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幻空城

幻空城

秦予義停下了腳步,他身邊是一面髒得看不出原樣的玻璃,他的影子模糊地映在上面,像是被煙霧隐沒了一樣。

此刻,他已經确定了目标。

秦予義垂眸,在腦中虛構出他的三顆棋子的形狀:

一重清理師身份,一重夜雀成員身份,以及和商覺的關系。

現在他打算同時走兩步。

通關困難夢阈,得到全部積分,提高清理師排名;

盜取此夢阈的夢核,獲得夜雀組織的深度信任。

夢阈在11月7號淩晨開放,再有幾個小時就到10月28號了,滿打滿算還有十天。

他還有充足的準備時間。

為了通關夢阈,他必須要抓緊時間設計出自己的“能力”。

而且為了增加通關成功率,他要勸翟寶加入他的隊伍,并物色其他合适的成員。

最關鍵的是,為了将能力發揮出最大效果,他最好從場外帶上幾塊夢核。

他現在能接觸到夢核的方式有兩個。

一個是夜雀,一個是商覺。

這次行動,比起商覺,他更想選擇夜雀。

因為夜雀的底牌已經清楚了,就是反抗種夢公司。

可商覺的目的還不明晰,他無法完全信任對方。

所以他不僅要提前聯系夜雀拿到夢核,最後還要聯系東C區的夜雀和他裏應外合,表演一場夢核失竊案,以此向夜雀證明自己的價值,深入這個反種夢組織的內部。

計劃已經成型,環環相扣,任何一步都不能出錯。

秦予義握了下拳,導航提示他目的地已經到達。

他下意識擡眼,沒有看見預想中的種夢公司大樓。

視野中的,只是一家路邊拉面小攤。

蕭瑟的風卷起一地楓葉。

在昏暗的路燈下,秦予義原本還活躍的思路忽然掐斷了一瞬。

他緩慢地眨了眨眼,跟商覺發起連接通感。

這一次商覺倒是沒拒絕,很快就通了。

“拉面?”秦予義望着出餐窗口上方油膩膩的簾子,念着兩個通用字。

“拉面。”商覺重複。

“是這裏?”秦予義挑起簾子,裏面沒看見人影,唯一活動的只有一口冒着熱氣的不鏽鋼筒,在煮面。

“嗯。”商覺看見秦予義眼中的情形,又肯定了一遍。

“你要把東西送到這?”他不可置信。

“我還可以順便請你吃碗面。”商覺順勢回答道。

秦予義:“……”

“哔哔——檢測到有客人光顧。”

忽然,拉面攤不知從哪傳來了動響。

只見客人用來吃飯的橫條桌忽然裂成兩半,從底下緩緩升起一個半身機器人,做工粗糙,兩條機械臂只有關節和臂杆,甚至組成機器人的大部分材料還是木頭,十分簡陋。

機器人只轉動上半身,向秦予義指着貼在桌上的菜單,裝在木頭方腦殼上兩個車燈似的眼睛閃了閃。

它在等客人點餐。

“我不是……”秦予義話噎到嘴邊。

他聽見商覺在用通感給他說:

“嘗嘗吧,這家很好吃,他們專門設計的拉面機器人。”

秦予義頓了頓,對拉面機器人一字一字說清楚:

“我不吃飯,只是來送一把刀。”

機器人忽然張開口,露出嘴裏的攝像頭,傳出老年男性的聲音:

“繞到後面,打開地門,自己下來。”

秦予義按照指示掃開堆積的落葉,那人所說的地面位置上果然有一道木門。

他橫着拉開門闩,一股陳腐濕潤的朽氣撲面而來。

裏面是深井似的一條垂直向下的通道,黑深深的,看不見底,寬度僅容一人通過。

秦予義踩上一條懸挂在壁上的金屬梯,向下爬去。

通道內壁是由青石磚砌成的,縫隙中長滿了苔藓,冷硬濕滑,溫度很低,直梯的金屬扶手像冰塊一樣涼。

通道很長,他的移動速度很快,但要完全降落到底,少說也得兩三分鐘。

底部并不是終點。

他前面還有一條狹長的隧道,兩旁挂着幾只火燭,将秦予義的影子映在牆壁上彈躍着。

“再向前走一百多米就到了。”商覺用通感給他說。

“那兩人脾氣很怪。時間不多,等你見到他們的時候我再跟你解釋。在他們面前,你需要表現得自然點,別被他們察覺出來你和我連了通感。”

“他們?”秦予義微微蹙眉。

“嗯。”商覺說,“你看過那盒子裏放的東西嗎?我要請他們修補這把刀。”

秦予義在隧道中穩步前行着。

“你說他們脾氣古怪?”

“沒錯。他們修刀不要錢,報酬随心而定。”

秦予義聽後眉頭跳了一下:“所以你就騙我過來?”

商覺輕笑:“怎麽能算是騙,我們寫在合同裏的,雇主有需求的話,雇員需要盡量滿足。放心,他們應該不會為難你。”

“應該。”秦予義嗤了一聲,重複商覺的用詞,“這就是你說要‘開誠布公’的誠意?”

“現在是我看着你,還是你透過通感看着我?”沒有聽見商覺的及時回複,秦予義又催促了一聲,“嗯?說話。”

商覺那邊出現了腳步聲,緊接着是一道很輕的關門聲,他似乎進入了一個比較狹小的房間。

“從長遠目标來看,這件事對你沒有害處。”商覺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無奈,他頓了片刻,話鋒一轉,很淺地笑了笑。

“何況,之前你在夢阈中不是向我借過額外能量嗎?”

