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感謝訂閱,啾咪

第18章 感謝訂閱,啾咪

沈栖的交際圈一直非常窄。

除了幾個熟知的同學之外就只有工作室的師父師侄們,多算一個也就是恩師徐令知。

梁喑和他們都不太一樣。

他既年輕又非常沉穩,掌握絕對的權利卻又不像一般的有錢人那樣外露跋扈。

沈栖沒有一個很具體的标準來衡量梁喑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他覺得好像沒有傳言那麽壞,但也沒有特別好。

他身上的攻擊力太強,問起話都讓人很難招架,沈栖想,如果這個人從事軍方,一定是個非常好的審訊官。

三天的課上下來,沈栖都有點心不在焉。

梁喑說的家宴和婚禮都是懸在頭上的一柄利劍,只要想到兩人還得在衆多親戚面前裝恩愛,還得被他那樣抱,他就覺得渾身的骨頭都麻了。

他能不能裝病,就說自己去不了。

……應該瞞不過梁喑,搞不好他會丢下一句冷冰冰的——沒死就給我爬起來。

“沈栖!你怎麽了?今天上課就一直在走神。”

沈栖手臂一緊,突然發現自己離校園裏的闊葉樹半步之遙,撞上之前堪堪被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林封一把扯回去。

沈栖頓了頓,說:“謝謝。”

“一起吃飯嗎?我聽林延說你比賽的小組還沒定,我這邊已經有了一個人選。”林封遲疑兩秒,像是有些小心翼翼:“你、要不要一起?”

沈栖遲疑兩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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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天分和認真程度,甚至是合作經驗來說,林封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他是高分考入的平大,和沈栖的名不正言不順不太一樣。

他長得也好看,溫柔有禮長袖善舞,無論什麽人都能交流得來。

大一剛開學時軍訓,林封就憑借着一個低頭擦汗的偷拍照片一騎絕塵當選了本年度的校草,從各個方面來說,他都很迷人。

他沒有攻擊性,溫柔如風。

沈栖曾經是很喜歡和他在一起的,至少在高考之前,他是想要和林封一起考大學、考實驗室,有朝一日一起在生物學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高二時兩人形影不離,連出去參加比賽也會被說成約會。

後來。

沈栖說:“我要考慮一下,過幾天給你答複。”

“好,你可以慢慢考慮,這次比賽我有了初步的想法,你有興趣的話這周日我們見面談,我把那個同學也一起叫上。”

沈栖說:“這周日我有事。”

林封似乎有什麽想說,但盯着沈栖看了一會還是笑了笑說:“沒事,周一讨論也可以,那我先去圖書館,我的號碼沒換,如果你想找我随時都可以。”

沈栖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會,最後垂下眼在心裏嘆了口氣,他很想問林封是什麽意思,這種暧昧又小心的态度,像在忏悔,又像彌補。

胳膊上的麻癢有複蘇的跡象,距離梁喑上次抱他已經過去了四天。

失效了。

沈栖抱着書,惆悵地想如果每次發作都要梁喑抱那也太痛苦了,而且上兩次都是意外,他不可能每次都這麽恰好。

蕭醫生說這個病沒辦法治,就代表他可能無限期地需要別人抱。

這個頻率可能一周就會發作一到兩次。

人會對依賴的東西産生瘾,不斷的鞏固之下就是痛苦而漫長的戒斷,他始終要和梁喑離婚,這個戒斷期只能他自己來熬。

與其到時候戒瘾,不如及時避險。

他要做的就是在梁喑面前扮好乖順讨巧,他順利注資,雙方離婚,然後就此分別,把這段荒謬的婚姻當成人生一個小插曲。

沈栖回到家時梁喑還沒回來,他先把徐瑤瑤給的那些衣服拿到樓上去,吃完飯先在樓下的餐桌上雕了一會皮影。

何阿姨收拾完,過來看了一會,忍不住感嘆:“真好看,也真辛苦,雕這個真費功夫,這麽幾個小時了才雕好這麽點。”

沈栖笑了笑:“是呀。”

“現在還有人在看皮影戲嗎?看電視手機不是更好麽?”何阿姨說完覺得有些不妥,随即又找補道:“哎我不是那個意思。”

沈栖刻刀頓了頓,溫聲說:“沒關系,大家都是這麽想的,現在好玩的東西太多了,所以我才要堅持,多我一個人的話皮影戲又能多傳承幾天呢。”

沈栖吹了吹雕刻碎屑,拿起還未上色的人物,對着光線笑了笑,“火苗又多燒了一天。”

十一點時,沈栖想要擁抱的感覺幾乎要具象出來,他短促地喘了口氣,看着不遠處收拾東西的何阿姨,頓了頓,叫她:“何阿姨,您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哎呀說什麽幫忙,你吩咐就好啦,真是。”何阿姨端了杯熱牛奶過來,“你說吧。”

