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幻空城

幻空城

霎時間，秦予義只覺得腳下的地板劇烈擺動起來，整個樓體都發出地震般的搖晃。

他回頭一看，視線越過護欄，只見樓下已經集結了大批仿生體，緊密地聚在一起，黑壓壓地一片，準備向上發起進攻。

此地不宜久留。

當茶室裏的仿生體注意力都集中在天元的人身上時，秦予義趁機靠近茶室西側，在花盆背後，發現了一個極為隐蔽的機關。

秦予義按下機關的那一刻，薄牆忽然像旋轉門那樣一轉，将他推了進去。

坐在茶室中央的黑川注意到了西面的動靜，但并未理會，只是安穩地端起瓷白的杯子小抿一口。

暗室裏面只有一盞光線微弱的小燈，等秦予義适應了昏暗，翟寶和王浩昌兩個人已經擠到了他的身前。

“壞了壞了，你怎麽也進來了啊？這門只能從外面打開。”翟寶拍了拍門。

“沒關系，我可以破開。”秦予義按着翟寶和王浩昌的肩膀，仔細看了看兩人，“你們沒受傷吧？”

“沒事，就是關太久，餓了。”翟寶癟了癟嘴，肚子适時地咕嚕響了一聲。

“呵，嬌氣包。”王浩昌還是老樣子，抱着雙臂，在旁邊對翟寶冷嘲熱諷。

“這都怪誰？！”翟寶氣哼哼地沖王浩昌瞪眼，“要不是你非要拐回來救那個仿生人，我們會被困在這裏嗎？”

“救仿生人？”秦予義揚起眉毛，“你們不是被綁來的嗎？”

“呃……一半一半吧。我們是自己來的，為了找一個叫鯉的女孩子。”翟寶轉着眼睛回憶着，“昨天我們在下面電玩城，她被一個男人騷擾，正好被我們撞見。王浩昌這個書呆子正義爆發救了她，弄清了她原來是‘籠’的仿生人。再然後……你也知道了，我們從警局出來，鯉就聯系了王浩昌，說什麽也要再見一面。”

“結果這個家夥……”翟寶指着王浩昌的鼻子，“害我們完全中計了，美人計仙人跳殺豬盤什麽都踩了個遍！一進‘籠’就被逮了個正着，鯉給我們一人來了一個悶棍。醒來後發現，我們身上所有設備都沒收走了，根本沒法求救。”

“鯉将我們關在這裏，不知過了多久，我們倆聽見外面的動靜，才發現他們打起來了。”

翟寶黑白分明的眼睛睜得圓圓的，如果仔細看，可以發現他眼中幾分驚懼害怕的情緒。

“沒想到你居然也在這裏。”翟寶松了口氣，“好巧，真是萬幸。”

“并非巧合，我就是專門來找你們的。”秦予義給二人解釋他來這裏的緣由。

王浩昌聽了之後，皺眉擡了下眼鏡，分析道：“你是說，有人綁架我們，威脅你來這裏？有人利用我們陷害你？”

“嗯，不過現在事情已經解決了。”秦予義淡淡地說，“我們先離開這裏。”

同一時間，暗室外，天元三人仍然在與仿生體們纏鬥。

此時樓下的仿生人大軍已至，越來越多的敵人出現，三人已經顯露出疲态，攻擊動作也越來越緩慢，再這樣下去，他們只會陷入更加被動的地步。

“鯉、鹿，你們先走。”鬼揮舞着淩厲的雙刀向周圍迅速劈刺，他抽空向手下命令道。

“老大，病毒刀還在黑川身上！”

圍攻他們的仿生體越來越多，事态不妙，鯉将所有底牌都打了出去，她手上的紅繩暴漲了數倍，瞬間纏在一個個仿生體身上，在仿生體之間織了一個網。

“放棄病毒刀，你們先去和兩面彙合！”

