的丢人現眼。”
女子聞聽意外了一瞬之後,露出解氣的神色來。
“……本就不是什麽潔身自愛的正經閨秀,這下不過是讓人看看她的真面目罷了。”她咬了咬牙,道:“這回出了這樣的事情,日後再想要議親只怕都難了,呵呵。真是活該!”
權貴官宦人家,誰願意娶這樣一個有過同男子私會惡名的不清不白的女子過門?
“不過那章佳小姐行事太不謹慎,讓人抓住了把柄,馮霁雯只怕沒那麽容易承認自己與男子私會……不過也沒關系。頂多是讓她們狗咬狗,越咬越亂罷了,左右馮霁雯的名聲,這回必然是要臭透了。”
汪黎隽走的早,是以并不知之後的轉折。
說到此處,他又将懷中的女子摟緊了一些。湊到她耳旁笑着吹起熱氣來,道:“我幫你出了一口惡氣,你要如何回報于我?”
女子耳朵被他咬的發癢,忍不住咯咯直笑起來,欲拒還迎地要掙開,卻惹得汪黎隽渾身燥熱起來,将她橫抱着起身,大步就往次間行去。
女子驚呼一聲。
“公子……快放下!”
“就聽你的。”汪黎隽哈哈笑了兩聲,動作不甚溫柔地将女子丢放到繡床之上,欺身一壓,阻止了她要坐起身來的動作,一左一右禁锢住她兩只手臂,呼吸發熱地道:“府裏的丫頭我都碰也沒碰,力氣都留着給你呢……今夜可得好好伺候伺候我。”
說話間,一只手往下探索而去,三兩下已解開了女子外罩着的枚紅色薄襖的幾粒小扣。
“公子且等等!”
女子一把按住了他繼續動作的手。
“你今日到底怎麽了?”正在興頭處的汪黎隽見狀不由有了幾分不耐煩。
身|下的女子露出笑容來。
“奴家也有一個好消息要同公子講呢……”
“好消息?什麽好消息?”
她一個人住在這裏,連門都不怎麽出,能有什麽好消息?
“奴家有了身孕……”
“什麽?!”汪黎隽面容頓變,瞪大了眼睛問道:“真的假的?”
“奴家何時同公子開過這樣的玩笑了?”
“怎麽可能!”汪黎隽大驚道:“你不是每次都在服藥嗎?怎會有了身孕呢!”
“……那藥喝多了,只怕也不是次次都能奏效的。奴家今日上了街,找了大夫號脈,絕不會出錯的……奴家肚子裏,如今可是有了公子的骨肉了。”
女子微微側開頭,有些羞怯地咬了咬殷紅的嘴唇,一縷青絲散落在唇邊,顯得格外風情。
只是這非但沒能激起汪黎隽的意欲,反而像是一盆冷水直直澆了下來,撲滅了他身上所有的欲|望與沖動。
火苗搖曳,室內室外一片靜谧。
……
翌日。
烏雲一塊挨着一塊擠在灰暗陰沉的天幕上,雖正值清早時分,四下卻昏暗猶如傍晚将臨。
阿桂府的後祠堂中,傳出了女人凄慘的啼哭聲。
“老爺您要打要殺只管罰妾身好了,阿毓她還只是個孩子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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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8 明明就是看臉
“老爺,求求您,求求您就饒了孩子這一回吧……她到底是您的親生骨肉啊老爺!”
身着妝花褙子的婦人撲上前去抱住阿迪斯一只手臂,痛哭流涕地哀求道。
爬匐在地上的女孩子身形顫抖着,身上的茶紅色繡花緞面兒小襖一道道地露出裏面的棉絮來,全是被鞭子抽打過的痕跡。
雖冬日裏衣着不算單薄,可她還是緊緊咬着下唇,面上俱是因吃痛而流出的眼淚。
“你還敢替她求情!”阿迪斯一把将婦人重重揮開,怒聲道:“先是在大庭廣衆之下揚言夢堂公上門同我們阿桂府議親,平白抹黑英廉府的名聲!後竟又使了那樣歹毒的手段企圖誣陷月牙兒跟別人私會!你說說,這随便哪一樁拎出來算是小事?!孩子?我阿迪斯活了大半輩子,就從沒見過如此心思陰毒的孩子!她哪裏像個孩子,她分明就是個來讨債的妖魔!”
