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隔離審訊

隔離審訊

三層西面,藥學自習室。

休息期間,所有人都被趕出了自習室,當他們聽見廣播通報的幸存人數後,五個人都沉默了一瞬。

緊接着,齊劉海的矮個子女生向王浩昌走過去,給他一沓寫滿字的紙。

“對不起。”何臻真不甘心地咬了下唇,“自習室裏面的東西會攻擊人,我不小心被它們弄傷了。”

“你們……不要放棄。”

王浩昌一愣,他接過何臻真給他的東西,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可能會考察的重點。這是一份很好的輔助資料,就像一把拆骨刀,把複雜陌生的體系沿着關節拆分出重難點。

再看向何臻真的時候,他注意到這個女生鼻底有一點沒擦幹淨的紅褐色血痂。

“看我幹什麽?”何臻真嘴唇蒼白地皺眉問王浩昌,“你要是看不上我的東西,就給別人。”

“我只是想為大家盡快拿到藥劑出一份力。”

“……算了,不說這麽多了,我自己主動去隔離,你們不用再費心找誰是內鬼了。我們得節約時間,為了藥劑。”何臻真吸了吸鼻子,眼球濕漉漉的,挑着嘴角,露出一個既有畏懼又有釋懷的複雜笑容。

“我們組肩負重任,你們一定得把藥劑帶給大家。”

聽見這句話,王浩昌攥着資料的手緊了緊。

他承認,他是個自負且自傲的人,藥學方向有他攻克就足夠了,其餘四個人都是他的背景板,他根本不會對這些人投入關心,因為他們太平庸了,平庸到随便一抓就有大把的替代品。這些普通人的臉在他眼中都差不多,毫無特色。

雖然他對這個叫何臻真的女生有印象,但也僅僅是印象而已。

她感覺敏銳,擅長質疑和分析。最開始懷疑感染源的時候,質疑翟寶清理師身份的時候,甚至在分九個方向的時候,她都是反應最快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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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王浩昌并不在乎,何臻真能力不錯,有閃光點,比起其他普通人來說算得上優秀。

但是也只是作為普通人而言。

在王浩昌的心中,人只分為兩類,一類是天生的主角,是天才,是被神疼愛的寵兒,他們能輕松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另一類則是平庸的人,像是庸庸碌碌埋頭苦行的螞蟻,不過是襯托主角的背景。

庸人和天才的差距,是不可逾越的天塹。

何況在王浩昌看來,庸人常常為一些舉足輕重的小事累贅,比如互相懷疑,猜忌,為了自己活下去動些愚蠢的小心思,斤斤計較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沉迷在自我滿足的幻想裏,幾十年如一日的原地重複,毫無進步。

王浩昌小時候見過真正的天才,知識、才能、覺悟、任何一個方面都遠超常人。

就連外表,都是如谪仙一樣完美,仿佛不染世塵的明鏡。

王浩昌自我認知清晰,和那人相比,他自己不過也是不入眼的螞蟻。

可他就算是螞蟻,也得是最努力的螞蟻。

他的目标就是不斷學習,不斷模仿,企圖有一天能爬上天才的衣角。

所以他的眼中只容得下強者。

可當這個叫何臻真的庸人做出出乎他意料的舉動時,他忽然發現他曾經瞧不起的庸人居然不再是同一張臉譜。

何臻真下巴尖尖的,大概是清楚自己即将也變成恐怖的感染者,圓圓的杏眼變得通紅。為了忍住眼淚,眼皮都擦得腫了起來。

她太害怕了,可卻固執地交出自己的資料,讓剩下人繼續去學習,不要管她。

手中的資料忽然變得沉重萬分。

王浩昌感覺不該是這樣的。

何臻真應該像之前一樣,用她算得上聰明的頭腦欺瞞大家,隐藏自己的傷勢,潛伏下來。不然就利用這一點來威脅他們,為自己争取藥劑,争取活下去的機會才對。

這才是庸人的思路。

可是……

王浩昌的腦中忽然出現了大量的雜音。

她為什麽……

“後面只會越來越難。”何臻真旁邊微胖的男生叫宋志恒,他沉默了良久,終于艱澀地開口。

“廣播中提到過,自習一共有四輪。”

“你們覺得我們被自習室裏的異變吓到受傷,真的只是偶然嗎?”

