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眼前的景象在游戲開始的那一剎那瞬間褪色,所有的記憶被一記重錘打碎,在陸修的眼前飛速掠過,最終散作一縷輕煙。
随着這輕煙消散,陸修記憶的走馬燈中醒來。
他看着天花板,內心一團亂麻。
在米斐爾加冕禮前,寄給他錄像帶的人,就是自己。
自己是懷抱着怎麽樣的心情,毀掉米斐爾本來的安穩的生活的?
看着自己死後,米斐爾在神界擁有了許多別的的朋友,看着光明神對米斐爾愛護有加。
十七歲的陸修并沒有為米斐爾感到開心,而是誕生了一種最為陰暗的情緒。
嫉妒。
嫉妒米斐爾的朋友,嫉妒光明神,嫉妒所有在異世界裏享受着快樂和安寧的存在。
所以他把錄像帶寄給了米斐爾,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米斐爾,自己的“慘死”,和神界有着莫大的關聯。
陸修從鼻腔裏呼出了一口悠長的嘆息。
他伸出手,重重地揉着自己的太陽穴。
他需要整理思緒。
大概過了十五分鐘,陸修才從床上艱難起身。
他走到書桌前,白色的桌布上擺放着一個泛黃的牛皮筆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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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元素大陸整個世界誕生的初稿。
對于元素大陸的存在而言,這是毫無疑問的神跡。
但是對于陸修而言,這只是他兒時寂寞而做出的簡單的塗鴉而已。
問題在于,為什麽自己畫出的世界,會變成現實?
陸修拿起畫筆,在紙上一筆一劃,緩緩寫下了兩行字。
“我想見到米斐爾。”
“我想在這個世界,觸碰到米斐爾。”
墨水在紙上暈染成一個小小的黑點,陸修盯着眼前的空氣,一刻鐘後,什麽也沒有發生。
所以自己的能力只能在元素大陸成真麽?
陸修心中驟然生出一塊巨石,在他的情緒山坡上上竄下跳,擾得他心神不寧。
他垂了下頭,打算去冷藏室拿點啤酒喝。
陸修走到冷藏室前,首先聽到的是一陣咚咚咚的聲響。
有人在敲門。
陸修的五感十分敏銳,幾乎瞬間就分辨出,這敲門聲是從冷藏室內部傳來的。
難道自己前幾天買的澳龍複活了要越獄?
這個念頭從腦中一閃而過,離冷藏室越近,陸修的心髒跳得越快。
他感受到了一股極其強烈的鏈接,從他所在的位置,一路指向冷藏室的內部。
而這種鏈接,他只在一個人的身上感受到過!
陸修的心髒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跳出胸腔。
下一秒,冷藏室的大門被劈出一個巨大的裂口,陸修看到一陣金光閃過,接着,一個人從冷藏室裏沖了出來!
那個人的速度太急,又控制不好力道,當着陸修的面,直直地摔倒了地上。
巨大的雪白羽翼在陸修面前展開,吹起一陣撲面而來的勁風,吹得陸修的頭發微微揚起。
眼前是一位……天使。
他的長發猶如融化的白金,有如微風吹拂的海浪。
他的皮膚比奶凍更加光滑細膩,他的眼瞳鮮紅如瑪瑙,璀璨如鑽石。
凡人是無法擁有這樣動人心魄的美貌的。
只有傾注了神的全部愛意存在,才能得到如此慷慨的賜福。
陸修下意識屏住呼吸。
他怕自己的呼吸太重,把眼前的人吹跑了。
直到看着對方愣愣地倒在地上,陸修才反應過來,急忙上前攙扶他。
“米……”陸修咽了口口水,覺得嗓子有些幹澀,“米斐爾,你沒事吧?”