話落,便又是狠狠一鞭抽了下去。
章佳吉毓尖叫一聲,瑟瑟發抖地縮成一團在供桌桌腳下,嘴唇被咬出血來,眼中卻是一派怨忿,半點要開口求饒認錯的樣子也沒有。
她越是如此,阿迪斯便越是來氣,不顧一旁婦人的哀求阻攔,手中的鞭子一記又一記抽下去。
“混賬東西,事到如今還不知悔改!你可知你險些惹下了滔天大禍!”
“啪!啪!”
鞭子落下又揚起。
“啊!”
章佳吉毓疼的冷汗浸透了發間,鞭子再度抽打在原本已經形成的傷口上,一時間痛上加痛,火辣辣的刺痛感鑽進骨頭裏一樣,疼的人精神都變得恍惚起來,章佳吉毓再如何不甘心,卻也不過只是個半大孩子,此際終于忍不住開始哭喊出聲,口中斷斷續續地喊着自己知道錯了。
她此時甚至相信如果她堅決不服軟的話,她的阿瑪只怕真的能要了她這條性命!
昨晚回來之後她一夜便未能入眠。對自己接下來的處境充滿了忐忑,生怕明日一早消息經別人之口傳入阿瑪額娘耳中。
她亦想過自己必然要受罰,甚至還想好了許多推脫之辭。可事實卻是阿迪斯連太常寺都沒有去,據說是半路上聽說消息就立即折了回來。全然不給她任何反應的機會,就直接拖來了祠堂讓她跪下來,她甚至來不及說上一言半語,鞭子就已經落到了身上。
可求饒似乎也沒有用處,盛怒中的阿迪斯什麽都不顧。手下的力氣更是有增無減。
小姑娘們平日裏有些小性子無可厚非,可誰想到一個不過将滿十三歲的孩子竟能使出那樣陰損的手段來!
今日縱然不将她打死,也得要了她半條命才行,若不然,他不僅沒有辦法向阿瑪交待此事,更無顏面再見夢堂公和馮丫頭!
“老爺……老爺……求求您了……”
鄭姨娘哭喊的天昏地暗,已沒了半分力氣再去阻攔阿迪斯,一時間唯有癱軟在他腳下,死死地抓住他一團衣角不住地哀求着。
阿迪斯似也打的累了,手上鞭子一扔。一腳踹開了鄭姨娘。
“若非你成日裏百般縱容于她,她怎麽會有膽子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來!糊塗!”
“是,都是妾身管教不嚴,都是妾身的過錯……”鄭姨娘淚流滿面。
鞭子落在地上的那一刻,章佳吉毓整個人陡然放松下來,卻是雙目一陣翻白,直直地昏了過去。
鄭姨娘連忙要撲上前去,卻聽阿迪斯道:“把姨娘帶回西跨院!三日之內,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準靠近祠堂半步!”
語畢。便有兩名守在門外早已冷汗浸背的丫鬟垂首行進祠堂中,一左一右扶起了鄭姨娘。
通身無力的鄭姨娘不堪打擊,一時竟也陷入了昏迷,倒讓兩個丫鬟省了不少力氣。
阿迪斯吩咐了下人好生看守。沉着張臉從祠堂中行出。
外間天色依舊沉暗,并不比祠堂裏明亮多少。
寒風掠過,等在祠堂外的少年人擡起了頭來看向父親。
“阿瑪。”
他一直等在祠堂外,聽着鄭姨娘的哀求,還有章佳吉毓凄厲刺耳的哭叫。
那種聲音讓人頭皮發麻,忍不住想要打顫。
可向來心軟的他。從頭至尾,竟半點要進去勸阻父親的想法也沒有。
他現在腦子裏裝着的,仍然只有無措與後怕。
無措的是一夜之間所有的事情都變了樣,後怕的是月牙兒險些被人冠上那樣可怕的名聲。
阿迪斯看了兒子一眼,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似要借着這口氣将胸中所有的苦悶和煩躁都纾解出來一樣。
可是并不能。
陰郁的天色更令人倍覺壓抑,父子二人一路離了祠堂往前院去,各自都沒有開口說話。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了。
昨天還有可能要親上加親成為親家的人,今日卻忽然險些成了仇家。
“阿瑪……”
那彥成停下了腳步,望着行在前方的阿迪斯的背影出聲喊道。
阿迪斯也駐足,轉身回過頭來看着兒子。
平日裏精神氣兒十足的少年人,此時竟顯出幾分頹唐來。
“這件事情……我們要怎麽做?”那彥成問。
“我這便去英廉府一趟,親自給夢堂公賠不是。”阿迪斯皺着一雙濃密的眉,肅然道:“雖說好在最後沒有釀成大錯,但你妹妹的言行擺在了那裏,不管如何,咱們阿桂府都勢必要給英廉府一個交待的。”
那彥成有些僵硬地點了點頭。
是啊,好在沒有釀成大錯。
若不然,還有什麽顏面去面對馮家上下……
可是,他還是覺得喘不過氣來。
說不上具體是為了什麽。
“而且……月牙兒的這樁親事,實在巧合的過頭了。我總覺得,不該是表面看來那麽簡單。”阿迪斯饒有所思地說道。
那彥成聞言一怔之後立即正色問道:“阿瑪的意思是?”
