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娜娜莉再次睜眼時,看到卻不是熟悉的天花板,而是陌生的營養倉。
她微微吃了一驚,下意識掙紮起來。
随着她的動作,營養倉裏的液體迅速退了下去,被厚重玻璃罩扭曲的外面,魯魯修的手掌正搭在上面,正焦急的向她說着什麽。
營養倉打開,魯魯修和CC一起将她扶了起來,殘留在皮膚以及衣服上的液體迅速汽化,消失在空氣之中。
緊接着就有帶着醫療箱的醫療人員出現,開始幫她包紮腿腳上的傷口。
娜娜莉這才發現她的傷口有多嚴重,當時她帶着男孩逃的很急,森林也太過昏暗,只以為被樹枝劃破出了一點點血,但直到這時她才發現比劃傷更嚴重的其實是壓傷與摔痕。
看着腿上如同打翻了青紫調色盤般慘不忍睹的傷痕,娜娜莉第一時間的動作卻是擡頭看向臉色難看的魯魯修,對他安撫道。
“看起來确實有些嚴重,但林子中摔倒後其實就只疼了一會,我還以為會沒有什麽大事呢,哥哥也不要擺着這麽嚴肅的臉色了。”
魯魯修聞言摸了摸臉,勉強故作驚訝的笑笑:“是嗎?抱歉,哥哥只是被傷口突然吓到了而已。”
娜娜莉輕笑:“當然啦,哥哥在這裏生氣,其他人都不敢做事了,而且……”
她的臉上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哥哥能先帶着其他人出去嗎?我膝蓋上面好像也有點擦傷,留下一個女護士在這裏幫我上藥就好。”
“當然可以。”魯魯修起身走之前又對她道:“對了,莉莉安就在外面,用不用她進來一起幫你。”
“只是換藥而已,不用麻煩她的。”娜娜莉拒絕了他的提議。
等到人都離開後,娜娜莉看着正在幫她處理傷口的女醫生笑了笑:“真是麻煩您了。”
正小心幫她上藥的女人顯然沒有想到娜娜莉會主動搭話,顯得有些受寵若驚:“這是哪裏的話,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
娜娜莉對她彎了彎眼睛:“我一直在這裏很少見到外人,也不太習慣這樣說話,所以不用和我太過客氣的。”
女人似乎并不是一個多麽健談的人,面對着娜娜莉的示好,有些無措的不知道該回些什麽話。
但過了一會她就放松了下來,因為娜娜莉看上去和他們的陛下魯魯修一點都不像,完全就像外界傳聞的那樣,是位因身體而只能深居宮內的,柔弱又可憐的公主。
對外面還有些好奇和向往,不管是什麽都好奇的問一問,甚至對處理傷口也很感興趣的想要試一試。
越是接觸,她越是有些可憐這位活潑善良但卻久病在深宮的公主,因此對她的問題和請求都一一答應了下來。
親自包紮和指導一個新手包紮自然是不同的,即使娜娜莉學得很快,但在要求動作标準的前提下,處理傷口和包紮的時間也就拉長了。
直到外面響起敲門聲和詢問聲的時候,她才察覺到時間耽誤的有些太久了,娜娜莉還正在處理包紮大腿中央的擦傷。
“沒事的,我一會就能纏好。”娜娜莉仰頭對着女醫生笑笑。
“哥哥他們可能是在外面等的有些太久,就剩這一處傷口了,你出去告訴他們直接進來吧。”
女醫看了看娜娜莉,确實就只剩下娜娜莉正在包紮的那處傷痕,而且也已經處理好正在纏繃帶,她猶豫了一會還是對娜娜莉點頭告退了。
魯魯修進來的時候娜娜莉正在做最後一步,為繃帶貼上醫用膠帶。
看着她的動作,魯魯修将腳步放緩,直到娜娜莉整理好裙子扭過頭來看他時,才加快腳步走上前。
“怎麽是你自己處理的?”他彎腰将娜娜莉手裏還沒來及放下的剪刀拿走,皺了皺眉有些不滿。
“哥哥。”娜娜莉無奈道:“請不要責怪醫生,是我讓她教我包紮的。”
此時房間裏的沒有其他人,除了魯魯修之外就只有CC和她的主治醫生洛伊德,因此娜娜莉将自己夢中發生的事情講述了一遍,最後總結道。
“我想,我以後說不定還會遇到這種事情,總不能每次都等到回家才包紮,所以才向醫生請教學習包紮的方法的。”
但此時已經沒有人在意醫生讓她自己動手包紮的事情,又或者說比起這個他們更在意的是娜娜莉之前所遇到的事。
“有村民有村落,甚至還有主祭,聽起來簡直就像是一個已經發展出信仰的文明,娜娜莉殿下你還有什麽消息嗎?”
