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嗷嗷栖栖(九)
第19章 嗷嗷栖栖(九)
梁喑的人生其實沒外人想的那麽順風順水,作為梁家家主,他遭受了比別人更多的磨難。
母親生他當天還在談生意,難産,連手術臺都沒能下來。
梁父深愛妻子,頹廢了很長一段時間,對這個奪走愛人性命托生的兒子自然也十分厭惡。
從出生那日起,他所經受的教養就極其嚴苛。
不許享樂、不許松懈。
旁支的少爺小姐們都還尚且被寵愛着,錦衣玉食的長大。
梁喑十數年如一日地經受極其高壓的教育,說是在鍛造一把兵器也不為過。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不好,溺水、中毒、車禍、襲擊……
他不知死裏逃生多少次。
沈栖聽得認真,也聽得很心驚。
“他媽現在還躺在那個什麽東西裏呢,就等着……”三嬸說着,突然被推了一把。
話音戛然而止,三嬸幹笑了笑:“沈栖餓不餓啊?讓廚房給你弄點東西吃?”
沈栖想再問問但看他們沒有再說的意思,便壓下好奇禮貌道:“謝謝三嬸,我想去個衛生間。”
宅子比想象中大,沈栖繞過一個假山石,在後面的石桌坐下來。
他不怎麽會和陌生人,尤其是長輩相處,這些親眷并非真喜歡他,和善也只是因為懼怕梁喑的權利和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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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他,沈栖心髒不由得墜了一下。
梁喑做事沉穩無所不能,他說把平洲翻過來也兜得住并不誇大,這樣的行事作風大概也歸結于那些年的鍛造。
他小臂上有一條極深極粗的疤,猙獰地幾乎覆蓋了小半個手臂。
沈栖想,當時一定很疼。
人人都懼怕他,又得在他面前裝得很友善,有沒有人真心待他呢?
沈栖不着邊際地想,在這種合家團聚的家宴上,梁喑好像只有一個人,孤獨又強大地撐着這個家業。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見梁喑的次日,有人賠掉了26個億找他善後。
這數百人的大家族,都靠他護着,護得住時他是神,護不住時會不會埋怨他。
還有三嬸說的,他媽媽現在躺在那個什麽東西裏等着……
是什麽東西?
在等什麽?
-
“總有一天,我要讓他跪在我面前,我要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好了堂哥你別說了,萬一再被人聽見就糟了,你還是快走吧,一會二伯問起來肯定還得罵你。”
“罵就罵,我……”梁維生話音一頓,看着眼前男人冷罵:“你瞎了,別他媽擋道。”
林裕安:“小少爺何必這麽暴躁呢,梁喑踹你那一腳我看見了,看來他真沒把你當成親戚啊。”
“關你屁事,輪到你一個外人來笑話我?”
林裕安走近,接替梁宇扶住梁維生,“我怎麽會笑話你,我是外人他這樣對我就算了,我只是覺得你可憐,你也是老爺子的孫子,憑什麽被處處壓一頭。”
梁維生猛地直腰,又立刻蜷縮着喘了兩口氣,“你要是想來找我訴苦就免了。”
“不是,我不是來找你訴苦。”林裕安扶着他,壓低聲音:“我是來問問你,你想不想看到他成為全平洲的笑柄?只要你……”
假山後有一汪活水,是從山上引下來的清泉。
泉水清澈毫無雜質,錦鯉游動間像是在幕布上被人操控的皮影。
沈栖蹲下來看了一會,用手機拍了照片,打算一會問問梁先生這是什麽品種的魚。
“沈栖?原來你在這兒啊。”
沈栖擡起頭,一雙異瞳清澈。
他蹲在那兒,像一只剛化成了人形的貓,偏偏氣質冷淡,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疏離意味。
有一瞬間,林裕安覺得他攪擾了這只漂亮貓看魚的好心情。
“您是?”
林裕安回過神,輕咳了聲:“我是林裕安。”
沈栖錯愕一秒,完全沒料到他居然也在家宴上,“您找梁先生?他去書房了。”
“我找你。”
沈栖一聽就懂了,面色當即冷了幾分。
“你放心,上次那事兒我已經考慮過了,确實有點強人所難,況且偷東西總是不對的,萬一被梁喑發現,我怕他也會打死你。”
沈栖語氣平靜:“是嗎?您是為我好,還是想利用我?”
