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幻空城
幻空城
火光燎原,籠裏的建築幾乎都是木質材料,火屑從燃燒着的主體紛紛剝落,很快,“籠”的內部,降下一片又急又快的火雨。
秦予義一出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顯而易見,由于天元發起的攻擊,“籠”遭受重創,正在漸漸崩塌。
頭頂的血月投影還在靜谧地散發光芒,仿佛全然不受暴動的幹擾。
遙遠的上方傳來缥缈的聲音:
「籠,我們困在殘紅的月中嗎?」
「籠,我們可以再會昨日之人嗎?」
「籠,我們的美麗比露水還短暫嗎?」
「籠,要是不會死亡,我們該有多冷呢?」
秦予義聞聲看去,閣樓之上的觀臺,那妝點豔麗的女人在通天的火光中,彈着三味線,出神地望向眼前封閉的穹頂,哀戚地念唱。
她身下的閣樓天窗已經映照着紅花一樣的烈焰,火舌沿柱上舔,濃煙滾滾升揚,滾燙的煙霧盤旋向上,幾乎快要隐去她的身影,過不了多久,她就會葬身這一片熊熊燃燒的火海。縱然如此危險,她仿佛渾然不覺,依舊跪坐在原位,專注地彈奏。
“籠”裏的布局為兩塊相對的弧形建築群,一面小,一面大,像是一大一小兩個月牙。被叫做子母月,閣樓就在小弧形子月的最頂層,而客人們消費的地方都在母月這面。
秦予義從自己所在的這層眺望對面,他忽地發現,閣樓的火光撲朔的玻璃上,有幾條黑影在飛速閃動。
而就在他眨眼的瞬間,那片玻璃急劇地震動起來,像是承受不住灼熱的壓力,驟然向外炸開!
沒有了玻璃的遮擋,閣樓裏的內景在昏暗中格外突出,像是一張分辨率很清晰的照片。
秦予義看清某處後,瞳孔急劇一縮。
裏面的紙門上畫着蘭草。
和他收到的翟寶照片上,背景露出來的草葉畫法如出一轍。
難道翟寶和王浩昌就在那棟樓!?
秦予義心底冒出這個想法的一瞬間,雙腿仿佛誕生了自主意識一樣,極速奔跑起來。
他現在處于母月樓的第六層,閣樓位于他對面子月樓的七層。
要是從這棟樓先下去,再穿過中庭跑到對面,不僅延長了路徑,還浪費許多移動的時間。
秦予義在奔跑途中迅速觀察着另外的可行方案,忽然,他眸光一凝,視線在子母月樓兩個相對的尖角之間來回游走,估算着距離。
殖金勾繩的長度或許不太夠。
但頭頂就是封頂,如果鈎鎖可以固定在中段,借着慣性的話,說不定能蕩過去。
決定好行動路徑後,秦予義在露臺連通的走廊上飛速跑動着,忽然,他左手的殖金變化成鋼絲粗細的長繩,頂端變化出小而牢固的勾爪,向上一甩,勾住了上一層的圍欄。随後,他收繩縱身彈跳,直接攀上了上方的屋檐。
腳下的磚瓦,随着他的跑動發出一陣嘎啦嘎啦的聲響,而他踏上房檐盡頭一瞬間,他再度擡手,左手掌心彈出殖金變化成的鈎鎖,正好卡進合金板的接縫之中。固定好後,秦予義立刻轉身背對外面,向裏面的支撐牆跑去,一腳蹬住,淩空躍起,借着反推,他那道颀長的身形在空中劃出一條長弧。
咚!
子月樓的七層木質護欄驟然斷裂,煙塵乍起,秦予義在落地的一瞬間收回鈎鎖,同時側身翻滾減緩沖擊。
四面高溫熱浪迎面撲來,還沒等他起身,就聽背後突然響起整齊劃一的機械音——
“已發現威脅對象。”
“已發現威脅對象。”
一剎那,秦予義後頸發麻,腦中警鈴大作。
危險!
身後寒光閃過,秦予義像是提前感知到危險一樣,迅速伏低身體躲避一擊。緊接着,他向後伸腿猛然一個橫掃,兩道重物砸在地板上的空洞聲接二連三響起。
他左手的殖金已經游動墜在指尖,不斷延伸變長,最終變化成一把閃爍着寒光的薄刃。
就是現在!
他橫掃的動作結束,腰腹繃緊,借着核心用力扭身甩出左臂,延長薄刃的攻擊距離,幾個動作銜接流暢,行雲流水,一擊就将他身後的兩個仿生人斜劈成兩半!
仿生人能源顯示燈瞬間湮滅。
砰砰!