沈栖攥了攥手指,望着眼前和藹溫柔的阿姨,雖然她對自己很好但總歸男女有別,貿然提出什麽“你抱我一下”“你摸我一下”聽起來都很奇怪。

他拐了個彎兒,把皮影遞過去:“您幫我看看這個好不好看。”

何阿姨放下牛奶,笑着接過皮影,“好看,不過我也看不出門道,就是少了點什麽,要是能塗點顏色上去就好了。”

指尖相觸,沈栖呼吸一窒,猛地抽回了手。

不行,他碰到何阿姨手指的那一刻,好像被燙過一樣難受。

“謝謝何阿姨,我先上樓了。”沈栖把東西一收,火速跑了。

何阿姨看他跟有什麽追似的,奇怪道:“怎麽風風火火的,哎牛奶還沒喝呢,真是的!”

梁喑回來時快到十一點半,晚上跟幾個俄羅斯人談生意,這幫人一個比一個能喝,擺了架勢要灌死他,連個往毛巾上吐的機會都沒給。

他讓灌得火氣直冒,扭頭就跟紅蕊說再提兩個點。

梁喑在車上頭疼地醒了會神,到家的時候稍微好了一些,勉強能自己走路。

拒絕了何阿姨要不要喝醒酒湯的好意之後,受她所托拎着給沈栖的牛奶上樓,本想敲門,但誰知他根本沒關,輕推之下就那麽開了。

“沈栖,你……”

少年身上穿着單薄的白襯衣,下擺咬在嘴裏,露出白皙纖軟的小腹。

兩條長腿曲起,兩只手正往纖細筆直的小腿上套一條軟薄幾乎透着光的白色長絲襪,腳尖已經套進去,指尖正貼着小腿把布料往上卷。

梁喑喉嚨動了動。

室內燈光重新換過,不刺眼的暖黃色,能把家具照出很溫柔的暖色調,包括人。

沈栖皮膚很白,比普通人都白,被暖光一照,白瓷一樣膩人。

他大概沒想到有不速之客,咬着襯衫的嘴唇微微張開,但襯衫沒有立刻垂落,而是以極緩慢的,連空氣都成阻礙那樣緩緩下落。

梁喑酒後,視線不清明,只隐約看到那雙異瞳裏的驚慌,嘴唇好像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像一只被掐住了漂亮脖頸的小天鵝。

他一條腿套着暧昧的絲襪,另一條腿微曲,和絲襪差不多白。

兩人隔着兩米左右的距離,視線無聲相交。

梁喑單手撐着門,另一手拎着牛奶,而沈栖愣愣地坐在床上實在太乖了,尤其倉皇閃躲的眼神,實在太像一只兔子,讓人很想抓住了。

關起來,精心喂養。

沈栖愣了足足十幾秒,才想起扯過被子把自己裹起來。

梁喑的眼神太沉了,像聚了一團并未燃燒但更可怕的溫度,就那麽直勾勾地盯着他,讓他打心底害怕。

“梁、梁先生。”

梁喑呼吸又沉一分,這聲梁先生實在叫得人發疼。

梁喑骨子裏的劣性蓬勃生長,靠在門邊朝他微擡下颌,慢條斯理詢問:“在穿什麽?需要幫忙麽?”

沈栖陡然縮了下,感覺他的眼神似乎穿透了被子直接捏到了他的小腿。

他莫名有一種,梁喑已經走進來了,用那只修長的手點在他的小腿上,幫着他一點一點卷上絲襪的布料,到達大腿。

像他幫自己穿襯衫夾那樣。

“您有、有事嗎?”沈栖勉強找回聲音,警惕又膽怯地望着他。

梁喑站直身子,勾開幾乎讓他窒息的領帶,“何阿姨說你晚上吃得少,怕你半夜餓了胃疼,讓我帶杯牛奶上來給你,我方便進去麽?或者你自己過來拿。”

梁喑嗓音微啞,說這句話的時候條理清晰沒打磕絆,除開沖天的酒氣之外,不太像一個醉酒的人。

沈栖盯了他一會,感覺梁喑看上去确實沒有想要突然撕掉西裝,化身野獸撲過來撕咬他的架勢,遲疑了一會,小聲說:“您進來。”