“不。”鯉漂亮的眼睛一眯，她形狀姣好的薄唇一掀，不甘地反駁道，“都走到這一步了，我怎麽甘心！”

話音未落，她足尖一點，輕巧地落在自己的紅線織成的網上。

随後，那紅線仿佛有生命一般，自主延伸了起來，有幾道纏在了黑川身後的仿生體上。

鯉踏在紅網上，如魚得水那般自如，行動速度在一瞬間達到最大，幾乎在紅線與仿生體接觸的一瞬間，她就已經一個飛身，出現在了黑川身後繃緊的細線上。

她指尖寒光一閃，放棄所有防守，将自己化作武器，向着黑川露出的後頸突刺過去。

一直巋然不動的黑川終于有了動作。

他抽出腰間的病毒刀，頭也未轉，反手一擋。

披在他身上的那件黑藍色純色外衫，下擺輕輕晃動着。

鯉躍在半空的姿勢一僵，重重砸在地板上，蜷起身體，不停抽搐。

那柄病毒刀就插在她的腹間，離核心很遠，甚至都沒有碰到要害。

可她還是瞬間被剝奪了所有行動能力，渾身過電一般顫抖着，像是加載了錯誤程序，瞳孔上翻，少女清麗的聲音被機械聲取代。

“自毀……自毀……自毀……”

她向自己下達着命令。

不出幾秒，她的眼睛忽然閉上，徹底沒了聲息。

“鯉！”短發仿生人少女看見倒在地上如同死屍一樣的同伴，眼睛倏地睜大，玻璃似的瞳孔映出黑川的臉。

她充滿仇恨的聲音大喊：“我殺了你！”

“嗡——”

數不清的仿生人湧上這棟窄長的小樓，所有型號的仿生體全部都擁擠在樓頂。

加上下方炙熱灼燒的火焰，脆弱的樓體無法承擔這麽多負荷，鋼筋崩斷的聲音和木頭燃燒的噼啪聲交替作響。

“鹿，回來！”鬼一個轉身擊退仿生體們，沖鹿大喊，“你去倉庫找兩面，先解救更多的仿生人，我掩護你撤退！”

不料黑川聽見鬼的話，直接仰面大笑起來：“哈哈哈哈……解救？”

“你們還真是天真啊。”黑川舔了舔幹燥的嘴唇，這個樣貌平平的中年男人，眼中閃爍着算計的精光。

“你們故意放出病毒刀的情報誘我前去，難道我就不能故意放出你們想要的消息，引誘你們前來嗎？”

“那些覺醒自我意識的仿生人，早在我拿到病毒刀的一瞬間，就被我解決了。”

“我知道，你和你的手下一明一暗。你在明面吸引火力，其他人在暗中解救那些仿生人。你們這麽做，不就是想要解放那些仿生人，将它們收到你的麾下，為天元增加戰力嗎。”

黑川眼神輕蔑：“你能想到這一點，難道我會想不到？”

“論情報買賣，我只會比你更熟練。”黑川嘲諷一笑，“你們和種夢第五個繼承人做了情報交易對吧。藏在‘籠’裏的仿生人倉庫地址，正是你們需要的。”

“但你們就沒想過，主動送上門來的情報，會不會有詐呢？”

黑川游刃有餘地笑了下，話中含義不言而喻。

“所以只要做掉那些仿生人，讓你們竹籃打水一場空，最後坐享其成的還是我。”黑川赤足踩在地板上，彎下腰，将鯉身上的刀抽了出來，欣賞着刀身發出的藍光，滿意地說，“連病毒刀也是我的。”

秦予義帶着翟寶和王浩昌破開暗室門的時候，他們正撞見這一幕。

他們看見倒在地的仿生人少女，皆不由得一震。

翟寶倒吸一口涼氣：“她死了？”