有東西向他迎面甩來,正好掉在他剛才擊潰的仿生人身上。
秦予義垂頭一看,這也是一臺仿生體,不過攻擊它的人用刀更加準确,直取能源核心,并未損傷外殼的一分一毫。
他循着仿生體甩來的軌跡向前看去。
只見視線越過薄得脆弱的紙木門,密密麻麻的仿生人湧在室內走廊,這些仿生人都是在“籠”裏工作的“員工”,它們還維持着發生暴動前的裝扮,無論是什麽性別的仿生人外殼,它們的臉上都塗有濃麗的顏色,凝膚丹唇,薄弱無骨,配上“籠”中的環境,像極了話本裏吸人精魄的妖鬼。
只有在危機的時候,它們的控制中樞由黑地首領接管,這些外表美豔的仿生人們,褪去惑人的神情,瞬間化為狠辣的殺手,清掃着這些私闖“籠”的威脅者。
與它們對峙的正是鬼。
鬼已經褪去礙事的正裝外套,雙手舉着長刀,面無表情地用刀尖刺穿仿生人們的能源核心。
這些仿生人在斬人如麻的鬼前,完全不夠看。它們一個接着一個被鬼的巧技切斷供能,再随刀尖一甩,倒向一旁。
方才掉在秦予義面前的仿生人,就是被鬼這樣切斷核心的。
秦予義皺了皺眉,撿起仿生人發髻上的木釵,手腕一揚,向鬼的太陽穴射去。
鬼的身型未動,眼珠未移,只是揮刀,一擊就将木釵切成兩半。
“呦……”擋下不痛不癢的一擊,鬼推着刀戳進前方仿生人的胸腔後,他才慢慢轉頭,沖秦予義一笑,“還活着呢?”
輕飄飄的語句落下,秦予義目光一閃,提刀就朝鬼的後背沖去!
嗡!
銀刃的薄光劃過,鬼的鬓邊多了一片從秦予義左手延伸出來的利刀。
“托你的福,命大。”秦予義在鬼的耳邊毫無起伏地嘲弄了一句。
說着,他收回左臂,甩了甩沾在上面的藍色核心冷卻液。
鬼的側面,那個準備偷襲他的仿生人,瞳孔一灰,瞬間倒地。
“謝了小子。”鬼嚴肅的面容上出現一抹笑意,“我還以為先前發生了那樣的事,你會讨厭我。”
秦予義掀唇:“救你,但不妨礙我讨厭你。”
“翟寶他們現在在哪?”
鬼的眼中徹底流露出真正的欣賞之意:“好小子,你是專門回來找你朋友的,有義氣。”
“在前面,她們将那兩個孩子藏在黑川的秘密房間裏了,過來,我送你一程。”
說罷,鬼和秦予義兩人一左一右迎着洶湧的仿生人潮向前沖去,幾條銀輝鋒芒交錯,須臾之間,那些礙事擋路的仿生人就像破銅爛鐵般,将走廊堆了個滿。
走廊的盡頭是黑川的茶室。
鬼趕到門前,刀鋒一抖,他們面前的木門轟然倒塌。
茶室內的打鬥更加激烈。
鬼壓眉看清裏面的情形,驟然出聲提醒:
“鯉、鹿,小心!”
只見之前那兩位伴在黑川身邊的少女,此時已經完全揭開卧底的真面目,配合起來,向茶室中央的黑川發起攻擊。
然而作為黑地的首領,也作為“籠”的主人,黑川身邊保護他的仿生體戰鬥力更加強悍,比外面那些人型的實力更加突出。
獸形、異形的仿生體借助它們外形的優勢,不拘于地形,從包括天花板和地面的各處向少女們發起攻擊。
鬼口中那叫鯉的長發少女一個不察,被狼形的仿生體從背後撲住,一口咬在脆弱致命的脖頸。
然而,鯉似乎也不是尋常人,她被咬住命脈還能行動自如,頭向相反的方向一撇,手中一根翻花繩忽然延長,細細地繞在狼形仿生體的脖子。
沒人看得清鯉是怎麽起身的,只見她輕巧地一躍,反身落在巨狼體型的仿生體後背,兩手扯住細紅繩,用力一絞,狼首驟然砸在地上,頸部的切面平整,從骨髓中冒出的淡粉色機動液流了一地。
而那個鯉……
秦予義眯着眼從她極快的動作間隙裏,看見她被咬出的傷口。
少女白皙的皮膚之下,露出深灰色的仿生肌肉。
她也是個仿生體。
看見手下應付不過來這麽多仿生體,鬼長刀一凜,也縱身向前參與戰鬥。
“老大,刀還在黑川身上。”另一個叫鹿的短發少女沖鬼大喊。
“我來對付他,你們負責清掃周圍障礙。”鬼陰鸷的目光緊緊盯着坐在茶室中央的黑川。
黑川聽聞他們的戰術安排,依舊不動如山地安穩坐着,仿佛就算天元的首領來了也對他構不成威脅。
而每當鬼想要近黑川身的時候,總會有一臺仿生體突破鯉和鹿的防守,幹擾他的行動。
秦予義看着面前的混戰,目光游走在茶室邊緣,四處搜尋着鬼口中的秘密房間。
當、當當……
一陣有節奏的敲擊聲忽然混在嘈雜的打鬥聲中,十分違和。
秦予義擡眼循聲看去,只見在西側的花盆擺件上方,有一道隐蔽的氣窗。
而狹窄的橫向氣窗裏面,露出了兩雙眼睛,一雙黑白分明,一雙戴着眼鏡。
秦予義視線一凝,左臂肌肉驟然繃緊。
那是翟寶和王浩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