“不是。”戴着圓眼鏡,齊耳短發的女生冷靜地說,“何臻真提到她是被裏面的東西攻擊才受傷的。”

“可我在上一輪自習中,受到的只有驚吓,并沒有被攻擊。”

“我也是。”皮膚白淨,說話細聲細氣的女生舉了下手,“從始至終,我只聽見了磨刀的聲音。”

“看來确實不同。”何臻真捂着嘴咳嗽了兩聲,“我的自習室出現了刺激性氣體,不知道具體是什麽,但待在那種環境中,我的呼吸道有灼燒的刺疼,在最後,我甚至出現了流鼻血和咯血的症狀。”

“所以我被淘汰了。”何臻真攥緊了拳頭,“我逐漸能理解到這個環節設計者的惡意了。”

“如果我沒有懷着為大家犧牲的想法主動承認受傷,那我們整個小組的學習進度就會被無限拖慢,從而無法獲得藥劑。”

“所以按照這個邏輯推測,下一輪自習,應該也會有人被淘汰。”戴圓眼鏡的女生冷靜地分析道。

“靠。”微胖男生皺眉罵了一句,“其他組也這樣嗎?還是因為我們是藥學,夢阈不想讓我們拿到藥劑?才這麽針對我們?”

“那我們就必須團結起來。”白淨的女生堅定地說,“夢阈越是不想讓我們做的事情,就越有可能對我們有利。”

“我們約定好了。”何臻真忍受着體內煎熬的不适,身體微微佝偻,可看向衆人的眼神是那樣堅韌,“無論最後剩下誰,都要努力通過測試,把希望帶出來,把藥劑帶給大家。”

“而我們之中,最有希望通過測試的……”

“是你啊,王浩昌。”

-

10月26日 3:00

東A區,種夢公司總部,思維控制室。

自動門旁邊的攝像頭在識別到男人面孔的一瞬間,發出清脆的一聲提示音,半秒後,磨砂玻璃門緩緩向他敞開。

男人一身低調暗啞的綢面正裝,內裏是沉紫色的襯衫,最頂端的扣子沒系,露出一小片白得膩人的頸窩。

踏進思維控制室,他嘴邊噙着笑,左手摩挲着在套在右手中指的戒指,拇指無意識扣弄着嵌在戒圈表面的绀色寶石。

看見坐在控制臺前的人時,他不漏痕跡地松開了交疊在一起的手,恢複成他慣常的姿态,游刃有餘地向那人走去。

控制臺上方是一整面牆的監測顯示屏,最頂端寫着監測對象的名稱:

【規則種·克隆體之夢(逃逸中)】

情緒污染程度:29%(較1小時前已降低10%)

異化程度:32%

雜質投入比:5%

已産生的能量規模:0.03GW

夢核狀态:尚未被發現

商覺走過去,戴着戒指的手按在對方堆滿文件的桌上,順手拾起一份最近的資料翻了翻。

這份是秦予義他們正在經歷的夢阈流程表:

25日18:00,夢阈降臨林曼校區;

25日18:03,宿舍、食堂、一號至七號教學樓、體育館、實驗樓的規則模式更改為可觸發狀态;

25日18:30,投入微量雜質;

25日20:20,南北側校園門的規則模式更改為可觸發狀态;

25日21:55,圖書館、浴室的規則模式更改為可觸發狀态;

26日07:00,鍋爐房、小賣部、校醫院開放使用;

26日11:20,廣播體操時間……

“你怎麽來總部了?”

