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畫梁栖燕(一更)
第3章 畫梁栖燕(一更)
“我去!我想起來了!這是我退圈前拍的最後一個紀錄片的那顧問!”
陳亦洲略感意外:“顧問?什麽顧問?”
應承放下酒杯,興沖沖和兩人解釋:“就是那個非遺傳承紀錄片,我當時應邀拍皮影戲那一部分,劇組就找了個挺老的皮影戲班子。”
“我到的時候還以為是老頭兒,沒想到是個小孩,就他。”
應承至今還能想起那一天,他跟攝制組編導一塊兒到了那個挺破敗的小院,推開門就看到一個穿着白襯衫的少年微微彎着腰在清洗牛皮。
淺灰色的圍裙系在腰上,勾勒出纖細清瘦的身形,眉眼在春日陽光下幹淨得像剛抽芽的柳葉。
應承當場就呆了。
他在娛樂圈見過那麽多美人,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風格的,眼尾雖天生帶紅意卻絲毫不顯俗豔,反而更添冷情。
“沈師傅您好。”編導先前已經聯系過沈栖,過去和他打招呼:“這位就是我們應承老師,提前來跟您學一下技法,到時候拍攝更順利一點。”
沈栖對人不熱情,也不是孤高冷僻,是單純的溫和疏離。
拍攝共用了一個星期,應承幾次想找他搭搭話,話到嘴邊怎麽都送不出來,他總有一種不忍亵玩的感覺。
“大概是……四年前吧。”應承稍微回憶,意猶未盡地嘆氣:“他呀那會兒好像才十四歲,人又冷,我跟他說話都不敢大聲兒。”
陳亦洲奇怪:“沒見你那紀錄片有什麽漂亮小孩兒啊。”
應承說:“他不樂意,說不要上鏡,可以拍手和身體但不能拍他臉,估摸着是不喜歡在人前露臉,哎你們說,我要不要送倆男模過去陪陪他?盡盡地主之誼?”
陳亦洲斜他一眼:“四年前,到現在也才十八吧?虧你想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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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承撐着下巴感慨:“沒想到啊,這小師傅表面上端得一派清高孤冷,私下裏玩的還挺野,有勁兒,我喜歡,哎你們說我去追追他,有戲麽?”
陳亦洲給他使了個顏色,示意他看梁喑。
梁喑一直在看沈栖,從他進門到被一個和他差不多高的男生親昵地勾住肩膀耳語。
他很自然地接受對方的摟抱,燈光在他眼底落了一小點星光,襯出盈盈笑意。
梁喑的視線從少年漆黑的發頂落到結構嶙峋的鎖骨凹陷,順着細瘦清癯的肩背再移回明滅青嫩稚澀的側臉與微微張合的嫩紅唇瓣。
兩人穿過重重人海,總算到了事先定好的一角座位,在場除了林延之外還有高中一些玩得比較好的朋友。
步入大學,裝扮都和高中時期不一樣。
女孩子穿着漂亮的短裙畫很漂亮的妝,男生也收拾得英俊。
只有沈栖仍舊穿着白襯衫與洗到發白的牛仔褲,像紙醉金迷中的一抹冷霧山水。
“不好意思我遲到了。”沈栖略微歉疚地笑笑。
幾個女孩子沖他招手:“沒事沒事,快來,我們也剛到不久,你生日嘛遲到一下也沒關系啦。”
沈栖剛坐下來就被林延死死按住肩膀,“什麽沒事,你們別看臉就寵他啊!他都快遲到一個小時了,我買那蛋糕都快化了,林子呢?來,灌他!”
沈栖跌坐在沙發裏,見他要來真的連忙提醒:“林延你別鬧,我一會還要回家。”
“回家怎麽了,成年了還不能喝點酒了,上次老子生日的時候林子他倆灌了我多少你忘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老子今天必須報複回來!”
