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能栖杏梁(十)

第40章 能栖杏梁(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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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餐地點是宗明選的,一家中高檔的中式餐館。

他以前也參加過幾次比賽,但還是第一次有這種十拿九穩的自信,非要點瓶酒慶祝。

沈栖剛吃過醉酒的教訓,嚴詞拒絕他的提議。

林封反倒挺随和地拿過酒瓶倒了半紙杯,“他不會喝酒,我來陪你喝行了吧?”

“哎好好,我太高興了真的,說實話啊沈栖我一開始以為你不行,沒想到你那麽牛,劃的方向全對,我都差點兒懷疑你去偷題了。”

沈栖:“是啊是啊,我去出題老師口袋裏摸來的。”

宗明坐在他左邊,爽朗大笑,“你也會開玩笑啊,我一直覺得你冷冰冰的很難接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都差點兒沒敢跟你說話,你長太好看了。”

沈栖:“哦,謝謝。”

林封轉了轉桌子,把偏甜的那道菜放在沈栖跟前,又給他倒了杯鮮榨的芒果柳橙汁,“沈栖,你嘗嘗這個,這家的芒果很香。”

沈栖看了一眼,“我不愛吃芒果,你給宗明吧。”

林封輕蹙了下眉頭,他連自己倒的果汁都不願意喝,已經排斥自己到這個地步了?

今天的聚餐像是最後的晚餐,沈栖明明坐在他旁邊,卻像是離他有十萬八千裏,只等着吃完這頓飯就徹底從他的世界裏消失。

手機響了一聲,沈栖立即取出來。

梁喑大概是剛忙完,消息內容就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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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沈栖看着消息,思忖着要不要再回點什麽。

這一周時間,他和梁喑幾乎見不着面。

他早上去學校早,晚上回來得又晚,匆匆吃兩口飯洗漱就回房間,有時梁喑跟他說話他也顧不上,回房間才反應過來好像開過口。

幸好梁喑沒生氣。

沈栖想了想,說:您吃飯了嗎?

梁喑:剛開完會。

“沈栖你真厲害……我反正對你是……自愧不如……”

宗明酒量不算特別高,兩杯酒下肚就開始大着舌頭說胡話,“怪不得徐教授讓你大一就去實驗室,如果是我……我……嘔……”

沈栖下意識躲開半寸,伸手拍拍他肩膀:“你要不去衛生間吐一下吧。”

宗明撐着桌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兩只腳直打架,沈栖擔心他摔倒便起身扶了一把,“我扶你去,你小心點兒。”

“我自、自己能行!”宗明推開他的手,一腦袋磕在了門上。

“……”沈栖恍惚看到了撒酒瘋的自己。

不知道自己喝多的時候梁喑是怎麽照顧他的,是不是也這麽無奈又好笑。

他勉強把宗明扶到衛生間吐了一遍,陪着他跌跌撞撞洗完臉,回來另一個也幾乎醉得不省人事,不過好在林封喝多了不發瘋,只是靜靜地坐在那兒看他。

“……你還好麽?”沈栖問。

“沒事,只是有點頭暈。”林封沖他笑了笑,用手掌根在額頭上重重敲了敲,“你坐下來,別晃。”

沈栖心說還沒事,都喝出幻覺了。

“我給你們找點溫水來,稍微醒一醒酒再走。”沈栖一轉身,手腕突然被人用力握住。

林封直勾勾地望着他,眼裏好像有了幾分水汽。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林封,印象裏的他溫和斯文清貴自持,做什麽事都游刃有餘,從來不會露出這樣脆弱又可憐的表情。

“你別走。”林封一把抓住他的手,“求你,求你別走。”

沈栖掙紮了下,手腕被抓得更緊,力道大的幾乎要把皮肉撕掉。

他對疼痛感知強烈,本能地抽了口氣。

“沈栖,我喜歡你,我是真的喜歡你,為什麽你總這麽冷淡對我,難道我犯過一次錯你就永遠也不原諒我嗎?”

沈栖顧不上反應他的告白,駭然回頭,發現宗明趴在桌上睡着才松了口氣。

林封還在自顧地握着他的手說話,“你對宗明會笑,對其他同學也會笑,為什麽只有對着我這麽恨,你知道嗎,這次比賽我真的很想輸掉,這樣你就永遠還不清我的。”

沈栖:“林封,你喝多了。”

“是,我是喝多了,喝多了我才敢跟你說這些,清醒的時候我怕你會更讨厭我。”林封仰頭望着沈栖,凄楚地苦笑,“你到底覺得我哪兒不好,我可以改正,你能不能給我個機會。”

沈栖無奈地看着他,喜歡是雙方你情我願的事情,不是一方強求就能達成的執念。

“沈栖你相信我,我已經跟爺爺說過,這次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放棄你,哪怕再多人逼我我也不會再次冷落你,你能不能……”

再次冷落?高中時他突然的冷淡是因為林裕安的反對?

