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第 30 章

黎晚已經三周沒見過藺唯了。

無論是在萬達廣場,甚至樓下和樓道裏都沒見過,明明按照她們以往的作息,一周至少能碰巧碰見一次才對。

她早早把暑假作業做完,開始自學高二的內容。

函數部分已經完全掌握,她直接抽出兩道往年高考的壓軸題檢測了一下熟練度。

淘淘坐在矮一號的桌前,面對一整頁的乘法表發愁,謝澤蘭又去實驗室盯博士研究生幹活去了,臨走前給他布置了一堆任務。

他搓了半天筆,小小的眉頭皺到眉心,嘆一口氣:“姐姐,我寫不下去。”

看這麽個小人故作深沉,黎晚很好笑,但她想起自己在這個年紀時也會嘆氣。

“那給你五分鐘的休息時間,站起來活動活動,吃個奶酪棒。”媽媽不在時,黎晚自然而然代替了她的角色。

“好!”淘淘從凳子上蹦起,五分鐘也堪比天大的恩賜。

她接過那小盒子,透過玻璃紙看到裏面是蛋糕後,震驚寫滿了臉。說話方式似曾相識。

藺唯歪頭思索出來,意識到這是對自己的戲仿後,立刻耳朵一燙,難道之前每次和邊青雲打趣,黎晚都聽見了。

“當當當然是真心的。”藺唯發誓,右手舉起食指和中指交叉,“我不會撒謊,不然肯定比現在受歡迎。”

黎晚撲哧一聲笑了。

該死,無情的大魔王笑起來真好看,尤其是她不常笑,珍惜的笑容身價翻倍。

藺唯悄悄摸了一圈,沒摸到兜或潛在容器。這是當然的,她跑步來了又不是購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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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晚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又把曲奇收了回去:“先放我這兒,回去再給你。”

藺唯有些不好意思,食指指節刮刮臉頰。

黎晚就又把曲奇收到了包裏,物歸原主。游戲廳暖黃的燈光灑到她的臉側,使她的五官看起來分外柔和。

只是藺唯不認識這個動漫人物,不明白她的熱情。

黎晚揉夠抱夠了,放下公仔,看到藺唯困惑的神色,又主動解釋。

“這是我們的童年回憶,《喜羊羊與灰太狼》裏的‘懶羊羊’。”如果人們不相信數學的簡單,那只是因為他們沒意識到生活的複雜。——G.H.哈代

藺唯喜歡思維嚴謹邏輯清晰的白老師,也喜歡白老師同樣方方正正的字跡,更喜歡這句蓋在心頭發暖發熱的話。

該用這個筆記本做什麽呢?

她頭一次對個本子這麽喜歡,生怕用錯了,老師講卷子也時不時走神,手指摸着牛皮的質感發愁。

直到晚上,宿舍裏的女生們該洗漱洗漱,該聊天聊天,藺唯和往常一樣,坐在屬于她的上鋪發呆。

她裝作在看書,實則持續摸着下面墊着的筆記本發呆,仍沒想好該怎麽用。

她就是那種人,一糾結就能糾結到天荒地老。

李書雪校服一脫,亂七八糟扔到床上,又使喚起闵怡幫她疊衣服了。

闵怡立刻放下懷裏抱着的洗漱籃,去幫她疊衣服,她本想去洗澡的。

闵怡吭哧吭哧疊完衣服,李書雪又指指床腳的臉盆,裏面堆滿了各種洗漱用品和護膚品。

“拿衛生間去。”