沈栖即刻否認:“沒有我,是他們灌你。”
“你沒說話就等于支持,一視同仁,給我灌!”林延雙手壓着沈栖肩膀,沖他眨眨眼:“小美人兒,放棄吧,今天哥哥們是一定得把你這壽星灌倒的。”
沈栖望着端酒靠近的寧林,“我真不能喝,你……唔……林延……”
“林延……你別……我唔……”
沈栖被按在寬大的椅子裏,微微仰起頭艱難往下咽酒。
林延灌得兇,他咽不及只能被迫用雙手抵着酒杯艱難地吞咽晶瑩酒液。
嗓子被陌生的嗆辣灼得發癢,連着被灌了兩杯酒,胃裏燒得直冒火。
林延把杯子一丢,幾人松開手一哄而散。
徐瑤瑤罵幾人發神經,端了一盤水果過來給沈栖吃,“沈栖你記下來,下次他們生日你也這麽灌他。”
沈栖接過果盤:“謝謝。”
林延:“你們懂什麽,這才叫慶祝成年,從今天開始我們沈小美人就是沈大美人了,來,吃蛋糕,這玩意不知道是不是在裏頭鑲金了,花了我一千多塊。”
沈栖懶得和他争,捧着果盤一門心思往嘴裏送汁水豐沛的西瓜。
“沈美人沒生氣吧?”林延湊過來,從他的果盤裏捏了一片西瓜送進嘴裏,以為他沒聽清,又扯大嗓門問:“難受不?”
“難受,胃裏不舒服。”沈栖毫不留情地撥開他:“你小點聲,吵死了。”
林延:“哎好好好。”
沈栖吃了半塊蛋糕胃裏總算舒服了一些,瞥向林延的眼神帶着點兒涼薄勁兒:“你下次再灌我就不來了。”
“不了不了,我發誓,這不是慶祝你成年麽。”林延揉了揉鼻子,靠在沙發裏叉着腿問他:“你怎麽那麽晚才到,你家不是住挺近的麽?”
沈栖總不能說自己現在住在新婚丈夫的家裏,只好咽下口中的蛋糕含混解釋:“堵車。”
“哦,一會咱們換個地方玩,我們幾個給你準備禮物了,保證你喜歡。”林延沖他眨眨眼,神秘兮兮地靠近了說:“晚上跟你家裏說一下不回家了呗。”
“帥哥,介不介意一起玩?”
沈栖擡頭,看到一個肌肉健碩的年輕男人,頭發剃得極短一層,微微彎腰露出脖子與胸口上張牙舞爪的紋身。
“一起嗎?”
沈栖四處看看,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說話,“不了,謝謝。”
“我們那邊人也不少,一起玩才好玩。”男人熱情不減,擡手往右邊那群笑意盎然的男男女女們指了指:“交個朋友啊,我們都很想認識你。”
沈栖聞到他身上的香水味,尤其他剛剛靠近的一瞬間,自己身上那股莫名其妙的癢意像是松動了,如蛛絲一般順着手腕骨迅速裹緊整個肩頸手臂。
“不用了,謝謝。”
男人看着眼前的幹淨如白瓷的少年,迷亂而绮豔的燈光淋在他身上反而更顯清冷易碎,捏着水果的那只手玉潤冷白,竹節似的細瘦修長。
“幹嘛這麽矜持,大家都是……”
“我說不用。”沈栖放下蛋糕,望着對方的眼睛,一字一頓拒絕:“我不打算和您交朋友,也不會一起玩,您聽明白了嗎?”
男人但望着他嫩白如蔥的指尖與削薄的伶仃脊骨,仍不死心,“你……”
林延當場擡手一攔:“他說了不要,你聽不懂嗎?再糾纏我要叫保安來了!”