林裕安被他刺得一怔,讪笑道:“我承認,我和梁喑确實有仇,他連親舅舅的公司都要霸占,他已經沒有做人最基本的道德底線了,你覺得他對你是真心的嗎?”
沈栖沒想過梁喑會對他真心,他也不需要梁喑的真心。
他只想盡快獲得梁喑的承諾,一年或者兩年以後許他離婚,但他相信梁喑沒有林裕安說得那樣壞,至少他不是沒有道德底線的。
前幾天晚上,他聽見梁喑在打電話,他雖然不知道提高三個百分點需要削減自己多少利潤,幾千萬、幾個億、甚至更多。
他明明可以冷眼旁觀看着別人死,卻願意出高價挽救老牌企業,只因為對方需要一個生機。
他至少、至少不是林裕安說得那樣壞。
“梁喑這樣的人是不會對任何人心軟的,你以為他現在疼你就是愛你?不要妄想着掌控他,等你沒有了利用價值一樣會被他一腳踢開。”
“所以呢?”
沈栖站在那兒,冷冰冰的像一株剛折下來的白梅。
林裕安:“你不信?”
沈栖不是不信,他是根本不在乎這些,梁喑愛誰都好,他根本不想要那個所謂的利用價值。
“他是他我是我,沒有人可以掌控任何人,您的設想不成立。”
林裕安被他說得一怔,總覺得眼前這人的腦回路和他不太一樣。
“我勸你不要心存幻想,你能給梁喑帶來什麽?那5%的股權?他為了股權娶你也會為了股權娶別人,到時候你還是要被掃地出門。”
“怎麽?你覺得我騙你?”林裕安掏出手機,走近了朝他晃了晃,“你見過梁喑對待他自己親堂弟的樣子嗎?”
“不用了,我不關……”沈栖準備離開,林裕安已經按下了播放鍵。
“堂、堂哥……”
一個娃娃臉年輕人滿臉驚恐地看向鏡頭,另一個回過頭,被梁喑一腳硬生生踹到了牆上。
他抽搐着在地上打滾,另一個雖沒有挨打但也同樣臉色慘白,只差當場跪下。
畫面戛然而止,林裕安收起手機,“這是他二叔的兒子,對他尚且如此,你呢?”
沈栖呆了很長時間,反應過來的時候林裕安已經走了。
夜色漆黑,大宅裏卻燈火通明。
假山石後幽靜無聲,不遠處的院落裏人聲鼎沸。
沈栖輕吸了口氣,一回頭正好看到端碗站在那兒的梁喑,不知道已經來了多久了。
他整個人像是被悶棍敲了一下,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梁喑把那碗雪梨燕窩放在桌上,朝他伸手:“來。”
沈栖本能地縮了下肩膀,動了動唇,沒發出聲音。
“坐。”
梁喑舀了一勺燕窩遞到沈栖唇邊,“他們為難你沒有?有人兇你的話,告訴我,給你撐腰。”
“沒。”沈栖含住勺子吃掉燕窩,很乖順地笑了下:“沒人為難我。”
梁喑只是随口問問,這家裏的人但凡有點腦子也不會去為難他的人。
他一勺一勺喂得高興,連和父親那點兒争執的暴躁也散得一幹二淨。
“管家說沒找到你人,我還以為是躲這兒生悶氣來了。”梁喑伸手在他眼尾不輕不重地揉了兩下,很喜歡看這兒紅得像哭。
沈栖皮膚薄,碰一下就留痕。
“在這兒遇見什麽人了麽?”梁喑又舀了一勺燕窩遞到他唇邊,狀似無意地問:“不認識的可以不跟他們客套,沒人敢說你沒規矩。”
沈栖心一下收緊,閃躲開視線:“沒有遇見什麽人。”
梁喑指尖微頓,笑了笑:“嗯,沒遇見就好。”
他給人喂了半碗燕窩,看不太愛吃便停了手,拇指一壓勺子把剩下那半碗一口氣喝了。
“老宅廚子都是高薪聘的,比何阿姨廚藝好,一會兒許你吃一口冷鍋魚,怎麽了?身體不舒服?”