闵怡面露難色一瞬,馬上就被李書雪刻薄一瞪,只能抱起那臉盆,而抱上臉盆就沒手拿她自己的東西了。

黎晚經過她們,順手提起闵怡的洗漱籃:“我幫你拿過去。”她一手一個籃子,邁着平穩淡然的步子,好似天上的老神仙輕輕飄過。

李書雪皺起眉頭,藺唯看出來她臉上的陰雲了,也知道這大小姐想瞪眼就想瘋了——可最終就是沒敢瞪。

誰敢瞪黎晚呢。

再壞的人,再滿肚子氣,也沒理由瞪一個挑不出毛病的好人。

藺唯強忍着笑意,等她們三人都離開了寝室,才敢笑出聲來,引得剛回寝室擦頭發的林鴻雨一臉問號。

她們年級的風雲人物很多,比如據說家裏巨有錢的李書雪,比如漂亮還會拿捏人的姚清妍,再比如抽煙喝酒樣樣行的羅芳舒。

真奇怪,把黎晚排在風雲人物之列,還挺格格不入。

所有人都敬畏她們,是因為她們髒話罵得很難聽;所有人都敬畏黎晚,是因為她從來不說髒話。

所有人都不敢惹她們,是因為她們很容易生氣;而所有人不敢惹黎晚,是因為黎晚從不生氣。

落在腿上的筆記本,變得更有重量了。

終于藺唯靈光一現,心怦怦跳着,在筆記本上寫下了五個英文字母:

黎晚總能提前捕捉到對方的情緒,總是這樣無需多餘的言語,和她溝通輕松愉悅。

藺唯似懂非懂,看黎晚高興,她也高興,快樂會傳染。

“那你喜歡這個角色嗎?”

黎晚笑道:“特喜歡,它總是懶懶的,看起來精神狀态很松弛随意。”

松弛随意。

藺唯不知道陰天房間裏的自己,配不配得上這四個字。

黎晚暫且将剛抓到的懶羊羊放到一旁,看藺唯抓娃娃。

藺唯考試都沒這麽緊張。

被抓娃娃大師盯着抓娃娃,四舍五入等于,被牛頓盯着用頭接蘋果。

“呃,這是我第一次抓,我盡量。”藺唯先打個預防針,免得一會兒表現過于醜陋。

果不其然,三枚代幣都消耗幹淨後,藺唯毛都沒抓出來。

而且因為學不會難以判斷落爪位置,出了好幾個醜陋的空爪。

黎晚還剩下六個幣,藺唯覺得她肯定能再抓出至少一個。

然而,黎晚提議:“我們去玩玩別的吧。”

藺唯當然答應。

她沒幣了,不過看着黎晚玩也是好的,只要視線裏有她的存在。

接下來,她們玩了太鼓達人和拳皇,可以看出黎晚對音樂情有獨鐘,五枚幣都獻給了太鼓達人。

藺唯純屬跟着沾光,沒幣也玩了很久,因為黎晚想玩雙人對戰模式。

咚咚咚,咚咚咚。

春節的熱鬧有滞後性,鼓錘敲着,倒挺有鞭炮的風範。

“你給楊可帶的什麽?”藺唯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如果她沒舉過手,黎晚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累。

誰也無法否認,男性和女性生理構造确實有差別,要想反抗只能去質問造物主,剛才那二十分鐘,很可能讓黎晚半條命都沒了。

四眼仔注意到黎晚的精神狀态,白了藺唯一眼:“你能不能替大魔王上場啊。”他向來喜愛精準補刀。

藺唯倒也想,可她知道如果自己上場,六班會輸得更慘,會淪為四班的笑柄無疑。

她沒有說話,只能裝作沒聽見。

楊可沒加啦啦隊,恰巧就站在他們旁邊,替藺唯怼了回去:“那麽心疼班班你怎麽不上?”

四眼仔便也不再言語了。

而陽光的遠處,黎晚也絲毫沒有半途而廢的意思。從那天起,藺唯不停問着這個問題,握住筆的指尖發白時想,數字在大腦中一灘漿糊時也想。

若不是那晚得以在黎晚懷中哭泣,得以汲取精神力量,恐怕又要吃藥了。

無數次了,她全靠黎晚,才得以在高中艱難爬行;于是她也想象不出,一個沒有黎晚的未來,那還怎麽活呢。

很長一段時間內,藺唯都沒照過鏡子。

她在學校上完廁所都低着頭洗手,只要身邊有鏡子,就絕不擡頭。

藺唯來三中兩年,同年級的至少已經臉熟了,沒人會再多看她幾眼,有時候卻會出幻覺,牆壁和地磚上,密密麻麻鋪了無數雙眼睛。

她曾讨厭過許多東西,而現在這個階段,至少讨厭的是自己的臉。

藺唯還撕過語文練習冊,只不過撕到一半,就及時停了下來。

練習冊又沒做錯什麽,錯的是她,僅此而已。

大家都還當她是中國人。

班上沒有人知道這件事,黎晚和邊青雲誰都沒再提過和那份鑒定報告有關的事。

對于要不要告訴爸爸,藺唯曾經糾結過。畢竟告訴爸爸,約等于為鬧得滿城風雨皆知做準備。

她先是決定等周末放學回家,一定要當面譏笑爸爸。

當事人不知情的報複,不算報複,若只有她一個人傷口疼得血肉模糊,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可是,世上哪有那麽多碰巧的事?

