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嗷嗷栖栖(五)
第15章 嗷嗷栖栖(五)
梁喑稍微平複了一會心情,确定沈栖是真睡沉了才放輕動作開門出去。
壽宴早已經散了。
梁喑今天那幾句話弄得衆人都心裏打鼓,賓客離去後的大宅裏安靜異常,沈如海叫住兒子兒媳,商讨一會兒怎樣應對那個陰晴不定的祖宗。
梁喑并非要留在這兒給沈家的人裝什麽恩愛,他單純就是要搞清楚事情經過。
沈如海看着年輕的梁喑,明明這人和他的大孫子一樣大,但那氣場卻讓他本能的打怵。
有時候權利與金錢就是這樣,并駕齊驅,讓人臣服。
梁喑位高權重,身價難以估量,在平洲說一很難有人在他跟前反駁個二,但這人做事又全随性子,說狠吧,又足夠圓滑讓人抓不着明白的錯處,說圓滑,較真起來沒幾個人能招架得住。
現在注資還沒到位,萬一他一個不高興反悔了,那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小梁總啊,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兒麽?”
梁喑雙腿交疊坐在椅子上,單刀直入:“沈栖剛睡,待會兒怕是要醒,我也不跟您廢話,說吧,誰打的沈栖。”
沈如海對于他這樣的質問也有些尴尬,幹笑兩聲,“小梁總,您這話說得,沈栖是我們家孩子,誰還能罵他不成,他不是自己說了麽,不小心碰的。”
“不小心碰能碰個巴掌印出來,你當場碰一個我看看?”
梁喑也懶得裝了,骨子裏的暴虐霸道盡數張揚出來,“沈如海,我的人被打了,你讓我當不知道,你是不是老糊塗了。”
這一刻的梁喑,與傳聞中一模一樣。
陰狠、乖戾,霸道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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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文虛僞游刃有餘的表象完全撕掉,展露出他最惡劣瘋批的一面。
這一切都因為沈栖,就因為一巴掌。
沈如海無法确定梁喑動這個火是為了護沈栖,還是因為他的權威被人挑戰,總之沒有人能夠指摘他的人,他很清楚這事兒是完全糊弄不過去的。
他必須給梁喑一個交代。
“你們說!到底怎麽回事!”沈如海深深望向兒子與兒媳,盡力使眼色:“沈栖到底犯了什麽錯,讓你們氣得打他,長明婉寧你們老實說。”
沈父被梁喑的輕慢刺得皺眉,他一個小輩憑什麽?
這裏是沈家,不是他的梁家!
“打了那又怎麽了?難道打不得嗎?”沈長明完全不覺得有什麽問題,誰沒挨過打。
梁喑眼皮一掀,神色平靜地掃了沈長明一眼。
沈長明遽然向後退了一步,硬聲道:“我打他一下又怎麽樣,那是我的權利,按道理你也要叫我一聲岳父,你現在是審我嗎?”
梁喑交叉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動了動,似乎只是撣去西褲上的折痕一樣輕。
“是麽。”
沈長明突然的爆料讓沈如海冷汗都要順着額角淋下來,重重咳了一聲試圖圓場:“無論怎麽樣也不能動手,沈栖雖然不聽話,你好好說就是了!以後注意點兒,別再這樣了,啊。”
梁喑置若罔聞,只看着沈父:“他怎麽頂撞你的。”
一瞬間,沈長明覺得梁喑簡直莫名其妙。
他怎麽說,難道說沈栖是因為沒把你帶回來,妻子哭的他心煩才動的手?
“我是他爸,我難道不能管教他嗎?”沈長明皺眉看向梁喑,被那道眼神一看,有些發怵,“就算我打死他那也是我的家事,你管不了!”
梁喑:“我管不了?你把他賣給我的時候想過你是他爸爸麽?”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梁喑的人,輪得到別人來管教?”梁喑斜靠在椅背上微擡下颌,“你怎麽打沈栖的,原模原樣,動手吧。”
沈長明一下懵了。
“梁喑你別欺人太甚!”