沈栖微微動了動唇,搖頭。
剛才林裕安給他看的視頻确實有一部分沖擊,讓他此時有點不知道怎麽面對梁喑。
怕,但也不是完全的怕,更多的是慌。
他一方面覺得梁喑應該不會無緣無故動怒,一方面又覺得那一腳踹得實在實打實,要犯了什麽樣的錯才能往死裏踹。
此時此刻,梁喑含着笑喂他吃東西,一點兒也看不出曾對人下那樣的重手。
沈栖有點怕他的心思深沉,陰晴難定。
“小舅舅……”一顆小腦袋探進來,小心翼翼叫完他,又看向沈栖:“小舅、舅……哥哥。”
沈栖讓他叫懵了,慢半拍地點頭,“你好。”
梁喑朝他招手:“過來。”
小豆丁手裏抓了一把不知道從哪兒薅來的狗尾巴草,小心翼翼地給他看,“小舅舅,編……編小狗。”
梁喑接過來,随意撿了幾個狗尾巴草,在小朋友鼓掌崇拜的眼神裏編了一個小狗遞給他,“去吧。”
“謝謝小舅舅!”小豆丁舉着小狗,屁股一扭一扭跑了。
梁喑撿起桌上剩下的幾根狗尾巴草,慢條斯理地擰紮半天,起身走到沈栖跟前,往他腦門上輕敲了一下。
“伸手。”
沈栖呆呆擡頭,臉上全是未會意的茫然,嫩紅的唇微微張開,襯着那雙異瞳,交織着一種又幹淨又勾人的意味。
梁喑心底忽然生出一個念頭,如果他現在親上去沈栖會不會哭,會不會用那雙水汽濃重的眼睛無聲指責他。
明明是他先用這雙眼睛來勾人,在盛夏暗夜裏,伸出纖細的藤蔓勾着磐石一點一點攀爬生長,肆無忌憚地纏繞。
把人纏得凡心大動,他又要裝無辜扮可憐,好像揪一揪葉子都是什麽十惡不赦的大罪。
梁喑把所有绮思壓在磐石之下,低頭看着他,從睫毛一路捋到嘴唇。
他看起來太無辜了,連撒謊都顯得無辜。
“走吧。”
“梁先生,這個,是給我的嗎?”沈栖捧着小兔子,有點兒傻乎乎的。
“嗯,別的小朋友有的。”梁喑笑了笑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把,“我們家小朋友也得有。”
沈栖怔怔盯着梁喑的背影,不知道該先震驚梁喑那雙手居然會編這些小玩意兒,還是震驚梁喑給他也編了一個。
在他一腳差點把人踹死之後。
梁喑,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林裕安有一句話說得對,根本沒有人能夠掌握梁喑,甚至沒辦法看透他。
沈栖看着掌心裏的草編小兔子出神,忽然就想到了小時候過年,哥哥和妹妹都有自己喜歡的期待了很久的禮物,他什麽都沒有。
沈如海随口問過一次,葉婉寧在給妹妹理裙子,沈長明滿不在意地說了聲:“我怎麽知道他喜歡什麽,沈栖你想要自己怎麽不說?”
沈栖當時笑笑,說:爸爸我沒有想要的禮物。
“還不走。”梁喑回過頭看他,莞爾笑問:“等我抱你呢?”
“來了。”沈栖抓住草編的小兔子,輕吸了口氣壓下情緒跟上。
假山石後人影閃過,沈栖心念一動,一把拽住梁喑的手,“梁先生。”
梁喑低頭看他,“怎麽了?”
沈栖深吸了口氣,仰頭迎上梁喑,“您領帶亂了,我們……是夫妻,別……嗯……別人的太太都會……”
沈栖不會系領帶,雙手笨拙地整理了半天仍不得要領,手心慢慢潮了。
他像一個新婚的小妻子,明明什麽都不會,卻又要固執地為丈夫服務。
“亂了就不系了。”
梁喑也聽見了假山石後頭的腳步聲,心下也一動,帶着他的手勾掉領帶,另一只手捏着他的後頸往自己一壓,一同握着領帶的左手擡高,做了一個極似接吻的錯位。
其實梁喑本沒打算這麽做。
他在梁家的權利與是否夫妻恩愛無關,碰碰沈栖最多能滿足他的虛榮心與想要這小孩兒的貪欲。
他完全沒料到以沈栖害羞的性子,能主動給他理領帶。
親密的動作,乖順臣服的眼神,要人命的表情。
“哎喲,我說你們去哪兒了,原來是躲這兒說悄悄話呢,到底是小夫妻,分開一會兒都難過。”
“三嬸。”沈栖怔了怔,怎、怎麽不是林裕安?!
