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微風吹過田間的作物。
作物随風搖擺着身子,似乎在向伯妤打招呼。
婦捷跟她說的這些,她之前還真沒有認真思考過。
只是略略知道一些關于汶國人很饞夷國土地的事,而汶國收成一直不好的原因,她就不會再去細想了。
天然地覺得那是汶國土質的問題。
就像汶國人那樣。
伯妤覺得自己一直沉迷對卦術的研究之中,倒是忽略一些萬事萬物本有的規律。
她聽着婦捷說話時的神情,也逐漸變得謙卑起來。
一行人走過夜間的幾處田野,來到了一處宮殿面前。
這處宮殿跟姜國的王宮差不多大,看樣子夷國人也不是多鋪張浪費的人,即使他們有和汶國抗衡的實力,仍然願意放棄建造豪華的宮殿供自己享用。
與汶國王宮不同的是,走進這座宮殿之後,伯妤發現宮殿裏面的牆壁上,繪着各種各樣的穿着水藍色衣服,飄在海面上的赤發少女。
少女看上去年紀不是很大,面容柔和,舉止活潑。
深紅色的頭發仿佛在玫瑰漿液裏浸泡過一樣,有着豔麗深沉的美。
結合他們的信仰來看,這應該就是湘水神女了。
伯妤一邊想着,一邊仔細打量着這些或蹲着,或坐着,或站着,或斜躺着,或在飛行途中的湘水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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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頭上佩戴着的是做工複雜的銀色發飾,胸前挂着是銀色的細長項鏈。
藍色從她的袖子和下衣末端一直往上蔓延,慢慢過渡變淺,直至最終變成領口處的白色。
湘水神女總是笑容燦爛,一副沒有心事的樣子,似乎畫師在畫她的時候,腦海想象的是衆神還未隕落,神女還未知道自己再也找不到情人的那時候的樣子。
而湘水神女的耳朵也很奇特,是用白色的貝殼做成的。
這些壁畫上大大小小的湘水神女,無一不是貝殼狀的耳朵,如果走上前去認真瞧一瞧,興許還能看到這貝殼耳上金褐色的紋理。
“阿拉比卡,你是不是沒想到神女的耳朵會是貝殼做的。”婦捷目視正盯着一處壁畫上赤發少女白色貝耳看的伯妤說道,“聽說因為神女因為她貝耳的存在,所以能比其他人知曉消息快一點,海浪翻卷起來的時候,大海會把消息傳遞到所有的貝殼之中。”
“嗯……”伯妤點點頭,雖然她仍然不明白大海是怎麽傳遞消息的。
“首領,我們一直在宮裏等候您的歸來。”
一個男子的話傳入伯妤的耳中。
她轉頭看去,就見身着白衣的男子正對着婦捷點頭哈腰。
四級。
伯妤看着男子頭上金色的這兩個大字,很快明白對方是個卦術師。
看來即使夷國人很讨厭卦術師,也知道利用排在憎恨前面。如果可以為他們所用,他們是不會拒絕接受、招攬卦術師成為他們屬下的。
至于這個卦術師究竟是哪個卦道的卦術師嘛……
伯妤在和這位高個男子明亮眼眸觸碰到的一瞬間,就重重倒地。
嗯,是坎術師。
-
阿黃扶着昏沉沉的腦袋,看着眼前黃木和玻璃做的隔開客廳和廚房的一扇半門。
這是她出租屋公共區域的裝飾。
一陣乏力感襲來,她忍不住沒撐住身子,靠在旁邊的黃木餐桌上。
而餐桌上的人輕輕扶了扶桌子,才使得它沒有受到太大的撞擊。
感受到餐桌傳來的力,阿黃轉過頭去,這才發現餐桌邊還有在吃沙拉的室友端木娜娜。
“你……”阿黃看着端木娜娜耳朵上菠蘿形狀的耳飾,皺着眉問道:“你換了耳環……”
她記得室友之前在醫院看她的時候,耳朵上明明戴的是白色貝殼形狀的耳環。
“換耳環不正常嗎?”端木娜娜好奇地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精神不正常的室友,同時不忘舀了一大勺沙拉往嘴裏送。
“不是,貝殼狀的耳環好像更适合你一點。”
阿黃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問出這個突兀的問題,她明明沒打算說這樣的話來着。
可是下一秒她的嘴裏又說出讓她自己都震驚的話:“你聽說過太一之神,還有湘水神女的故事嗎?”