這句話落在梁喑耳裏像異樣的邀請,那麽無辜,那麽單純不設防。

梁喑輕吸了口氣,喉結被規整的襯衫領口磨得有點不适。

他走進來的腳步聲比以往沉,沈栖兩只眼睛水洗過一樣幹淨,盯着他的樣子充滿戒備,像小動物。

梁喑本想把牛奶放桌上,但擱下的一瞬間改了主意,微微俯身塞到了他手上。

“喝吧,你喝完我把杯子帶走。”梁喑就站在窗邊不遠的地方,只要一跨步就能踩上松軟的床,占領小小的幹淨的窩。

他嗓音有些微嘶啞,比平時的低沉多了些質感,語速也比平時慢,聽在耳裏有種夜半私語一樣的暧昧溫熱。

沈栖雙手接過杯子,想立刻喝完,第一口就打了個嗆。

牛奶濺在嘴角,他悶聲咳了幾聲,一雙眼被生理性的嗆咳染上水痕與紅意,嘴唇與下巴上沾着白色奶液。

沈栖低頭要擦,唇上先有了另一個堅硬的手指。

他倉皇擡頭,下意識往後縮。

“慢點喝,不着急。”梁喑收回手,仿佛只是給他擦牛奶。

沈栖不敢再大口,抿着唇一點點往下咽,餘光不住地盯着梁喑,生怕他再靠近。

他身上的酒氣很重,将原本恒溫的房間溫度硬生生拔高了好幾度,剛才那一瞬間的眼神太沉,讓他已經發作了的皮膚饑渴症,驟然又嚴重幾分。

不行。

沈栖忍耐着想要他抱的沖動,腿在被子裏動了動,深吸一口氣勉強喝完一整杯牛奶,立即把杯子塞在梁喑手上,“我喝完了梁先生。”

梁喑看着空空的杯子,眼神又落在杯沿。

喝飽了奶的小孩兒和貓一樣乖,端坐在床上讓人很想過去狠狠擁抱。

他花了一點力氣,說:“早點休息。”

梁喑走了兩步,忽然停下來,盯着被子看了幾秒還是開了口:“沈栖,我不限制你有什麽樣的愛好,也不會限制你的穿衣自由,但……”

沈栖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交代這個,但還是跟着他的話點頭。

梁喑沉吟幾秒,似乎有些難以啓齒,隔了會才伸出手指往他指了指,“如果真的很喜歡,我希望你盡量在家裏穿,最好不要穿出去也不要随意發布出去,這樣可以嗎?”

沈栖呆呆地點頭。

“好,休息吧。”

門關上的一瞬間沈栖一個激靈般反應過來,回憶梁喑看他的視線,低頭,掀開被子,一條穿了一半白絲襪的大腿。

…………???

沈栖臉頰瞬間紅透。

不是。

他不是有這種癖好。

沈栖火速脫掉襪子把整個人埋在被子裏,怪不得梁喑剛才看他的眼神不太對勁,他是不是以為自己有、有異裝癖。

他沒有。

-

一整夜的羞窘摻雜着皮膚饑渴症的焦躁,沈栖一夜都沒睡好,早上起來時兩只眼睛紅的像是剛哭過。

一打開門,正好撞見西裝革履的梁喑。

他一挑眉,眼神從頭頂往下,掃了一遍。

沈栖被他看得想往回縮,“梁先生,是一個同學請我幫忙拍cos,我試試衣服是不是合身,沒、沒有那個……”

梁喑點點頭。

沈栖松了口氣,他信了就好,千萬不要誤會他有在家裏穿絲襪的癖好。

梁喑走了幾步,忽然輕笑了聲:“腿不錯。”

沈栖猛地擡頭。

梁喑嘴角笑意幽深,慢條斯理又補上了下半句:“腰也細。”

沈栖徹底不會呼吸了。

一頓早餐吃得煎熬,沈栖幾乎把臉埋在碗裏,何阿姨尖叫着:“哎呀你臉怎麽這麽紅,是不是又病了,真要命,這個身體怎麽這麽弱的呀。”

沈栖:“沒,我沒病。”

何阿姨急得不行,非要去找體溫計,梁喑在一旁慢條斯理開口,撈了他一把:“他沒事,估計是太熱了,一會兒就好了。”

沈栖連忙點頭附和。

梁喑沒折磨他太久,先一步上班去了。

沈栖松了口氣,後腳也上了車去學校,只是身上那股麻癢已經到了沒辦法忽視的地步了。

上午有一節專業課,沈栖勉強還能聽得進去。

中午開始他就焦灼地跟被架在火上烤一樣,連老師講課的聲音聽來都像是夏日聒噪的蟬鳴,令人煩躁。

吃完飯從食堂出來,沈栖跟徐瑤瑤說那個絲襪的問題,她嗷的一聲說自己放錯了,那個不用穿的,是她店鋪的新樣衣。

沈栖險些沒昏過去,在她瘋狂道歉喊祖宗的嗓音裏想起昨晚梁喑的眼神,絕望地咬牙:“你別叫我祖宗,瑤瑤,你是我祖宗,親的。”

徐瑤瑤:“……對、對不起嘛。”

沈栖收好手機,一擡頭就撞上個人。

“……抱歉。”

“哎別走啊,等你半天了,上次讓你考慮的事兒你考慮好沒有?跟我又不吃虧。”

沈栖花了兩秒認出楚讓,蹙眉繞過他就走。

“我不認識你,也不想認識你,如果你再糾纏我別怪我不客氣。”

“行啊,你盡管對我不客氣。”楚讓越看他冷淡心越癢,反倒也不急了,“你吃飯沒有啊?我請你吃飯啊,學校裏吃總行吧?”

