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二十五歲生日的這天,伯妤照舊加班到了晚上九點,才走出公司。
也沒來得及吃頓大餐犒勞自己,回到家就一腳甩開腳上最近才買的黑色瑪麗珍鞋,一頭倒在了床上。
她躺在床上想,對于加班了一整晚的自己來說,也許松松軟軟的床才是最好的生日禮物。
倒也開始不會對生日過得沒有那麽有儀式感,而感到遺憾了。
補覺,可真舒服吶。
迷迷糊糊間,她好像聽到了蟬叫聲。
奇怪,現在不是冬天麽。
伯妤腦子裏突然浮現了這麽一個念頭。
但她也懶得思考這詭異叫聲的來源,畢竟她決定把所有的邏輯思考能力都留給工作,其餘的什麽都沒有此刻的睡眠重要。
“娃兒,娃兒,快醒醒……”
睡夢中,她聽到一個老人呼喚自己的聲音,這聲音越來越大,怎麽也逃避不了,導致自己意識越來越清醒,快要睡醒了。
可她一點也不想醒過來,醒過來意味着還要換衣服、洗澡、洗衣服,以及準備明天早上例會要彙報的材料。
都過生日了,能拖延一點是一點,好歹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伯妤轉了個身。
“娃兒,娃兒,醒一醒,我們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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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這夢中老人的聲音,一點也沒有随着自己的轉身而停止。
伯妤忍耐片刻,終于緩緩睜開了疲憊的眼睛。
腦子裏已經把明早例會彙報哪幾點列好了,等着待會下床寫下來。
可是一睜眼,出租屋裏柔和的燈光消失了,出租屋裏自己新添置的那些家具也消失了。
整個出租屋都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間破舊的茅草屋。
面前是一個穿着粗布衣服的老爺爺,他正笑着看着自己。
不遠處站着一個黑瘦的小男孩。男孩雙手抱胸,眼睛裏滿是戒備。
離兩人再遠一點的是一張木桌子,上面擺着幾個褐色陶碗和一盞油燈,就是這盞油燈照亮了這個破破爛爛的屋子。
以及破破爛爛的大門。
那個老爺爺嘴裏還在說着話:“娃兒,你可算醒了。今天是你十二歲的生辰,意味着你可以求問卦道了。”
伯妤看着這個老爺爺臉上陷進去的皺紋。
她可不記得自己有哪個親戚長得和這個老爺爺一樣。
“啊——”
未知事物帶來的恐懼之下,伯妤爆發出尖叫。
接着她翻身下床,噌噌噌往這破屋子的大門方向跑,一下子就跑到這茅草屋外面去了。
外面的景象也是她從未見過的。
十幾個模樣差不多的茅草屋,靜靜地伫立在夜裏。
這些茅草屋是圍繞着一個空空的小廣場而建的,伯妤再往前一點就能走到小廣場裏了。
淡淡的月光灑在這些茅草屋和中心的小廣場上,一切顯得都是那麽安詳。
可是其他的茅草屋裏面都黑漆漆的,似乎沒有點燈的樣子,怎麽看都比剛才自己醒來的那個茅草屋更不安全。
她只得轉回頭,看向唯一一個有燈亮的茅草屋。
躊蹰了片刻,她緩緩走了回去。
屋裏那一老一小看着她走回來,倒也沒有責備她。
只是小男孩眉頭擰得更緊了。
“老頭,小妹都快被你逼瘋了。”他語氣裏帶着不解和憤怒,“家裏有兩個卦術師不就行了?求問卦道這麽危險的事,為什麽非得逼着小妹也要經歷一次。”
“你懂什麽?家裏多一個卦術師不嫌多。而且我以後沒了,你和你小妹,有卦術傍身,也不愁吃喝。”
黑瘦男孩譏笑回道:“說得好像現在就不愁吃喝了一樣。”
小妹……
伯妤聽着那兩人的争吵,覺得好笑。
她怎麽也比那十幾歲的小男孩大一倍歲數吧。
話說剛剛翻身下去,走路的時候,身子好像輕盈了一點。
她低頭開始打量自己的身體。
小胳膊、小腿、比木桌高不了多少的身高——
确實值得做人家的“小妹”。
內心嘆了一口氣。
她此刻已經習慣了醒來後的處處異象,倒也不至于再次尖叫出聲。
看來自己真的穿越到了一個小女孩身上。
那老爺爺和小男孩鬥完嘴,就把一個東西塞到了坐回石床的伯妤右邊手裏。
“這是爺爺我趕了好幾天做完的卦盤,為的就是你十二歲生辰當天就能用到。”
伯妤往那右手裏的東西瞧去。
一個八邊形的木頭卦盤,有兩個自己現在的巴掌那麽大,厚約一個食指左右,所以自己現在就算手小,也能握住。
卦盤中間是個太極圖,太極本該黑的那一邊被用深色漆刷了一下,所以可以勉強和另一邊分清楚。
而這卦盤的外圍,按照逆時針順序來看,歪歪扭扭刻着乾、兌、離、震、坤、艮、坎、巽八個字,把這卦盤外圈分成了八個木頭格子。
不是她原先那個時代的字,不知為何她倒也能看懂。
卦盤被削得凹凸不平,手感也不怎麽樣,可見老爺爺技藝之粗糙。
“娃兒,別嫌爺爺啰嗦,爺爺再跟你講一遍。”那老爺爺看着伯妤拿穩了卦盤,面露欣慰之色,“這八個卦神啊,前四個最不好惹,熬過前四個,求問後四個卦神,那就簡單許多了。當然,我最希望你入的是這前四個裏面的一個卦道,這樣,就不用因為不被卦神承認而多受到懲罰了。”
伯妤正想着,要不要說點能拖延這什麽求問卦道的話。
畢竟她根本就不熟悉他們嘴裏的卦術師、卦道、卦神這些東西。
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要不……等她弄清楚再說吧。
那老爺爺卻沒給伯妤思考話術的時間。
他一把抓住伯妤細細的左手腕,懸于她右手卦盤之上,使得她左手中指指心對準了卦盤正中心的太極圖案中心。
伯妤下意識想掙脫。
可沒想到這對着自己笑眯眯的老爺爺,手裏力氣卻那麽大。
“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八卦生萬象。”老爺爺嘴裏開始念念有詞,詭異的氛圍開始充斥着這個屋子。他突然雙目一定,大聲喊道:“萬卦在上,求問乾神,可入乾道否!”