頭發染成紅色的少女揉了揉自己褪色的發頂,似乎在努力思考室友抛出的這個問題。
“沒有。”端木娜娜一陣絞盡腦汁之後,果斷地回答了出來。
“不過你倒是……不去上班可以嗎?”端木娜娜放下手中的勺子,手指輕輕指了指伯妤的手腕。
阿黃這才發現自己的左右手腕上,都有一個銀色寬手镯一樣的東西。
擡起頭來,又是一臉迷茫。
“醫院發現怎麽也沒法讓你在醫院裏接受治療,你又好像身體機能沒什麽大問題的樣子。”端木娜娜看見室友之前聽自己講了一遍,仍然什麽都沒記住的樣子,于是內心嘆了口氣,繼續給她再講一遍。
與此同時,端木娜娜又想着,別說器官衰竭和情緒暴躁了,她覺得自己這個室友,在記憶力方面肯定是有點問題的。
“所以給你佩戴了最新的醫療設備,一個可以随時測定你身體的智能手表,你要是在外面工作身體出現了什麽問題,它會幫你自動報警,接洽醫方。”
自動報警,主要是防止她這個室友傷害醫護人員和其他不相幹人員。這一點端木娜娜還是選擇不去親口告訴她這個室友。
雖然室友有很多舉止奇怪的地方,但室友跟她初見面的時候願意把所有的調味品都借給她,還是給她留下了非常好的第一印象,所以她盡可能地不會去傷害室友。
嘀嘀嘀,嘀嘀嘀——
阿黃還在回想端木娜娜跟她說的話,衣服口袋裏響起了熟悉的手機鬧鐘鈴聲。
她慌忙掏出手機一看。
早上八點半。
還是周一的早上。
而她們上班的時間,是早上八點四十五!
“謝謝!”
阿黃抛下這句話,就一溜煙跑回自己的卧室。
脫下髒兮兮的病服,換上了淡黃色的襯衫和深色的牛仔褲。
需要在例會上彙報所用到的筆記本電腦和紙質材料,被她一股腦塞進容量很大的黑色托特包裏。
而她本能地忽略了囤在卧室角落的盒裝牛奶和袋裝早餐面包。
這些塞進去也需要時間。
更何況,帶着飲料過地鐵安檢,多一道檢查,也會影響自己的通勤總時間。
所以她沒有考慮自己的早飯。
一切要以自己更快抵達公司、避免遲到為重。
很快,背着包的阿黃就出現在了搖搖晃晃的公交車上。
心神不寧地站了一會,人群就簇擁着她走下這輛車,擠向最近的地鐵站。
好不容易排完隊過完安檢,坐了兩站路,準備下車換乘下一條線路時,阿黃感覺自己正被人群中的某個人注視着。
是因為自己手上這兩個時髦的“手表”嗎?
阿黃沒太細想,因為她趕時間。
但那個注視着她的人,從人群中走了過來,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腕。
阿黃擰着眉毛看過去,只看到一個身着古代服裝,豎着雙馬尾的女子,女子看向她的神情裏,還透着幾分輕佻。
“停下。”她沒有放下阿黃的手腕,并且以一種命令的語氣對阿黃說出這兩個字。
阿黃氣不打一處來。
本來就快要遲到了,打工人最擔心病假或者其他什麽休假之後,趕不上工作的進度,自己操心原本的事還來不及,結果地鐵上還冒出一個比自己還更精神狀态堪憂的人,把自己當成了攻擊目标。
她在想是先喊地鐵工作人員,還是直接掏出手機報警。
“跟我走。”這個怪異的女子又對阿黃發出了第二道命令。
阿黃冷笑一聲,正想着怎麽呵斥這個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女子,卻突然之間發現,對方跟自己的面容相差無幾。
而且對方身上散發着一種曾經和自己搶奪過生存空間的氣息。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們來自同一個地方一樣。
“阿花?”阿黃認出對方後,眼神不再充滿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可置信。
阿花一邊拽着她往前走,一邊說道:“我現在是四級坎術師了,所以我的魂魄點裏也有能觸發幻境的機關。既然我能讓你,或者說讓我自己走入幻境,那我也就能讓你走出幻境。”
