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第 12 章
春日的第一場雨，來得猝不及防。
藺唯上着語文課，盯着黑板上的之乎者也發呆，雨滴拍向窗戶，清脆的啪啪聲喚醒了困倦的大腦。
S市地處內陸，空氣幹燥，經常整月整月看不到雨水，不厚厚擦幾層油皮膚就會幹裂。
物以稀為貴，她在英國就沒盼過下雨。
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看向窗外，好學生也沒能逃脫初雨的誘惑。
語文老師随機應變道：“‘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讓我們随機抽取一個幸運兒，背誦蘇轼的《定風波》吧，剛好複習一下。”
……
大家對雨的熱愛瞬間消逝。
語文老師掃視一周，目光落到高眉深目的轉校生身上，笑容慈愛又渴望。
藺唯慌忙低下頭。
“藺唯同學，試一試。”語文老師投來鼓勵的目光。
藺唯站了起來。
這背誦抽查來得過于猝不及防，除了開頭老師剛剛說過的兩句，接下來每個字都吐得異常艱難。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語文老師期待的目光從未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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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唯頓了頓：“中間那部分忘了，我只記得最後一句是‘沒有風雨沒有晴’。”
幾個同學笑了起來。
語文老師也樂了：“是‘也無風雨也無晴’，不過意思是一樣的，說明你全都理解了。”
“哦。”藺唯這才明白同學們為什麽笑。
藺唯并不想聽到掌聲，尤其是在她并沒完美背出全詩的情況下。
不過大人們很喜歡自作主張，她就只能站在原地接受掌聲的洗禮。
噼噼啪啪，滴滴答答。
雨越下越大，時不時看一眼霧氣朦胧的窗戶，窗戶旁的黎晚永遠是一個坐姿，從脖子直到脊背，眼睛時而瞟黑板時而看桌面。
這麽認真，一直在記筆記？
藺唯肅然起敬。
但緊接着她意識到了什麽，看向桌面上攤開的本子，很眼熟，是剛上完地理課留的地理作業。
……
那家夥語文成績好到變态，認真聽講才是不珍惜時間的表現吧。
左邊的男生，也就是擋在她們中間的倪子坤，意識到了什麽，突然正襟危坐。
他整理了一下頭發，揚起下巴甩了甩，剛好把黎晚擋住了，沖右邊的外國臉美女綻出一個陽光露齒笑。
藺唯只覺得他有點大病。
而且那笑容帶的不是陽光，是油光。
咚咚咚。
語文老師突然敲黑板，提高音量：“後面的同學看我，別走神！”
藺唯立刻轉回頭看老師，她和黎晚不一樣，語文課堂每分每秒都需要全神貫注。
“全文最突出的便是燭之武的忠義。他為國君分憂慷慨赴秦營，是真正的春秋時期的‘士人精神’……”
刷。
藺唯低頭一看，發現桌子上多了一張抛來的小紙條桌，上面寫着：【老看我幹嘛？】
她不可理喻地看向同桌，只見倪子坤一臉“老子都懂”的申請，兩分洋洋自得，三分放蕩不羁，四分漫不經心。
“倪子坤，起立！”語文老師眉頭一豎，“課上搞小動作，打擾旁邊同學學習，別以為我沒看見。”
倪子坤只能搖搖晃晃起來，先前不羁的神色面對老師的淫威，終于收斂了。
“‘吾其還也’的‘其’是什麽意思？”
“是……”
“答不上來，還不好好聽課？”
藺唯把紙條揉吧揉吧塞兜裏，心情舒暢，很久沒有這種幸災樂禍的感覺了。
離下課還有五分鐘時，語文老師提前宣布下課。
“你們王老師一會兒要錄課對吧？大家趕緊現在收拾一下，李老師馬上過來。”
王老師是他們的物理老師，今天下午要去階梯教室錄區級公開課，要提前開始準備工作。
于藺唯來說，錄公開課無法理解，從老師到學生都在作秀，還要占用課外的寶貴時間，對誰都沒有好處。
班主任李老師早就等在了外面，她板正的國字臉從五分鐘前就出現在了教室前門的玻璃外。
“現在得把咱班桌椅搬到二樓階梯教室去，兩桌一組擺好，間距兩臂。”
同學們紛紛站起來收拾桌子。
藺唯暗暗嘆口氣，雙手扣到桌子兩側，準備搬桌子。