“哎呀別害羞,我什麽都沒看見,你們繼續,繼續……”
“他平時讓我慣壞了,少給我做這些,讓三嬸見笑了。”梁喑得體淡笑,把領帶交給沈栖,等三嬸走了,才在他額頭上敲了敲,“不是自己主動的麽,傻了?”
沈栖張了張口:“我……我不是……”
他是為了做給林裕安看的。
他想讓林裕安覺得自己很愛梁喑,無論他和梁喑有什麽愁什麽怨,要報仇自己去,不要再來煩自己。
不是要讓梁喑覺得自己很愛他。
-
晚宴就在院子裏辦,燈籠與白熾燈交映如白晝。
主家幾個長輩在一桌,旁支女眷們分別落座,老爺子先致了辭,洋洋灑灑幾句酸腐儒雅的客套話。
沈栖視線一偏,正好和不遠處的林裕安相碰。
他擡起杯子,遙遙朝自己晃了晃,意有所指地一笑。
沈栖倏地收回視線。
“老爺子!這話怎麽說呢!維維就算做錯事也不能下這樣的重手呀!梁喑這是要維維的命嗎?”
二嬸扶着梁維生,哭着來找老爺子告狀,顯然是剛知道他被梁喑踹得那一腳,但又不敢找他本人,只好找老爺子來施壓。
梁喑眼皮未掀。
老爺子一看就知道是怎麽回事,重重咳了一聲:“先吃飯,有什麽話吃完飯再說,這會兒哭哭啼啼像什麽樣子。”
二嬸當即熄火,扶着兒子淌眼抹淚落了座。
沈栖看向身旁的“兇手”梁喑,連個眼神都沒給,他懷疑二嬸要是再哭下去,他會再給梁維生一腳。
“梁先生,他是二叔家的獨子嗎?”
梁喑偏頭,往他嘴裏喂了一個親手剝的嫩菱角,“不是,梁維生有個大哥,今年剛回國,在你們學校實驗室做科研導師,想見見?”
沈栖搖搖頭。
梁父梁正則跟梁喑吵過一架,稱病沒來吃飯,老爺子坐在主位上給衆人介紹沈栖,并邀請大家賞臉去婚宴。
話音未落,梁喑先開了口,“我不打算公開沈栖的身份。”
老爺子又是一愣,這又是哪一出?
他叫人來參加婚宴又委屈他的天仙了?還得現場給他造個登月飛船摘倆蟠桃辦個瑤池盛宴才算?別太離譜了!
“他還小,我不想影響他學業,也請大家給我個薄面,盡量保密。”
沈栖意外他居然還記得,而且還這麽鄭重的交代,一時有些愣神。
梁喑說:“答應你的都算數,嘗嘗這個。”
本來冷鍋魚是不在菜單裏的,梁喑特地交代人做了,他自己一筷子沒動,只給沈栖挑了一片,這道菜就算功成身退。
沈栖小口吃了,發現比那天餐廳的味道還要好。
一場家宴辦得聲勢浩大,生意和人情上的事兒沈栖一句聽不懂,也懶得聽,一門心思吃梁喑夾給他的菜。
甜點主要用料是芒果,梁喑給沈栖拿了一小杯楊枝甘露,他正想得入神也沒在意,吃第一口就吐了。
沈栖捂着嘴劇烈幹嘔,臉瞬間慘白,掐緊的手指不住痙攣。
梁喑一把扶住人,“怎麽了?管家!”
管家連忙小跑過來,“小梁總怎、怎麽了?小少爺出什麽事了?甜點不新鮮嗎?我立刻去查。”
梁喑相信管家不會在這種小事上出纰漏,端過沈栖的楊枝甘露嘗了一口。
新鮮冰涼,芒果味濃厚香甜,沒有任何問題。
“不能吃芒果?”
沈栖後背濕透,慘白着臉勉力維持嗓音:“我沒事、只是嗆着,我沒事。”
梁喑想起他那個給什麽吃什麽的脾氣,放沉了聲音再次問他:“确定只是嗆着?不能吃就不吃,不要強撐。”
“真的、我沒事,沒事。”
-
沈栖強撐着和梁喑保證自己沒問題,梁喑見他除了臉色微微發白,也沒什麽問題便沒再逼問,讓他早點休息。
沈栖和他道了晚安,接着就跌跌撞撞進衛生間,晚上吃的東西全吐了。
他半跪在馬桶前,顫抖的雙手青筋畢現,腦子裏嗡鳴聲強烈地像是要将他活生生撕成兩半。
沈栖喘息着想爬起來,手一撐,脫力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擡起顫抖的手,硬生生插進嗓子眼,用力一摳。
……
雕皮影、上課、準備比賽,再加上那個糾纏不休的皮膚饑渴症,沈栖幾乎要崩潰。
婚禮當天。
沈栖新添兩條新鮮傷口,正呲牙咧嘴地穿襯衫,一下瞥見門口的男人。
梁喑已經換完了衣服,西裝革履,莊重沉穩,胸前別着一枚代表新郎的胸花,稍微柔和了幾分外露的霸氣。
“還沒學會?”