“怎麽會這樣……”王浩昌攥緊掌心。

露天的走廊上已經擠滿了仿生人，但這些遠遠不及總數的十分之一，還有大量的仿生人，正源源不斷地抓着圍欄往上攀。

“沒時間了。我們快走。”秦予義收起左手殖金刀，迅速低聲催促道。

可就在此時，他們腳下劇烈一晃，地板朝着走廊那一側急速傾斜，瞬間形成一個幅度很大的斜坡。

樓很快就要塌了！

翟寶身材偏瘦，體重輕，在樓體發生傾斜的一瞬間，他來不及抓住任何東西，整個人向前一甩，撞到欄杆上，沖力太大，身體不受控地翻了過去，直接飛出樓外。

電光火石之間，一只手死死拉住了他的手腕！

“抓緊！”

幾乎王浩昌的全部身子已經探了出去，他右手緊握着圍欄，另一只手緊抓住翟寶，沒多少肌肉的胳膊顫抖不停。獨自負擔兩個人的體重實在太過艱難，不過兩秒，他的額間瞬時爆出細密的汗珠，一口牙都快咬碎，苦苦堅持。

皮膚出了汗，他的體力漸漸不支，抓着圍欄的右手也正在一點點滑動。

秦予義身形一動正要幫忙，不料鬼卻在此刻将鹿往他這邊一推。

“鹿，帶那三個孩子快走。”

“老大……”鹿咬牙飛速轉頭，見鬼已經獨自向黑川和仿生人們沖去，欲言又止。“你要撐住。”

說完，她背後兩個肩胛骨忽然震顫一下，張開了兩扇寬大的機械翼，她抓着秦予義的肩，将他提了起來，力氣大得出奇。

他們低空滑翔的時候，經過圍欄，鹿順勢攔住了王浩昌的腰，帶着翟寶也飛在半空。

他們背對着閣樓，正在飛速遠離。

而留在原地的鬼，還在搖搖欲墜的樓上，一人獨擋，拼命厮殺。

樓下的形勢也沒有多好。

兩面率領天元的仿生人破釜沉舟般與“籠”裏的仿生人軍團纏鬥在一起。

四處都是厮殺聲和機械體的碰撞聲，空氣中彌漫着濃烈的硝煙，也幽幽溢出仿生人冷卻液的淡腥味。

這時候，“籠”的合金板頂忽然震顫了起來，灰塵、螺絲釘、大塊剝落的天花板紛紛下墜，仿佛上面有什麽東西快要破出來。

滋滋——

切割金屬的火花漏了下來。

紅月的投影受到晃動的沖擊，一明一滅地閃爍着。

剎那間，合金板天花板被切割出一個大洞。一臺巨型機關人從天而降，一陣白色蒸汽散逸，那機關人高大的身影穩穩落在“籠”的中庭。

天花板的洞口露出上面471層城市一角，混合着漫延開來的蒸汽，鐳射虹彩漸變蕩開光暈，夢幻朦胧的低保真音樂從洞口洩了下來。

紅月投影被撞了個粉碎，“籠”裏随處可見的壓抑暗紅蕩然無存。

那足足有七層樓高的巨型機關人像一柄巨大的寶劍，突然貫穿了“籠”，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

只見它緩緩擡起左臂，抵住将要傾斜崩塌的樓。

随後，機關人擡起右手，攤開手掌，輕輕抵在樓頂的觀臺上。

它接下了被困在樓頂的女人。

此時，一條升降臂從機關人的胸前彈出，升降臂的末端，固定着一個輪椅。

而輪椅之上的人，正是柳原！

正在酣戰的鬼也注意到了外面的動靜。

他看清輪椅上那人的臉後，不由得一愣。

“少爺……”他脫口而出。

隔着幾十米，輪椅上的柳原像是聽見鬼的聲音一樣，垂眸望了一眼。

他瞥到鬼身上新添的傷口，不露痕跡地蹙了下眉，然而他很快就移開了眼神。

柳原繼續控制機關人，将自己所坐的輪椅擡到和它右掌平行的高度。

他轉頭對機關人掌心中的女人輕笑着：

“我按照約定來接你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