“我記得那時候你說過,什麽都願意做的。”

“這次不行嗎?不算在‘什麽都願意’的範疇中嗎?”商覺放緩了聲音,很輕地反問。

現在輪到秦予義語塞了。

他捏了捏眉心,狠狠閉了下眼。

他現在無比确信,之前制定計劃時,放棄“向商覺借能量”這一想法十分有必要。

“可以。”秦予義咬着牙,皮笑肉不笑,語調帶上了幾分諷刺的意味,“當然老板說什麽就是什麽。”

“我以為我們是合作夥伴。”聽着秦予義語氣中的挑釁之意,商覺無動于衷,只是平靜地笑。“我很喜歡之前你在辦公室時叫我的‘學長’,這個稱呼聽上去比較親近,沒有上下級關系那樣泾渭分明,多了點人情味兒。”

秦予義聽着商覺的話,看向前方不遠處出口微弱的亮光。

“辦公室?你明明不在,怎麽知道當時的……”

商覺誠實地回答:“我們辦公室都裝有監聽,我可以聽見你們的對話。”

說完,他絲毫不覺得這種做法有什麽問題,補充了道:“監聽是全天,範圍覆蓋所有辦公場所,請對員工們保密。”

秦予義嘴角抽了一下。但想起之前商覺的囑咐,很快調整了表情。

“我要出去了。”

“嗯,不必太擔心,我一直都在。”

剛出隧道,率先入耳的是潺潺的泉水流動聲音,還有水車竹筒敲打的空響。

這裏是一片很大的庭院,秦予義在親眼看到之前,很難想象地下還有這樣一片如此寬闊的空間。

燭火照亮庭院之景,這裏就像是永恒夜晚的庭院,呈現靜谧安詳的美感。

嘎啦嘎啦——

鋪着鵝卵石的小徑路上傳來響動,一個老頭操控着輪椅,緩緩向秦予義駛來。

他腿腳不便,停在秦予義面前,未曾一言,只是用眼神示意秦予義把東西拿出來。

秦予義照做,當他打開木盒那一瞬間,殘刃暴露在老頭的目光之下,他注意到,對方的眼睛微微睜大,黃褐色的瞳孔很亮。

“修刀可以。”老頭開口。

秦予義聽出這是之前從機器人口中聽到過的聲音。

“你得來過兩招。”老頭屈指點着秦予義,“給我證明你有資格駕馭這把刀。”

秦予義聽着對方的話,察覺出來不對勁的地方。

他只是領了商覺的任務,來跑一趟腿,怎麽聽老頭的意思,像是……

把他認成了這把刀的所有者?

秦予義張了張口,正準備解釋,腦中商覺的聲音打斷了他。

“認下來,不然他不會答應修複。”

秦予義只好點頭。

老頭是個不說廢話的性格,他把木盒擱在腿上,很快轉動輪椅向前帶路。

秦予義只好落後幾步,小聲問商覺:“比試什麽?我不擅長用刀。”

“無礙,你做好防守就可以了。”

越過叢叢灌木,秦予義被帶到一間道場。

另一個穿着居合道服的老頭早已等候多時。

“是跟他打?”秦予義問坐輪椅那人。

不料沒等坐輪椅的說話,道場內那老頭猛然睜開雙眼,銳光四射。即使上了年紀,身型依舊保持得十分強壯,結實的肌肉都快要從衣服膨出。

“又一個試刀的。”他平靜地陳述。

秦予義從這句話中嗅到了冷漠冰涼的殺意。

“是的,剛才那位是鍛刀師,這位是試刀人。”商覺在他腦中貼心地向他解釋道,“他們以前是一對出名的搭檔,可惜東C區已經不再需要他們,所以他們才躲藏在這裏。”

聽着商覺說的話,秦予義的目光從試刀人的臉上掃到他腰間,擡腳上去。

鍛刀師忽然丢出一道東西,迅速射在他的腳前,阻擋了他進屋。

“脫鞋。”

秦予義一頓,視線沒有離開試刀人,脫去鞋子和外套。

“我們什麽時候開始比試……”他咽了一口,緊緊和試刀人對視。

對方如鷹眸般銳利的眼神也在觀察他。

然而就在他話音未落的一瞬間,那原本正襟危坐的試刀人忽然借力起身,像彈簧一樣輕靈地浮起,右腳猛然邁出,一道淩厲的刀風登時出鞘!

“現在。”

秦予義只來得下意識後仰。

等他看清試刀人的動作時,對方已經納刀完畢。

他心髒猛停了一息,低頭看去,灰色毛衣開衫的胸口處破了一道大口,邊緣慘兮兮開了線。

更驚悚的是,他放在裏面的詩集,那本精裝硬紙封面的書,居然不知何時被劈成了兩半!

如果沒有這本書,現在倒下的一定是他。

“你……”

秦予義一瞬間咬緊後槽牙,他從未遇見過如此強悍的對手。

他無比清晰地認識到,對面這個人,實力遠超于他。

真是……

有意思。

秦予義這一刻就像柄劍,所有注意力在瞬息集中到了劍尖。

他滿心滿眼只有對手,只有面前這個對他構成強烈威脅的人。

腎上腺素飙升,全身血液都在急劇湧流。

秦予義深吸了一口氣,把被劈成兩半的詩集丢到一旁,脫掉礙事的開衫,從旁邊的刀架上取下一把木刀。

他單手握刀,眼睛很亮,專注地盯着他的對手。

“我還站着。”

“再來。”

試刀人勾起一個嘲諷的笑,輕蔑地掃了眼丢在門邊的破損書籍,點了點頭。

此時,通感那頭,商覺對秦予義說:“我這裏儲存了他過往招式數據,通過模型可以準确預測他下一步行動的招數,你只需要按照我說的去做就好。”

“不。”

秦予義的腳尖挪動一點幅度,手背勃然爆出青筋,如閃電般向前沖去。

“我會親自打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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