阿迪斯深深看了兒子一眼。
後才道:“據我對夢堂公的了解,他為人行事都絕非是模棱兩可之人,若月牙兒的親事真的已經暗下敲定了,那在我昨日同他商談親事之時,他絕不會對此事只字不提……”
那彥成的眼睛霎時間亮起。
“阿瑪。我随您一同前往英廉府請罪。”他連忙地道。
他亦覺得月牙兒忽然訂親一事,委實太過于蹊跷。
父子二人備下厚禮,趕在午時之前登了英廉府的大門。
在此之前,父子二人絕沒有想到。等着他們的竟會是這樣一幅情形——
想象中因此事而震怒寒心的夢堂公,正坐在花廳中跟老仆閑聊,笑的那叫一個合不攏嘴。
見到他們被下人請進來,笑着招手示意他們坐下,一面又責怪他們來便來。還帶什麽禮物。
半點也沒有因昨日香山別苑之事而心存隔閡或是疏離的意思……
甚至看起來較平日裏更要精神抖擻,氣色好的一下子至少年輕了四五歲……
還特意挑了一件看起來十分喜慶、褐紅色印着團福花樣兒的常服穿在身上,摻白的辮子梳的也是格外油亮,離的近了些,好像還能隐隐聞到發油的清香……
總體來看,滿滿的一種老夫聊發少年狂的既視感……
阿迪斯父子二人都有着一段為時不短的怔忡。
不知道這算怎麽一回事……
失神了片刻之後,阿迪斯勉強找回了些許神思來,并沒有真的忘了此行前來的目的。
“夢堂公,昨日在袁先生處所發生的事情,晚輩今日一早便聽聞到了……小女頑劣不堪。竟因一時糊塗犯下如此不可原諒之過,還險些釀成了大錯!”他說着,躬身長長揖了一禮,遲遲不肯直起身來,滿面羞愧自責:“若非是不來請罪心下過于難安了些,晚輩實無顏面再見夢堂公了……”
話罷重重嘆了一口氣。
那彥成忙也跟着施禮,一張臉因為心情複雜而皺成了一團。
“這說的什麽話?”
馮英廉連忙自椅上離身,一手扶了父子二人一把,笑着搖頭道:“孩子之間有些矛盾實屬常見,貴府小姐言行雖是欠妥了些。卻也并非賢侄的過錯,罰一罰管教一番令其長個記性便足夠了,哪裏犯得上如此?”
老爺子處事向來是一碼歸一碼,是非對錯分的極清的人。
當然。有時候這只是體面話。
老爺子這回之所以能在這件事情上保持豁達的态度,全是因為自家孫女兒并沒有真的受到實質性的傷害,且還陰差陽錯的達成了他自個兒的‘算計’——若非是顧及着作為長輩的形象與節操,他還想反過來備上一份厚禮去跟阿桂府致謝呢!
