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第 38 章 第 38 章
尴尬的靜默。
身後響起一陣沙啞的鳥叫。
藺唯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竭力保持鎮靜:“我沒太聽清楚,請您再重複一遍。”
黎少校嘴角勾起不懷好意的笑容,長長的睫毛撲閃一下。
“我問你,喜歡上床做.愛嗎?”
指向性異常清晰,沒有任何誤會的餘地。
為什麽要問這個?
藺唯呼吸驟停,肌肉開始僵硬:“沒什麽喜歡不喜歡的。”
“呵呵,看來藺上尉以前的性生活不是很愉快。”
怒火從心底燃起,藺唯盡力遏制着想揍人的沖動。
她咬牙切齒,一字一頓:“與您無關。”
“那就專注于那個問句吧。”黎少校斜眼看她,細長的眉毛揚得很高。“要一起玩玩嗎?”
藺唯瞪大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她頭一次遇到這麽明目張膽的性騷擾,更何況兩人才是第二次見面。
而正是因為它過于明目張膽,怒火都轉化為了哭笑不得的滑稽感。
“不用了,謝謝您。”
“別擔心,跟我做很安全。”
“……這不合适。”
“反正內戰還要持續幾個月,不然太寂寞了,不是麽?”
聽着越來越露骨的語言,看着那越來越魅惑的神情,厭惡與排斥的感覺越發濃重。長得美又如何,難道長得美就有無限自大的權利嗎?
習慣于溫柔的藺唯不喜歡評判別人,更很少讨厭別人;但那一刻,她頭一次找到了排斥對象。
夕陽已完全沒入了地平線之下,世界與面前女人的身影一同融入黑暗。
藺唯神色嚴峻,冷冷道:“我不需要也不想和您做。如果持續騷擾我,我會上報的。”
黎少校輕輕笑了兩聲,倒沒再糾纏什麽,繼續向前邁開腳步。風吹起她長長的金發,在濕熱的空氣中肆意飄動,輕盈潇灑。
藺唯沉默地跟上她,撥開最後一層灌木叢,走到了主幹道邊。開闊路段中,難以忍受的濕氣褪去了些許。
後來,她再回憶起這一天,只能用兩個字形容:晦氣。
兩人向拉瑙郊區的軍事基地走去。
夜晚的蚊子尤其多,嗡嗡亂飛,總會拍到人的臉頰上。
看着黎少校輕松自在的背影,藺唯十分不解。
她真的很不喜歡熱帶的氣候,又悶又熱,每天都像生活在蒸籠裏。隐隐感覺背後癢癢的,應該起濕疹了。
難怪中央政府派任務下來時,各方軍官都在推脫;可以預見到,即将發生在馬來西亞群島的作戰,将是地獄級的折磨。
皮膚黝黑的原住民背着滿滿的籮筐,走在模糊的星光下。兩旁的榕樹之間,飄來濃濃的牛糞與馬糞的味道。
綿延至天邊的主幹道一直通向西部的納閩,看不見,卻如海市蜃樓飄在藺唯的意識中。那便是本次南北赤聯争端的緣由,一個位于南華海的小島嶼。
終于,兩人走到了基地門口。一排滿是鋼刺的鐵栅欄外,兩個身穿灰綠色軍服的北赤聯士兵正在站崗。
看到兩位軍官的到來,士兵們立刻擡手敬禮。
“長官們好。”
黎少校眼神都沒飄一下,徑直走過了他們。
而藺唯則習慣性沖兩位士兵點頭示意。雖然他們精神狀态也不錯,但與世州的士兵相比,還差一截。
其他軍官已在作戰會議室裏等候多時。他們雖然在聊天,但聊得并不盡興,畢竟兩國的文化差異太大,沒有足夠的共同話題支撐幾個小時。
拉瑙的氣候過于潮濕,木地板被腐蝕得不成樣子,踩上去時會嘎吱作響。
會議室的正中央是一個長方形的柳桉木桌,上面擺着四處散落的銅板紙地圖,不同顏色的記號筆,各類機密資料,和一盆新鮮采摘的本地山竹。
最靠裏的北赤聯軍官看到進門的兩人,熱情地擡起手,将那盆山竹往桌子另一端推了推。他黝黑的臉上滿是濃密的胡子。
“二位請享用。”“藺上尉真有意思,在戰場上還想着玩。”黎晚嘴角向下扯動,一副冷嘲熱諷的語氣。
不僅裝無辜,還裝傻。
這麽無賴的人是真實存在的嗎?藺唯更是氣不打一出來,握住衣領的手猛然松開,讓她跌回椅子上。
砰。
黎晚的背重重撞到椅背上。
但她咳嗽兩聲後,狡黠的綠眼反而染上了笑意:“真粗魯。這是對待上級軍官應有的态度嗎?”
