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戒仗喑無(五)
第25章 戒仗喑無(五)
他喜、喜歡自己?
沈栖懵然眨了眨眼睛,手和腳仿佛一瞬間被人攥住了,連帶着呼吸都充斥着被侵占過後的酥麻,
原本狂跳的心髒陡然停了一瞬。
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接着便是茫然、不敢置信。
他幾乎是用本能在思考,他是不是聽錯了、還是梁喑表達錯了。
這怎麽可能?
兩人剛剛結婚,滿打滿算也才認識不到兩個月,怎麽可能會産生愛情。
人和人之間要經過很長久的相處才能産生感情。
在他的認知中,愛情應該是志同道合、要有共同的興趣、能夠立刻明白對方表達的方式,至少是要能一起看懂生物序列的同路人才夠合理。
他和梁喑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他不懂生意,也不懂人際交往利益謀算。
而且喜歡這個詞,也脫離了這個婚約原本的軌跡。
沈栖幾乎立刻就想離開,他對着梁喑沒辦法坦然地說出“抱歉我不喜歡你請你以後不要糾纏我”這樣的話。
梁喑身上很清淡的木質香只剩尾調,絲絲縷縷地滲入鼻尖,帶來無孔不入的存在感。
沈栖精神高度緊繃,身上的麻癢悄然複蘇。
梁喑說:“你不喜歡我,很怕我,想着配合我完成這個婚約,那個可怕又讨厭的梁先生早點兒注資救了沈家你的任務就完成了,然後離開永遠不和我再見,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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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栖驚駭他的敏銳與洞察,想反駁但又不知道說什麽。
“本來不想這麽早告訴你。”
梁喑的計劃中,他是打算慢慢帶着沈栖長大,等到這顆小果子足夠成熟了,明白了什麽叫情/愛,主動向給他獻出果實。
他一時失控,提前移栽了這顆小幼苗,必須花費更多的心力來養護。
“我确實混蛋,不是什麽好東西。”梁喑微微靠近,擡手在沈栖的下颌上輕輕捏住,“看着我,沈栖。”
昨晚的記憶讓沈栖本能地後仰,躲開他的觸碰,然而動作太大,腦袋砰一聲磕在了車窗上。
“嘶……好痛。”他下意識皺起眉。
“讓你別躲,在車裏我能怎麽你麽?疼不疼?”梁喑傾身把人撈過來,放輕了動作用手掌在他後腦勺輕輕揉,“就這麽怕我啊。”
沈栖躲開他的動作,“我自己、自己來。”
“看着我,聽我說。”
沈栖被迫迎上他的眼睛,看他語速很慢很輕地說:“那些傳言裏的手段,有些我确實做過,生意上的事兒你不懂我也沒打算跟你說,養得起你一輩子,我也樂意操心你一輩子。”
“我當你小孩兒,不管你信不信,我從來沒打算在你喜歡我之前就碰你。”梁喑頓了頓,看着沈栖的眼睛,又說:“你自己也想想,我要是真想要你,從你嫁給我第一天就可以把你帶到床上去,你有那勁兒反抗我麽?我用沈家威脅你,你能反駁麽?是不是?”
沈栖憋了半天,不知道怎樣回答他的話。
“我說這些不是逼你,我是要告訴你,我喜歡你,想疼你,也有耐心等你慢慢長大。”
梁喑更靠近了一步,用拇指在他的眼尾揉了揉,“別怕我,好不好?”
沈栖思緒混亂,根本不知道做什麽反應。
兩人之間的距離太近了,近得他完全沒辦法思考。
“你……你先……先放開。”
梁喑收回手,坐回離他不遠的地方,嗓音一如剛才溫柔。
“我知道讓你一下子不怕我很難,你可以慢慢适應,我給你時間,等你慢慢發現我沒你想得那麽可怕,再考慮要不要喜歡我,好不好?”
沈栖手裏的紙袋已經被揉皺得不行了,今晚的梁喑像最嚴苛的導師,不給緩沖也不給預習的時間就當頭給他出一個未知的科研難題。
“我……”沈栖一下一下把袋子褶皺扯平,低聲說:“梁先生。”
梁喑被他這一聲軟綿綿的嗓音叫得心疼,心裏像是有人擰了一把,有酸澀又甜軟的東西往外淌,不自覺把聲音放低應他:“嗯。”
“我要想想……”沈栖很勉強地擡頭,一雙濕漉漉的眼無助地看向梁喑,“行嗎?”
“不急,慢慢想。”梁喑拿過他手上的藥袋子找出裏頭的發票藥單,“不舒服?”