米斐爾擡眼看向陸修。
米斐爾還記得,自己抛下陸修和亞倫離開的時候,陸修放出的狠話。
陸修當時神情猙獰,神色凄厲,因為嘴裏還在吐血,每一個字都跟重錘一樣,有力而嘶啞。
陸修說,他會讓他後悔。
而自己則說,因為陸修用心頭血幫自己喚醒了神格,兩人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
米斐爾把自己的靈魂獻祭給了太初之神,作為複活摯友的代價。
蘇雖然沒有明确的證據,但是米斐爾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自己的死而複生,和陸修脫不了幹系。
“我記得……我已經死了。”米斐爾緩緩道,他盯着陸修的眼睛,目光灼灼猶如燈炬,“我是怎麽複活的?太初之神不會出爾反爾。”
“你沒有徹底死去,我找到了你的靈魂碎片,複活了你。”陸修從善如流地對答,他筆下的劇情同時也是元素大陸裏發生的現實,因此他演戲起來毫無心理負擔。
“所以,你欠我一條命。”陸修握住了米斐爾的手,“但是,你也把我救活了。所以,我們之間确實一筆勾銷了。”
“?”米斐爾眉頭微蹙,他什麽時候救活了陸修了?
他明明當着陸修的面和亞倫一起跑路了!
陸修腦子壞了?
見米斐爾面露不解,陸修微微一笑。
他握着米斐爾的手,如同握着稀世珍寶。
他将米斐爾的手輕輕貼在自己的心口處,讓米斐爾感受自己快要溢出胸腔、拉響警報的心跳,來證明自己沒有撒謊。
“我就是羅德啊。”陸修微微一笑,他在現實裏的臉比游戲中的更要英俊,笑起來時,真是劍眉星目,不可逼視。陸修完美地繼承了大明星母親的美貌,這是一張無論以任何審美傾向來評判,都無可挑剔的臉。
羅德就是陸修在元素大陸時的馬甲,他給自己捏了一個清秀的臉和米斐爾交往,那張臉自然沒有自己真實面容的十分之一的英俊。
因此,陸修理所當然地覺得,比起羅德那張寡淡的假臉,米斐爾應該更能接受自己這張萬裏挑一的帥臉。
然而,米斐爾聽到陸修的話,卻沒有露出任何驚喜或者感動的表情。
事實上,米斐爾的第一反應不是生氣,而是荒謬。
即便陸修主動用心頭血幫他喚醒神格的行為,讓米斐爾感動了一剎那,但是也僅僅是一剎那而已。
在米斐爾的心裏,陸修的形象絕大部分還是那個對自己索取無度、為所欲為的變态。
他還記得陸修拽着自己的頭發,逼迫自己執行某些難以啓齒的任務時的神情。
那時候的陸修眼瞳微微擴張,臉上的肌肉都随之緊繃,手臂堅硬得如同烙鐵——他看着自己的眼神,猶如獅子看着被咬斷了脖頸的羚羊。
那是充斥着一種狂熱、血腥、饑渴的眼神,僅僅是看着這樣的眼神,就已經讓米斐爾感到被灼傷的痛楚。
這樣的一個瘋子、變态,怎麽可能是自己兒時最好的朋友羅德?
羅德敏感、清秀、文靜,沒事就拿着畫筆到處走走畫畫,他的筆觸比蛛絲還細膩,簡直和吟游詩人一樣是詩意的象征,和掄着重劍四處砍殺魔物的勇者簡直是兩個極端。
“你知道了什麽?”米斐爾突然暴起,揪住了陸修的衣領,“別侮辱他,陸修。”
陸修沒想到自己的坦誠相待卻得到米斐爾堪稱粗暴的回應,他的臉色一沉,演技有些繃不住。
米斐爾見陸修臉上的虛僞的笑容消弭,內心深處打了一個哆嗦,有些犯怵。
陸修持續三個月的變态行為,還是給米斐爾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他看見陸修甩臉色,腦中那根名為恐懼的弦條件反射地被撥了一下,抓着陸修衣領的手驟然失了力度。
放在以前,陸修看見米斐爾害怕自己,只會感到十分得意。
但是此時,米斐爾恐懼的目光,卻讓陸修感到有些許的刺目。
因為這樣的目光,只存在于主人和奴隸之間,而不可能存在于戀人之間。
于是陸修又挂起一個标準的笑臉,他伸手摸了摸米斐爾的臉,力度輕柔,情意缱绻。
“我說的是實話呀,米斐爾。”陸修語氣放緩,“還記得‘白房子’麽?”