“吃過了。”

“吃過了我請你喝奶茶,你喜歡喝什麽?”

“不喝。”沈栖停下腳步,定定看着他:“你再跟着我,我會告訴系主任,說你騷擾我。”

“系主任是什麽東西,你知道我……”楚讓說了一半,忽然看到不遠處走過的人影,頓了頓,說:“那天在俱樂部,那經理帶你上樓見誰?”

沈栖倏地退了一步,“你看到了?”

“怎麽?被我說中了,你能陪他怎麽不能陪我?他不願意?平洲能使喚的動那俱樂部經理的人不多,是誰?應承?”

沈栖身上的焦渴已經到了瀕臨崩潰的地步,他深吸了口氣,勉強往下壓了壓濁亂的情緒,冷冷淡淡說:“你真想知道就自己去求證,怎麽?你沒本事嗎?”

好煩,讓梁喑弄死他算了。

楚讓讓他噎住,愣了半晌,再反應過來時沈栖已經走了。

草,這麽牛逼?

他沒本事?他今天就去查,最好別讓他查出來,否則他連那人一起弄死。

擁抱、握手、體溫、梁喑。

這些無關的詞語連成一條線,符號一樣漂浮撞擊,催使着他去一一執行。

沈栖緊抿着唇理性分析:皮膚饑渴症的病理是渴望擁抱的話,那只要是親密接觸就可以,并非需要某個特定的人。

誰可以呢?

林延?他最近在追社團的學長,一次幫忙可以,總不能一直麻煩他。

徐瑤瑤是女孩子,班長不太熟,林封……

沈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在晚飯後連續刻壞了兩張牛皮之後終于放棄,轉而翻開生物書,一個字一個字讀,可進了腦子就成了碎片。

他就像一只被丢在了滾燙鐵鍋裏的青蛙,完全靜不下心。

手機突兀響起,沈栖一看來電立即接起來:“老師!您怎麽有空?要回國嗎?什麽時候啊?我好想您!”

徐令知嚴肅慣了,聽他這麽雀躍的嗓音也繃不住,輕咳了一聲斥他:“嚴肅點兒,像什麽樣子。”

沈栖抿了抿唇,小聲:“老師。”

嗓音一下子弱下去,徐令知又咳了一聲,緩和聲音:“我月底結束任教回國,受聘到你們大學的實驗室去搞一個新項目,你考慮清楚要提前進實驗室麽?”

沈栖沒吭聲。

徐令知等了他一會,很清楚這個收了五年多的關門弟子在想什麽,“以你的天分,按部就班就是在作踐你的腦子,你拒絕保送,拒絕跳級,拒絕出國,論文寫了不發,獎也不肯領,結果呢?高考出那樣的事,要不是你足夠優秀現在連收你學校都沒有。”

沈栖沉默了好一會,說:“老師,我再考慮幾天。”

“我回國之前給我答複,我不希望你埋沒在這些按部就班的考試裏,沈栖,你是我見過在生物學上最有靈氣的學生,你以後的成就一定比我高,別浪費上天給你的天分。”

沈栖挂掉電話,微垂了垂眼睫。

其實他是想過那些的,所以他努力拿獎、上新聞,希望能獲得父母的一點欣慰與驕傲。

高一那年就有許多學校來“訂”他,甚至連國外的大學都抛來了橄榄枝,幾個月下來葉婉寧煩不勝煩,讓他把那些人處理幹淨。

事情一傳,親戚們也自然會把沈正陽拿出來和他比較。

沈栖知道,葉婉寧雖然沒明說但她很厭煩自己的“出名”,家裏也沒有任何一個人為了他的天分而高興。

他想,也許做一個普通人更好。

沒有天分、沒有這雙古怪的眼睛,他再普通一點、笨一點,也許更讨他們高興。

沈栖躺在床上,腦子亂糟糟的,偏偏那個皮膚饑渴症也要來滋擾。

爬起來衛生間洗了遍冷水澡,冷氣調到16度,還是覺得喘不開氣。

“嗯,可以比博科高三個百分點,維思是老企業,雖然營業額下滑但技術還是過硬的,不能賣給C國人。”

