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狐狐傷心墨璟安慰
第014章 狐狐傷心墨璟安慰
白錦歡一個人待在墨璟的小木屋裏打坐修煉,他在成為狐身時已經熟悉了這屋子裏大大小小的裝飾細節,如今化為人身,更是輕車熟路。
他那矜貴的氣質和登堂入室的态度不謀而合,墨璟心中雖然隐隐約約覺得有些奇怪,卻也不疑有他,只當貴公子應是如此。
在聽到白錦歡理直氣壯地對自己提出來的兩個條件後,墨璟覺得自己應當表現出震驚或者不可思議的态度。可距離他去私塾給鎮上孩子們約定的上課時間越來越近,墨璟可以在這裏浪費時間,可那些好學的孩子們卻耽擱不起。
墨璟只得一臉歉意地将白錦歡提出來的條件照單全收,他在自己的小木屋裏簡單地安頓下來白錦歡後,便對他作了個揖,歉聲道:“白公子,小生還得去給孩子們教書上課。待到小生回來,咱們可以從長計議。”
像是怕白錦歡不相信自己,墨璟擡起眼眸,一臉真誠地将自己的教書地點告訴了白錦歡。白錦歡靠在一旁的椅背上,一雙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墨璟,但笑不語的态度讓墨璟心裏一驚。
既然木已成舟,這樣的責任便需要自己擔着。墨璟深吸一口氣,毅然對白錦歡保證道:“我知道白公子不相信小生,可小生卻不會背信棄義抛下公子。若公子不放心,可随小生一同前往鎮上私塾。”
白錦歡知道墨璟不是臨陣脫逃的人,可見他那張一貫是溫和笑着的臉上難得流露出着急和心焦的表情,倒也是別有風味。他雖然是狐妖,卻也不是絲毫不講道理,便大發慈悲地放墨璟離去。
得了他的應允,墨璟這才松了口氣。他心中壓着的石頭被悄然搬開,再次擡眸時望向白錦歡的眼神就溫和了許多。雖然這個莫名其妙的貴公子行為乖張又蠻不講理,可到底還是能有效溝通的。
他對白錦歡告謝離去,從始至終恭順謙和的态度挑不出一點錯來,倒讓白錦歡這個不速之客顯得更像這間木屋的正牌主人。墨璟離開後,白錦歡一個人待着也無甚趣味,又不想回青丘,只得修煉打發時間。
自從将重傷垂危的鶴羽救回青丘後,白錦歡便同七哥之間有了一點小小的隔閡。雖然他知道自家七哥從始至終都是為了自己好,可他到底不能接受七哥對鶴羽那見死不救的态度。
可鶴羽……
鶴族向來住在雲端之上,餐風飲露養出來的仙鶴一族個個都是清雅驕傲的貴公子。記憶裏的鶴族少年明媚張揚,姣好清秀的面容與天之驕子的稱呼交相輝映,絕不是如今這孱弱體虛,陰郁深沉的模樣。
那日白錦歡姍姍來遲,沒能在約定之處見到自己那矜貴優雅的好友,反倒從血泊之中撿到了渾身上下傷痕累累的鶴羽。鶴羽的內丹被剖,經脈寸斷,妖力細微,幾乎要撐不住自己的人形。
見到鶴羽這悲慘的模樣,白錦歡目眦欲裂,眼眶瞬間變得通紅。他跌跌撞撞朝躺在一地血污中的鶴羽跑去,因為心神震蕩,他在這短短的路上,甚至還被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石頭絆了一跤。
白錦歡跪坐在鶴羽身旁,眼淚不自覺地就落了下來。他伸手想要觸碰鶴羽的身體,卻害怕自己不知輕重再度弄疼了他。他手上凝聚一層妖力,淡紫色的光芒耀眼奪目,正争先恐後地往鶴羽的身體裏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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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為什麽明明自己只是遲了一時片刻,卻造成了如今這樣凄慘的局面。鶴羽的身體像是個巨大的無底洞,将他的治療妖氣盡數吞了進去,卻沒能在傷痕累累的身體表面帶來一絲一毫的反饋。
白錦歡忽然想放聲大哭,一個不詳的念頭漸漸浮現心頭。他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唇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抱着殘存的希望,不管不顧地将妖力全部轉為治療妖法,輸入鶴羽體內。
這樣輸送妖法的過程不知過了多久,白錦歡體內的妖力漸漸幹涸,像是充沛的湖水一瞬之間就失水枯竭。他不甘心好友的生命就這樣在自己眼前随風消散,白錦歡懷揣着所剩無幾的希望,想要從天公手裏奪回鶴羽一條命來。
在他體內妖力油盡燈枯的時候,白錦歡終于聞到了鶴羽身上那獨屬于鶴族的妖氣。那妖氣雖然稀薄淺淡,好似風吹就散,可到底是這無邊黑暗中的一點燭火,照亮了他逐漸黯淡的心神。
他身上十之八九的妖法都輸入了鶴羽體內,用以保護他的心髒,剩下的妖力則溫和地包裹住了鶴羽體內斷掉的經脈血管。他不是專業的妖族醫師,只能對鶴羽做些簡單處理,卻對他身上可怖的傷口束手無策。
白錦歡全部的妖法都用來護住鶴羽的心脈,他的神志開始變得恍惚,眼前一片晦暗。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就這樣放棄,若是他先倒下,這點逆風執炬的執拗堅持轉瞬便會化作夢幻泡影。
“小九!”
