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世(三)
前世(三)
那一日之後,跟着黃少天回了黃家的盧瀚文,便在黃家住了下來。
得知是喻文州介紹師父給盧瀚文學習劍術之後,盧家父母就沒有讓盧瀚文回來。但黃少天也只有晨起之後會練劍,每日大部分時候都要出城除魔。要知道,魔物這種東西,一日不除,便會無窮無盡地生出來。
所以盧瀚文除了早早起來看着黃少天練劍之外,并沒有很多時間得到黃少天的指點。
不過喻文州倒是沒有說錯,盧瀚文确實極有天賦,僅僅只是這樣的偷師,盧瀚文都進步飛快。就連黃少天都驚嘆不已,還跟葉修說,這小鬼的劍術造詣将來必不可限量。
不過,唯一的小瑕疵便是……
看着盧瀚文,就想到他姐姐,這讓黃少天時常胸口憋悶,郁結于心。
時間很快,便過去了一個月。喻文州偶爾會帶着盧瀚文的姐姐來黃家,看看盧瀚文的劍術練得如何。葉修對法術、咒術、劍術以及星術等等各種都通曉,有時他也會在黃少天的請求下對盧瀚文進行指導。不然,他可懶得理這盧家小姐的弟弟。
黃少天說,不想讓文州覺得他像個怨婦一樣因為嫉妒就冷落盧瀚文,既然人在黃家,就不會虧待盧瀚文。
葉修說,你這是在自虐,無人會感激你。
黃少天苦笑,轉頭看見盧瀚文興奮的小臉,又覺得為人師的感覺還不錯。
「至少這臭小鬼會感謝我吧。」他指着正勤奮練劍的盧瀚文,低聲道。
「他姐姐都要把你的心上人搶走了,你還對他這麽好,我認識的少天,真是善良得好似一朵花啊。」葉修一臉深沉,涼涼道。
黃少天知道這是葉修在笑他……但事實又确是如此,無法反駁。
索性就懶得理葉修,更不作辯駁,轉身離去。
葉修雖然只比黃少天高一點,但身材也算修長,總是一身黑衣,加上實力莫測,容貌英俊,站那兒不動也端的是一位風流俠士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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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少天喜穿白色衣服,與一頭金發相配,只讓人覺得格外耀眼。
兩人一黑一白,走在路上,經常成為他人頻頻注目的焦點。
只不過這幾日,街上冷清了許多。
每日出城,黃少天看着街市中的人越來越少,表情也不由得有些凝重。
「七月乃逢魔之時,大概不出數日,便會有魔物要硬闖藍雨城的結界了。」黃少天與葉修并肩而行,低聲說道:「這幾日我必須要連夜除魔才行。」
葉修看了黃少天一眼,淡淡道:「少天真是會說笑,連夜除魔?你要在城外過夜,可知有多危險?」
「危險我是知道的,可若不如此,城裏便會有不少人白白喪失性命。」黃少天按着腰間的冰雨,微微一笑,「葉修,別告訴我你怕了啊?」
這麽低端的激将法,換成是其他人說出,葉修只會當作沒聽到。
可說的人是黃少天,葉修不可能丢下他不管,只好道:「最多兩晚。」
「五夜。」黃少天目光熠熠地盯着葉修。
「不跟你廢話,我說兩晚,就絕不會讓你待到第三天中午。」葉修轉頭,無視黃少天的眼神。
「唉,老葉,你這人怎麽這樣?有沒有責任心?」黃少天鄙視。
藍雨城中,時常會有人命喪魔物之手。但喻文州的精神力十分強大,他的咒術遍布全城,發現魔物就能立即禁锢,然後扔出城外。
黃少天只會劍術,除了出城除魔,沒有其他辦法可以守護城中百姓。
「少天,你要知道,有個詞叫盡力而為,你若為了少死一個人就在城外過一夜,那麽到時死的便是你。」葉修看向黃少天,沉聲道:「過剛易折,這是最簡單的道理。你不是神,你也只是一個需要被保護的普通人。」
葉修的話,讓黃少天微微一愣。
半晌他才笑了,指着腰間道:「我都要人來保護的話,那麽這把劍還要它何用?」
「此劍的第一任務,便是将你保護好。」葉修握住黃少天的手腕,道:「因為有你,它才有用。」
「是麽……」黃少天垂下眼眸,嘴角似笑非笑。
劍的主人早已換了無數位,這還是黃少天第一次聽到有人竟會說他本身才是特殊的。
今生,他的心已在喻文州那裏,便不會娶親生子。黃家的劍之血脈,大概要在他這裏斷了。其實在喻文州将盧瀚文介紹給他的那一刻,他便清楚——
喻文州的意思,是要将冰雨,留給盧瀚文傳承下去吧?
但黃少天在想,盧瀚文也是男身,冰雨會認他做主人嗎?
喻文州也該知道傳承冰雨的規矩,所以或許他真的只是單純地讓盧瀚文來學習劍術而已?
