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祭父母鎮上起風波
第027章 祭父母鎮上起風波
這幾日清明節假,各家各戶都得上墳祭祖,郊游踏青。墨璟作為私塾教書先生,學生們假期停課,他也跟着休沐。藥材鋪子的老板一連好幾天沒有露面出現,采藥人的活計也無法進行。
墨璟兩項主要工作都暫時擱置,難得能偷得浮生半日閑。眼瞧着祭奠時間越來越近,墨璟便提前好幾天準備了黃紙元寶,買好了新鮮的酒食果品。
他要去給對他有養育之恩的養父母上墳。
清明這天,細雨如絲,随着山野清風紛紛揚揚地灑落在嫩綠新芽的綠草地上,連帶着人的心情都惆悵哀傷。紫霄山青山如黛,在薄霧朦胧中若隐若現。風吹草低,帶來一絲淺淡涼意,也傳來了濕潤的泥土氣息。
墨璟着一身樸素青衫,頭發束得一絲不茍。他微抿唇瓣,臉上表情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哀傷懷念。他拿起靠在牆角的油紙傘,手裏提着上墳祭祀所用的各種物品,準備獨自一人前往養父母埋身之地。
他推開木門走到屋外,卻沒有立馬動身出發。墨璟站在木屋檐下,撐開手中油傘,傘面偶有滑落幾滴檐下落雨,發出清脆聲響。天空被一層灰蒙蒙的雲層覆蓋,顯得陰沉又壓抑。雲層低沉,仿若觸手可及。
墨璟微微擡頭,見一陣涼風吹過,吹散了部分聚齊的陰雲,露出些許蒼白的天色。這短暫的明亮轉瞬之間又被新的雲層覆蓋,連帶着他的心緒也憂愁起伏,不能自已。
白錦歡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站在他的身後的,他腳步輕淺無聲,又沒有冒然出聲打擾。墨璟沉浸在自己繁亂的思緒中,自然是沒能發現他的靠近。等他心事重重地嘆了口氣,回過神來時,白錦歡已不知站了多久。
或許是因為這悲傷時節,他的眉眼不再是往常那般的興高采烈,反倒讓墨璟瞧出些許之前未曾有的憔悴。白錦歡聲音輕柔低沉,既像是興致不高,又像是為了安撫他的心情:“墨璟——”
他眨了眨眼,在這陰沉灰蒙的天色裏,低垂眼皮的模樣看起來分外溫柔。墨璟不知不覺間放緩了自己的呼吸,好似不想打擾這般憂傷的氛圍。
“既然是要上山掃墓,我能否與你一道同去。”
墨璟怔愣地呆在原地,像是沒有聽清白錦歡的請求。懸在木檐頂尖的一滴雨水不堪重負地落在他的油紙傘面,發出輕輕一聲響,仿若砸進了他的心裏。墨璟從這茫然無措的心情中如夢初醒,看着面前的白錦歡,微微颔首同意。
他找遍了整個屋子,卻沒能找出第二把傘,兩個身形颀長的男人只能委屈地擠在一方傘面下。二人肩膀在并肩行走時不可避免地相互碰撞在一起,溫熱的體溫透過薄薄長衫布料傳遞到另一個人身上,像是轉軸撥弦時撩動的心曲。
墨璟知道白錦歡是怕自己在祭祀過程中心情不愉,于是特意提出陪着自己。他身上被這乍暖還寒的涼風吹得一陣寒涼,心裏卻因為這樣體貼的關懷而一片熨帖。他将傘面朝白錦歡的方向傾斜,細雨蒙蒙落在他的肩上,濕了他小半個肩頭。
二人朝着山上埋骨之地走去,山路泥濘難行,深一腳淺一腳濺起星星泥點。墨璟的衣裳已經微微濕潤,他渾然不知,只一門心思顧及着白錦歡的狀況,不肯讓他身上沾上一點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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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璟和白錦歡二人在這山路小道上走得很慢很實,枯枝草葉在腳下斷裂,發出輕微細響。偶有幾聲不知名的鳥叫,凄厲哀婉的叫聲如同利刃劃破暗淡無色的天空,擡頭望去,已振翅高飛,不見蹤跡。
四周的景色在細雨薄霧的洗禮下顯得更加朦胧,仿若從松軟泥面中袅袅升起的煙塵細霧讓眼前的一切都看不真切,而不遠處道路盡頭兩座新修不久的墳茔卻逐漸清晰。
那是墨璟養父母的埋身之地,是墨璟當時嘔盡心血,親自修出來的墳。
白錦歡站在不遠處,看墨璟将酒食瓜品一一細致地擺列在墓碑前。他眼神極好,自然能瞧見墓碑上的文字。那雕刻出的字樣清晰分明,沒有半點粗糙敷衍之感,像是窮盡了畢生氣力,才能在這石牌上刻下至親姓名。