梁喑打電話的聲音不輕不重,不知道對方說了句什麽,他忽然笑了聲:“他們懂個屁的技術,無非就是買了重新整合上市,過一遍手洗錢的玩意,到時候維思就真完了。”

沈栖爬起來,赤着腳跑到了門口。

梁喑正好走到他門口,似乎停了一下,嗓音很清晰地傳來,“算我有點人性行不行?生前積點陰德,免得死了以後下十八層地獄。”

梁喑說這句話的時候笑意很明顯,嗓音低沉微啞,帶着似真似假的打趣與自我調侃。

沈栖與他隔着一扇門,手甚至放在了門把上,已經拉開了一條小縫。

本能驅使他去找梁喑,去尋求擁抱。

但理智……

梁喑聽見一聲很重的摔門聲,發脾氣似的,連那頭的紅蕊也聽見了,沉默了一會問他:“梁總,吵架啦?”

梁喑看着門扉,莫名地猜:“……大概是婚前恐懼症吧。”

-

因着現任家主梁喑結婚,此次家宴辦得空前盛大,除開本家旁支之外,連帶着姻親與遠親也一并赴宴。

沈栖已經被皮膚饑渴症折磨掉了半條命,差點把這事兒忘了,放了學一上車就萎靡地打盹,到家了還是林叔叫醒的。

他邊換衣服邊不着邊際地想,梁喑你為什麽不能無緣無故突然抱我一下,想着又覺得這想法太過放縱。

人之所以是比較高級的生物,是因為人有自主控制能力。

沈栖看着白皙光滑的手臂,狠狠心,用筆尖在內肘上狠狠劃了一道,鑽心的疼強烈而高效地鎮壓的癢意。

他苦中作樂地想,極端的怕疼也有好處。

沈栖換完衣服又開始發愁,他不太會和長輩相處,也不太會送禮,往往選不到別人喜歡的。

爸爸媽媽和爺爺一向對他的禮物不屑一顧,甚至深惡痛絕。

沈栖想,他大概真的很不讨人喜歡。

糾結了半天,他發現自己真的沒什麽能拿得出手的禮物。

他一沒錢,就算有也不會比梁家更有錢。

沈栖從匣子裏掏出了一整套皮影老物件,這是他一直珍藏沒舍得給人的最值錢的東西,雖說在不懂行不喜歡的人眼裏一文不值,但擺在家裏也挺好看的。

下樓時梁喑正跟人打電話,回頭掃了一眼。

沈栖過來之後的衣服都是紅蕊準備的。

這個助理拿着他幾百萬的年薪,看表投資風控公關堪稱全能,做事嚴謹沉穩衷心,上能代替他主持會議下能處理好一切繁雜瑣事,是絕對的心腹。

沈栖穿不慣正裝,也不喜歡名奢潮牌,永遠一套幹幹淨淨的白襯衣牛仔褲。

紅蕊準備的這些乍一看沒什麽門道,其實心思都在細節裏,既高檔舒适又看不出多值錢紮眼,不仔細看,連他也沒發現不同。

這一刻,梁喑覺得這幾百萬的年薪花的值,還可以再漲漲。

“手裏拿的什麽?”

沈栖雙手捧着,“給您長輩的禮物,我不知道他們喜歡什麽,你覺得好不好啊?”

梁喑打開看了眼,一下笑了。

沈栖有些忐忑:“是不是不好啊?”

“好,很貴重。”梁喑把盒子還給他,“比送我的要貴重多了。”

沈栖看着近在咫尺的手,喉嚨不自覺動了動。

梁家大宅遠在平洲與雁城搭界處,有三個多小時的車程。

沈栖在車上一直矜持地端坐,雙手克制地放在膝蓋上。

梁喑和他一起坐在後座,兩人之間隔了不到半米的距離,偶爾梁喑換坐姿的時候還會碰到他的腿。

他視線落在放在膝蓋上的手上,從機械腕表看到修長指骨,再看到青筋縱橫的手背。

他像一個焦渴的旅人,無比希望那只手能突然伸過來,摸摸他,抱抱他。

沈栖艱難地別過頭,熬了一整個車程。

暮色四合,梁喑領着人下車。

老宅依山傍水,很古樸老舊的二進四合院,門口還蹲着倆雄偉的石獅子,牌匾上寫着梁宅兩個大字。

風吹着燈籠亂飄。

周遭只有梁家這一戶人家,一眼望不到頭的建築像極了古代仕宦大族的府邸。

梁氏祖上也确實是仕宦大族,後來從商依舊沒改掉骨子裏的儒商氣息,雖然到了梁喑這一輩兒已經全然看不到半個儒字,但家風還勉強維持着。

梁氏重工出身,但這世紀初重工業整體下滑,許多老企業接二連三破産出售,連梁喑的父親也動過股權出售的念頭。

梁喑否定決策,一己之力接過梁氏。

從當時的力挽狂瀾到現在的極限擴張,涉足港口物流、石油化工再生資源以及生物醫藥等行業,也僅僅只用了七年時間。

沈栖莫名有一種緊張又敬畏的肅穆感,不由得輕吸了口氣。

“別怕。”

