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到了午休時間，蕭廷意剛回到教員室，放下課本，已經被同事喊住，說有學生過來找她。蕭廷意看着沒動過的盒飯，嘆了一氣，只好忍住肚餓，走出教員室。
班上的兩名學生曾雨欣和方素珍拿着一疊作文紙站在門旁，等着她的出現。
“老師，我們寫了一篇小說，想請你幫忙看一下。”曾雨欣首先開口。
“你們要拿去比賽嗎？”蕭廷意問。近來好幾個學生跑來跟她讨論寫作，因為國家□□的青年文學獎又開始了，如果高中生能在這個獎項獲獎的話，就能得到高考額外加分。這五分對於學生來說，可能就是天與地的分別，所以在寫作上有天分的學生都擠出課馀和休息時間，準備一篇優秀的小說，希望得到評審的青睐。
蕭廷意任職的高中一向着重文藝，自然有不少學生願意拿起筆杆子寫作，校長把這件事交給她負責，讓她統一收集作品，把有得獎可能的作品寄出來，其他寫得不怎麽的作品就私下處理，別浪費郵費。
“對呀，我想試一試，因為我的英語不大好，要是能拿到這五分的話，說不定上一本的機會就會提高。”曾雨欣笑眯眯說，又有點緊張。
“那我幫你看一下。”蕭廷意對曾雨欣的印象不錯，她一向在班上都是刻苦勤奮，就是被英語拖後腿。
“老師，還有我，我也寫了一篇。”方素珍不甘後人，亦把自己的作品拿出來。
曾雨欣寫的是校園懸疑小說，講述學校發生了欺淩事件，然後學生離奇遇害，引起恐慌，方素珍寫的是武俠小說，一開場已是王朝覆亡，天下大亂，格局極大……蕭廷意愈看愈覺得不對勁，這個開篇好像似曾相識，是在哪兒看過呢……
“雨欣，你的文句太長了，嘗試再寫得簡短一點，還有形容詞用得太單調，加點變化，要不然評審覺得你詞量不足。”午休時間快結束了，蕭廷意決定先對曾雨欣說。
“那我呢？”方素珍焦急地問。
“雨欣先回教室，我跟素珍慢慢說。”蕭廷意說。
曾雨欣接回自己的稿子就先上教室。
“蕭老師，我的作品不好嗎？”方素珍緊張地問。她覺得自己寫得不錯，還特地上網看了不少有名的小說作參考，才有這篇武俠小說。
“素珍，你坦白告訴蕭老師，這個小說真的是你構思的嗎？”蕭廷意嚴肅地問。
“當然是我想的。”方素珍回答道。
“你肯定？”蕭廷意想再給學生一次認錯的機會。
“肯定是我寫的。”方素珍擡起頭，不服氣地說。
“素珍，你別對老師撒謊。”
“老師，你懷疑我嗎？”
“老師看書不多，但有一篇小說，跟它的開頭一模一樣，要我現在就上網搜索出來嗎？是《黑白劍》嗎？”若不是她前幾天跟楊清見面，蕭廷意也不會重新閱讀她的小說，更不會立即回憶起楊清的成名作，即是當年她登在B大百年校刊的小說《黑白劍》。
相比起楊清的其他作品，這部《黑白劍》的名氣不算高，不是她的忠實書迷，也未必看過這篇小說，加上《黑白劍》登在校刊上，甚少在小說網站流傳。偏偏蕭廷意對《黑白劍》記憶猶新，要不然也認不出這個開首。
“那、那又怎麽樣？我就是學楊清而已。”方素珍見老師已經發現真相，便倔強地反駁。
“學她？你這叫抄襲她的文章。”蕭廷意嚴厲地說。
“抄襲又如何？很多電視劇都是抄來抄去，那些導演和編劇都沒事。”方素珍就是知道楊清有名，所以才特地抄她的小說，剛好她在圖書館找到一本B大校刊，上面就刊登了楊清的小說，她便抄襲了當中的一些文句，然後左拼右貼，寫成了一篇小說，本來她以為神不知鬼不覺，連補習老師也誇她寫得不錯，拿去比賽起碼能得到優異獎。沒想到蕭老師居然看過這篇小說，早知道她就抄另一篇了……
“他們的名聲都臭了，你還要學他們？”蕭廷意真不明白現在的學生到底在想甚麽，一天到晚就想一步登天。
“那又怎麽樣？反正電視劇受歡迎，就可以繼續賺錢。”
“素珍，抄襲的東西永遠不是自己的，你可以用自己的想法寫一篇屬於自己的小說。”
“老師，抄襲又如何？只要我抄得高明就不會被人發現，說不定文學獎的評審不知道。”方素珍就不相信文學獎的人這麽厲害，連校刊的小說也看過。