卦盤并沒有什麽反應。
這就完了?
伯妤正想感嘆,卻倏地感覺頭骨和心肺一陣劇痛,好像所有的器官生生被人撕開了一樣。
“救……”
巨大的痛感襲來,伯妤忍不住呼喊出聲。
這真的是什麽求問卦道麽,別不是自己這副身子的主人之前得罪了這個老爺爺,所以老爺爺在這用什麽神秘的刑罰工具懲治她吧。
眼前變得模糊。
意識逐漸渙散。
老爺爺似乎早就料到了這副景象,并沒有去救她的孫女。
而是把長滿了白發的頭撇開,仿佛不願意親眼看見孫女受到的苦痛。
嘴裏依舊念念有詞道:“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八卦生萬象。萬卦在上,求問兌神,可入兌道否!”
卦盤依舊沒什麽反應。
頭骨和心肺上的疼痛剛剛散去,伯妤就感覺從十根手指的指尖一直到自己的兩個胳膊肘,好像在水裏泡了整整半個月一樣,皮膚開始腐爛發潰。
而口舌之間仿佛被黏住了般,想痛苦地叫都叫不出來。
感受到自己握着的女孩手腕開始要沒有生命跡象,緩緩垂落下來時,老爺爺對着旁邊正瞪着自己的黑瘦男孩說道:“快去握着你小妹的另一只手,別讓她手裏的卦盤掉下來!”
男孩臉上明顯還在生悶氣,但還是照做了。
伯妤的右手也快垂下,握不住卦盤的時候,右手手腕堪堪被自己的這位哥哥托起。
“老頭快一點。”男孩低沉地說完,又擔憂地看了看自己的妹妹。
自己的小妹眼睛睜得圓圓的,絕望地看着前方,嘴巴卻跟被堵住一樣,什麽都說不出來。
耳邊傳來爺爺的聲音——
“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八卦生萬象。萬卦在上,求問離神,可入離道否!”
伯妤手臂上的潰爛開始慢慢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焦黑色的皮膚。
焦味和被烈火灼燒的感覺包圍了自己,比剛剛還難熬。
“沒死。”男孩對另一頭不忍看孫女反應的爺爺,說着這邊的情況,“但卦盤也沒反應。”
聽完男孩的敘述,老爺爺痛苦地把眼睛一閉。
“最險的要來了。”
“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八卦生萬象。萬卦在上,求問震神,可入震道否!”
一道亮光從屋外傳來,閃過這黯淡的屋子。
老爺爺和男孩齊齊往女孩身上看去。
幸運的是,并沒有如他們所擔憂的那樣,女孩被閃電劈成兩半。
但伯妤的兩條胳膊上,都留下了幾道黑色的長長的疤痕。
她痛得眼睛又睜得老大,口舌裏的粘膩感早就消失,所以此刻慘叫聲又出現在了這個屋子裏。
“試了四個卦道都不行,要不就別再求問卦道了。”男孩放下托着的妹妹的手,走到老爺爺身邊勸道,“你看看小妹現在的樣子,再試四個卦道,我都怕老頭你要沒這個孫女了!”
說完,便要拽起爺爺胸口的衣服。
“都走到這一步了,怎麽能停下呢!剩下的四個卦神沒那麽可怕,我們都是這麽過來的!”
老爺爺一把推開這男孩,推的力氣很大,男孩差點摔了個趔趄。
沒了男孩的阻礙,老爺爺口中念詞,繼續着這件事:“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八卦生萬象。萬卦在上,求問巽神,可入巽道否!”
除了手臂上疤痕帶來的疼痛,伯妤再也沒有感受到任何不适的感覺從四肢百骸傳來。
那凹凸不平的木頭小卦盤上,刻着“巽”的那一格上方,忽然冒出了一束幽幽的淡紫色光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