明黎了,反客為主是這家夥慣用的伎倆。
藺唯冷着臉瞪向她:“那你呢?一個正常的上級軍官該逼迫下屬上床嗎?”
對這種爛人,沒必要使用敬稱。
黎晚恍然大悟,不過那恍然大悟明顯也是裝的。她将長長的金發撩到身後,歪了歪頭。
“原來你指的是這件事啊。誤會了。”
“誤會什麽?”
黎晚輕輕笑了兩聲,雙手抱在胸前。
“我從沒逼迫過任何一個人。都是她們主動的,我不過和她們聊聊天而已。”
“但你不該放錯誤信號,讓她們誤以為有感情。”
“我做的時候跟她們明确劃清了界限,做完後也不會跟她們藕斷絲連。”
“但是……”
“我從沒跟她們接過吻,甚至也沒做過任何親昵的舉動,她們自作多情不怪我。”
毫無破綻。
這場對話越來越憋屈了。
藺唯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一直是個講理的人。客觀來看,好像自己的姑娘們反而過錯更大。
真尴尬。
黎晚笑得越來越開心,眼下的卧蠶都浮現出來了。
“對了,藺上尉一開始說了什麽來着——‘想和我玩玩’?是終于忍不住了,也想上我床的意思麽?”
突然轉換的話題讓藺唯一愣。緊接着,她冷笑道:“我不用和你做那事,就能充實你的夜晚。”
黎晚也愣了,顯然沒想到會得到這麽一句話,瞳孔都圓了些。
不過,她的表情很快就恢複了正常:“有意思。那我要期待一下了。”
兩人靜靜對視,戰場上的火藥味隐隐傳了過來。
藺唯眉頭一皺,最後再警告一遍:“再說一遍,不許再碰別人。想幹什麽直接來找我。”狠狠地指向面前人的臉。
黎晚不慌不忙拿起杯子,又喝了口水。
“當然當然,藺上尉這麽有趣,我怎麽還有心思找別人呢。”
杯子見了底。
藺唯轉身走出營帳。
即将撩簾子出去時,背後的女人又說了一句話。
“你哪裏都很美,可惜了。”
這句話乍一聽很随意,但又滿是深意,就好像她早已看穿年輕上尉的靈魂一般。
藺唯的身體倏然僵硬:“可惜什麽?”
“可惜進了軍隊這個火坑。”那語氣中的惋惜不像是裝出來的。
藺唯的腳步停下一瞬:“上交給國家與榮譽,沒什麽可惜的。”然後繼續前進。
背後的聲音消失了。
天地沉默了。
**
拉瑙終于有了一絲柏林的感覺。涼風習習,走在樹叢之間,臉頰不再滿是汗水。
夜晚的食堂是軍人們的極樂之地。
煙霧飄在上空,觥籌交錯。盡管戰時食物短缺,品種單一,但苦中作樂的炊事班做出了花。
藺唯和幾位軍官吃完飯,正在聊天。她素來不喜歡說話,便靜靜聽尹銀煥他們大侃特侃。
距離世州軍隊登陸拉瑙已過去了一個半月,背井離鄉的滋味放大了戰争的苦楚。
于是,有對象的開始都秀恩愛,借話語平衡思念。
“我老婆可漂亮了,溫柔賢惠,女紅也特好。”尹銀煥上尉掏出內口袋的懷表,打開,露出裏面泛黃的單人照片。
藺唯和旁邊幾個軍官湊上去看看,紛紛點頭。上面的女人是印度長相,皮膚顏色很深,但大眼睛高鼻子如娃娃般精致。
“預産期就在這幾天了,”尹銀煥嘆了口氣,“可惜回不去。”
衆人依次表示嘆惋,你一言我一語地安慰他。
馮嚴中尉問:“你覺得是個小子還是女兒?”
