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爸,你可得為我做主啊。”廖素英哭得快要喘不上氣來,“就算我有再多不是,小錦一個晚輩,當着那麽多人的面,也不該那樣對我吧?我以後還有什麽臉出去見人,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

岑老頭聽得頭疼,看向旁邊的妻子和兒子:“這到底是怎麽了?”

“這不是建明要結婚了嗎?素英去找小錦借點首飾……”

“是,我想給建明撐面子,不想讓他在岳父母家被壓一頭,連帶着也瞧不起我們岑家……”廖素英打斷丈夫的話,“我想把婚禮辦得漂亮一點,有什麽錯?是,我去找一個小輩借首飾是很不好意思,可我那不是沒辦法嗎?要是我自己有,哪裏用得着朝別人借啊?”

“怎麽?小錦不肯借?”岑老頭算是聽明白了一點,“是小錦不肯借,還是馮香梅不肯借?”

“是小錦。”

“關鍵不借就算了,我也不會說什麽,但小錦不該耍着我玩啊。她先讓我給馮香梅道歉,說道完歉就借。我想着都是一家人,我給她面子,誰知道她卻不給我面子,道完歉不僅不借,還當着那麽多人的面羞辱我。”

“馮香梅算什麽東西,為岑家做過什麽貢獻?沒生下一男半女,就知道霸着岑家的家産。現在大山一不在,她就撺掇小錦和自家人作對,實在太過分了。”

“小錦年紀小,不懂事,遲早把家産都交到馮香梅手裏。”

“大山出不來,馮香梅哪裏會安心待在梨花溝?肯定帶着家産另嫁。”

“前幾天不就出去了好多天都沒回來嗎?說不定已經找到下家了。”

“我個人丢臉事小,這是把整個岑家的臉扔在地上踩啊。”

……

夫妻倆一人一句,說得岑老頭火冒三丈:“這事你們別管了,我來解決。”

他一個當爺爺的親自出馬,還能借不來一套首飾?

不對,不是借。

是直接拿回來。

首飾雖是陳麗英的嫁妝,但陳麗英嫁到了岑家,那就是岑家的東西。

給大山媳婦原本也沒問題,問題是既然當了岑家媳婦,至少也該給岑家生個兒子吧?

可大山兩個媳婦,都沒能給岑家留後,還好有二房這邊。

大山如今看來多半也回不來了,馮香梅要改嫁、岑安錦要結婚,都随她們去,他很開明的,不會為難她們。但是,岑家的東西,得留下來。

對,岑家的東西,她們這些外人不能帶走。

不僅僅是首飾,還有當初分家分給大山的其他東西。

還有什麽來着?

好像分了套櫃子?

還有什麽呢?

桌椅、鋤頭、幾十斤糧食……記不清了。

算了,這些不重要,反正那個家裏所有一切,都是大山掙的。大山掙的,就是岑家的,只能留在岑家。

岑老頭心裏想清楚了,腳底生風,走得飛快。

遠遠的,他便看到岑大山家院子裏圍着一堆人。

他們看什麽呢?

難道大山回來了?

可千萬別回來……不是,別這個時候回來。

岑老頭加快腳步,很快便靠近岑大山家,還聽到了“嚯嚯”的磨刀聲。

大山真回來了?

岑老頭腳步一頓。

随即又想,回來了也好。畢竟是親生兒子,他也不希望他真的出事。

而且,大山懂事又孝順,讓他把首飾拿出來,他肯定會聽話。

岑老頭重新向前走。

看熱鬧的人群裏有人忽然問:“小錦,你磨刀幹什麽?”

“我有預感,今天會有人上門找事。”岑安錦清脆的聲音傳出來,“我這是自衛呢。”

原來是小錦在磨刀。

不過,有人上門找事是什麽意思?

總不能是說……

“岑伯,你來了。”有人一回頭看到岑老頭,故意大聲道,“小錦,你爺爺來了。”

人群“嘩啦”散開一條道,然後齊刷刷盯着岑老頭。

岑老頭:“……”

“爺爺,你來了?”岑安錦一邊打招呼一邊擡起頭,卻并不看岑老頭,而是将手裏的刀舉起來,微微眯着眼打量,好像在看哪裏沒磨好。

雪亮的刀鋒在陽光下折射出森冷的光。

看熱鬧的人群不自覺後退了幾步。

岑老頭脊背也微微有點發冷,但他很快便忽略了那點不自在——他可是岑安錦的爺爺,晚輩必須孝敬長輩,怕什麽?

不過,因為那把寒光閃閃的刀,岑老頭還是客氣了許多,拿出爺爺的溫和:“小錦,你一個女孩子,怎麽在玩刀?傷到自己怎麽辦?”

“沒辦法呀,爺爺。”岑安錦繼續低頭磨刀,“現在我爸不在家,老有人覺得我和我媽弱小,三天兩頭欺負上門,又沒人能幫我們。我拿着刀,可能會傷了自己,但也概率能砍死敵人;我不拿刀,卻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傷在敵人手裏。爺爺你說,我是該拿刀還是不該拿刀?”