沈栖身上不舒服,看着梁喑垂在身側的手,很想去碰一下。

就一下。

一下就好了,他真的快要受不住了。

沈栖幾乎要伸手的一瞬間,梁喑先一步牽住他,那只手的手掌幹燥溫熱,依舊是用那個将手指包裹的攥法,說是牽,其實更像是掌握。

沈栖能感覺到他的掌控欲,這大概是他久經商場的習慣。

掠奪、擴張、吞并。

在生物學上看,商人與野獸沒有區別,而梁喑是野獸中的頂尖法則。

“沈栖。”

沈栖惶然擡頭,看到梁喑在撥他的額發。

“一會可能會有人問起你的眼睛,你不想說就不要回答,讓他們來問我。”梁喑伸手在他眼尾摩挲了兩下,把那兒弄得泛紅才滿意,“很漂亮。”

沈栖疼得皺眉,又舒服地想喘氣。

梁喑重新牽起他的手踏過足有半米高的門檻,“聽說你成績很好,我考考你,按照古代的傳統,領着進了門就算什麽?”

梁喑眼神幽深,背後大戶高門燈籠暈紅。

沈栖腦子裏冒出兩個字來,随即被這兩個字燙得耳根發熱,磕磕絆絆地別過頭:“不、不知道啊,成績好又不學這個。”

“那我教你第一課,這個叫。”梁喑低下頭,說:“過門。”

沈栖手指一麻,下意識就要抽回來。

有人迎上來,喊了一聲,“小梁總您回來啦,客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和老夫人在院子裏說話呢。”

“嗯。”梁喑直起身随口應了,跟沈栖說:“就是女眷們湊一塊兒閑聊,你可以不用管他們,聊完了吃個飯,結束了就帶你回家。”

沈栖愣愣點頭,掌心裏滲出汗來。

院子裏笑鬧聲不斷,沈栖望着傭人們絡繹不絕搬過來的大大小小紮着緞帶的盒子,好奇地看了眼。

賓客們烏泱泱聚在院子裏互相攀談,個個兒都穿得西裝筆挺得體慎重,一看就是非富即貴,沈栖從一進門就被幾十雙眼睛同時打量,下意識攥緊梁喑的手。

梁喑視線微偏,落在一個不速之客臉上,随即又全不在乎地收回視線。

入秋了,紫藤花期早過只剩蔥蔥的綠葉,纏着紅木連廊郁郁生長。

幾位女眷坐在廊下的石桌邊有說有笑,講圈子裏的新鮮事和今秋發布會上新出的衣裙首飾,年紀小些的孩子們蹲在一起數青石磚上運糧的螞蟻。

“堂哥。”

“小叔。”

“小舅舅。”

“表哥。”

梁喑随意應了,小孩子們大概是被提前教過,看着沈栖規規矩矩喊“沈哥哥”“沈叔”,把沈栖喊得不知所措。

梁喑倒是挺高興,大赦天下似的朝小孩子們笑笑:“去吧,沈叔給你們準備了禮物。”

沈栖看着跑走的孩子們,有點着急地說:“梁先生,我沒準備那麽多。”

“不是告訴你有我麽。”梁喑反手握住他的手腕,輕揉了下以作安撫,“別怕。”

梁喑牽着人到架下,依次給沈栖介紹。

沈栖乖乖問好,穿着白襯衣牛仔褲站在西裝革履的梁喑怎麽看怎麽小,一臉的學生氣,人又白,跟個白瓷娃娃似的。

梁喑小姑善交際,先笑了:“哎喲看着真小。”

“真漂亮,梁喑眼光好呀。”

七姑八大姨一起說話,每個人都打扮得精致妥帖珠光寶氣,卯足了勁兒把家宴當奢侈品晚宴,沈栖其實有點臉盲。

梁喑叫人把沈栖準備的禮物拿來,傭人捧着幾個同樣精致的盒子放在桌上,以緞帶顏色作為區分。

沈栖這才明白梁喑在家為什麽笑。

他家裏的親戚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加起來足有上百人,那麽一個皮影完全不夠,而他早已經準備好了禮物,就是擺在院子裏那些。

小姑當場扯開緞帶,笑得牙不見眼:“呀,這項鏈不是上次拍賣會上那個麽?真漂亮,沈栖有心啦。”