洛伊德話語中的興奮在魯魯修的微笑下生生下調了一個檔次。
娜娜莉對他無奈的苦笑一下:“抱歉,我在那裏現在還處于一個需要避着人走的狀态,其餘的就不太清楚了。”
“在沒有摸清狀況前,不與他們接觸才是最好的選擇。”
魯魯修看着她安慰道:“娜娜,你的選擇是正确的,可以的話,後面也盡量避開他們。”
“這不是娜娜莉能不能避開的問題吧。”一旁的CC一針見血的指出。
“問題是那裏的村民靠山,也經常進山采集草藥以及捕獵,這樣的情況下娜娜莉帶着那個孩子必須時刻小心不被人發現。”
“但這些都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那裏已經秋天且快要入冬了。”
一時間房間裏都沒了聲音,即使沒有在野外生存過,但他們也清楚冬天對一個沒有任何防備且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意味着什麽。
風雪,寒冷,以及死亡。
哪怕娜娜莉如今停留在那裏的時間只有一夜,但在真正的風雪中,幾個小時就能讓人體失溫喪命。
只要想到娜娜莉一個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盡風雪,最後無力又痛苦的死去,魯魯修就有種難以言喻的惶恐。
母親死亡的樣子,父親冷漠的樣子,兄妹們不忍但沉默的樣子,貴族們憐憫嘲諷的樣子……
還有小時候娜娜莉倒在血泊中害怕的樣子,無聲無息在病床上被搶救的樣子,在昏暗的倉庫中坐在輪椅上閉眼一直等待他回來的樣子。
這些場景在魯魯修腦海中再次相互交替着浮現。
到如今他們那對難以言喻的父母早已離開,其他兄弟姐妹都有自己的事情與目标,他也成了這個帝國的主人,讓娜娜莉變成了最尊貴的公主。
但娜娜莉的身旁還是只有他。
魯魯修困惑,魯魯修難過,但魯魯修更恐懼。
她什麽都不會,什麽都不懂,虛弱又無力。
如果他不在她的身邊,那麽沒有人在意,可憐而柔弱的娜娜莉又該怎麽辦。
“不要害怕。”他憐愛摸了摸娜娜莉柔軟的頭發,輕笑道。
“哥哥早就考慮到了這些事情,也早就為你安排好了這些事。”
“不要害怕,娜娜。”
“哥哥會保護你的。”
***
魯魯修為她請來了專門研究植物的學者。
根據娜娜莉的描述與繪圖,一群人從中推斷出了她口中的那些植物,并根據植物的特性和狀态隐約推斷模拟出了環境。
“有點像未開發前的日本行政特區。”一個學者指着娜娜莉畫出的素描圖道。
“這幾種草本其實是草藥來着,未開發前我記得那裏有挺多的,不過後來開采櫻石和其他礦物後,這些就很少見了。”
魯魯修不可能将娜娜莉的事大肆傳播,因此對外的托辭只是她在夢中見到了這些植物,好奇現實世界裏有沒有這樣的模板,所以才召集學者們過來辨認。
而讨論的結果也很快出來了:“應該就是從前的特政區。”
學者含糊道:“這可能和娜娜莉殿下的記憶有關。”
他們都知道這對兄妹小時候被上任國王當成質子,扔到即将開戰特政區的事情,但如今卻沒有任何人敢當面點明。
知道了類似的地方,剩下的就好辦多了。
魯魯修為娜娜莉定下了各種老師,有教她處理應急以及普通傷口的外科醫生,也有教她辨別草藥治病的草藥醫生,甚至還有教導她祭祀禮儀的巫女。
當然也更少不了教導她野外求生的老師。
但前幾樣還好說,都只需要用腦子,最後一樣卻需要動手實操。
能夠自己在野外生存的人自然都不是風一吹就倒的病秧子。
經驗倒是講給娜娜莉,但動手卻沒有一個人能代替她。
而且沒有刀,沒有工具,更沒有強健的體魄,野外生存無疑是癡人說夢。
魯魯修在旁聽着各種言論,幹脆自己上場試圖教娜娜莉,可惜他的身體也沒比娜娜莉好到哪去,實驗了一圈,離開了工具也照樣只能撿果子吃。
同時這也讓魯魯修更加清楚的認識到娜娜莉一個人在野外生活會有多難。
他開始思考讓娜娜莉融入村民的可能,但又摸不清情況,只能向娜娜莉詢問。
娜娜莉本人也沒有敢和那群人接觸太多,面對詢問也只能一問三不知。
魯魯修只能自己推測設想,越想越覺得糟糕,越覺得糟糕就越急。
到最後還好CC突然進來說着有事,帶走了魯魯修。
魯魯修一走,娜娜莉就借口揮退了其他人,只留下了洛伊德。
回憶着CC進來後嚴肅的臉色,還有魯魯修的反應,娜娜莉慢慢開了口。
“我能問問我目前的身體情況怎麽樣嗎?”
