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伯妤睜開眼的時候,就看見漫天風沙,刺着她的眼皮,直叫她睜不開眼來。
咳了兩聲,她顫顫巍巍站起身來,再度擡起了眼皮。
天是黃的,地是黃的,一切都被蕭索的暗黃色覆蓋了。
這一切襯着站在她面前的少年顯得很突兀。
少年十五六歲的樣子,面白如玉,容色清秀,一身白衣,似乎百般聊賴,所以一直盯着伯妤打量。
見伯妤起身,他便開口道:“你總算來了。”
忽地,似乎在伯妤身上看到了什麽,他皺起眉來:“你怎麽才是一級艮術師?只有你變成了高階卦術師,才能自如地進入這個地方。”
自從他和另外兩個分身分開後,他就沒了卦盤外的消息了。
畢竟這個女娃娃是他的救兵,所以雖然他沒能看到她求問卦道的過程,他猜她應該是入了艮道的。
于是剛剛他檢查了一下這個女孩魂魄裏的艮道等級,失望地發現只有一級。
“還有一種可能才會讓你進到這個地方。”少年的眉毛舒展開,嘴角倒是浮出一個嘲諷的笑來,“你為了升級,殺了自己至少三次。”
“升級這麽簡單的事情,還用獻上自己的生命才能完成,而且是三次以上?”
“那時的卦象我不會看錯了吧,我的救兵居然是這麽蠢的一個人。”
又一股風攜着黃沙吹來,伯妤咳了幾下,警惕地問道:“你是誰?”
居然能看出自己的卦術師等級,對方很有可能也吃了千裏眼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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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說對方應該是卦術師,伯妤現在能看到他頭上的等級才對,但她就是看不到。
同樣的情況還發生在那個幻境裏的白醫生身上,那個能和她使出同樣風劍的白若飄,她也看不出他的卦術師等級。
少年看向伯妤的眼神中充滿着無奈:“我是你大哥。”
伯妤聽了,目光裏善意更少了些。
眼前這個人不但能輕易看出自己的底細,還說出這樣羞辱自己的話。
要說年紀,她在原來的世界裏已經二十五歲了,她做這人的大姐還差不多。
大姐……
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湧了過來。
而面前的少年輕搖手臂,就變成了一個黑瘦男孩的模樣,又輕搖手臂,變成了一個面容慈祥的老爺爺的模樣。
最後在伯妤震驚的眼神裏,變回原樣。
“二哥……爺爺……”伯妤心中一動,問道:“你是高階卦術師?”
少年輕哼一聲:“你接觸的高階卦術師,能做到這種程度嗎?”
往日在姜國的記憶碎片,忽地從黑暗中再度浮起,一個一個往伯妤的腦袋上敲過去,敲得她頭痛欲裂。
伯妤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來:“所以你是艮神?”
看來坎神拼着命追在她後面要她的命,還真是有理由的。
她又看了一眼周圍這奇異的景象,問道:“這就是禁忌之地?”
“外面是這麽說的麽?”少年微擡眉毛,繼續道:“反正這是我用來給自己訓練的地方。卦術師死了之後魂魄會在他身邊停留一會,沒變成活卦子的艮術師的魂魄,基本上都被我抓到這裏來了,用來給我訓練。”
“呵。”伯妤冷笑一聲。
這些卦神有一個算一個,都有夠變态的。
死了還不讓人家安寧,還要把人家抓進來二次利用。
沉默半晌,伯妤又道:“那我該怎麽出去?”
“我怎麽知道。”這次換少年冷笑了,“這本來就是等你成為高階卦術師之後,給你用的。誰知道你才一級就滾了進來。我只知道你要是沒成為高階艮術師,是沒法走出這個卦中世界的。”
“那你想辦法讓我出去。”伯妤眼神逐漸變冷,掏出腰間的鐵刀就往少年脖子上抵過去。
而少年慢慢往後退着。
每後退一步,就有一處身體變成一縷綠色煙霧。
先是頭,後是兩條胳膊,再是胸膛和腹部,最後是腿和腳。
伯妤眼睜睜地看着這個“大哥”變成一團濃稠的綠霧,想要伸手抓住他,最終手裏只剩一抹冰冰涼涼的水汽,很快消失在刮過來的下一陣風沙中。
少年最後的話回蕩在半空:“如果你四十天內走不出去,那就真的死定了。”
“我們只是分身,沒了就是真的沒了。不用費力抓我了,好好想想你自己該怎麽做吧。”
一陣失力感傳來,伯妤跌坐在了地上。
艮神……
艮神應該不是穿越者。
如果艮神是穿越者,直接像巽神或者坎神那樣跟她說一點現代的東西就行,不用這麽大費心機地折騰出一些不存在的村莊,再費心思把自己往一些試煉的地方引。
他需要自己,但又不能像穿越者那樣短時間內取得自己的信任,所以才弄出這幾個維持時間不長的分身來,一步一步誘導自己去往他想要的地方。
伯妤嘴角又扯出一絲苦笑來。
她看似擁有巽神、艮神的引導,甚至坎神也親歷親為地教導過她,所以算是比較幸運的卦術師。
但實際上她只是這些卦神互相角力的一顆棋子,一個時代中的犧牲品。
她一來這個世界就被擺在棋盤上,被幾股力量推着往前走,每走一步就要背上無數的鮮血。
容不得她反抗一絲一毫。
看到遠處幾個人失魂落魄地走着,伯妤才收回思緒,習慣性地握緊腰間的卦盤。
但有別于青銅卦盤涼滑的質感,獨屬于沒打過漆的木卦盤的粗糙質感,從手上傳了過來。
伯妤低頭望去,是爺爺給她的那個卦盤。
現在應該說是艮神,更準确了。
溫馨的回憶被擊碎,變成了冷冰冰的以利益關系主導的現實。
伯妤一邊哀嘆,一邊尋找着自己的卦納。
往周圍摸了一圈,除了滿手的沙子,沒找到別的東西。
她現在确實坐在她剛醒來的位置。
這裏确實沒有她的卦納。
她應該沒死,不是被做成了活卦子。不然那個艮神分身的臉,會比剛才氣得更紅。
但她也不是那種容易弄丢自己東西的人。
上輩子在學校的時候,同學總是弄丢校園卡,但她一次都沒弄丢過。
她對自己的東西警惕性還是很強的。
難道說在這個“禁忌之地”,這個艮神為他自己打造的卦中世界裏,所有的艮術師不管活的死的,都只能用自己原先入了卦道的那個卦盤?