沈栖手忙腳亂地擋上傷口,“會、會的。”
梁喑揚眉,斜靠在那兒朝他擡了擡下颌:“你穿。”
沈栖在他的注視下,一點一點把松緊帶捆在大腿上,收緊,理平白色襯衫的下擺,手指抖得不像話。
“梁先生,您看着我我沒辦法。”沈栖咽着唾沫,想求他先出去。
“穿錯了。”
沈栖茫然去看。
梁喑已經接替了他的動作,拆掉襯衫夾翻了個面兒,單手托起他的大腿擡起來,利落而熟練地紮緊。
這條腿生的也漂亮,皮肉勻稱白皙,溫軟的肉/欲味兒幾乎要順着掌心到達心尖,讓人很想就此捏住狠狠擡起來,強行在上面留下青紫的指痕。
明明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正裝配飾,穿在他身上卻有指向明确的情趣勁兒。
梁喑指尖一勾,松緊帶不輕不重地打在大腿上。
“謝……啊!”沈栖驚叫出聲,本能地一腳踹在梁喑肩上,把胸花都踹歪了,“您……您做什麽?!!!”
梁喑看着那一塊兒當場紅了,忍住了去揉的沖動,收起深沉眼神輕咳一聲端出很紳士的歉疚,“抱歉,我一時失手,疼麽?”
沈栖疼得眼睛都紅了,戒備地抽回腳,大概是因為梁喑說話的态度和語氣太過君子毫無心虛,讓他有一種自己小人之心的錯覺。
“您先出去,我自己、自己穿。”
“好,我在樓下等你。”梁喑起身,在沈栖松氣的瞬間又低下頭,用指腹在他眼尾蹭了蹭,“別生氣,下次我注意。”
沈栖憋了半天,等到他走到門口了才說:“沒有下次了。”
“嗯?”梁喑回頭來看他。
“我下次結婚不要穿這個。”沈栖悶悶說完,突然反應過來,當場住口。
梁喑盯着他看了一會,低聲笑,“嗯,下次結婚不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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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總,這是林舅爺送來的禮物,說是賀您新婚之喜。”
“丢了。”
紅蕊說:“他說您一定喜歡,還交代您一定要在婚禮上拆。”
梁喑眼皮未掀,“我說丢了。”
“我,我去處理。”紅蕊拎着細長盒子回頭,看到換完衣服的沈栖一下笑了,“呀,我們太太真好看。”
沈栖不太适應穿正裝,尤其一想到待會兒還要在那麽多人面前宣誓就頭皮發麻。
他憋着一股勁兒,很想問梁喑:不結婚了好不好啊?
“過來。”梁喑朝他伸手。
雖然梁喑說了簡辦,但婚禮現場還是布置得十分隆重。
白紗綿延,樂隊齊備,不知道從哪個小島上空運而來的鮮花嬌豔欲滴,還有清露搖搖欲墜。
婚禮背景的照片選了他被摟住的背影,沒有暴露身份。
沈栖沒有邀請同學,沈如海稱病起不了身,沈正陽生意很忙沒時間回來。
只有沈長明和葉婉寧兩人出席,看起來十分冷清。
梁家親眷來得多,沈長明端着酒杯熱情地和梁老爺子攀談,葉婉寧則站在一邊陪笑。
“小梁總,百年好合。”陳亦洲說完,又看向沈栖,“小嫂子,祝你們白頭相守恩愛永久。”
沈栖一悚,“……謝謝。”
應承繞到梁喑右邊,壓低聲音陰陽怪氣:“哎是誰說缺個胳膊少條腿也不在意,換個人換條狗都不要緊,要的是那5%股權,這會兒興師動衆辦婚禮是什麽意思?我小師傅這麽漂亮的人,就讓你糟蹋了。”
梁喑笑罵,“滾蛋。”
“食言而肥的老東西。”應承沖他罵完,又繞過去跟沈栖說:“小師傅,以後梁喑要是欺負你,你盡管來找我,我幫你報仇。”
陳亦洲看着端方清正,居然也加了一句:“找我也可以,我可以領人去查梁氏,雖然可能也查不出什麽錯兒,但能給他添堵,讓他連續加一個月的班兒。”
梁喑:“……陳主任,你就別添柴了吧。”
沈栖張了張口,矜持地點點頭:“嗯。”
梁喑一偏頭,撈着人的肩膀拉向自己,“真記着了?忘了,敢找就打斷腿,鎖家裏哪兒也不許去,還敢嗯。”
沈栖一呆。
“儀式要開始了,快點呀。”
司儀掐着點上臺,念着大段大段的詞。
沈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他看着臺下忙着攀談的沈長明和葉婉寧,不由得在心裏想,如果今天是哥哥結婚,他們會哭嗎?