“誰三天兩頭欺負你?”岑老頭說,“你怎麽不給爺爺說?爺爺幫你做主啊。”

“好啊,我現在跟爺爺說。”岑安錦這才看着他道,“是二伯一家,請爺爺為我做主吧。”

岑老頭聽到三天兩頭的時候,就自動忽略了廖素英的事。

聽到岑安錦這樣說,頓時被噎了下,随後便道:“別亂說,你二伯怎麽會欺負你?肯定是有什麽誤會,或者是有人從中挑撥。你二伯母……”

“諸位都看到了吧?”岑安錦站起身,拎着殺豬刀在破鍋上敲了一記,打斷岑老頭的話,對着看熱鬧的衆人道,“這就是我的好爺爺,在聽到我被欺負後,連問都沒問,就直接說是誤會。這心,怕是已經偏到胳肢窩去了吧?”

人群頓時議論紛紛。

“這岑老頭确實偏心。”

“偏心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誰叫小錦不是男孩呢。”

“拉倒吧,跟男孩女孩有啥關系?他對大山也不好啊。”

……

岑老頭聽到一堆“偏心”,有點着急,忙不疊想解釋:“我只是……”

“哐當!”岑安錦又在破鍋上敲了一記。

等衆人安靜下來,她馬上接着道:“我爸出事到現在,已經有半個月了。我這位親爺爺,除了第一天過來看了眼,大罵我們家給他丢臉以外,就再也沒來看過一眼。我爸只是運氣不好,卷入兇案中,連警察都還沒判他的罪,你這個當爹的,卻急急忙忙給他定了罪?這是親爹該有的态度嗎?”

絕大部分父母,在發現孩子卷入兇殺案中時,第一反應肯定都是相信自家孩子。

這些人可能各有缺點,但在愛孩子這一點上,基本還是一致的,一時間各種譴責的眼光,紛紛落在岑老頭身上。

“我們老岑家清清白白幾百年,從來沒人進過局子。”岑老頭有點惱羞成怒,梗着脖子道,“岑大山被警察帶走,就是丢人!”

“人家還沒判呢,這當爹的有點過分了。”

“當爹的這樣說,肯定是有證據吧?”

“我看就是偏心,早上廖素英來騙小錦媽的首飾沒騙到,搬了岑老頭來給小金施壓,真沒見過這樣當老人的。”

……

岑安錦對岑老頭的反應一點不意外,冷笑一聲道:“露出真面目了?所以,剛才說什麽要幫我出頭的‘好爺爺’形象,也是裝出來的吧?”

岑老頭沒想到,那個一向連大聲說話都不敢的孫女,會突然變得伶牙俐齒。

他的計劃完全被打亂,想好的說辭也亂了套,磕磕巴巴道:“我不是……”

“別裝了,我嫌惡心,不想陪你演戲。”岑安錦打斷他,“開門見山吧,你來找我,到底是為什麽?”

岑老頭猶豫一陣,還是直說了:“你媽不是留了一套首飾給你嗎?你三哥馬上要結婚,新娘子缺一套首飾,你借給他們戴戴。我保證,戴完就還你。”

說完搖了搖頭,覺得不太滿意——原本是想态度強勢一些,上來就把母女倆鎮住的。結果被岑安錦搞得心裏七上八下,說話下意識變得客氣,沒有把爺爺的氣勢拿出來。

“果然是廖素英搬來的。”

“這家人可真不要臉。”

“小錦和香梅好慘,我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

院子裏衆人議論紛紛,岑安錦倒是很淡定,聲音洪亮地道:“不借。”

幹脆利落,一個多餘的字都沒有。

岑老頭傻眼,平時哪怕是鄰裏間借點東西,不想借至少也要找個理由敷衍一下。

岑安錦不找理由,他怎麽指責她?

“你又不是沒有,借一下怎麽了?”岑老頭試圖道德綁架,“都是一家人,小錦你不能這麽小氣……”

“爺爺,我想我爸了。”岑安錦打斷他,“都是一家人,你給我拿十塊錢,讓我去看看我爸,給他買點東西,行不行?”

“我爸不在,沒人掙錢,家裏都快揭不開鍋了。三哥娶了個城裏媳婦,肯定有錢了吧?你讓二伯幫我們買點吃的行不行?”

“我還想繼續讀書,都是一家人,爺爺你幫我把學費付了行不行?”

岑老頭一開始還想敷衍一下,讓她借首飾就給她錢,聽着聽着不對勁,也懶得敷衍了:“不行!我……”

“瞧瞧,這時候就不是一家人了。”岑安錦對準手裏的破鍋,又是“咣當”一聲,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希望你記得,我們早就分家了,現在我的家人,只有我爸和我媽。少拿家人那一套來壓我,我不認。”

“反了天了!”岑老頭也顧不上再演了,“岑安錦,你今天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

“怎麽着?”岑安錦揚了揚手裏的殺豬刀,“硬搶啊?”