女眷們都沒客套,紛紛拆了禮物和沈栖道謝。

沈栖剛想說什麽,突然被梁喑握住手,淡笑道:“沈栖一點心意,別嫌棄。”

這些東西加在一起少說有上千萬,沈栖不懂,但在場的女眷們明白這是梁喑給沈栖立威呢,也都笑着收下了。

“沈栖,來,到奶奶這兒來坐。”

沈栖看了梁喑一眼,得到肯定的答案便乖乖走過去。

沈老夫人看起來比較随和,拉着他的手問:“梁喑對你好不好啊?他這個脾氣呀,随他爺爺,年輕那會兒你不知道有多難管,好幾次差點沒活下來。”

沈栖微怔,梁先生幾次差點死了麽?

“梁喑疼不疼你啊,他氣性大沒什麽耐心,不管是家裏還是公司,一句話說不好就要罵人,他有沒有欺負你?”

“梁喑他媽媽走得早,父親也不常在身邊,性子難免跋扈些。”

沈栖在一群女眷以及梁喑的注視下,小聲回答:“沒有欺負,梁先生很疼我。”

“你在這兒我們怎麽說話呀?你快幹你的事去,爺爺在書房等你呢。”奶奶朝梁喑掃了一眼,給他使眼色。

三嬸見梁喑不走,笑道:“怕我們欺負沈栖呀?”

梁喑也沒客氣,“怎麽不怕呢,他膽子小,經不住您盤問,回頭不高興了我也遭罪。”

三嬸擺弄着手腕上的镯子,咂摸出梁喑的意思,一下笑了:“喲,不一樣了,你們瞧瞧梁喑結完婚這樣兒,剛新婚就這麽着,往後準是個妻奴。”

梁喑嘆了口氣:“真這樣也只能認命了,誰讓我就喜歡他一個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認栽吧,下輩子再想辦法讨個脾氣小的。”

姑嬸幾人都笑。

沈栖坐立難安,肩膀忽然一重,他下意識擡起頭。

梁喑微微俯下身将他攏在懷裏,低聲靠在耳邊,“怕麽?怕可以跟我走。”

沈栖心尖一跳,驟然擡起頭,幾乎與梁喑鼻尖相對,呼吸交錯間,他感覺血管好像在因為這個距離在一寸寸軟化。

他想跟梁喑走,但總覺得這種場合要是走了梁喑恐怕會很沒面子。

他想了想,很乖地抱住梁喑的腰,輕聲說:“我陪長輩們說話會,您一會來找我好不好?”

少年異瞳澄澈,水洗過似的,讓人很想就這樣捏住他的下巴親上去。

梁喑心一軟,說:“好。”

-

梁喑去書房的路上遇見管家,交代他炖一份雪梨燕窩,一會兒給小少爺端過去。

管家頓了頓,謹慎詢問:“小夫人?”

梁喑一笑:“嗯,不過別當着他面兒這麽叫,他臉皮薄,叫小少爺就行了,實在不行叫名字,他沒那麽多架子。”

管家忙說:“不敢。”

“嗯,去吧。”

“哥你看這個球鞋,晚上你幫我一起搶吧,上次我都沒搶到。”

“沒空,我晚上約好了跟人談事兒,誰有空給你看鞋,你自己搶……靠,誰砸我?”

梁維生本就煩躁,他今天本來約了朋友出海,結果臨出門前他老子一個電話讓他立馬回家,說今天梁喑帶新婚的小先生參加家宴。

他本就煩,說不來。

他老子在電話那頭冷笑,你不來,上次那個項目虧損梁喑至今還在氣頭上,我跟你媽說了多少好話才求得他救你?

他還說,你不到他跟前去盡孝、去裝乖,打算什麽時候裝?你還想給他一個吃喝玩樂的好印象,等着他把你從梁家踢出去?

梁維生被一通訓,帶着火來了梁家老宅。

梁喑孝順就讓他自己孝順,為什麽他們也要來,難道不見這幫親戚他們就會死嗎?再說見了有什麽用,又不能給他錢花,出了事兒還不是得看梁喑臉色。

梁維生一肚子氣,這會兒被球一砸腦袋,積壓的火又上來了。

他盯着球看了兩秒,煩躁地一腳踢出去。

那球正好砸中來撿球的小堂弟,哇的一聲就哭了。

“哭什麽哭啊,你砸我你還哭。”梁維生皺着眉,沖他冷聲斥責:“下次少在人多的地方玩球,快滾。”

小少年哭得打嗝,鼻血混着眼淚一起流,癱坐在地上抱着球直抽抽。

“哥,你別這麽大聲啊,要是一會堂哥知道了……”

“他知道又怎麽樣?我又不怕他,就算他現在是梁家的家主又怎麽了?我已經夠煩了,上次那事兒處理完他直接把我從公司踢了,這算什麽?”