他們會不會盯着臺上看,看兒子新婚當天好不好看。
“緊張麽?”梁喑擡手給他整了整胸花和歪掉的領帶,順手在他眼尾輕輕揉了兩下,“心跳怎麽這麽快?”
沈栖張了張口,卻沒發出聲音。
“怎麽了?”梁喑擡手在他額頭摸了摸,确定沒發燒又屈指拭去他額角的汗,“不舒服就告訴我,我讓他們把流程縮短。”
“沒事。”
梁喑擡起沈栖的臉,白紗在兩人身側揚起又落下,額頭相抵的一瞬間沈栖心髒幾乎驟停。
梁喑做事随心所欲,哪怕司儀在一旁喊:“哎呀還沒有開始要吻新郎呢,不要着急呀。”他也照樣不管不顧。
“請問沈栖先生你是否……”
梁喑一只手捧着沈栖的臉,另一只手在他唇上輕輕蹭過,眼神沉得幾乎能把人溺進去。
“雖然簽了協議已經算合法夫妻,但我私心裏,還是很想聽見你說願意。”
梁喑摩挲着紅嫩飽滿的唇,把溫柔藏進每一個字裏,“沈栖,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沈栖心跳幾乎要亂套了,感覺到有一只手按在他的頸側脈搏上,順着皮膚一路游走到喉結,不輕不重地揉。
“我……”沈栖打了個哆嗦,很艱難地咽了咽唾沫。
梁喑嗓音溫柔,仿佛真的在和他求婚,在等他點頭,可今天分明只是演戲給媒體去公開,補個票而已,與愛情無關。
沈栖靜靜看着梁喑,想:他幫了沈家,也幫自己緩解過皮膚饑渴症。
他在壽宴那天幫過自己,也沒有虧待過他,他願意在這段時間裏,配合他拿到股權。
“我願意。”
司儀率先歡呼一聲,“接下來請雙方交換戒指。”
沈栖看着梁喑把一枚指環套進他的無名指,莫名有一種比合約更加鄭重的束縛感,好像這一刻他才真正嫁給這個男人。
他要把人生和他綁在一起,短則一年,長則未知期限。
在司儀的催促之下,沈栖拿起另一枚,緩慢地給梁喑戴上。
“現在新郎可以吻你的愛人了。”
沈栖還沒反應過來腰上就一緊,整個人撲進梁喑的懷抱,接着唇上一熱。
他下意識想掙紮,下一秒就睜大了眼睛。
???