“什麽叫搶?那些本來就是我岑家的東西。”岑老頭大聲道。

“我說你怎麽這麽喜歡打自己臉啊?”岑安錦指指圍觀群衆,“剛才還說那是我的東西,大家可都聽到了,這會兒又變成你家的了?那是我奶奶的嫁妝,我奶奶親自交給我媽的,跟你可沒半點關系。”

“你奶奶嫁給我,她人都是我的,東西還不是我的?”岑老頭徹底不要臉了。

岑安錦:“那我奶奶嫁給你,還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岑老頭不管她說什麽:“之前我願意把東西給你們,是因為你們是岑家人。可現在看來,你們的心已經野了,只會向着外人。你們這幾天跑出去,是不是已經找到對象,準備帶着岑家的財産,嫁人跑路了?”

他越說越理直氣壯,還朝看熱鬧的衆人拱手:“各位幫我做個證,不是我老頭子欺負孤兒寡母,只是她們的心已經不在岑家,我一定要把屬于岑家的東西收回來。”

他又看向岑安錦和馮香梅:“不僅那套首飾,還有分家分的東西,大山掙的錢,你們全都得拿出來。”

“這真的過分了!”

“明搶啊。”

“你把錢都拿走了,兩個弱女子怎麽生活?”

……

村民們都看不下去了,聲音漸漸大起來。

“我爸還沒死,你就說我們是‘孤兒寡母’,這是在咒自己親兒子嗎?”岑安錦反倒并不着急,“還有,你問過我嗎?誰說我要嫁人了?”

“不管你現在嫁不嫁,将來總是要嫁的。”岑老頭忽略掉她的前一個問題,“誰叫大山沒生個兒子呢,岑家的財産,我不會讓外人帶走。”

“說來說去,就因為我是女孩,所以不管我做什麽都沒用,就活該被欺負,對不對?”

“對。”岑老頭也懶得裝了,“你要是個帶把的,大山的財産有人繼承,我也不用操心了。”

“我的做人原則有兩條:第一,先禮後兵;第二,別人怎麽對我,我就怎麽反饋回去。”岑安錦朝岑老頭走過去,“你歧視女孩,我沒辦法告訴你,那是怎樣一種感受。但是,我可以讓你做不成男人,也嘗嘗被歧視的滋味。”

她說完剛好走到岑老頭面前,迅速揚起手中的殺豬刀,就朝他腰腹削去。

誰也沒想到,她剛剛明明還一副知書達理的模樣,會突然說發瘋就發瘋。

人群一陣驚呼,岑老頭更是一把捂住裆,踉跄着狼狽後退:“啊啊啊啊!岑安錦,你……”

雪亮的刀片堪堪擦着他的手背劃過,那刀在太陽底下曬了很久,又冷又燙。

岑老頭手背明明沒受傷,卻莫名火辣辣地疼,吓得他腿一軟,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岑安錦沒給他爬起來的機會,刀懸在他小腹上方不到十公分處晃來晃去,稍稍一不小心,就真會讓岑老頭做不成男人。

圍觀群衆看傻了。

岑老頭秒慫:“小,小錦……你,你這是違法的。”

“我知道。”岑安錦半蹲在他面前,眼神兇狠決絕,“現在的情況,無非兩種結果:一,我煽了你,我去坐牢,反正在外面也是被人欺負,進去陪我爸挺好;二,我力氣比不過你,你反殺我,你進去陪我爸,也挺好。”

這個時候,“正當防衛”的法條剛提出來不久,岑老頭哪裏懂這個,他本來是在想怎麽奪岑安錦的刀的,這下子不敢貿然動手了。

連她用了“煽”這個字,他都不敢反駁。

“小錦,再怎麽說我也是你爺爺啊。”岑老頭艱難吞咽了一下,“你先把刀……”

“首飾還借嗎?”岑安錦問。

岑老頭拼命搖頭:“不借了,你的東西,你做主。”

“當年分家的時候,二伯他們那幾家,還分走了我奶奶的部分首飾對吧?比如,二伯母今天戴的那支翡翠玉镯……對不起,我不認你說的,我奶奶嫁給你了,東西也得給你這個強盜邏輯。”岑安錦的刀又往下壓了兩公分,“我奶奶的東西,我一定要拿回來。”

岑老頭眼睛盯着她手裏顫顫巍巍的刀,滿臉都是汗,哪裏顧得上其他:“拿回來,我一定幫你都拿回來。”

“請各位鄉鄰幫我做個證。”岑安錦揚聲道。

看熱鬧的人這才反應過來,轟然應“好”。

“你可以把刀拿開了嗎?”岑老頭小心翼翼地問岑安錦。

岑安錦笑了笑:“爺爺,現在還覺得女孩沒用嗎?”

“都是爺爺的錯。”岑老頭急忙道歉,“女孩有用,特別好。”

岑安錦這才收起刀:“希望爺爺說話算數,三天之內,要是看不到我奶奶的嫁妝,我也不知道我還會做出什麽事來。”

岑老頭狼狽地爬起來,轉頭就跑,遠離了岑安錦,才停住腳步回頭道:“岑安錦,你……你給我等着!”

岑安錦還沒來得及回應,就聽到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在說:“爸,你還想對她做什麽?”

她急忙扭頭,看到岑大山跟莊問笙正一起從房子側面走出來,不知道聽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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