尹銀煥重重嘆了口氣。
“我希望是女兒,要是小子的話,還要像我一樣上戰場。”
馮嚴笑道:“女兒也可以上啊,像藺上尉一樣。”他掏出一卷煙,遞給身邊的兩位男軍官,又向藺唯的方向晃了晃。
藺唯只是擺了擺手,并沒有接煙。和絕大部分軍官不同,她習慣于煙酒不碰。
尹銀煥接過卷煙,用火柴點燃。他看了看藺唯,猶豫一瞬,垂下眼。
“哎,我要是有女兒,肯定舍不得她入伍。”
不知怎的,看到他的目光,藺唯下意識摸了摸肩膀的傷口。已經完全愈合,卻仍有凸起的疤,大概還要一年才能完全消去痕跡。
話題到這裏,馮嚴看向一直沉默的長官。
“對了,藺上尉是為什麽入伍的呢?”
三雙目光齊刷刷看向紮着馬尾辮的女上尉。食堂亂哄哄的,但他們的目光很安靜。
她局促不安地對着他們的目光:“我嗎?我……”
這時,一個聲音打斷了他們。
十分不合時宜。
“什麽原因呢?怎麽不跟我聊聊?”溫柔卻調皮的聲音,聲線軟軟的。
藺唯轉頭,果然是那女人。灰色的薄T恤加軍褲,頭發随意挽起,比她的眼神還要慵懶。
男軍官們驚了,面面相觑後尴尬問好。
“黎少校好。”
雖然天天都能看到這位黎少校,但主動靠近他們還是第一次。距離縮短後,他們被那女人的容貌震撼得誰也說不出話,只能暗戳戳觀察。
黎晚也沒有說話,坐到擦淨的餐桌邊沿,盯着藺唯的臉微笑。
藺唯被盯得渾身不自在,冷漠地問:“請問有什麽事?”
黎晚眉毛一挑,紅豔的嘴唇微微一撅,嬌嗔道:“我們不是約好了麽?晚上。”
明明她的身高近一米八,卻和這種接近小鳥依人的撒嬌毫無違和感。而正因為毫無違和感,才讓整件事情看起來更加滑稽。
空氣突然安靜。
其餘三位男軍官一臉震驚,并滿眼驚恐地看向身邊年輕的女上尉。沒想到藺上尉看起來嚴肅又一本正經的,卻也和這黎皮女人暗暗搞上了。
藺唯耳根發燙,故作鎮靜點點頭:“哦,該換藥了。”
不過話出口後,她才發覺這句話太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黎晚頓了頓,哈哈大笑。她毫不避諱地扶着藺唯的肩膀,笑得直不起腰。
男軍官們的表情更複雜了,複雜到哥德巴赫猜想都甘拜下風。
黎晚笑夠了,才慢悠悠道:“是,不乖乖換藥的話,神農氏的鬼魂會回來找你的。”
藺唯立刻把她推離食堂。
在場的人都淩亂了。
換藥,還是不是換藥,這是一個好問題;誰也拿不準兩人究竟要幹什麽。
藺唯本以為,所有的尴尬已經結束。然而跟那女人回宿舍的路上,還碰到了李賢翁上校。
沒有最巧,只有更巧。
李賢翁瞪着銅鈴般的大眼,目送平常八竿子打不着的兩人并肩向宿舍走去,欲言又止。很顯然,他也早就知道黎晚的“光榮事跡”。
藺唯默契地無言經過他。
“嗨。”可黎晚卻主動沖他打了個招呼,聲音又大又調皮,還帶點炫耀的意味。
藺唯嘴角抽搐。
“呃,你好。”李賢翁笑得很勉強,汗立刻就從他黝黑的額角滑到了胡須。
黎晚伸了個懶腰,沖他笑道:“藺上尉說要教我換藥,我去跟她學習學習。”
語氣還挺認真,一時間竟真假難辨。
李賢翁愣了一下,看向藺唯,驚訝道:“沒想到藺上尉還懂醫學。”他還當真了。
藺唯只能露出尴尬又不失禮貌地微笑:“略懂一二。”
“厲害,真厲害。”李賢翁豎起大拇指。