墨璟點燃黃紙元寶,在墓前焚化。受了潮的紙錢不好點燃,他嘗試了幾次,最後才護住了這一點弱小火苗。風漸漸大了,火苗順勢水漲船高,那風吹動着火焰往他的身上走,墨璟只哀傷地看着墓碑,沒有絲毫躲閃。
墓碑被一場煙雨洗得幹淨,墨璟看着面前兩座墳頭,只覺得眼底景色在雨霧中慢慢變得模糊。煙雨朦胧中,他好似看見了私塾夫婦出現在他身前,依舊還是那和藹親切的淺笑模樣,正滿目慈愛地望着他。
看到這兩座荒野田地裏新修的墳頭,白錦歡心裏像是和墨璟有了些微妙的共感,好似也品味到了他心中的無盡哀傷。妖生漫長,百年時光不過彈指一瞬,而凡人的一輩子,就這樣在歲月長河中悄然流逝了。
墨璟側坐在墓碑一旁,伸手撫上石碑上的文字。随着手上觸感的逐漸清晰,他臉上的神情更加哀痛。墨璟呆呆地看着身旁墓碑墳墓,沒能說出一句話。随即他低垂目光,将腦袋深深埋入了自己的臂彎處。
白錦歡的心沉沉地墜着,像是沉入了一潭深不見底的潭水。他說不清這到底是怎麽樣的一種情緒,卻能夠清楚地感受到墨璟對至親離去的哀傷懷念。他不禁想,難道所愛之人身消魂隕,當真哀痛至此嗎。
白錦歡沒有經歷過痛徹心扉的生離死別,自然對此情緒一知半解。他小時候被狐王和上面八個兄弟姐妹保護得很好,成長過程足以稱之為天真爛漫。朋友之間唯有鶴羽那一遭波折,讓他心有餘悸。
可凡人肉體凡胎,生命短暫又脆弱,甚至不需要其他種族出手,生老病死便能诠釋他們的一生。在白錦歡的成長過程,他從懵懂幼童長成如今的翩翩君子,看似時間短暫,可人間已換了天地。
死亡無可避免,白錦歡看着墨璟的身影,忽然發現原來平日裏再長身玉立的人,遇到這樣人生八苦,也會顯得渺小而無能為力。
他走上前去,走到墨璟身邊。白錦歡蹲下身,将手搭在墨璟肩上,想要給他一點微不足道的安慰。墨璟沒有擡頭看他,白錦歡便也識趣地沒有出聲打擾,只這樣靜靜地陪在他的身邊,用掌心的熱度給他傳遞溫暖。
白錦歡能夠感受到掌下身軀細微的顫動,墨璟整張臉都埋入雙臂之間,他只能看到那一點露出來的側臉和額角的鬓發。墨璟安安靜靜地縮着身子,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可白錦歡卻無端覺得,他應該是在哭。
不知過了多久,墨璟才慢慢擡起頭來。他低垂目光,眼睫上好似有一點晶瑩淚珠,顫顫巍巍的模樣像是清晨草葉上的露水,被他裝作不經意地抹去。白錦歡只望了一眼,便悄然移開了自己的視線,同樣裝作沒有看見墨璟濕潤的眼眶。
臨走前白錦歡同墨璟一起幫忙除去了墳包上新生的草芽,又找來泥土石頭在墳茔旁重新圍了一圈。墨璟看着面前兩個墳頭,腦海中浮現出少時養父母對自己的關愛與教導,懷念與哀痛的情緒齊齊湧入心口。
他站直身子,對着兩個墳包深深地鞠了一躬,再直起身來時嘴角便挂上了一抹釋然的笑。他們已經在這荒野墳地裏待上了許久,是時候要轉身離開,走向新的生活。
回去的路上白錦歡幾次三番想要說些什麽,他想問問墨璟,他的養父母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雖然在成為狐貍的時候聽他惆悵時偶然提過幾句,可到底是只言片語,沒能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個清晰的印象。
像是讀懂了白錦歡的欲言又止,墨璟率先開了口。他的聲音溫柔低沉,帶着點無法自抑的懷念。上山祭祀時心情沉重哀傷,就連天公都不作美。下山時釋然懷念,雨過天晴,烏雲散去,乍破天光。
二人緩緩向家中行去,卻在小路上望見了木屋門前門庭若市。他們一個個高舉火把,聲音喧嚣吵鬧,互相推推搡搡,齊聚門前,卻無一人上前。墨璟不明所以,可白錦歡心中卻警鈴大作,一顆心緊張得怦怦直跳。
墨璟一雙肉眼看不出屋前那些人的詭異之處,可白錦歡是狐妖,自然能夠察覺到妖族人的妖法痕跡。那些人個個目光呆滞,眼神空洞,身上皆散發着淡黃色的妖力,像是提線木偶般被妖力裹挾着行動。
那是獨屬于黃鼠狼精的妖法。
白錦歡心裏暗道不好,卻沒能來得及将墨璟打暈帶走,那些被妖力蠱惑的居民就已經看見了他們。他們高舉火把,動作僵硬地跑了過來,像是突然被注入了靈智,神情激動,眼神憤怒,個個振臂高喊。
“狐妖——那是狐妖——燒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