梁喑并未碰他,而是用拇指壓着他的唇,兩人隔着一只手,接了個只有他們知道的吻。
“沈栖,把眼睛閉上,你再這麽盯着我。”梁喑略微松開一點距離,低聲提點他:“我收手了?我數到三,一……”
沈栖閉上眼睛,聽見一聲很低的笑。
胸腔震動,氣息滾燙,他似乎能感覺到臉上絨毛被呼吸肆意侵擾的無措。
秋風微涼晴空如洗,耳邊樂聲悠揚,沈栖看着無名指上的戒指,很輕地眨了下眼。
儀式結束,婚宴正式開始。
沈栖要和梁喑一起給賓客敬酒,但這是梁喑的婚宴,除了應承那個沒眼色的也沒人真的敢灌,大部分只是碰碰杯就算了。
梁喑萬萬沒有想到,整個婚宴唯一喝醉的人是沈栖。
他有個電話要接,出去了不到半小時,回來這小孩兒已經喝得暈頭轉向,抱着酒瓶子一個勁兒往嘴裏灌。
應承在一邊求爺爺告奶奶:“不是,小師傅你別喝了吧,一會梁喑回來弄死我,哎哎就一口,別喝了求你了祖宗,親祖宗。”
陳亦洲在一旁幸災樂禍:“應三兒,你完了。”
應承也覺得自己完了,“不是,我就讓他跟我喝一杯,怎麽說結婚也是喜事兒對吧,我哪兒能知道他喝一口就剎不住了。”
陳亦洲身份敏感,明天還有個項目要視察便沒怎麽喝酒,十分清醒地提醒他:“我建議你現在跑。”
應承一邊勸沈栖,一邊嘴硬:“我怕什麽,他又不能真把我弄死。”
“你攪了他的洞房夜,他有一萬種讓你生不如死的辦法。”陳亦洲擡了擡下颌,“他回來了,你現在跑還來得及。”
應承看看一邊喝酒一邊哭的沈栖,把酒杯一扔,“靠,替我說點好的啊。”
梁喑一回來看到沈栖,眉頭當場皺起來,“怎麽回事?”
陳亦洲撐着頭看他,好整以暇地調侃:“梁喑,你老婆好像不太喜歡你啊。”
梁喑:“?”
陳亦洲指指沈栖,笑意盈盈轉述:“他罵你混蛋,說你老東西,還說……你不是好人。”
梁喑額角青筋跳了跳,彎下腰把人抱起來,果不其然聽見一聲酒氣濃重地哭噎,“我不要結婚……”
……
梁喑把人塞進車裏,一邊按着他的手一邊給他擦眼淚,“好了別動,我……”
一口氣噎半死,梁喑又火發不出去,只能嘆氣:“是,我老混蛋,我老東西,你年輕你漂亮,你青春貌美一枝花,我三十豆腐渣,你跟我委屈了,滿意了?”
司機聽得又緊張又想笑,“呃,梁總,小……小少爺他……”
“喝多了。”梁喑氣不打一處來,一陣邪火燒得牙齒咯咯作響,恨不得能把他掀過去按在膝蓋上揍一頓屁股。
沈栖喝多了酒會發酒瘋,和平時安安靜靜的乖巧樣子截然不同。
嘴裏老混蛋老男人翻來覆去地罵他,夾雜着不要嫁給他、不要結婚,氣得梁喑額角青筋直跳。
路燈從車窗照進昏黃的光,明明滅滅打在少年緋紅的臉上。
梁喑摸着他的額頭,這才發覺他并不是沒有怨言嫁給自己,他是不願意的。
他很排斥這個婚姻。
“我要……”沈栖喃喃說着什麽,梁喑湊近了一聽,像是:“我要報警……把梁先生抓……起來……”
梁喑:“……”
罵人還要叫人梁先生,不知是撒潑還是撒嬌。
回到家,何阿姨尖叫一聲:“哎呀怎麽回事,怎麽醉成這樣呀!”
梁喑:“煮碗醒酒湯來。”
“好好我馬上去。”
梁喑把人扒光了塞進浴缸裏勉強洗了澡,又要擔心他趴進去喝水嗆着又要操心他受涼。
他體質弱,一點風寒就給顏色瞧。
梁喑給他洗完澡抱出來,捏着鼻子強行灌了一大碗醒酒湯。
沈栖撒了半夜的酒瘋,最後自己累得睡着了,像個不設防的小孩兒一樣躺在松軟的被子裏。
酒後的唇瑩亮豐潤,鼻尖和眼尾因為哭過泛着可憐兮兮的紅,像一只剛被人欺負過又從水裏拎出來的小動物,讓人很想再欺負一遍。
梁喑身上衣服讓他撲騰地濕透,沒辦法坐,只能站在床邊。
林裕安找他做什麽呢,吹枕邊風嗎?
梁喑想,如果他哭着求他,說不定他真的會有一絲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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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栖宿醉,爬起來時頭沒有想象中疼,但也昏沉沉地提不起勁兒。
他完全想不起自己怎麽回來的,只記得應承非要他喝酒。
他想梁先生不喜歡,只喝了一口,後來……
沈栖完全斷片兒了,一掀被子發現自己除了件睡袍什麽也沒穿,當場傻了。
換完衣服下樓,看着慢條斯理吃早餐的梁喑,小聲問好。
“酒醒了?”
沈栖小心翼翼地點頭,嘴唇動了動:“梁先生,昨晚……”
“昨晚怎麽?”