葉婉寧一直沒吭聲,聞言直接站了起來,“梁喑你眼裏還有沒有人倫道德?怎麽說他也是你岳父,你讓他打自己?你是不是太嚣張了。”
梁喑欺人太甚的時候多了,不差這一會兒。
他單手撐着頭,堪稱敬重地問了一句:“沈老,您說呢?”
沈如海能說什麽,他血壓都快飙到極限了。
他現在只想叫救護車。
本來梁喑估計也就是要給他們下個警告,誰知道沈長明突然沖他爆了個打過沈栖的料,連帶着他要算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賬。
這下真成了不給他個說法,一定過不去的坎。
公司的死活捏在梁喑手裏,沈如海顧不上尊嚴,一咬牙朝梁喑深深鞠了一躬,“小梁總,今天這事兒是沈家有錯,我給你道歉,你看在我的面子上……”
“你沒這麽大面子。”
沈如海臉一熱,活像被人當場抽了一耳光,拄着拐杖的身形猛地晃了晃,半晌後,凄涼地笑了笑,“我懂了,不愧是二十歲就執掌梁家的家主,做事果然夠絕。”
“你想幹什麽?爸,你不會要……”
沈如海撐着拐杖走到兒子面前,一咬牙一閉眼,擡起手,狠狠一耳光劈在了兒子臉上,接着用顫抖的手重新撐住拐杖。
“梁先生,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沈如海嗓音嘶啞,帶着滿腹的不堪屈辱,低下頭:“原諒他這一次,以後我保證,絕不會有人再動沈栖一根頭發。”
“爸?”沈長明被這一巴掌打愣了,“你、你居然打我,你就這麽怕這個道貌岸……”
“給我住口!”
梁喑理了理袖口,鋒利眼神在神色各異的三人臉上一掃而過。
“我耐心不多,有些話也懶得多說,勞煩各位記住。”
“無論是在這兒還是整個兒平洲,就是周書記,見了沈栖都得恭恭敬敬喊他一聲小沈公子,這次我不計較,算還了你們養大沈栖的恩。”
沈如海咬着牙,這還不計較?
按他的意思,真計較是要把沈家的房頂都拆了?
梁喑說:“你們口口聲聲說沈栖不聽話,惹禍,我呢,也沒時間跟你們确認他到底怎麽頂着你們,我話撂這兒,他即便惹出天大的纰漏來,有我擔着。他不聽話,你找我。”
梁喑這句話很明白。
沈栖惹再大的禍都有梁喑撐着。
“你、你……”沈如海勉力撐住身子,“那是我孫子,梁喑,我今天有求于你,可你也不能太欺人太甚了,就是你爺爺也不能這麽盛氣淩人。”
梁喑淡淡笑了聲:“是麽?那你要孫子還是要注資,只要您提一句要沈栖,我即刻把他還給你,但你選注資……”
“從今天開始,沈栖樂意回家就回,不樂意我煩請各位不要打擾他,當然,如果從這兒帶一丁點傷回家,我讓你沈家照十倍還,還有。”
梁喑走到沈如海面前,一字一頓道:“注資的事不會作廢,這是我給沈栖的聘禮,但您最好祈禱沈家可以活得足夠久,能順利等到這筆錢。”
葉婉寧突然尖叫:“爸,你怎麽了,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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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喑走了沒多久沈栖就醒了。
他的房間沒空調,燥熱得厲害。
皮膚饑渴症又發作了,他昏昏沉沉爬起來撓胳膊,經過上次梁喑的鎮壓之後他體內像是被人崛開了一口井,噴發的勢頭讓他無法抵抗。
癢、熱,想要抱……
“……”
沈栖蜷縮在床上,難受地眼睛都紅了,他用雙手環抱住自己,可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躁動的血管一跳一跳,像是要将他整個人都塞進溫度極高的爐子裏焚燒成一吹就散的灰燼,又像是将他的血管一根根抽出來,吊在萬米高的懸崖峭壁。
風吹日曬,暴雨澆注。
沈栖咬着牙根輕輕喘息,忍耐着強烈的燥悶。
床上放着梁喑的西裝,深色的布料就安安靜靜躺在那兒,催使着他尋找衣服的主人,找他來擁抱撫慰自己。
沈栖看了一眼,喉嚨發幹地吞咽,很快地收回視線。
不行。
沈栖克制着将自己窩成一團,汗漬很快将他的頭發和衣服都汗濕了,濕濘濘地黏在額角、背後,帶來更加強烈的焦灼。
骨縫裏的癢意如同生了根的雜草,迎風往外不斷攀爬生長,緊緊纏繞着他的理智,支配他的胳膊去撈梁喑的西裝。
不行,不能是梁喑。
不要。
他不能依賴梁喑……
沈栖死死咬着牙,白皙細瘦的小腿一蹬,把梁喑的西裝踢到了地上,用盡了全部的理智抵抗這股無法言明的蠱惑。
“沈栖?”