黃少天猜不到喻文州到底在想什麽。
說來也是,他從來就看不透喻文州。
比他要更冷靜、想得更深更遠的喻文州,如果不要他這把劍了……
那麽,新的劍,自然會誕生吧。
×××
喻家擺定親宴那日,黃少天正和葉修在城外殺魔殺得起勁。盧家小姐還未行成人禮,正式成親之日便定在盧小姐行成人禮之後的第六天——所以那都是明年的事了,喻文州不急。
城中百姓凡是去喻家祝賀了一聲的,都領到了喜慶的紅包。雖說錢不多,但就圖個吉利。
——這一日真是好不熱鬧。
不過此時此刻,喻文州卻獨自一人,站在自家湖心亭中,看着水面風起漣漪,荷香搖曳。他的臉上沒有表情,目光望着遠處出神,也不知在想什麽。
他的身後,站着一位身着深藍衣袍的青年男子,年齡看起來比喻文州大了不少,眉目之間皆是成熟與滄桑的氣息,可見并不是仆人。
男子看着喻文州,道:「你真想好了?」
喻文州依舊沉默,足足一盞茶的時間後,他才點點頭,「先生是怎麽想的?」
被喻文州尊稱為先生的這位青年男子,其實是喻文州的咒術老師。只不過後來喻文州學得青出于藍,這男子的名頭便被比了下去,也在世間慢慢淡去了蹤跡。
他的真名叫魏琛,也曾是一位很有名的咒術師。
「我還能怎麽想?」魏琛涼薄地一笑,慢聲道:「你的脾氣,我還不知道?你計劃的事,有誰能攔住?就是黃少天本人不讓你做,你也不會停手吧?」
喻文州看着開得正美麗的荷花,吐出一聲嘆息,便轉身向亭外走去。
魏琛沒有回頭看喻文州,也學人扮演深沉,望着遠方出神。
忽然,遠遠的傳來喻文州的聲音:
「先生還是再去找一個弟子吧。免得這麽厲害的一身衣缽,卻無人傳承,可惜了。」
魏琛聞言,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這弟子比他厲害,說不嫉妒是不可能的,但他一個前輩,怎麽會跟後輩計較?就想着徒弟能把他的咒術發揚光大,也是不錯的。
卻不料,這弟子居然鐵了心要自毀一身修為,只為實現與青梅竹馬在一起的願望。
「我教他那個咒術……到底是對,還是錯呢。」
眼下的光景是如此美好,鼻間蕩漾着陣陣荷香,天色明媚,陽光正好。但魏琛的心卻有些沉重。有些事情,一旦起了開頭,便只能走到結尾。
——只求,人人都能如願,天下幸福太平就好啊。
宴席直到暮色四合才結束。
但喻家的熱鬧,黃少天看不到。入夜之後,他和葉修待在一個較為安全的山洞裏,升起火堆,烤了一些魚,當做晚飯。
辛苦了一天,若不是葉修幫襯,黃少天此刻還沒這麽輕松。現在他還頗有餘力,都是因為葉修殺得比他還多。即使如此,魔物們也在黑暗中源源不斷地滋生出來,無窮無盡。
有人說,這世間只要有「人」在,便會有「魔」。
魔物代表的是惡,它們最喜歡吃的是人心。因為人心之中的「惡」,是屬于它們的,最美妙的食糧。
黃少天知道,人心是很脆弱的,如果這世間有強大到不被魔物吞噬的人——
他忽然想到什麽,猛地看了一眼葉修。
不知為何,手感覺有些癢呢……
黃少天對着一臉疑惑的葉修,微微地笑了起來。
「吃魚。」葉修被黃少天看得有些發毛,以為是他餓了,連忙将手裏剛烤熟的魚撒上鹽巴和香料,遞了過去。
黃少天也不客氣地接過來,幾口就吃完了。葉修看着他吃得專心,連忙又遞去一條。目光之中帶着寵溺,卻又不動聲色。
一個人烤,一個人吃,最後葉修不得不從黃少天嘴裏搶下幾條來。
「你好歹給哥也留點!」葉修哭笑不得地看着黃少天如同惡鬼投胎的模樣。
其實黃少天就是故意在「欺負」葉修,嘴裏咬着剔去魚刺的美味魚肉,得意道:「葉家大少爺那麽厲害,再去抓魚來啊!」
看着黃少天吃得開心,葉修也開心。不過黃少天那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實在可愛得緊。金發紅妝,白衣似雪,在空寂的山洞裏,如同寥寥幾筆,勾出一副美妙的仕女畫來。
黃少天故意大口大口吃着,一臉你奈我何的樣子。
葉修盯着他看了片刻,那沾上些許香料的雙唇,看起來似乎很美味。
「魚……我就不抓了。」臉上露出一個莫測的笑容,葉修轉身對着黃少天,忽然靠近了過去,「今晚,我要把劍聖抓來吃了。」
剛咬下一口魚肉,還沒弄清楚葉修話裏之意的黃少天驀然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葉修的臉龐。
唇上的觸感輕柔淡然,下一秒卻又如同狂風暴雨來襲,唇齒皆被侵入,舌面交纏,魚肉也被搶了去。
葉修從突襲到用力啃咬,讓黃少天猝不及防。兩人一下子倒在一處……就好似,熱戀中的一對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