沈栖雖然嘴上說不在乎林封當年突然的冷淡,尊重他的選擇,但他真的把林封當好朋友,他突然不理自己了,不難過是假的。

他不明白是自己做錯了什麽、是自己的性格不好,還是什麽別的原因導致林封不願意理他了。

現在雲開霧散,他終于能放下這口氣。

“沈栖,你能不能給我個彌補的機會。”

“不能。”沈栖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說:“我已經結婚了。”

“可是梁喑對你也不好,你為什麽不恨他。”林封不甘地看着他,雙眸幾乎赤紅,“你上次那個指痕明明就是他幹的,你為什麽不讨厭他!”

沈栖被他指責得一愣,他沒恨過人,不喜歡誰不說話不接近,冷淡以對就是了,可梁喑在他心裏卻不同。

即便他總喜歡吓唬他、逗他,生起氣來會掐他下颌,可他還是覺得梁喑很好,很可靠,很安心。

這是他從未感受過的感覺,好像真的把天捅個窟窿他也兜得住的安全感。

“梁喑根本就不是好人,他比你大九歲!他的心思有多深你知道嗎?他手段有多少你明白嗎?你根本玩不過他!沈栖,你別被他騙了。”

“他娶你根本是為了我家的股權,既然都是聯姻,憑什麽我不可以!你的股權本來就是我家的!”林封幾乎瘋了,他淚眼迷蒙地看着眼前的沈栖,只覺得無力。

沈栖不想再跟他解釋,放冷聲音說:“林封,你再這樣污蔑我先生,我們連普通同學也沒得做。”

“你們吵、吵什麽呢……”宗明迷迷糊糊醒了,看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茫然地晃晃腦袋,險些又一頭磕在桌上。

沈栖收起話茬,冷聲和宗明說:“你老實坐着,我找人送你去休息。”

宗明被他鎮住,呆呆地“哦”了一聲。

沈栖一個人沒法送他們倆回學校,又不能直接扔上出租車就算了,只好請司機把兩人送到附近的酒店,一人扶着一個進去辦理入住。

林封看着清醒,其實也腳步虛浮得像灘軟泥。

沈栖一邊撐住發酒瘋的宗明,一邊找出他的身份證交給前臺,取完房卡艱難地扶着他往電梯走。

司機一把人送進電梯就撒手不管了,沈栖只好讓林封先靠在牆邊等着,把宗明丢在床上才回來送他,誰知手才一碰到他,這人直接倒他身上了。

“哎你……”沈栖看着寂靜無人的走廊,長長嘆了口氣。

口袋裏手機震了震,他一手扶着林封一手接起來,“梁先生?”

“在哪兒呢?”

“我在送……”沈栖艱難用肩膀和耳朵夾住手機,刷了房卡準備把林封塞進去,忽然想起梁喑那個不知真假的醋,改口道:“送東西給師父,您找我有事嗎?”

“真在工作室麽?不許撒謊,你知道我不喜歡別人騙我。”

沈栖艱難地刷開房卡,聽着梁喑低冷的聲線,有些心虛地嘟囔:“我幹嘛要騙您……”

一聲低笑從身後傳來,沈栖先是怔了一下。

倏地回頭。

梁喑和紅蕊以及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就站在他三步遠的地方。

紅蕊一臉欲言又止,中年男人一臉茫然,梁喑表情看起來十分溫柔。

“梁先生,您、您怎麽在這兒?”

紅蕊預感大事不妙,咳了一聲,說:“梁總,我先跟游經理去取這季度的營收報表。”

沈栖很少撒謊,完全不知道怎樣應對現場抓包,愣愣看着梁喑抓住林封的後領,簡單粗暴地扔在地上。

“把他扔出去。”

紅蕊“呃”了聲,看着勉強從地上爬起來的林封,小聲詢問:“扔哪兒?”

梁喑頭都沒回,“門外,再進來就拖去喂狗。”

林封踉跄着爬起來怒瞪梁喑,口齒不清地叫道:“你有事沖我來,不要針對沈栖,你就是個趁人之危的小人,不要以為你娶了他就能一輩子占有他,他是我的,我才是先喜歡他的!”

梁喑額角青筋一跳,紅蕊幾乎蹦起來,抓着游經理的肩膀催促:“快,趕緊把人拖走。”

沈栖被林封那幾句話震懵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掐着手腕拖進房間按在了門板上。

“林封什麽時候成你師父了?”

