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好什麽好,拒絕啊,她又不是小孩,還需要人專接專送。

聊天框在此刻具象化,蘇禾滿毫無懸念的聽見了那聲好,心中有些郁悶為什麽林淮煦總是對沈慕喬有求必應。

可更多的還是一種驚覺,她發現自己真的已經很久沒跟林淮煦聯系,竟對他在陳晁公司上班這件事一無所知,她甚至不太記得是在哪個節點,他們就自然而然的斷了聯然後變得陌路。

這樣想來他們相識這二十多年的友誼是如此不牢固,以至于根本不需要征兆,就已經一蹴即至到這種疏離的地步。

蘇禾滿心有所想地跟在林淮煦後面,兩人在一輛SUV面前停下,她下意識扯動旁邊的後門把手,就聽見他不冷不熱地說:“蘇禾滿,我是你司機?”

其實蘇禾滿感覺這樣也說沒錯,沈慕喬找他不就是做這個,但嘴上當然不能承認,她走到副駕駛旁微微一笑:“怎麽會。”

車平穩的駛離停車場,外面細雨飛斜打在車窗上,遠處的霓虹在光影的作用下變成一個個彩色的小斑點,蘇禾滿覺得有時候人與人之間變的疏離也并非全然都是壞處,隔着一段距離也許能看到不一樣的風景,就比如她現在看待林淮煦的眼光變得客觀又理智,和從前截然不同,于是心裏的好奇也更甚。

林淮煦為什麽會回菖坪工作,還去了陳晁的公司,雖然那也是知名企業,但對于他這種頂級學府出來的人來說根本不是什麽難事。

封閉空間裏,這些探究的目光盡數被林淮煦察覺:“有事?”

蘇禾滿本來就沒藏着,聞言好整以暇地直接問:“你怎麽沒留在北京?”

車輪從一個井蓋上壓過,有些許偏移,林淮煦歸正後把問題抛了回來:“為什麽一定要留在那?”

“可是去過那的人不都想留在北京。”

寸土寸金,北京似乎有着無限可能,那裏無疑是神秘的、是充滿驚奇的探險之旅,無數人奔波而至,渴望分的一點珍寶。

菖坪更像是一條有着秩序的軌道,安穩背後是平淡無波又寡味的人生。

或許也有人向往這種生活,可林淮煦有一個很聰明的腦袋,這是既定事實,擁有禀賦才能已然是上天偏愛,是喂飯到嘴邊告訴他,你很有機會閃閃發光,成為行業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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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

至少應該在廣闊的世界裏遨游試試,而不是一畢業就直接選擇回老家。

所有的一切,都讓她這種靠努力撲騰的鹹魚很驚慌。

林淮煦并不知道她在為自己可惜,淡然道:“你不是也回來了?說那裏氣候不适應,通勤很麻煩,既然這樣我為什麽我要留在北京。”

得,拿她昨天的借口出來堵人。

但他們情況又不同,蘇禾滿說:“可是你不一樣啊,你很聰明,大家都拿你做标杆,我要聽三四遍的題你一次就能懂,高中的時候,我還只會用電腦打游戲,你卻能用它做動畫演示來教我立體幾何題,你成績那麽好......”

林淮煦是她見過最自律的人,甚至一度懷疑他是不是被安上了某種程序,怎麽能每天雷打不動的完成自己所制定的目标,那麽行程密集的一張學習表,蘇禾滿看見的時候都覺得驚駭,可他不僅滿分完成,還能抽出時間去教她。

她生活不好的北京,或許對林淮煦來說易如反掌。

“蘇禾滿,我們沒什麽不一樣。”林淮煦打斷她,車正好停在了地下車庫裏,他微微側過身,對上她的眼睛,“我也有做不好的事情,也會有時候犯懶想着要不然拖一拖,明天再做。”

“那些題也并不簡單,可你理解的依舊很快,動畫演示也不過是我占了先機學在你前面而已,如果你嘗試,肯定會比我做的更好。”