控制臺前的人靠在真皮旋轉椅裏,雙手随意搭在扶手上。控制臺另一側是寬大的桌子,他夾在桌子和控制臺中間,幾乎快被桌子上堆滿的文件淹沒。

他是一個很年輕的男人,眼尾有些下垂,不做表情的時候看起來神情恹恹的。

“我來押送他們要的‘小種夢’。”商覺帶着笑意的聲音響起。

“小五,你好像很不樂意見到我。”

被叫小五的年輕男人轉動椅子,面朝門口,向商覺偏了偏頭。

他身後的監視屏幕上呈現出各種數值,密密麻麻,一條接着一條,正在實時變動着。每一條數值前面都寫了某人的名字,随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有的名字漸漸變灰,沉到低端,還亮着的名字被頂了上來,身後的數值條也增增減減地變化着。

“是‘父親’叫你來的。”小五語氣篤定,他轉了下椅子,側過身,打算繼續去看操控臺上方的的監視器。

“我也不想跑這一趟,要不是某人‘消極怠工’。”

商覺笑吟吟地走至小五面前,靠在他的桌子上,反手撐着桌子,身體後傾一點幅度,漆面尖頭皮鞋踏在椅面一角,小腿微微用力,小五一臉無奈地被他轉了過來。

玩世不恭的表象之下,商覺臉上的笑容漸漸隐沒了。

“把‘異化程度’提上去,小五,我不能再幫你拖時間了。”他聲音溫和,卻帶着不容反抗的強硬。

小五拽下右手的戒指,他的戒指形狀和商覺的一樣,只有寶石的顏色不同。

“沒有雜質了。”小五指着那月光一樣的銀白色寶石表面,“我把‘惡念’都遣散了。”

踩着椅面的皮鞋微微用力,椅子吱呀響了一聲,坐在椅子上的人被轉了過去,面對監視屏。

“那就去逼夢阈裏的人絕望,讓他們互相攻擊,催生惡念。”

商覺站了起來,手掌按在靠背頂端。

“你以為你的小把戲能逃過‘父親’的眼睛嗎?”

他另一只手擡着小五的下巴,掰正他的視線,強迫他仔細看那些夢阈幸存者的思維數據。

“他們開始合作起來了。”商覺目光落在某處,盯着一個他最熟悉的人名,平靜地陳述道,“惡意在消退。”

“這是你最後一個夢阈,如果你創造不出來令‘父親’滿意的結果,你就沒有價值了。”

“就這樣吧。”小五撥去商覺的手,“我不會做任何改變。”

“那我也只好陪你在這裏待一會,等夢阈結束後,方便執行。”

“随便你。”

小五目光怔怔地看着不斷衰退的情緒污染值。

“人類很神奇,他們就像有一種自我淨化能力。如果我不繼續投放‘雜質’的話,他們就會從緊張的關系中掙紮出來,自主治愈這些負面情緒。”

“這樣更顯得我們的工作十分殘忍,對身處夢阈中的人類而言,他們的思想無所遁形,就像是我們的棋子,一切都只為‘提煉能源’而服務。”

“你确定這裏面沒有僞裝的棋子?”商覺的視線落在其中一個名字上,“看看秦予義的思維數值。”

他話音一落,顯示器随着他的指令調出秦予義情緒的簡略變化圖。

簡略圖将人類的情緒簡單分為三個程度,分別是負面、中立和積極。

從夢阈開始,一直到他進入自習室,秦予義的情緒變化都是毫無波動的狀态,一直停留在中立階段。

可就從他們第一輪自習結束後,秦予義的情緒游标忽然由中立位置下降到極點,但很快由反彈回去,變為微微積極的狀态。

“你猜這部分是怎麽回事?”商覺指着不尋常的情緒變化折線問小五。

小五不覺得有什麽問題:“有可能是監控失誤。”

“讀取這一節點的想法。”商覺點着秦予義情緒變得積極的那一段時間。

只見在屏幕上,秦予義那一瞬間的想法,變成一個帶着氣泡框的語句,彈了出來。

“人類很複雜,我還有很多要學習的地方。”

小五不解:“這樣看他的想法很積極也很正常,有什麽問題嗎?”

商覺忽然擡起手背放在嘴邊,很輕地笑了一下。

小五挑眉,他從來不知道商覺還有這種表情。

可下一秒,他聽清商覺說的話後,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商覺右手的戒指習慣性地抵着唇邊,眼睛盯着屏幕,很輕很輕地戲谑了一句:

“小騙子。”

小五:“?”

“誰?”

商覺放下手,輕咳了一聲,勾了勾嘴角。

“他發現了。”

“他發現在夢阈裏人類的思維能被監控。”

“所以,在裝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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