阿迪斯哪裏知道他這番‘心計’,只當他顧念兩家情誼,寬宏大度地不去計較。一時間既是羞慚又是感動,眼眶都忍不住紅了一圈兒,險些就要流下不争氣的淚水。
馮英廉見狀連忙又勸慰了幾句。
二人坐下來談了許久,阿迪斯從連連地道歉,到最後談起來了馮霁雯的親事來。
終于等到自己想要聽的重點,那彥成不自覺地連身子都繃緊。
馮英廉頓了一頓之後,方才面上帶笑地開了口。
“那鈕钴祿家的孩子,是我中意已久的。雖家世不濟了些,但好在勤奮上進,待人處事又謙和有禮,是個十分不錯的年輕人。”老爺子毫不吝啬地表達着自己對這個未來孫女婿的欣賞之意。
“那之前……怎麽未曾聽夢堂公說起過此事呢?”阿迪斯試探地問道。
他所說的‘之前’,顯然就是他昨日上門同馮英廉提起兒子與馮霁雯的親事之時。
若是換做別人這麽做的話,他姑且可以理解為對方模棱兩可,想要兩邊再多觀察觀察,故而一時間未下定論。可對方是馮英廉,他便斷不會如此作想。
“說來不怕賢侄笑話。”馮英廉話是這樣說,可口氣卻是十足地理直氣壯,半點兒也聽不出害怕別人笑話的意味來:“月牙兒那孩子的性子,明眼人都能瞧得出來,是個極重眼緣的,之前談起此事一直未有點頭,直到昨日在子才那裏二人偶然碰了面,這才算是答應了下來……”
極重眼緣……
阿迪斯有着一瞬間的語結。
那彥成更是腮邊肌肉一陣抖動。
月牙兒她竟然又……
棠院裏抱着淨雪捋毛的馮霁雯打了個噴嚏。
老爺子不理會阿迪斯父子二人異樣的表情,繼續道:“緣分這種事情真的來了擋也擋不住,兩個孩子看對了眼,我這做祖父的,就更加不會有什麽意見了。”
緣分?
看對了眼?
明明就是看臉好麽,為什麽非要用這些詞彙來掩飾呢……
大家都是明白人,這麽說也沒什麽意義……
“原來如此……”阿迪斯表情複雜地點了點頭。
原來是昨日月牙兒剛剛點的頭。
所以在書樓裏遇到那等事,便順手拿來擋事兒了。
這麽做,确實沒什麽錯。
恰好免去了一場禍事,多少也令他減去了一些負罪感。
畢竟那樣的事情若真的成了定局,後續的影響是不論他如何賠罪,也沒有辦法挽回或是抵消的。
小姑娘的下半輩子都要被蒙上那樣無法抹去的污點了。
想到這裏,阿迪斯忍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道:“也是月牙兒機敏,若不然事态還不知要惡化到哪樣一番田地呢。”不光是英廉府,他們阿桂府也要背上背信棄義,甚至是對皇上的旨意陽奉陰違的罪名。
馮英廉聞言很是坦然地替自家孫女接受了這個稱贊。
他點了點頭,說道:“磬林樓之事,我後來聽說時,亦是險些驚了一身冷汗出來。到底貴府同袁家解除婚約一事尚且未有真的落定下來,觸犯天威此等罪過,絕非你我能夠承擔得了的……”
好在月牙兒那一巴掌打的及時,有氣當場出的同時,又控制住了事态。
老爺子覺得自己已經要成為自家孫女的頭號腦殘粉了。
自家孫女做什麽好像都是對的。
就連打人,都打的令人挑不出一絲錯處來,想批評都沒法兒批評的那一種……
“都怪我管教不周……”提到這件事,阿迪斯亦是一身的冷汗:“我已經罰過那孩子了,此事雖然因為月牙兒訂親而消除了衆人的口實,可影響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的,故而與袁家退親一事,我打算晚一些再公諸于衆……”
那彥成聞言抿了抿嘴。
馮英廉贊同地點頭,又補上一句:“最好是等到月牙兒成親之後也不遲。”
如此一來,才可以完全地避免掉被有心之人拿來做文章的可能。
“夢堂公提醒的是。袁家那邊,我便暫時拿此事還需征求阿瑪的意見為由,拖延上一段時日再行給予回複。”阿迪斯說到此處,不由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再開口,便是問道:“月牙兒的婚期……可定下來了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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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9 論嫁給和珅的好處
“倒還沒有那麽快落定。”馮英廉笑着搖頭,道:“今早媒人剛登罷門,取了年庚八字回去合,待納吉過後,下了聘書過來再行請期也不晚——嫁娶之事馬虎匆忙不得,三書六禮須得一樁樁過,我就這麽一個孫女兒,可不能着急忙慌地就給嫁出去咯。”
阿迪斯聞言點頭稱是。
然又聽馮英廉補充道:“前前後後的算一算,少說還得一個來月呢。正月裏好日子多,到時找欽天監裏的黃大人給幫着算個好日子出來。”
自聽得馮英廉談起馮霁雯的親事便一直莫名緊張的那彥成,聞得此言更是沒忍住驚呼道:“一個來月?怎這麽快?!”
說好的匆忙不得呢?
這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