“您怎麽知道?”沈栖錯愕一瞬,很快又低下頭:“知道我在醫院。”
“陳亦洲告訴我,他在這兒看到你。”
沈栖再次錯愕,他明明請陳亦洲不要說出去,他居然反手就把自己賣了。
梁喑看他表情就知道在想什麽,笑了下說:“老男人都沒有好東西是不是?”
沈栖抿唇不說話。
梁喑心又墜痛了一下,如果不是昨晚的失控,沈栖現在應該會軟綿綿又很羞赧地去找他,撒一點無關緊要的小謊,要一個擁抱。
他會坐在他懷裏,紅着臉向他稍稍綻放一丁點兒稚嫩羞怯的花瓣,等舒服了就立刻跳下他的懷抱溜走,而不是一個人跑到醫院來開藥。
“發作的時候只要擁抱就能緩解麽?發病頻率是多久?”
沈栖只回答了最後一個問題:“五天左右。”
梁喑在心裏算了下,距離他跟自己要擁抱那晚到現在已經過了兩周。
他已經忍了一個周期。
梁喑隔着檔位握住沈栖的手腕,很輕地揉了一下,“不舒服了就來找我,我向你保證,除了擁抱不會做別的,你可以把我當做一個安慰劑。”
沈栖猛地抽回手,磕絆了一下:“林裕安……拿到股權了嗎?”
話題轉得很生硬,梁喑知道他還在抗拒自己也沒再繼續逼他,“沒有,我想他應該是做了兩手準備,若能拿到自然好,拿不到也要給我一刀,所以選擇在婚禮當天寄給我錄音。”
也許他還有一個準備,讓林封來找沈栖,阻止這個婚約的進行。
“上次你提醒我私章,我誤會了你是我不好。”梁喑不想給他太多壓力,将這個話題略過去,“你送我的袖扣我看到了,很漂亮,希望有一天你會願意親手幫我戴上。”
“吃飯了麽?”梁喑坐直身子,啓動車邊偏頭問他:“還想不想吃上次的魚,為了賠罪,今天可以允許你吃兩口。”
沈栖腦子裏很亂,半天沒能說出一句話來,但肚子先誠實地叫了一聲。
“嗯,先去吃飯。”
梁喑驅車前往上次的餐廳,點了上次一模一樣的餐點,這次給他多加了一份糖蒸酥酪。
沈栖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時不時看一眼梁喑,見他從給自己剝完了兩塊魚肉之後就沒別的動作,稍微松了口氣。
他被人表白過很多次,男的女的張揚的害羞的都有,卻從來沒有梁喑這樣的。
“只能吃兩口,這個涼。”
沈栖回過神,如夢似幻地看着眼前的糖蒸酥酪,拿起勺子吃了兩口,又不自覺地瞥向他。
“沈小公子,你再這樣一直偷看我,我會以為我真的十惡不赦了。”梁喑輕嘆了口氣,起身,“我出去打個電話,你自己慢慢吃。”
梁喑拿着手機出門,确實有個電話要打。
管家說梁宇已經在老宅了等着他了,梁維生人還在海上,二爺已經想辦法聯系他回來了,但不确定什麽時候能到。
“告訴二爺,如果兩個小時之內梁維生回不來,我會把他按進海裏。”
管家說:“是。”
梁喑點了支煙在露臺上抽完,稍微平複了一下心情免得回去吓到沈栖,等煙味散了一些才把手機放回口袋裏回去。
“吃飽了麽?”
沈栖點點頭。
“行,林叔在樓下等你,走吧。”
沈栖幾乎是沒反應過來,脫口問他:“那您呢?”
“這幾天公司事兒多,我住酒店方便點。”梁喑走近一步,微微低下頭看着嘴唇微紅的沈栖,順手把他鼻尖的汗抹掉,“身上難受麽?要不要抱抱?”
沈栖骨子裏的麻癢格外清晰,被擁抱過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嚣親近,醫生也告訴他,吃藥治标不治本,而且作用不大。
“你把這個擁抱當成我對你的道歉,或者你送我袖扣和皮影的回禮,這樣好不好?”梁喑低下頭,放低了聲音哄他:“我不動,你自己過來抱我,覺得舒服了你就離開,可以嗎?”
沈栖咽了下唾沫,輕聲說:“我不難受。”
“好,那先不抱,不舒服了随時給我打電話。”梁喑伸手在他頭上揉了揉,順手又蹭了下眼尾:“別怕,寶寶,別怕我。”
梁喑站直身子,“好了,不早了,回家吧。”
沈栖看着他的背影,很勉強地松了口氣。
林叔等在樓下,沈栖上了車,梁喑先他一步幫忙關上門,順手拍了拍車窗交代林叔,“走吧。”
沈栖終于能放松下來,這才發覺自己的後背有點濕了。
林叔欲言又止地看了兩眼,問他:“你還好嗎?”