男人也不想鬧大,聞言聳聳肩,“那好吧,有機會再認識。”
“您好,沈先生。”
“我真的不想交朋友,您……”沈栖已經被剛才那個人煩夠了,微微蹙起眉,發現不是剛才的男人。
眼前男人西裝革履,說起話來畢恭畢敬:“您是沈栖沈小先生嗎?我是本店的經理,敝姓李,有位先生想請您上去坐一坐。”
林延經過剛才的搭讪,警惕性直接拉滿:“不去。”
“呃,抱歉我忘了告訴您。”男人微微彎腰,恭敬解釋:“那位先生是……”
“管他是誰都讓他滾蛋,讓他少動這種歪心思,否則我打得他滿地找牙。”
男人望向沈栖,隐晦提醒:“先生姓梁。”
林延一聽就冷笑,“姓愛新覺羅也不行,大清亡了,少來套近乎。”
經理:“……”
沈栖聽見梁這個字的時候,腦子裏瞬間冒出一個名字來。
他順着光線往樓上望了一眼,在一株巨大綠植的遮擋下,只露出男人高大挺拔的側影,又因為光線昏暗,更顯壓迫。
他素未謀面的丈夫回來了,就在這兒,要見他。
這三個念頭交織在沈栖心裏,讓他剛舒服一點兒的胃部驟然緊縮,連帶着指尖神經都不自覺跳了兩下。
男人靜靜等待,雖然沒催促但也沒打算給沈栖另一個選項。
僵持之下,沈栖放下吃了大半的蛋糕,剛起身就被林延一把拽住他:“你幹嘛去?”
沈栖:“沒事,我認識的。”
“我怎麽不知道你認識的人裏有姓梁的?”
沈栖不好解釋梁喑的身份,只好含混:“……是我一個親戚。”
林延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
沈栖跟着經理走向二樓隐蔽的空間,和樓下截然不同,這裏布置清幽幹淨,透明玻璃隔出一個幹淨的空間。
男人背對他坐着,姿态閑散單手撐頭,純手工裁剪的黑色西裝随意丢在一旁,白襯衫挽到小臂露出明晰的肌肉線條。
“梁先生,沈小先生來了。”
梁喑略微擡手,示意他退下。
沈栖心髒裏的那根線順着血管游弋,從眼睛裏穿出來直直落向近在咫尺的男人背影,人和動物一樣,會有很自然的生理反應。
意識不斷報警,無形的紅燈緊急閃爍。
“好巧。”
短短兩個字,在微啞的沉嗓下透露出強烈的壓迫感。
沈栖不太想認同這個巧字,但事實擺在眼前。
這個初次見面的場合完全在沈栖的預料之外,不知道他會不會以為自己在撒謊。
雖然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真的只是出來吃個飯又不是出來出個軌,就算他在這兒偶遇,也代表不了什麽。
沈栖酒意有些上頭,微昏着腦袋很緩慢地打了個呵欠。
梁喑轉過身,順手将指尖的煙按滅在水晶碟中。
沈栖看到那只手骨骼明晰的手青筋分明,有一種能輕而易舉掐碎人骨頭的力量感。
視線上移,沈栖灼燒的胃當場抽了一下。
怎麽是他?!!!
梁喑斜靠着椅背坐在那裏,冷峻眼神裏透着久居上位的審視。
沈栖莫名打了個寒噤,有一種被天敵注視住的慌張。
心髒不受控制地狂跳,一下下頂着心肝脾胃,幾乎要把腹腔內所有的器官都一并撞碎,最後在從嗓子眼兒裏蹦出來。
梁喑看他的眼神太過鋒利,又像是似笑非笑,很像意外在陷阱中發現了一只獵物。
那種居高臨下,掌控生死的眼神帶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壓迫感。
沈栖沒敢擡頭,餘光難以抑制地飄在他肌理溝壑分明的小臂線條、包裹在白襯衫裏飽滿充實的胸肌與緊窄精瘦的悍腰上。
“沈栖。”
“啊、啊?!”
梁喑擡手倒了半杯酒:“過來坐。”
沈栖掌心濕透,隔了好一會才找回反應,十分乖順走過去在他面前坐下。
梁喑将那半杯酒推到他面前,“過來玩?”
沈栖捏緊手指,鼓起勇氣反問他一句:“您是……梁先生?”
“梁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