蘇禾滿敏銳抓住了話語裏關鍵詞,好似時隔多年終于找到了她和學霸之間的共通點,有些激動道,我就說吧,那些題明明很難。

但高二那年林淮煦其實并不是這樣說的,他說這都是最簡單的題目,是一定要拿的基礎分,害的她一直在懷疑自己的能力,以為自己真的愚笨才怎麽教都不會。

現在想來,他似乎每道都是這麽說的,沒有一道題被打上過難的标簽。

林淮煦笑了,暗嘆她的腦回路偏移總是在情理之中。

蘇禾滿高中也不是沒有察覺過,只是她太相信這個小老師的話,從不生疑,一度忘記了學霸的腦子其實真的和普通學生不一樣。

于是在一個停電的午後,她終于學崩了。

蘇禾滿實在無法想象那種空間立體圖,她畫不出輔助線,也不明白為什麽這樣就可以套進去公式,得到那條未知的邊。

林淮煦來來回回說了好幾遍開始逐漸失去耐心,音量拔高,也許是因為她進步太慢了,總是在這種題型上犯錯,名次毫無變化,也許是因為那天太燥熱,空調卻吹不出一絲涼風。

總之後來林淮煦沒控制住,開始板着臉诘問她,蘇禾滿,你還不懂嗎?

到底是哪個步驟沒弄明白?我已經講了好幾遍了,這麽簡單的題有什麽不明白的。

蘇禾滿看着他蹙緊的眉心有些不知所措,眼前開始産生疊影,林淮煦不斷用筆頭點在試卷上,說是這裏嗎?還是這裏?噠噠的聲響在她腦海裏逐漸放大,壓的她根本快喘不過氣來。

蘇禾滿猛地把書一推,站起身來用力喘氣。

為什麽就她學不會,腦子一點也不會轉彎。

難道她真的像夏玫說的那樣,是一個前途沒有希望的人?

蘇禾滿視線變的模糊,眼中氤氲出一道水線,心裏委屈的要命,她已經很努力了,但就是學不明白啊,她也很想像林淮煦那樣無師自通,可她壓根做不到。

那個午後,蘇禾滿惶惶跑了出去,書本散落一地。

林淮煦怔愣住,看着手背上那一滴眼淚,即将把皮膚灼燒殆盡。

蘇禾滿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小時後,她皮膚很白,一哭就明顯的不得了,更不要說這次發洩的時間還這麽長,眼睛腫的像小桃子一樣泛着紅,她磨蹭地走到桌子前,看着剛剛散落的書籍已經全部整理好碼在桌上,林淮煦正埋頭幫她做着錯題筆記,鼻頭一酸,又想哭。

她忍住,很誠懇地道了歉,保證自己以後再也不會做,然後像被老師罰站的孩子乖乖站在一旁。

林淮煦沒說話,直到她說完才停筆擡頭,看着她起身時被桌角撞破的胳膊,沉默着從抽屜拿出創口貼給她貼上,他聽見蘇禾滿在他頭頂上空小聲承諾,林淮煦,我會努力的,真的,我也一定可以考去北京。

那道題到底還是沒繼續學下去,蘇禾滿被他挾令休息了兩天,再後來林淮煦把那道題在電腦上做了建模,并勤勤善用,于是關于圖形的各個角度都能随着鼠标的移動明了可見,她終于弄明白這個詭異的多邊體是如何變換的。

林淮煦還記得那個傍晚,蘇禾滿學會後悄悄松了一口氣,對他笑着說,林淮煦你看,我其實也沒那麽笨吧,我好好學總能明白的。

蘇禾滿怎麽會笨呢,明明她才是他的人生旗幟。

很多事情上她都比他勇敢的多,她身上有着更加寶貴的品質,她總是能在短時間裏重新集聚力量,永遠具備再來一次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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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喬自覺自己并不是一個優秀的員工,沒辦法,她一天正規的班也沒上過,一畢業陳晁就向她求了婚。

如果把這場婚姻比作工作,那陳晁無疑是一個好老板,甚至應該頒發一個年度榮譽大獎給他。這也導致她根本适應不了這種曲意逢迎的場合,她身上有太多棱角,每一個都被陳晁保護的很好,還有隐隐增長的趨勢。