這一點還要等她見到更多的艮術師魂魄才能确認。
說起來,她在那個跟現代世界差不多的幻境裏,似乎也用不了活卦子的能力,只能使出一些巽術。
那個幻境她之前以為是哪個坎術師做出來的,但現在一想,那莫非是坎神的卦中世界?
但若那是坎神的卦中世界,坎神直接在她的地盤弄死自己就得了,還用得着捏造出那麽多存不存在都無所謂的人物嗎。
又或者……坎神其實不想殺她了?
想到坎神時,伯妤總是不由自主地多想一些。
如果坎神臨時決定不想殺她了,那可能比坎神想殺她更可怕。
那會是坎神在醞釀一個更大的陰謀。
一想到陰謀這些東西,伯妤頭疼得更加厲害。
她安慰自己道,這只是她的一個猜測,說不定別的卦神并不會像艮神一樣,有一個藏在卦盤裏的卦中世界。
如果是坎術……哪怕真的是卦中世界,她也會努力想出走出卦中世界的辦法。
就像現在這樣。
在接受了只有原先入了卦道的那個木卦盤,會陪伴自己這個事實後,伯妤盯着手裏刻字歪歪扭扭的木卦盤,準備站起身來。
也不知道北萼南萼有沒有發現自己的消失,自己的卦納是不是還丢在那個樹林裏,會不會被其他人拿走。
自己用性命升級,因為卦道力量的懲罰被吸入卦盤裏,卻誤打誤撞進入了艮神為她準備的卦中世界。
這種事,饒是北萼南萼那樣等級的卦術師,都想不出來吧。
伯妤站起了身,用手驅散了一部分面前的風沙,省得自己再被嗆得咳嗽出聲來。
胸口的劍傷雖然在自己進入這個卦盤後,好得差不多了,但她要是繼續咳嗽下去,難保胸膛不會被再次咳破。
面前好幾個卦術師往自己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一級。”“二級。”“二級。”“三級。”“一級。”
伯妤默默看着他們頭上顯示的等級。
這些人面色呈土黃色,眼神渙散,一副很危險的樣子。
伯妤不知道是不是死了的艮術師魂魄都是這樣,于是繼續握緊了腰間的卦盤。
誰知這些人卻好像沒有看見她一樣,略過她繼續往前走去。
邊走嘴裏還在邊叨叨:
“金娃娃,銀娃娃,都不如山洞裏的蛇娃娃……”
“金娃娃,銀娃娃,都不如山洞裏的蛇娃娃……”
這首歌被十幾張嘴唱出來,彙集成一條沙啞聲音組成的小溪,流淌在這片黃沙地上。
伯妤好奇地看着這些人。
他們一個個都往後面的山上走去。
那座山十分高十分大,看上去還有不少樹在上面,也有白色的雲霧萦繞在左右。
陰森卻有生機,和周圍這片黃沙地的景象完全不同。
那個山洞裏有什麽玄機不成?
在沒有摸清楚這個卦中世界的一些情況之前,伯妤倒是不願意就這麽跟着這些魂魄一起上山。
她只是盯着這些人。
窸窸窣窣。
一陣微小的聲音傳來。
伯妤扭頭往旁邊望過去,褐色的小土坡後面似乎有人。
有相當于卦術師能力的異獸也說不定,若是能遇上一只半只的,她也能早點升級,走出這個詭異的地方。
在一步一步升級之後,她的五感也比之前好很多。
即使前面這些魂魄唱着難聽的歌,她還是能聽見小土坡後面的聲音。
她又聽了一遍,确信小土坡後面有個生物後,就開始往小土坡後面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