“我衣服是……”
梁喑丢下餐巾,好整以暇地看他:“我脫的。”
沈栖問不下去了,小口吃着粥的同時偷瞄了下梁喑,忍不住又問他:“我喝醉了沒、沒給您添麻煩吧?”
梁喑勾唇笑了笑,在他緊張的表情裏慢條斯理地丢下一句,“沒有,很乖。”
沈栖松了口氣。
“今天開始我要出差,大概四天回來。”
沈栖再次松了口氣,聽見一聲冷飕飕的“嗯?”,當即擡頭說:“您一路順風,工作順利。”
“你的戒指。”
沈栖縮了下手,剛想解釋就聽梁喑說:“覺得不方便就不戴,收好別弄丢了,那個是我媽給她兒媳婦兒準備的,僅此一對。”
沈栖一怔,心裏有一股說不明的情緒一閃而過,但沒來得及抓住便消失無蹤。
他看到梁喑無名指上戴着戒指,“您……”
梁喑說:“沈栖,我明媒正娶,合理合法,愛人漂亮,我不需要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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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喑出差四天,沈栖也放松了四天,他跑了一趟工作室,把雕好的皮影交給師父。
抽空跟工作室去演了兩場,順便給徐瑤瑤的照片拍完。
同時也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他的皮膚饑渴症又發作了。
他還發現,憑着疼已經沒辦法幫他緩解了,晚上放學回家,何阿姨沖他暗示。
“梁先生回來了?”
何阿姨擔憂道:“在樓上呢,一回來就進書房,喝了好多酒,解酒茶也沒空喝。”
沈栖思忖幾秒,說:“給我吧。”
沈栖站在書房門口躊躇了足足十分鐘,深吸一口氣敲門。
門沒關。
沈栖探頭看了一眼,梁喑一只手撐着頭,另一只手微微搭在椅子扶手上,像是睡着了。
他放輕動作走進去,把何阿姨給的解酒茶放在桌上,順手幫他撿起掉在地上的西裝。
一張卡片從口袋裏掉出來,他拿起來看了眼發現是個銀色背景印刷墨綠枝條的名片,印着雲思敏和一個手寫的聯系方式。
有淡淡的香味,像是女孩子的名片。
梁喑右手搭在扶手上,指尖松松捏着黑色的鋼筆,手背上青筋明晰分外性感。
沈栖微微咽了咽唾沫,覺得自己像個變态,但他身上實在難受得不行,如果梁喑再不抱抱他,他就要被逼瘋了。
只要一下,一下就好。
沈栖很緩慢地伸出手,想去碰碰那只修長的指尖,誰知就在他伸手的瞬間整個人就被掉了個個兒,半個身子都被壓在了書桌上。
“您沒睡着!?”
梁喑連軸轉了四天,疲憊地揉了揉額角,“你少在門口唉聲嘆氣我就睡着了,找我有事?”
沈栖不敢直說是來偷摸他的,看到了一旁的杯子靈光一閃,“何阿姨讓我上來給您送解酒茶,她說……說讓我看着您喝完再下去。”
梁喑心說撒謊,何阿姨只管煮不管他喝不喝。
“您晚上喝了酒,喝了這個睡覺能舒服一點。”沈栖半傾身起來,大着膽子握起梁喑的手把杯子放在他手裏。
肌膚相碰的一瞬間,久旱逢甘露。
沈栖險些喘息出聲,強行抿了抿唇才壓下想要繼續握着他手的欲望,餘光瞥到了一旁攤開的文件上筆力沉重的梁喑兩個字。
他想起林裕安那天的電話,怕他不止找自己“合作”,也許會找別人,雖然他相信以梁喑的能力不會讓他得逞,但就怕萬一,便想提醒他:“梁先生,您平時會用私章嗎?”
“看情況?怎麽?”
沈栖說:“在家裏嗎?您別弄丢了。”
“瞎操心。”梁喑笑了聲,幾口把解酒茶喝了。
沈栖看着空蕩蕩的杯子,腦子裏催促他索取擁抱的聲音越來越大。
他受不了蠱惑,鼓起勇氣緩慢地扯淡,“梁先生,老師布置了一個……嗯……一個社會實踐作業,您能不能、能不能幫我一下?”
梁喑把杯子放在他身邊,“什麽作業。”
沈栖坐在他的辦公桌上,低垂着眼小聲掰謊,“和家人擁抱三呃……一分鐘,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