“梁家是他一個人說了算嗎?他說踢我就踢我,投資失敗不是正常的嗎?誰做生意不賠錢啊,我就賠了一點他就那麽對我。”

“他以為自己了不起了?娶個男人有什麽好顯擺的,還帶回家來,不嫌丢人我還覺得惡心,我告訴你梁宇,總有一天我要讓他……”

“堂、堂哥……”

梁維生脊背一僵,扭頭一看,當場哀叫了一聲飛了出去。

梁喑一腳踹在他肚子上,這一腳踹得毫不留情,五髒六腑跟着腸子一起痙攣,疼得他連句疼都沒喊出來。

梁維生眼前發黑,蜷在地上抽搐,梁宇則站在一邊動都沒敢動,膽戰心驚地看着梁喑連扶一把的勇氣都沒有。

梁喑面無表情地把哭抽抽了的小少年從地上拎起來交給管家,“帶去處理傷。”

管家連忙抱着孩子走了。

梁喑走到他跟前,淡淡說:“我怎麽了?”

梁維生抱着肚子,哆嗦着認慫:“哥,哥我錯了,我就是……我就是嘴賤,我真沒那個意思,我你還不知道嗎,我……”

“上次給你的教訓還是太輕了。”梁喑微斂眼皮,居高臨下地看着梁維生,“你想帶着你全家去非洲開荒,我不介意在那兒辦個分公司。”

梁維生一聽直接吓癱了,“哥,我真不是……”

“滾。”

梁維生怕再說出什麽惹梁喑不痛快,那就不止一腳,于是艱難從地上爬起來,被梁宇攙扶着一瘸一拐滾了。

梁喑穿過花廳到了書房,筆墨紙硯端正地擺在黃花梨桌案上,筆洗筆架青玉白瓷,處處都透着內斂的貴重。

老爺子正跟二叔梁正文下棋,梁喑問了好:“爺爺,二叔。”

老爺子擡眼一掃,先是冷笑一聲,“來了?我還以為請不動你了。”

二叔見縫插針地笑了笑:“梁喑,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再忙也不能顧不上家宴是不是?”

梁喑端起青花瓷蓋碗,掀了杯蓋吹吹茶葉沫喝了兩口。

“這話說的,公司什麽樣您不是不清楚,我也想享清福,在家釣魚聽曲到處出海滿世界購物,準麽?上個月,小姑姑給姊妹會一口氣捐了六千萬做慈善,三嬸拍了兩塊老坑翡翠原石,梁維生,這個月剛賠掉26個億,我不加班拿什麽填回來。”

二叔準備了一肚子話,當場啞火了。

老爺子皺皺眉,下巴一指外頭嘆氣:“你舅舅,怎麽說也是你媽媽的親哥哥,你媽媽走了那麽多年了,你讓他六十多歲的人了到我跟前哭、說你排揎他,這好看麽?梁家還不缺那一星半點,你何必非要奪林氏那點兒,讓人戳咱們梁氏脊梁骨。”

梁喑把青花瓷茶碗往拓子上一放,撞聲清脆。

書房裏靜了一秒。

梁喑說: “老爺子,這話就不對,我讓林氏倒了麽?我缺舅舅一口飯了麽?家裏的事兒你們愛插手我不管,随你們高興,公司的事兒你們也愛插手,真覺着我做的不好我這會兒就可以卸任,這家主你們誰愛當誰當。”

“是,我跟沈栖結婚是為了那點兒股權,可這婚約是你們定的,我沒權利拒絕,沈如海那邊給我換了個人我也沒權利管,現在我協議給了、人領回家了,親也親了碰也碰了,你讓我名分不給一個把人攆回去,也成,周日的婚禮也別辦了。”

“他年紀小,被梁家退婚自然不敢說什麽,有委屈也往肚子裏咽。”

“出爾反爾,悔婚毀約,到時候梁家的脊梁骨就好看了?”

老爺子讓他這一通說,氣有點上不來,“你……我說讓你退婚了麽,你婚訊都發出去了。”

正說着話,管家進來附耳和梁喑說:“先生,林舅爺支開人,到假山見小夫人去了。”

梁喑側頭看了他一眼,面色微動,“我知道了,去吧。”

“林氏的事兒還不到您操心的時候。”梁喑起身,仍舊是那副敬重的模樣:“我還有事,不耽誤您下棋。”

乍一聽他那一通威勢句句都有理,可人走了老爺子才回過神來,每一個字都是放屁,梁喑不樂意誰能為難得了他?

氣得老爺子把棋子一摔,“什麽天仙大寶貝,護短護到我跟前來了,我還能生吃了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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