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恨意

第20章 :恨意

莊園裏的湖水靜靜流淌着,在墓園化為一條邊界分明的分界線,左側漆黑陰森,漂浮着不明生物;右邊清澈見底,甚至能看到幾尾小巧可愛的魚兒在裏面游動。

梅萊芙忽然死死扣住女傭手腕,目光遙遙朝某個方向望過去,眼裏翻滾着濃郁的恨意:“她醒了。”

女傭吓了一跳:“誰?”

梅萊芙沒說話,甩開女傭想攙扶她的手,步履匆忙地離開。

宴會如期進行,天蒙蒙亮時大多賓客已經去休息,花園裏的人稀稀落落。

公爵的莊園應有盡有,關押犯錯事的家夥少不了地牢,梅萊芙本着眼不見心不煩的想法把地牢建得遠,算得上人煙罕至,除了看守的侍衛,這兒出現了另一個人。

維達爾來時沒驚動這裏的侍衛,他用了點魔法,一路暢通無阻,停在一間燈光昏暗的牢房前。

裏面正是凱恩,看起來他的待遇似乎還不錯,一晚上改變不了什麽,他雖然沒有先前那樣意氣風發,眼神裏卻難掩高傲。

裏面的凱恩明顯聽到腳步聲靠近,睜眼一看,見來的是他心先涼了半截,當即從床上起來:“我沒想過害你!你看你也沒被我怎麽樣,你連傷都沒受!你想要什麽只管跟我要,我賠得起,你就饒了我吧!”他抓着欄杆,奮力辯駁,“我們之前從沒見過面,今天我只是說了你幾句話而已,你就要我的命,這太不公平了!”

維達爾說:“你一個侯爵,跟始祖講公平?”

凱恩臉漲的通紅,死死盯着他。

維達爾手指勾着鑰匙,望着被關進牢籠仍舊心存僥幸的凱恩:“況且我們并不是從未見過面,我記得你,半年前你去過一趟荒城。”

凱恩頓時僵住了。

維達爾繼續說:“我該說地位越高心思越少嗎,幾個公爵都沒有你這樣貪得無厭。你控制了半座荒城平民以此來向聖殿索取那樣高額的報酬,可你得到以後卻還不滿足,五百三十個無辜平民你全部殺光,又堂而皇之地離開。”

凱恩憤怒地一拳砸在牢籠上,砸得牢籠哐哐作響。他終于明白無法動搖面前這個人的想法:“你又要發你的善心了?虛僞做作!哪個血族沒有殺過人,你都跟了始祖還能是什麽好東西,一邊享受血族優待,一邊裝模作樣替人族出氣,畜生!豬狗不如!”

Advertisement

維達爾搖頭:“雖然我也想過借他的手除掉你,但又想了想,還是沒告訴他。”

凱恩沒明白他的意思,在他眼裏一個沒有魔法的聖子再弱小不過了,除了始祖在背後幫忙他想不出第二個可能:“虛僞!”

維達爾冷笑:“謝謝誇獎。”

凱恩眼裏迸發出強烈的恨意:“你等着,我死後成了亡靈也不會忘記你,我要纏着你一輩子!”他狠狠地喘了幾口氣,見維達爾還沒動作,眼神陰翳,“你既然不打算放過我,又跟我說這麽多做什麽?”

維達爾淡漠道:“讓你也感受一下荒城人當時的絕望而已。”

他擡手,打開牢籠的鑰匙登時化為灰燼,牢籠裏的凱恩就像那串鑰匙一樣憑空被火焰灼燒,絕望的嘶吼聲在牢房裏回蕩。

·

江嶼白把維達爾送到房間後便去了自己房間休息,梅萊芙給他安排的房間很大很通透,還帶了個小露臺,通風又透氣。

伊維左看看右看看,一頭紮進露臺上的躺椅中,抱着抱枕悠閑地躺下來:“不得不說梅萊芙公爵真會享受,這兒的環境不是一般的好啊。”

江嶼白随口說:“喜歡你就留在這兒。”

伊維警惕擡頭:“你認真的?”

江嶼白微笑:“當然。”

伊維在他的笑容中打起退堂鼓,慫慫道:“當我沒說。”

江嶼白撐着露臺邊緣,這個角度能将莊園的美景盡收眼底,視野分外開闊。

忽然間,他好像看到遠處有個漆黑的影子懸在半空中,他皺眉:“你看到黑影了嗎?”

伊維茫然擡頭:“什麽?我沒看到。”

黑影仍舊漂浮在半空中,就在江嶼白以為這像之前在墓園見到的,只是一個虛影時,它忽然開口:“你在想什麽?”

那道聲音突兀而低啞,幾乎讓人聽不出性別。

江嶼白退了一步,撞在桌子上。

那黑影翻出一只慘白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江嶼白:“我看見了。”

“我看見了——”

江嶼白手一翻飛出一道魔氣擊潰黑影,那黑影瞬間炸開,滾滾濃霧朝江嶼白撲過去,伊維吓得炸毛:“哇啊啊這什麽東西?!”