“他們會不知道嗎？楊清是B大的舊生，你去查這屆評審有誰，B大的校長和中文系主任，況且你贏了，這篇小說放到網上，你以為會沒人發現嗎？”蕭廷意說。就算方素珍以為別人不知道，但總會有楊清的忠實書迷會發現，那時方素珍就真的玩完了。
“我都已經得獎了，別人說什麽我不會管。”
“你說參賽是為了進大學，你這樣子大學會願意收你嗎？”
“為甚麽不收？我寫得這麽好！”
“素珍，這裏的文字，除了人名之外，全都是楊清的文字！是她當年為了B大校慶而寫的小說，不是屬於你的。”蕭廷意被她的固執氣得要命，緊緊地握着那疊作文紙說。
“老師，你怎麽不支持我？”方素珍覺得自己很委屈。
她做錯了甚麽？現在的編劇和網上小說家都是這樣子做，他們還活得很好，拿着豐厚的報酬，為甚麽她不能抄？大人真是不公平！
“素珍，你叫我老師，就要明白一點───老師不是看着你做壞事，還鼓勵你的人，總之你這份表格我是不會簽名的。你回課室上課。”
方素珍瞪着蕭廷意，淚珠在眼眶裏打轉，從她手上搶回文稿就跑上樓梯。
蕭廷意看着方素珍的背影，又氣又擔心，連忙攔着要到方素珍的班上課的老師，讓他多留意方素珍的情緒，有甚麽事就讓班長下來教員室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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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課之後，餘龍生想跟楊清說幾句話，她卻趁着學生找餘龍生提問時，先一步離開。她才不要跟抄襲者有任何多馀的接觸。
中文系的課室在十一樓，楊清要多走兩層樓梯，去九樓的歷史系辦公室，先找她的軍師商量一二。
楊清找的是歷史系榮譽教授陳耀強，前任歷史系主任，在B大已經工作了三十多年，熟知一切行政運作。
陳耀強見到楊清到來，就帶她進辦公室。他對於這名得意門生，只能說愛恨交纏，明明是研究的人才，偏偏跑去做編劇，做編劇都算了，還不是寫史劇。這次她說有很嚴重的學術誠信問題要向他請教，他都覺得奇怪。
“阿清，你該不會是做了甚麽壞事吧？”陳耀強戴起金絲老花眼鏡，接過楊清遞上的文稿，故意拉長聲音道。
“當然不是了，陳教授，您先看一下兩份文章。”楊清說。
陳耀強看得很仔細，看完一份之後，再看另一份，眉頭愈皺愈深，“這兩篇小說是誰寫的？”
“一篇是中文系的餘龍生助理教授寫的，一篇是他的學妹寫的。”
“誰抄誰的？”陳耀強年紀大，看論文的功力卻沒有退步，一眼就看出兩篇文章之間的關系，有一篇肯定是剽竊的。
“餘龍生抄他的學妹。”
“不會吧？教授都抄別人的文章！”陳耀強覺得簡直荒謬，把文稿放在桌上，抿了抿嘴，“你肯定這是真的？”
“陳教授，您再看這一本優秀學生小說獎的得獎合集，餘龍生就是用了這篇文章。”楊清從背包裏，拿出一本有點舊的書。
“這個人的誠信有問題。”陳耀強已經可以對此事結案了。
“那他還能在B大任教嗎？”
“這件事過去很久了，再翻出來，估計也沒甚麽用。”
“是嗎？陳教授，我在想，當老師是以教育為第一位，學生如何學會做人，離不開名師的教導，但現在學校普遍是論文和科研第一，而非育人第一。”
“這還用你說嗎？不過沒人去做這些事情，大家都把心思放在賺錢上，就像歷史系，都已經是夕陽科系，學生淨是想進商學院，一天到晚想着如何快點買到房子。”陳耀強感慨地說，“也不怪他們，這就是現代社會。”
楊清也深有同感，在履歷表上寫上歷史系本科畢業，确實不知道能找什麽工作。在外國的話，歷史系畢業在企業挺吃香，但在中國就行不通了，若不是在寫小說上有天分，楊清想，她應該也會去考公務員或考研。
“阿清，有一點你說得沒錯，學會做人才是最重要，要不然你賺得再多的錢，也是沒用。”
作者有話要說： 我希望快點寫完這篇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