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真相與那時過去

第十九章真相與那時過去

蟬聲如奏樂，在耳邊響徹。夏日傍晚的天空之下，訓練場上已經沒有了人。累極的少年們都歡樂地走向了食堂，為疲憊的身體補充能量。

而在無人的角落，尚有一個少年仍在不知疲倦地擊打着嫩黃的小球。清脆的落地撞擊聲驚起旁邊小樹林裏一群休憩的飛鳥，暈紅的暮光之下黑羽振翅，飛翔的身影在天際逐漸消失。

少年墨綠的短發在半空揚起，又随晶瑩的汗水一同落下。手中的球拍柄早已汗濕，卻仍舊被緊緊握住。似乎那握住的就是一個完整的世界，不能放開，不然就支離破碎。少年睜大明亮的琥珀色眸子，認真而專注地盯着那個嫩黃小球，仿佛要将它的一切構成都看透——

「越前。」

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的時候，墨綠少年明顯一愣。随即轉過身來，便看到了另一個身材修長的少年——栗發藍眸，燦然微笑。

「不二前輩？有什麽事嗎。」

墨綠少年停下球拍，嫩黃小球沒有了再一次的回擊便從半空落了下來，滾在了少年的腳邊。淡然而笑的少年慢慢走過來，表情不變。

「嗯，有些話想跟越前說。」

「……」

「越前……有喜歡的人了麽？」

「诶？」

「越前是不是覺得，這個問題太突兀了？」

「嘛……」

「所以越前的回答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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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發下的微笑忽然愈發的燦爛起來。

「吶，我喜歡越前哦。」

「……」

琥珀色眸子在一瞬間瞪大。

「不二前輩，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吶。」

「不是開玩笑的。」

湛藍的眸睜開，露出認真負責的目光。

「我是真的，喜歡越前哦。所以，要試着和我交往一下嗎？」

「我去吃飯了，不二前輩。」

沒有給出任何答案，墨綠少年轉身踏步離開。栗發少年在背後苦笑，低聲問道：「越前是讨厭我嗎？」

「不是。」

腳步驀然停住，墨綠少年微帶悲傷的聲音傳來。

「我只是，想比喜歡的人變得更厲害。」

*******

不知從何時開始，墨綠少年發現，自己的目光總是停留在了那個茶色短發下的眼鏡之後透露着冷靜的少年身上。而那個少年，則是他的部長，是青學的支柱。

墨綠少年默默地揮着拍，按照那個讨厭的大叔教練的要求練習着。腦子裏浮現的，便是那張永遠沉穩的臉龐，黑色眼眸的深處是包容一切的責任與強大。

在領導的才能上，他永遠比不上這位部長。所以盡管沒有人能在網球上擊敗他，他也仍舊無法戰勝這位部長。

但，現在的他，投向部長的目光，似乎也變了一個意思。

心裏真實的想法，難以啓齒。

「青學的部長，手冢國光，是一個強大的對手。對于你來說，也有一份無法代替的，特殊的意義吧？」

「是。」

壓低帽子應答着，墨綠發少年沒有再多說什麽。

一臉壞笑的大叔教練看着眼前矮小的墨綠少年，哈哈笑道：「去看看吧，或許就只此一次了。」

而墨綠少年沒有想到，很久之後這句話竟成了真。

——只此一次……真的，只此一次。

無法想到之後會再無交集。

也無法想到之後會變換心意。

仿佛背叛了最初的夢想，陷入了一段奇怪的成長期。

腳步奔跑在一條本不該走的道路上之時，墨綠少年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去确定什麽。只是身體這麽行動了，心髒便也跟着鼓動起來。臉頰燥熱，眼神清亮。滿心期待的，是一股莫名的情緒。

之後到達比賽場地，如願看到了，看見那個冷靜的身影用網球證明着自己的強大……嘴角，便不自覺地勾了起來。

——到底是在為什麽而興奮呢？

墨綠少年帶着尊敬的目光注視着球場上那個讓人矚目的耀眼身影。他知道，很多時候他也是如此耀眼，無數人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如同童話故事裏，最讓人喜愛的王子殿下。