熟悉又焦急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白錦歡想要扭頭去看,卻只瞧見了那人身上刺繡印花的衣擺。他的視線無法對焦,眼前人的容貌在他的眼底落了一片模糊,半點都瞧不出模樣。
可白錦歡卻在來人身上,聞到了自家七哥最喜歡的千裏香的味道。
這些日子不知為何,白錦歡總會在修煉的時候回想起從前的事來。他近來心神不寧,即使面上瞧着依舊是沒心沒肺的模樣,可背地裏總愛悲春傷秋。經歷了這麽多艱難坎坷,難免懷念少時在青丘無憂無慮的時光。
他想起小時候七哥手把手教自己妖法,自己卻偷懶不願意學治療妖術。他又回憶起自己第一次見到鶴羽時的情形,驕傲矜貴的鶴族少年初次見面,就威脅着要把自己從雲上抛下去。
一天的時光在妖族修煉的過程中不過彈指一瞬,他就這麽簡單地回憶了自己深埋心底的一些記憶,太陽就不知不覺間落入了紫霄山中,再也瞧不見一星半點的餘晖夕陽。
這些記憶或輕松愉快,或悲痛憂傷,白錦歡的心神被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拉扯分割,一時無法跳出這深不見底的情感漩渦。他心思沉重,眉眼含愁,只覺得心髒像是被人狠狠地攥住了。
白錦歡心裏藏着太多太多的心事,一到夜晚就開始生根發芽,占據他全部的心神情緒。早上的時候他還能跟墨璟插科打诨,上演一出強搶民男的霸道戲碼,夜晚便徹底沒了興致。
這樣孤寂的夜,他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和七哥争吵帶來的憤怒,對鶴羽的愧疚,以及無法改變現狀的痛苦。白錦歡不堪重負地閉上了眼睛,想要好好消化這繁亂的心緒,而眼前的木門卻被人推開了。
墨璟還是和以前一樣提了一挂肉來,腰間甚至還系了好幾個油紙包。明明是回自己家裏,卻腳步輕輕,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見白錦歡睜眼看他,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舔了舔唇瓣。
他擡眸望向白錦歡,眼睛裏閃爍着細碎又溫柔的光,輕聲詢問道:“我見你在打坐,就沒有出聲吵你,為何不點燈?”
白錦歡從清晨一直坐到了夜晚,他沒有在屋子裏點蠟燭,只能借着天邊一點月光去看墨璟的模樣。墨璟眼角眉梢藏着掩蓋不住的疲憊,半點不像早晨時的意氣風發,可嘴角卻仍舊含着一抹笑。
“沒想到最後還是打擾你了。”
墨璟将肉放進廚房,而後将屋子裏的油燈蠟燭都點了起來,原本漆黑一片的木屋逐漸變得燈火通明。白錦歡看着搖曳的燭臺,感受着橙黃色的光落在自己身上,照亮了木屋的同時,好像也照進了他的心裏。
墨璟一個人獨居久了,現在倒是十分不習慣屋子裏有另外一個人的存在。可他既然答應了白錦歡住在自己家裏的請求,自然是要盡地主之誼好生招待。他給白錦歡倒了一杯熱茶,又從書架上摸出一本從學生那裏收繳的話本子來。
“你喜歡什麽口味,我去做飯。”墨璟将手上的話本遞給白錦歡,腼腆地對他笑了一笑,“都說君子遠庖廚,可我的手藝還算不錯,應當什麽口味都不會做得太難吃。”
白錦歡只是搖了搖頭,并沒有同墨璟搭話。他對人間的食物不感興趣,自然也不知道做飯口味之間的差別。墨璟倒是也不在意他的态度,見他乖覺地坐在一旁,心中倒是有着幾分欣慰。
“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要是肚子餓了可以吃點我從鎮上包的糖餅。”墨璟将油紙包放在白錦歡一旁的桌上,見他仍舊沒有什麽反應,卻也絲毫不氣餒。他看得出來白錦歡興致不高,便知趣地不再打擾。
白錦歡看着墨璟在廚房裏忙忙碌碌的身影,燭火映照下的溫潤書生寬肩窄腰,正在為他洗手做羹湯。白錦歡心上一動,垂眸看着手上的一杯熱茶和一冊話本。
身旁的油紙包中的糖餅正幽幽地散發着香氣,混入空氣中,最後落入他的狐貍鼻子裏。白錦歡忽然覺得自己的肚子破天荒的餓了,心卻在這溫馨時刻,一點一點變得充盈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