黑煙緊緊裹住伊維,又猛地纏繞住江嶼白雙腿,微涼氣體撲面而來,濕濡的煙湧入江嶼白口鼻,只覺得腦海裏有什麽東西翻上來。

湧入腦海的記憶顯得越發突兀,江嶼白腳步虛浮,半跪在地上,身體開始不受控制。

他好像看到自己身體縮小了些,也跪在地上,一邊的河流映出他的臉,青澀的外貌、血紅的瞳孔。

——這是始祖幼時的回憶?

噗呲。

一團火苗燃起,江嶼白這才擡頭,看到了一片廣袤荒野。放眼望去雜草叢生,只有中央燃起火堆,火堆周圍還有器皿與行李,大概是過路人在此地短暫休憩。

他趴在地上,虛弱的身體讓他只愣愣地看着火光出神,随後才看到火堆對面站着一個人。

躍動的火光中,江嶼白幾乎看不清那人的臉,只有一個模糊的人影和他手上提着的燈。

一盞刻着兔子圖案的燈,又醜又怪。

那個人問:“你是什麽人?”

聲音模糊而遙遠,像隔着濃濃的霧。

不需要江嶼白回答,那個人已經有了答案。

“怪物。”

下一瞬間,火焰猛地竄高,江嶼白瞬間感受到灼灼熱浪炙烤着他的身體,他痛苦地倒在地上打滾。

江嶼白身前落下一道黑影,這人大概以為江嶼白已經沒有威脅,捂着胸口靠坐樹樁上。陌生人傷口處湧出的鮮血瞬間刺激了江嶼白,他掙紮着爬起來,猛地朝陌生人撲過去,一口咬在那人脖頸處,剎那間鮮血四濺。

他只覺得這股香氣實在太過誘人,他從未喝過如此美味的血,以至于他覺得以前喝過的都那樣粗劣,比不得一點。

江嶼白餓得發抖,瘋狂地吞食着那人的血液,不知是不是受傷過重的原因,那人扯着江嶼白衣服,卻半天都拉不開。

一個身受重傷半死不活的人類,一個尚且年幼身體孱弱的血族。

鮮血順着人類脖頸流下來,途徑鎖骨、落入衣襟,滑到腰腹。失血過多的人類不滿地掐住江嶼白後頸,蒼白的嘴唇微微發顫:“你弄髒了我的卷軸。”

江嶼白騰不開手去抓他亂動的手,眼神兇狠,像只可憐又兇悍的狼崽子:“嗚——”

“小鬼,起來。”人類推不動他,放腰間的手死死抓着卷軸,“我可不想跟你這麽弱的家夥結契……”

江嶼白喝夠了血,只覺手腕上火辣辣的疼,伸手一摸就糊上血跡。他見人類有要走的意思,身體比頭腦更快撲過去按住人,血跡黏在人類按住的卷軸上,一道輝光閃過,契約成立。人類臉色變了幾番,猛地推開江嶼白,又踉跄着跪倒在地,傷疼得更厲害了。

因為身體太過虛弱,江嶼白又陷入渾渾噩噩的昏迷中,他幾乎感受不到外界的動靜。

人類頭暈眼花,手顫抖着攏住扯散的衣服,喃喃道:“虧了。”

那大概是他們見的第一面,江嶼白差點被他燒死,他差點被江嶼白咬死。

周圍依舊很熱,仿佛置身于火海之中,但這一次景色不是荒野,而是裝潢溫馨的家裏。

他想起來了,他就是從家裏逃出去的。

聖魔大戰持續了無數年,戰争逐漸波及到他們家庭,高舉着法杖和火把的人類圍在他們的院子外義憤填膺地叫嚷,他那無辜可憐的人類養父母被燒死在他面前——對,養父母,他是個生下來就找不到父母的孩子,在人與血族關系不那麽惡劣時幸運地找到一對善良的養父母,視他如親子。

他那老實本分的養父為了掩護妻子逃跑,被同胞用削尖的木刺穿刺了四肢扔進屋子裏,可憐的養母在柴油與火焰咆哮着撲過來時張開雙臂抱住他,又将他推到柴房的小門洞。

那是個狗洞,往日江嶼白會在裏面放碗小狗飯,路過的流浪狗會搖着尾巴過來吃。

半人高的窄小窟窿沒有引起人們的重視,江嶼白哭着折返回來想将養母拉走,她剛爬到一半,燒焦的房屋轟然倒塌。

最該死的人活了下來。

江嶼白連滾帶爬跑了出去,一路沿着人煙罕至的小路走,汗也流盡,淚也哭幹,一直走到精疲力盡遇到一個怪人,一番厮打花光了他最後的力氣。

沉睡中的頭腦開始劇烈疼痛,數不盡的惡劣情緒密不透風地包裹住他,那顆冰冷的、屬于血族的心髒被恨意占據,瘋狂跳動,江嶼白快被這些情緒折磨到發瘋。

他太恨了,恨到想将眼前見到的所有人都撕成碎片。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