沈栖不斷嗡鳴的世界清明了一秒,一股冰涼的山泉被捏着骨節兒灌進去,讓他整個人都抑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梁喑抱了滿懷的潮濕溫熱,指尖撥開沈栖汗濕的頭發,“做噩夢了?”
沈栖掙紮了一下,又被人強行按在懷裏揉了揉細瘦嶙峋的脊背。
“沒事了沒事了,別怕。”梁喑将人抱在懷裏,低啞的嗓音貼着耳朵:“寶寶。”
寶、寶寶。
沈栖一僵,連呼吸都停了。
梁喑一下下順着他的脊骨往下捋,另一只手捏着他的手腕骨有一下沒一下的揉捏。
他被人以完全掌控的姿态抱在懷裏,對方毫不保留地為他釋放出所有的體溫,溫熱堅硬的指尖幾乎要将他的骨骼揉軟了。
梁喑呼吸低沉平穩,撩着耳廓游走到皮肉神經。
沈栖覺得自己像是被泡在一池溫水裏,溫度與水流沖刷過每一寸肌膚與毛孔,将他整個人都泡的發軟,連手指都擡不起來。
冰涼的表帶不時擦過皮膚,帶來令人戰栗的觸感。
饑渴被超負荷滿足,每一個細胞都充盈得一碰就要化掉,皮膚血管清晰敏感,每一下呼吸和碰觸都清晰得令他發抖。
沈栖很輕地喘了口氣,嗓音嘶啞綿軟:“梁叔叔。”
“嗯?”梁喑仍舊貼着他的耳朵,低沉得讓人骨頭都發燙,“好點了麽?”
“你去哪兒了。”
“出去接個電話。”梁喑摸摸他汗濕的頭發,低聲問他:“想不想回家?”
沈栖反應遲鈍,隔了一會才明白他說的“家”是哪裏,既然他都來了那也沒什麽好隐瞞,再說這裏只有一張床。
他們總不能睡一起。
“聽您的。”
梁喑沒開燈,房間裏漆黑一片。
沈栖的嗓音就像是夜色裏勾人的小妖,剛成型,膽子還不大,只能小心翼翼地勾一下,再怯生生收回去。
梁喑就像那個被勾出貪欲,卻又怕吓壞了這個小妖而不得不克制的人類,強壓下遐思把自己困回清規戒律的表象下。
免得這小妖下次不敢來了。
他在地上發現自己的西裝,撿起來擱在手臂上,又彎腰問沈栖:“寶寶,自己能走麽?”
沈栖被這個稱呼叫得耳朵發麻,戰栗着嗓音逞強:“能,我自己走,不用您抱。”
但他高估了自己,腳踩在地上還沒站穩就腿軟地往床上跌,被梁喑一把撈住了抱回了懷裏。
四目相對。
“……”
沈栖低下頭。
“逞強呢,還是撒嬌呢?”梁喑噙着點兒笑意,極近的笑聲像一只手,隔着兩個胸腔揉上了沈栖的心髒。
“沒撒嬌。”
“嗯,那就是逞強。”
沈栖張了張口,被他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
司機一直在外頭等着,見梁喑抱着沈栖出來立即下來開車門,“梁先生,小少爺。”
“去吧小少爺的東西取來,在他房間。”
司機連忙稱是。
車裏開了冷氣,和他房間溫差前後相差了大概十多度,梁喑把人放進車裏,順手把西裝披在他肩上。
沈栖打了個呵欠。
梁喑心情好像很好,一擡手把他撈過去按在腿上,“睡一會,到家了我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