“這地方還待着幹嘛?消磨精神和意志力的鬼地方,快跟我回去吧。”
阿黃懵懵懂懂地被阿花牽着手往前走。
她的記憶又開始慢慢恢複起來。
當感覺到腰間有什麽冰涼的東西,她想低頭去看是不是卦盤的時候,就感覺天光大亮,周圍的一切消失了。
……
而地鐵的工作人員小碎步跑過來之後,卻發現剛剛那個招手向自己求救的女士不見了。
他明明沒看岔了呀,方才是有個穿着淡黃色襯衫的年輕女孩在這的。
工作人員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腦袋。
別不是什麽都市傳說吧。
-
伯妤醒來之後,只覺周遭環境一片昏暗,身體有一種被禁锢着的感覺。
靜靜的夜裏,銅鏈被自己拽出咔噠咔噠的響聲來。
面前是監獄常見的鐵栅欄,而自己身上已遍布血色。
應該是自己昏睡之後,被銅鏈拖拽到這裏的時候,身體表皮刮傷擦傷所導致的。
她現在還沒有感覺到自己有什麽傷到骨頭的大傷。
身上的卦盤還在。
很顯然,哪怕一個卦術師還在沉睡之中,從她的身邊竊取走她的卦盤并不現實。
她的潛意識會保護着她,讓她的卦盤不會有機會被人偷走,如果有人意欲圖謀她的卦盤,她的潛意識肯定會讓她的身體作出反應使用卦術。
這一點南萼以前也有跟她提及過,告訴她為什麽很少有人卦盤被偷。
但身體其他地方就不一樣了。
她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人輕而易舉地囚禁在牢房裏。
而她擡頭的一剎那,牆壁上的油燈也被人點起。
燈光照亮了困着伯妤的銅鏈上的密文,也照亮了來者的臉。
婦捷眯着眼,笑着望她。
比起初見面時随和的笑容,這一笑裏少了些誠懇,更像是挂在面具上套路的笑容。
而伯妤也很快明白了這一笑裏面的含義。
把她關在這裏的人就是婦捷。
也許在自己倒下之前,婦捷就打算找個時機讓人打敗自己,把自己關在夷國王宮昏暗的地下牢房裏。
只不過沒想到自己碰上高階坎術師就會暈倒,這樣反倒替她們省去了一些力氣。
婦捷獨自一人踱步到這間牢房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困在銅鏈間的少女。
“你怎麽向我證明。”婦捷斂去了笑容,“你不是汶國派來的間諜呢。”
伯妤仰頭望向面前的女人。
透過女人的面容,看向屬于一國首領的陰險、兇狠、狡詐的心。
她之前怎麽會認為婦捷是個随和的人?
上位者從不心慈手軟。
心慈手軟的都在銅鼎裏面了。
伯妤都被自己的想法給逗笑了。
婦捷看着面前的少女笑得陰冷,于是目露好奇。
而下一秒,一只布滿密文的青銅大手從虛空之中走出,握住銅鏈的七個末端就往外拔。
在風劍、風鈎的加持下,這七條能鎖住所有卦術師瞬移能力的銅鏈很快就被拔斷。
嘩啦啦。
破碎的銅鏈撒了一地。
青銅大手沒有閑着,布滿密文的鐵栅欄也被它随手扒開,讓裏面的少女可以迅速地走出這間牢房。
而伯妤邁出這間牢房的同時,十個一模一樣的自己瞬間圍住了婦捷。
原本她在禁忌之地對付巴虺的時候,四級巽術覺醒時只能放出三個風影。
那時的她也明白,自己能放出的遠不止三個風影,可是需要一定時日的訓練,才能做到。
但沒想到,在婦捷的刺激下,虛空之中輕而易舉地就走出了十個風影。
十一個少女把婦捷圍在中間,死死盯着圈中人,風劍下面就從這座監獄的四面八方飛了過去。
婦捷的臉上倒沒太多驚慌,只是露出了一個“真有意思”的表情。
如果沒點實力,她就不會獨自一人來地下牢獄看她新抓來的“間諜”了。
魚鱗狀的紋路自她手臂而起,一直顯露到她脖子處。
她的眼睛忽然閃起幽藍光芒。
在光芒閃出的那一刻,她開始瞬移起來,并成功躲避了所有飛向她的風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