“藺唯，你不用搬，放那兒吧，”班主任清清嗓子，沖全班同學宣布，“女生去走廊裏等着，背背一會兒上課的內容，所有男生都留下搬桌子啊。”
為什麽？
藺唯聽到這個指令，困惑得以為在做夢。
身邊的女同學們一個個走出教室，她一動不動；教室前方的姚清妍沖她招手，她一動不動。
藺唯走到班主任身邊：“為什麽要男生搬？”她不覺得班裏女生連這張桌子都搬不起來。
擦肩而過的黎晚停住腳步，回頭看過來。
班主任拍拍藺唯的肩，微笑道：“這種累活就讓男生們發揚一下紳士風度，好好珍惜你們女生的優勢吧。”
藺唯低頭不語，餘光中黎晚垂下目光，悄悄離開了教室。
走廊裏，高一（3）班的女生們聚在一起聊天，說是要準備公開課的內容，實則各聊各的閑天。
孫芝芝見藺唯終于出來了，圍上去問：“哎哎哎，黑皮小公主跟你告白，你沒答應吧？”
藺唯明明想保密的，可不知怎的，某個大嘴巴子讓半個班的女生都知道了這件事。
“沒有。”她要用冷淡終結話題。
孫芝芝自覺沒趣，和旁邊的姚清妍聊游戲去了。
體委和兩個高個男生走出教室，人手一個桌子，特意挽起校服長袖露出鼓鼓的肌肉，經過女生們時還輕輕吹了聲口哨。
藺唯從後門望進去。
男生們确實沒有閑着的，只是有些明顯在偷懶，他們的意見全寫在臉上了。
往前走兩步，她就聽到了門另一側的對話，聲音很微弱，但不妨礙捕捉內容。
“憑什麽女生不用搬啊。”
“你覺得她們能搬起來？”
“又不是我女朋友，我沒義務幫她們幹爛活。”
“幫大魔王搬桌子，博美人一笑，入股不虧嘛。”
“孔文龍搬走了好不。”
……
藺唯攥緊拳頭，邁着大步走向前門，走廊另一側的女生們都在看她。
她徑直走進教室，高瘦的身體掀起一陣風，站到第二排一張空桌子旁。
“怎麽了？”班主任正在講臺旁批改作業，擡起頭來。
“我要搬。”藺唯的雙手去擡桌子兩側。
班主任無奈笑道：“你不用搬，高逸興馬上回來。”
藺唯沒理會她，雙臂一使勁，桌子立刻四角騰空。
“應該是強壯的人搬桌子，而不是男生搬。”說罷她着重看一眼悄悄躲在角落、磨蹭半天也沒搬起一個桌子的四眼仔。
剛才聽到的其中一個聲音就是他。
四眼仔一米六出頭，又矮又瘦，鏡片厚得能防彈，早操都在握着單詞卡背。
藺唯搬着那張桌子走出教室。她因為太瘦而力氣不大，桌子在她手中總将落不落，她盡全力掩蓋吃力的事實。
站在走廊裏的女生們，本熱火朝天的讨論瞬間靜默，注意力完全被搬桌子的唯一女生吸引。
其中也有黎晚。
她本就沒在說話，聽着楊可吐槽追劇的狗血結局，現在更加沉默安靜。
無論什麽時候，無論看向哪個風向，藺唯的餘光都能捕捉到黎晚的臉，與鏡片後那雙看不出喜怒哀樂的桃花眼。
兩個男生從教室彈出頭來，望着藺唯的背影直皺鼻子。
“她就那麽想當男的啊？”
“你沒看她那頭發？哪個女生留那麽短的頭發。”
“好家夥，當心她搶你女朋友。”
……
幾個女生們對視一眼，笑嘻嘻竊竊私語起來。
鐘小小沖男生們做了個鬼臉：“怎麽着，是女生又怎麽樣，長得比你們都帥。”
“好像她确實喜歡女的。”
黎晚突然上前一步，打斷所有人：“要搬就搬，不搬就出來，準備課上的材料。”正氣又淩厲的聲音好似一把劍，射穿空氣中所有不友善的冰塊。
所有人都聽話閉嘴，在門口晃悠議論的男生也灰溜溜回去，搬起了桌子。
每到這時候，大家才記起班長大人的外號為什麽叫“大魔王”，只是因為班長随和安靜，平常說話的語氣又太溫太柔，別人才會忽略她認真起來的恐怖。
第一批搬去階梯教室的男生們回來了，體委高逸興的袖子挽得更高了，肱三頭肌鼓鼓囊囊，不少女生都會多看兩眼。
黎晚點點頭：“辛苦了，需要幫忙嗎？”
“不用！”高逸興幹勁十足，現在确實不需要幫忙，教室已經基本搬空了。
終于，藺唯回來了，速度不快，卻貴在完成。
黎晚注視着凱旋的藺唯,看到了蒼白小短臉上的紅色，看到了控制不住皺起的眉頭，看到了隐隐晃動的腳步。
藺唯那麽瘦，桌椅又不輕，當然般得困難。
四眼仔抱着椅子，步履蹒跚，經過班長大人時特意嘟囔一句：“這不也挺磨蹭的，打腫臉充什麽胖子。”
壓在心頭上的石頭越發沉重。
“比你快。”黎晚只回了三個字。
四眼仔自讨沒趣，踏着使出吃奶勁兒的小碎步，走向通往二樓的樓梯。
藺唯目不斜視，繞過黎晚：“沒事，不用幫我說話。”
孫芝芝和楊可對視一眼，使個眼色，一起挽住黎晚的胳膊。
黎晚一動不動：“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