而今天……

「手冢君去了德國，就很難回來了吧？」

「唔，好可惜，這麽好的一個對手。」

「嘛嘛，這可是一段大好的人生呢，哈哈。」

有其他人的讨論進入聽力範圍之內，墨綠少年不禁有些呆愣。

視線尋找着，便如願看到了一個栗發身影。他看見那抹湛藍的目光，緊緊盯住了球場中的身影。比賽結束後，每個人臉上都帶着祝福的微笑。而後，那抹湛藍也跟着微笑了起來。

墨綠少年默默看着那個溫柔的微笑，忽然想到了很多。

——那個表白，只是一個謊言。

「部長喜歡的，是不二前輩吧。」

心裏突然意識到這一點，墨綠少年不禁握緊了五指。轉身離開的時候，也不知內心深處到底獲得了什麽。只覺得意識有些迷糊，整個人都似乎沉入了一片霧裏。

——也看不清來時的方向。

*******

「部長，和我交往吧。」

「越前……」

「我并不是要部長負責，部長如果不願意……」

「不……不是。對不起，越前。」

「不用道歉，部長……沒有錯。」

U-17訓練場地旁邊昏暗的樹林裏，墨綠少年壓低了帽子轉身離開。而一向冷靜的茶色發少年此時也有些不知所措，黑眸中閃過一絲迷茫與痛苦——

那個荒唐的夜晚，他到底做了什麽！？

——傷害了最看重的後輩。

——傷害了青學未來的支柱。

——傷害了一個稚嫩卻朝氣蓬勃的網球世界……

可，到底還是要負起責任來的，不是嗎？

腦中在一瞬間閃過一抹湛藍，茶色發少年的心髒猛地一痛。

呼吸驀地沉重起來，視線中墨綠發少年的背影卻漸行漸遠……樹枝間透進的光芒割開那柔嫩的脊背，似乎要狠狠斬裂那少年的身軀。

「越前……」

嘴中喚出的名字，最初的，那份心意——

卻在很久之後才察覺。

因為許許多多分不清的界限，才導致了那麽多無謂的分離——

只是最開始那一個錯誤的決定而已。

*******

——我會為你加油的。

回到宿舍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發現手機上忽然收到這樣一封郵件。

栗發少年微眯的眼有些睜開，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機屏幕。熒光在他白皙清秀的臉上投射出柔和的光芒，純藍如星的眸，潛藏在深處的暗淡瞬間變得閃亮起來。

「謝謝。」

在無人的房間裏低聲喃語，栗發少年微微一笑，合上了手機。

——而在很久以後，才知道，原來這就是一切的開端。

今日與好友一戰，着實讓栗發少年費去了身體裏的大半力氣。盡管最後還是輸了，甚至還流下了不甘心的眼淚……那一刻，揪心的痛，似乎要随着那日表白時墨綠發少年離去的身影，而越來越深刻。

但是不會後悔的。

輸了就輸了……那，并不代表放棄。

其實提出比賽的那一刻，栗發少年也是在表明自己的心意，他就是想告訴那向來負責的茶色發少年一個明确的答案——

他，不二周助，以此一戰作為隔絕……是以，一個敵人的身份。

——亦友，亦敵。

這就是他們之間的所有了，不會再有其他牽扯。如果最後要追逐的結局超越了這兩個界線中的任何一個的話，便只有結束。

但……輸了的結局還是讓栗發少年莫名心痛。

或許他也是在借這一場比賽告訴自己，他比不上這個讓墨綠發少年喜歡着的好友。他輸了，好像也輸在了這場情感之中一樣。

——盡管，它并未開始。

*******

「吶，菊丸前輩知道不二前輩的郵箱地址嗎？」

「啊啊，虧我還以為小不點打電話過來是想我了呢，空歡喜一場的說，好傷心。」

「啊……對不起！可是，我現在很急。」

「锵锵~騙小不點的啦！我知道哦，現在要發給你嗎？」

「嗯！拜托了！」

原來心情如同天氣一樣在瞬息之間轉變的時候，真的是一種非常神奇的感覺。

墨綠發少年望着遠處漸漸染上暮色的天空，輕輕嘆了一口氣。

從U-17回來之後，他整個人就處在一種奇怪的思緒之中。腦子裏，有許許多多場景在變換，如同電影鏡頭的放映，一幕一幕，清晰動人。

記憶回歸到最初的色彩，鋪散在心靈的畫布之上。熟悉的人與事，不明所以的情感與念頭，在某一個關鍵點瞬間連接起來——

那一刻，耳清目明，心中沉靜。

而人，是特別容易被蒙蔽的生物。

尤其是在悲傷或憤怒之時，都不願意去考慮太多。青春少年，又哪有那麽冷靜自持？如果把自身想的太美好，那麽就更加容易被蒙蔽。

思緒清醒一點的時候，墨綠發少年将手機握在了手中，反複摩挲。

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他也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只是，內心的某一處，忽然變得尤為青澀。

本是聰慧靈巧，但卻不是人情通達。他要怎麽去說明自己的感覺呢？原本就不擅言辭，語言系統似乎停滞在嬰幼兒時期了。或許有時可一針見血，但終究欠缺那麽一點浪漫——

情窦初開的，浪漫。

*******

「嗯……唔……」

「小不點，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呼……嗯……痛……」

「哪裏痛？告訴我，小不點！」

「沒事……我想……睡覺……」

「小不點！小不點……小不點……」

兄長呼喚的聲音在耳邊越來越遙遠。

他再也撐不住，終于沉沉睡去。

此時生病的身體如此炙熱，似乎有一團火焰要将他燃燒殆盡。閉上眼的時候，至少有一點點輕松，也有一點點失落——

剛剛睜大了眼睛，卻看不見眼前人熟悉的臉龐，反而看到了很多年以前的自己。那些有過不同少年的時光，那些辛苦訓練苦苦拼搏的時光，那些很重要很重要的片段……

都看得清清楚楚。

目光失去了焦距，靈魂似乎穿越到了那段青春年少。山與河交錯，樹與影斑駁。夏日的氣溫如同現在身體裏的溫度，炙熱而逼人。奔跑在球場上的無數身影，嫩黃小球的穿梭來回，都鮮明得像一幅寫真。

忽然記起，那個他後來才喜歡上的前輩，不就特別喜歡攝影麽？

——那麽，那一幕一幕，是否永遠地留在了他的鏡頭裏？

嘴角微微勾起，他輕輕笑了。

悲傷與歡樂，都是屬于他們的。回憶裏的存在，只變成了一個夢。夢裏落葉飛舞，流水叮咚，陽光下穿着制服的身影之間的對決——

以及，那一抹湛藍為誰付盡全力，最後濕了的眼角。

那時才驚覺如此美麗的身影，然後默默刻在了心底。

那時糾結反複，問了郵箱地址，心中兜轉，才給了短短一句——我會為你加油。

是為你。為未能及時察覺的心意。

至于之後的之後……

眼睛終于閉上，無法再看到那曾經的少年身軀。

身體也累了，無法再提供更多的回憶——

他只好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