沈栖心虛地不太敢看他,一時不知道怎麽解釋,“梁先生,你生氣了?”

“在送東西給師父?送到酒店來了,你知道這是梁氏的酒店麽?”

沈栖總覺得梁喑身上帶着山雨欲來的暴躁,小心地伸出手想去碰碰他結果被握住了抵在門上。

沈栖瞪大眼,當即忘了呼吸。

梁喑這個吻和以往都不一樣,帶着濃烈的欲望與幾乎撕碎他的霸道。

從唇尖到齒關,再到舌尖與口腔,用幾乎把喉腔都侵犯一邊的力道淩虐。

“……”沈栖被他吓着,用力掙紮卻被掐得更緊。

梁喑像一只盛怒卻又壓抑的獅子,嚴絲合縫地交叉指根按在門上,讓他以一個無法逃離的姿勢盡可能叫出呼吸權與反抗權。

沈栖從未經歷過這樣洶湧狠厲的侵犯,無力地用空餘的那只手推他,“梁先生,你別……唔……”

他的反抗換來的是兩只手都被按在門上,用更脆弱的姿态承受暴風雨。

沈栖心慌得發抖,有一種他要被盛怒的梁喑就這樣按在門上侵犯的預感,用力擡起腿踹他,卻被人別開了分在兩邊。

梁喑憋着股火,想就這麽把他弄死。

他可以讓他早出晚歸地跟林封一起複習比賽,也可以允許他自由社交,甚至允許他心裏裝着這個竹馬,但沒允許他可以撒謊。

“沈栖,我發現是我把你慣得太狠了,讓你覺得撒謊也行,瞞着我做什麽都行。”

沈栖着急搖頭:“不是,我不是故意跟您撒謊……疼!”

梁喑低下頭咬住他的脖子,渾身都帶着極度壓抑的戾氣,他不想聽這張嘴裏說出任何話,不想聽他為何和林封來酒店還對他的反複确認下執意撒謊。

“把嘴閉上,沈栖。”

沈栖覺得自己頸側的血管都要被人舔開了抽出來,戰栗着扶住他肩膀閃躲。

“你先放開我,我這樣沒法……”

沈栖雙腿酸軟,躲不開席卷的風也逃不開淋漓暴雨,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外套已經被扯掉。

梁喑握住他的雙手按在頭頂,另一只手在他腰側狠狠打了一巴掌,雖然隔着毛衣但力道還是重得他哆嗦,眼睛瞬間就紅了。

“疼。”

“喊早了,還有更疼的東西等着你。”

梁喑居高臨下看着他,右手拇指放在殷紅的唇上輕輕摩挲,“既然你不喜歡,那我們就換一種方式相處,從今天開始你不用再去上學,留在家裏乖乖張開腿,直到你學會忘掉不該存在的名字。”

沈栖臉色一白,“不行,你不能關着我。”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是通知你,你可以試試我有沒有這個本事把你留在家裏。”

沈栖衣服淩亂,露出小半個胸膛,起伏間能看到一片白。

梁喑低下頭親了親,在他的戰栗中輕聲說:“我告訴過你我沒這麽好的脾氣,你非要試試我的底線在哪裏。”

這個語調平靜的梁喑眼神陰鸷,嗓音冰冷,比那晚書房震怒的樣子更可怕。

沈栖掙紮着想要起來,才剛一動腰眼就被狠狠一揉,整個人瞬間一軟脫力摔了回去。

他喘息着發抖,無力地蹬了下腿反而是幫對方把自己的褲子扒了下來。

滾燙掌心按着他的小腹,模糊迷亂的記憶一閃而過。

意識到要發生什麽的他心裏一急,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擡腳沖着梁喑的胸口狠狠一踹。

“你別碰我。”

梁喑握住他腳踝,冷笑道:“不讓我碰你,打算讓誰來碰你,林封沒機會了明白麽,除非他活膩了。”

沈栖抓到他話裏的重點,一下明白了。

“你混蛋。”

沈栖雙眼凄紅,嘴唇不停發抖,“我又不是和他來開房睡覺,他和宗明喝多了我能怎麽辦呀,我又不能把他們都丢在路上。”

沈栖嗓音發顫,哭腔濃烈。

“你上次看見我和他在一起就掐我,可你又不說是不是真的吃醋,我跟你撒謊是我不對,我是怕你不高興才不說,我送完他就會走了。”

“我又不喜歡林封,你幹嘛總因為他欺負我。”沈栖越說越委屈,眼淚斷線珠子似的一個勁往下掉。

他擡手抹了一把,“你每次都不給我時間解釋,我不知道你要什麽,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心情好什麽時候在生氣。”