只是微微皺了下眉,陳晁便以為是她累了,讓她先去沙發上休息。

她打開手機,從進門到現在竟然才過去二十分鐘,堅持的時間比上次更短,旁邊坐着的女人見着她忍不住冷哼,一臉鄙夷。

沈慕喬才不在乎這位未來的小姑子會怎麽想,自顧自的拿着手機問蘇禾滿在幹嗎。

蘇禾滿收到她信息的時候正在樓下等外賣,順帶翻着手機裏的聊天記錄。

她沒參加過酒會,但是參加過一次年會,實習的那家公司在廣告界內赫赫有名,蘇禾滿第一次參加這麽正規的宴會很重視,花了半個月的工資買了條裙子,沒白去,還見到幾個小明星,膚白頭小,不過都沒有沈慕喬好看。

沈慕喬和她聊了幾句,就聽見旁邊的丁芮沉不住氣,開始陰陽怪氣地和旁邊的女孩說,有些狐媚子就是擺不清自己的地位,靠着一張臉什麽地方都想出來顯擺下。

沈慕喬眼裏流露出一絲譏諷,側頭直接挑眉看了過去,等她繼續說。

丁芮又不說了,沈慕喬冷笑,說了一句慫包。

蘇禾滿過了好幾分鐘也沒再收到沈慕喬的信息,正好外賣員也到了,她接過随手在電梯旁按了下。

這次電梯是從負一樓上來的,門一開,她快速露出一個微笑。

可林淮煦見到她不知為何面色有些局促,悄悄把手上的東西往身後帶。

蘇禾滿掃了眼,挺大的一個白色扁盒子,根本藏不住,因于兩人前面共同回憶時,關系有破冰的跡象,她主動打招呼:“東西忘拿啦?”

林淮煦點了下頭,蘇禾滿見他沒有想聊天的跡象,自覺站在電梯一角,一直到十二樓,兩人都未再說過一句話。

門開,蘇禾滿走出去,卻見他還站在裏面:“不出來?”

林淮煦回答的很完美:“我還有個東西忘了拿,要再下去一趟。”

“好吧。”蘇禾滿看着那個大盒子,想說要不要放在這裏她幫忙看會,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電梯門關上的瞬間,林淮煦聽到了蘇禾滿正在開門的聲音,他沒動,又等了兩分鐘才伸手按了下開門鍵。

樓道裏靜悄悄的,他這才放心地把手中的東西倚在牆邊,掏出鑰匙來開門,絲毫沒察覺有人從旁邊的隔角走了出來,正一臉好奇地蹲在他旁邊。

“兆、成、廚、衛、電、器?”

林淮煦聽着熟悉的聲音手一抖,啪嗒一聲,鑰匙整串掉在了地上,蘇禾滿一臉無辜的仰起頭,拾起伸手遞過去,頭頂的柔光在她眼底聚起一小塊白,黑白分明的杏眼格外明亮。

“你家燈也壞啦?”她問。

得益于包裝上的産品示意圖,她都不用去猜測就一目了然的看出來,這不是和她昨天洗手間壞掉的那個燈板一模一樣嘛。

林淮煦接過鑰匙輕抿了下唇,讪讪移開眼神,還沒開口又聽見她說:“你不會把你家的拆下來給我了吧。”

“……”林淮煦咽了口唾沫,捏着鑰匙的手更緊了。

蘇禾滿覺得這個念頭荒唐,噗哧笑出聲來,“逗你的。”

林淮煦有什麽必要這樣做,不過誰讓他剛才遮遮掩掩的,活像在做壞事。

但這個牌子的質量也太差了吧,兩天之內他和沈慕喬家的竟然都壞了,還是要告訴喬喬才行,下次出問題最好換一家新的試試。

“你不是要下去拿東西嗎,這麽快?”

“記錯了,好像在家裏。”林淮煦極力克制冷靜,問:“有事?”

“哦,我就是想問下你,你是因為沈辭清,所以才不回我信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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