娜娜莉輕輕嘆了口氣憂愁道:“哥哥似乎又打算繼續讓我使用營養倉治療了,是我的身體情況又惡化了嗎?”
洛伊德看着坐在落地窗前的女孩,仍舊是那副笑眯眯好說話的樣子,但說的話卻滴水不漏。
“您怎麽會這樣想呢?自然是因為它能讓您的身體繼續好轉,所以才會繼續使用。”
“就算您不相信我的研究成果,也不該不信陛下對您的關心,畢竟他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您的人。”
娜娜莉也笑,不過她的笑是苦笑,如雨後垂枝的花朵,柔軟而易碎。
“是啊,哥哥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但哥哥現在因為那些事這麽忙,我卻只能讓他費心擔心。”
“陛下一直都是這樣忙的。”洛伊德打着哈哈,意有所指:“只要您這裏好,陛下那邊就好。”
這幾乎是明示讓她不用關心外面了。
娜娜莉收斂了臉上的表情,沉默了下來,但随即也跟着若無其事的岔開了話題。
“我能問您最後一個問題嗎?”娜娜莉微微俯身認真看向洛伊德請求道。
洛伊德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同時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話好像也有些過,只好推了推眼鏡嘆氣。
“您問吧,只要不是涉及到什麽重大機密的,我都能跟您說。”
“不,您這是哪裏的話。”娜娜莉無奈道:“我只是想問問那些給我治療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
洛伊德走後,房間內就徹底安靜了下來。
娜娜莉拉上窗簾,站到了鏡子前,褪下衣服,露出了上身的傷痕。
之前為了不讓魯魯修更加擔心,她最終還是隐瞞了身上其他傷口的存在。
對比起右邊小腿的擦傷和淤青,她右肋骨和肩上的傷痕才是真正的觸目驚心。
紫色的淤痕呈放散狀向外散開,從左肩到右邊的肋骨,在白皙的皮膚上,如同一道從胸口劃過的巨大刀痕。
那是她摔倒時胸口磕到凸起樹根上而留下的印記。
娜娜莉将頭發束起,用從女醫那裏留下來的藥水學着處理傷口,然後又用繃帶為自己一圈一圈慢慢纏好傷口。
等全部處理完時,女醫留下的藥水與繃帶也全部用完了。
娜娜莉重新穿好衣服,望着鏡子的自己。
這是一副久病虛弱的面容,也是一副無奈中暗含帶着釋然的面容。
她想,不管她的結果如何,但她始終是贏了,她用自己的能力幫助她的哥哥獲得了一個全新的光明的結局。
這就足夠了。
只是希望魯魯修不要再執着于治好她。
也千萬不要再為給她治病而踏入更深的麻煩。
娜娜莉嘆氣,忍着疼慢慢爬上床,閉上了雙眼。
入睡前朦胧中她似乎又看到了下午洛伊德回答她的那副樣子,感慨的,得意的,驚嘆的。
“據說它可是星球的命脈哦。”
眯成細線的眼睛裏,還閃爍着其他娜娜莉所無法看懂的暗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