見米斐爾渾身都震驚到僵直,陸修趁熱打鐵,“我送了你一個棱鏡,只要棱鏡亮起,我們就會去白房子裏見面。”
“那是我們的秘密基地,只有我們倆人知道,不是麽?”陸修輕輕地抹着米斐爾的頭發,就像主人安撫他受到驚吓的小狗,“後來我被光明神殺了,你說你要收集我的神格複活我,還記得麽?”
米斐爾只覺得世界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而自己處在漩渦的中心,靈魂和理智都被名為現實的離心機甩成碎片。
即便陸修的話很反常識,但是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得通。
自己為了複活羅德,已經在太初之神的見證下,獻祭了自己的靈魂。
神谕是不可能更改的,神做出的每一個承諾,都将成為主宰現實的法則。
而自己在獻祭靈魂後,沒有徹底魂飛魄散,而是再度複活。
推翻一位神明創造的法則,只有另一位擁有更高的神階的神明才可能做到。
比太初之神還要高階的神明是什麽?
在太初之前,便是創世——那是萬物的伊始。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如果陸修就是羅德,那麽毋庸置疑,陸修就是元素大陸的“創世之神”!
米斐爾想起了白房子裏的房間。
每一個房間,都是一個獨立的世界。
這就是羅德的能力——同時,也是陸修的能力!
“如果你是創世神,你怎麽會死——”米斐爾的聲音微微顫抖,“我居然妄圖複活創世神——我這兩千年,不就成為了一個笑話?”
陸修:哦豁,還真的忘了這一茬。
他在現實的十年寒暑,不過是從童年邁入青年。而米斐爾在游戲裏,卻歷經了兩千年的歲月輪轉,足以讓王朝更疊六七載,花落花開兩千回。
陸修的大腦飛速運轉,調動了自己混跡二次元的所有知識儲備,他必須想出一個足以說服米斐爾的理由,一個不會被看穿、能夠得到米斐爾認可的理由。
“我不知道我擁有這樣的能力——”陸修垂下眼睫,一剎那間顯得有些脆弱,“我來自一個名叫地球的世界,每次我見你的時候,我都會喪失我在地球的記憶。”
“當光明神殺我的時候,我真的以為自己會死掉——”陸修輕輕摩挲着米斐爾的耳垂,他知道這個動作能讓米斐爾放松,“我沒有騙你,米斐爾。”
聽着陸修的敘述,米斐爾急促的呼吸逐漸平穩下來。
陸修心裏松了一口氣,面上确實鎮定自若的模樣。
他知道,自己的謊言奏效了。
米斐爾相信了他的說辭。
雖然不知道米斐爾是否愛自己,但是陸修知道,米斐爾愛着羅德。
無論是何種意味的愛,米斐爾都愛着羅德。
而他就是羅德。
憑借這一點,陸修有把握,讓米斐爾永遠都不會、不敢、不想離開自己的身邊。
自己的魅魔當着自己的面和別的男人跑路這種事情——
陸修絕對不會讓它發生第二次。
“現在我們都暫時無法回到元素大陸了,”陸修把米斐爾抱了起來,他身高足足有一米九,扛起米斐爾就跟扛起一塊磚那樣輕松,“歡迎來到地球,米斐爾。”
“你能适應這裏的。”陸修看着米斐爾,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
米斐爾看着被自己成功複活的好友,心裏不自覺打了個一個寒戰。
他覺得脊椎骨猛地竄上一股涼意,簡直讓他毛骨悚然。
事實證明,米斐爾的預感再度應驗了。
天使不需要吃喝,但是地球的魔力極度稀薄,米斐爾又不能食用人類的食物,無奈之下,他不得不再度食用陸修的體|液。
雖然魅魔契約已經解除了,但是米斐爾偶爾會感到神志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剛認識陸修時,被他當做面團在手心随意揉捏的日子。
為了更好地飼養一只天使,陸修把家搬到了市中心的獨棟別墅裏。
他切斷了家裏所有的網絡,不允許米斐爾出門,斷絕了米斐爾和外界接觸的所有方式。
直到一周後,米斐爾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天天窩在家裏被投喂過量的食物,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們的普遍生活方式。
在久別重逢後的漫長的許久之後,米斐爾終于意識到了一個悲哀的事實——他被陸修囚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