沈栖輕“嗯”一聲。
林叔也沒再說話,回到家時何阿姨和管家都去休息了,他的房間已經全部收拾幹淨,換上了新的綠植。
沈栖洗完澡,躺在床上才發現自己的藥丢在梁喑的車裏了。
他忍住了搓胳膊的沖動,看着已經掉落血痂的粉色疤痕,悶悶地趴在枕頭上。
沈栖的父母是自由戀愛,大學就認識。
雖然專業不同但因為沈長明出手闊綽花樣又多,相貌也是一等一,兩人很自然的走到了一起,又順理成章的結婚生了第一個孩子,也就是沈正陽。
葉婉寧舞蹈系畢業,為了結婚毅然決然地拒絕了入團邀請,但好景不長,她在沈正陽四歲的時候就發現丈夫外遇。
其實也不能算是外遇。
他生性風流,在大學時就女友不斷,葉婉寧也不過是當時蜂擁上位的其中一個,她以為自己戰勝了其他女人是終點,但其實只是其中一站。
沈家的權利掌握在沈如海手上,家裏還有個厲害的小姑子。
她想重回舞團,花了三年多的時間重新又走回了跳舞的路,兩年的演出她兢兢業業比任何人都刻苦,就在她以為自己能夠擁有事業的時候,她突然檢查出懷孕。
沈長明做過結紮,她根本沒往那地方想過。
沈栖在肚子裏的時候又乖,甚至都不怎麽長,等到她發現的時候已經快六個月了。
禍不單行,醫生告訴她如果打掉這個孩子,那她有可能會血崩落下嚴重病根,最好還是暫停事業養胎,生下來再說。
葉婉寧不敢賭,只能聽醫生的暫停事業把孩子生下來,誰知這個原本聽話的孩子從六個月開始像瘋了一樣折磨她。
她最後差點一屍兩命死在手術臺上,原本只是暫停的舞蹈事業也變成了永別,好在沈如海覺得她有所犧牲,承諾等沈栖大了就讓她到公司去。
葉婉寧仍舊把所有的恨都投注在了沈栖身上,如果不是他,她不用放棄事業。
沈栖想,沒有共同語言是沒辦法走到一起的,就算勉強走到一起,最終也一定會變成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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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喑親自回了老宅一趟。
家宴那天來過的所有親戚已經被提前一一盤問過,一時間整個宅子裏風聲鶴唳,梁老爺子看他興師動衆的,也沒太敢置喙。
其他長輩們少見他發威,一時也沒敢吭聲。
梁喑坐在主位上,一字不落地聽完了管家的報告。
梁宇和梁維生分別坐在左側的椅子上,前者坐立難安地不停搓手,看他一眼又立刻低下頭,後者沉着臉一聲不吭。
“他說了什麽。”梁喑看向梁維生。
梁維生是被父親硬押回來的,原本的煩躁和酒勁兒醒了大半,看着梁喑一臉冰冷的樣子本能地躲了躲視線,嗫嚅道:“沒、沒說什麽啊,就是看我不太舒服關心了一下,您、您問這個做什麽?”
梁喑回來沒提過沈栖,只問林裕安,梁維生也拿不準他到底想幹什麽。
梁喑略微颔首,看向膽子稍微小一些的梁宇,“那天林裕安跟你說了什麽?想清楚了再說,我沒有耐心聽你說第二遍。”
梁宇從小就怕梁喑,當場就慘白着臉站起來了,哆哆嗦嗦看着梁喑說:“他沒跟我說話,他就是說、說……”
“梁宇!”梁維生皺眉斥責,“我警告你別亂說話啊。”
梁宇小心翼翼地看向梁喑,立即被那眼神凍得哆嗦,有話一個勁兒往外倒:“他說、說堂哥也是爺爺的孫子,也有繼承權,憑什麽要處處被您壓一頭。”
梁維生當場蹦起來,“這是他說的,跟我有什麽關系,非要說的話那天他也跟很多人說過話,你憑什麽肯定是我?”
梁喑:“林裕安手上有個蓋了我私章的合同,我問過他,他說你是記恨那一腳才找他合作,我給你時間分辨。”
梁維生瞬間站了起來:“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是我偷了你的章嗎?我根本沒去過你家,我怎麽可能偷你的東西!”
梁喑眸色未變,但唇角卻勾起來,“真是你。”
梁維生臉色瞬間一白,“你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