那個周末,藺定國提回來一只殺好的母雞,親自下廚。

蘭秋池啧啧稱奇,藺定國說,這是今兒特地去白坊市場買的土雞。

藺唯聽到動靜,從房間裏走出,看到了那只仍留有些許體溫的母雞。

“下周國賽是吧?好好考,這湯能給你補腦子。”藺定國解釋。

“你不是說,我不是學習的料嗎?”

藺定國哈哈大笑:“我說歸我說,你這不是學好了,打了我的臉嗎?”

蘭秋池一邊拾掇屋子,一邊笑眯眯注視着父女倆。

藺唯的鼻尖有些發燙,喉嚨也堵住了。

或許是她向來感情來得快,去得也洶湧,看到爸爸眼角的皺紋時,她退縮了。

一剎那,許許多多童年的片段聚在腦內,放映成默片式的電影。

說起來,她吃過的第一道中餐,是爸爸做的。

“籲——書呆子!”耳邊穿來了四班同學的嘲笑。

下半場開始後,黎晚明顯力不從心,奔跑速度較上半場慢了許多。

陳冠青很體貼,即便傳球給黎晚最方便,他也會特意避開,獨自帶球沖到另一側。

藺唯默默感謝起他,心想下次他來問數學題,可要好好解答。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所有人都知道六班要輸,變數無非就是以幾比幾輸掉,只希望關一哲争點氣守好門。

還有十分鐘。

陳冠青力挽狂瀾,勉強射進一門,于是現在是5:1。

僅僅就那一球,立刻掀起了六班所有同學的熱力歡呼,引得旁邊的四班同學們滿臉不屑。

還有五分鐘。

目不轉睛守在球門前的關一哲,小白臉白上加白,都快要哭出來了。

眼看球離門越來越近,黎晚突然蹿出來,從四班體委腳下成功截了球,步子瞬間變得飛快,藺唯恍惚間還看出了殘影。

這家夥,在挑戰人類的極限嗎?

邊青雲一臉花癡:“媽耶,大魔王帥暈我。”

“班班,班班!”楊可激動得聲音顫抖。

黎晚有些意外,眼神中透點耐人尋味:“楊可?”

“呃,就是随口一問。”其實藺唯很在乎,在乎死了,無奈長了張別扭的嘴。

雖然楊可不以同樣的心情喜歡黎晚,但她還是在乎,她甚至在乎每一陣撫摸黎晚頭發的風。

糟糕,明明發誓過要遠離櫻桃樹的。

“我給她帶了個鑰匙扣。”黎晚答。

東西不同,很難比較。

藺唯暗自考量,餅幹一個半巴掌大小,楊可的鑰匙鏈肯定不到半個巴掌大,竟真有了自欺欺人的自豪感。

話說回來,為什麽黎晚會帶着這包餅幹,就像早就料到自己會來一般?

陽光曬得更暖了,此時此刻藺唯體會到了“春節”的含義,過了春節就是春天,陽光也是春日的陽光。

藺唯有些不自在,她認為有義務讓空氣別那麽尴尬。

“我請你喝奶茶吧。”

“為什麽?”黎晚眼睛微微瞪大,她困惑的表情總有點好笑。

“因為……”藺唯卡殼了。

這個人,怎麽會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謝謝,”藺唯心裏一陣暖流,忽覺一個感謝過于微不足道,又補充一句,“謝謝。”

“希望你喜歡。”

“肯定。”藺唯忙道。

黎晚點點頭,大概要離開了,她很忙,也從來不會打擾疑似很忙的人。

藺唯看着她即将轉向房間門的動作,心裏又提前開始落寞了。

真奇怪,她喜歡一個人待着,更不喜歡在情緒很差的時候和別人待着,可她不想黎晚離開。

黎晚最後看了她一眼,捕捉到了那表情的意味後,眉頭一動,腳步又停穩了,離去的意思瞬間消失不見。

“怎麽了?”藺唯的心揣了一百只兔子一樣。

黎晚歪歪頭,笑道:“我想再跟你下一盤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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