沈栖清冷聲線此時顫得更厲害,帶着斷續的哽咽,“梁先生,你再這樣我真的沒辦法喜歡你。”

梁喑心尖一痛,連帶着手也有些發抖。

饒是這樣的怒氣,也被沈栖這一通哭得心軟,不知該先對“我又不喜歡林封”還是先對“沒辦法喜歡你”做出回應。

這兩句話的沖擊都太大了,他握着沈栖細白的腳掌,俯身壓下來,“說什麽,再說一遍。”

心疼與狂喜在血管內不斷打架,幾乎要将整個胸腔都撞到爆開。

梁喑在短短的半個小時裏,遭遇了“欺騙”,又遭遇了“拒絕”,過山車似的在最頂點聽見了讓他幾乎瘋狂的一句話。

“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告訴我你不喜歡林封。”

“乖孩子,看着我的眼睛說,說你不喜歡他。”

沈栖眼淚止住了大半,紅着眼睛絲絲縷縷往眼尾兩邊淌水,可語氣還帶哭腔。

“我什麽時候說過喜歡他了!”

“哪有你這樣喜歡人的,我又不是真的小狗,你高興了就哄哄我,生氣就欺負我。”

梁喑被這哭腔弄得心一陣陣抽痛,放輕了聲音哄他:“我不好,別哭了聽話,我也沒真動手打你是不是,誰把你當小狗了,誰家小狗敢亂踹主人的,是不是?”

沈栖不說話,紅透了的眼皮全是水痕。

梁喑低下頭去親他的眼睛,一下一下舔掉他的淚痕,又繼續哄他,“別哭了,是我不好,別哭。”

“就是你不好。”沈栖哽着喉頭,眼皮上溫熱的舔舐讓他又想哭。

房間安靜,兩人的呼吸聲彼此交錯。

沈栖委屈得抽回腳,又被人帶着拽回去按在懷裏。

“我的錯,我欺負你,可你也不該騙我對不對,又不喜歡他怎麽不能說實話呢。”

沈栖趴在他肩窩裏悶聲,“你以後不能這樣了。”

“不能哪樣?”

沈栖眼睫毛潮濕,貼着頸側像打濕的蟬翼,透着股可憐。

“你不高興要告訴我,生氣也要告訴我,不能不許我說話就欺負我。”沈栖想起他說的沒辦法對喜歡的人抱有絕對的冷靜,可也不能這樣。

梁喑心軟得厲害,“好,我努力改。”

“不能言而無信。”沈栖哭過一場,眼皮有點酸疼,在他頸窩裏蹭了蹭。

“不會,我保證。”

沈栖“嗯”了聲,見他要走下意識抓住他胳膊,“您去哪兒?”

“我去找個毛巾給你擦眼睛,否則明天又要腫了。”梁喑摸摸他腦袋,取了個溫熱的毛巾回來,重新把人攬在懷裏輕輕擦拭。

沈栖半靠在他懷裏看起來又乖又可憐,眼尾紅透,眼睛裏全是紅痕水汽。

梁喑一點點蹭去他眼尾淚痕,看着清淩澄澈的異色瞳眸,有些心焦。

他給沈栖的那個安全開關,不是讓他護身,更多意義上是在束縛自己。

在別的事情上他比任何人都懂克制,可偏偏對待他霸道強硬又善變失控。

沈栖小聲說:“梁先生,我不喜歡林封,從來沒有喜歡過。”

梁喑心髒鼓動,連帶着手指都有點麻,沈栖垂着眼,指了指他的無名指。

“而且我都結婚了。”

梁喑喉結一滾,啞聲說:“再說一遍,乖孩子,再說一遍。”

沈栖微微抿了抿唇,埋着頭小聲說:“我說過願意,戴過戒指了。”

梁喑面上不顯,但心跳驟然加快,隔着胸腔一震一震。

“沈栖,我真想……”

沈栖咽了咽唾沫,幹巴巴轉移話題, “如果剛才我……我沒踹您……您會……真的會……”

梁喑花了幾秒鐘時間補全他沒說完的話,說:“我會。”

沈栖愕然。

梁喑攬着他的肩膀,嗓子啞得厲害,“從見你第一眼我就想把你扒光了帶到床上去,沈栖,你永遠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喜歡你。”

沈栖手腕微熱,被人領着放在小腹上,攤平指尖按住。

小腹随着呼吸一鼓一鼓,好像真的有一個無形的東西在裏面反複進出。

沈栖掙紮着又要踹他,“你、你變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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