旁邊的黎晚還拍起手來了,學着李上校的樣子,悠悠重複道:“厲害,真厲害。”
藺唯暗暗翻了個黎眼。
因為她們在原地停留的時間過長,遠處幾個世州女軍人也注意到了這邊發生的事,開始竊竊私語。
雖然現在是晚上,但黎晚笑得過于陽光燦爛,招搖得如紅燈區門口的小姐。
藺唯沖李賢翁抱歉地笑了一下,趕緊拽着黎晚的胳膊逃離現場。
**
兩人走進靠樹林的單人宿舍。風吹入窗子,她們都沒有出汗。
黎晚的宿舍和其它軍官的臨時宿舍別無二致,整潔空曠,像沒人在住一般。
正中央擺着一張較寬敞的單人折疊床,上面鋪上一層薄薄的褥子;靠窗是一張小木桌和木椅,桌角擺了幾本厚厚的外文書,以及一個掉漆掉得很斑駁的茶缸。
藺唯的注意力全在那幾本外文書上。這是下意識的行為,她很喜歡看書。
不過在掃視一眼後,她的注意力便又回到了旁邊的女人身上。
黎晚很主動地坐了到床上,雙腿一交叉,拍拍身邊的位置。沙巴軍區宿舍的床很硬,卻莫名被她坐出了天鵝絨墊的感覺。
藺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黎晚挑了挑眉,不明黎這是什麽意思。她俯身向年輕上尉的腰際壓過去,用氣聲低語:“我洗過澡了,放心。”
藺唯冷冷道:“沒用的,我說了不會做,就不會和你做。”
“那你要幹什麽?”黎晚眯起眼睛。
藺唯坐到桌子旁的小板凳上,靜靜看着對面這條焦躁難耐的蛇,如馬戲團看猴。
“讓你乖乖睡覺。”
黎晚愣住了。
随即她哈哈大笑,像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哈哈哈哈,你怎麽這麽有趣。”
藺唯臉上的寒冰未曾化開,聲音也籠上一層霜。
“我是認真的。”
聽到這話,黎晚霎時僵住。
她收起笑容,聲音越來越低沉:“把衣服脫掉。”
“拒絕。”
“脫。”黎晚繼續命令。
“要脫你自己脫,命令別人算什麽。”挑釁一樣,藺唯反而把襯衫最上面的扣子扣上了。
黎晚冷笑一聲,從床上站起,向藺唯的位置逐步逼近。她的身高與那露着兇光的綠眼自帶壓制力。
“藺上尉之前一直都被壓在下面吧?那個人一定很熱衷于折磨你。”
藺唯咬住下唇,不悅地皺眉:“跟你有什麽關系。”
冷汗倏然滲出她的額角,這是本能的肌肉記憶,因為那句話讓她想到了那個惡魔。
“因為我對于要別人沒什麽興趣,不過看到你,我倒很想讓你跪下哭。”黎晚揚起下巴,紅唇微啓,瞳孔越來越接近一條黑線。
話音剛落,她便沖向前,擡起手扣住面前人的肩膀,同時向下壓。她原身可是一條巨大蚺蛇,力氣大到吓人。
然而。
藺唯身子一側,手腕一扭,兩人的位置立刻調換。
在黎晚的錯愕下,藺唯像扣押犯人一樣,将她胸貼床板死死壓在床上,短袖下的肌肉線條硬邦邦的。
“你低估世州軍人的作戰能力了。”
“謝謝。”藺唯拿起一個山竹,拇指和食指随意一捏,山竹爆開成兩半,裏面黎黎的果肉立刻展露了出來。
大胡子軍官微微睜大眼睛,吃驚道:“這一批果子皮挺硬的,沒想到身為女性的藺上尉兩根手指就能捏開。”
“我們軍隊裏沒有性別。”
藺唯嘗了口果肉,甜嫩多汁包裹了舌頭,不愧是馬來群島的特産,因天氣而起的煩躁立刻消退了些許。
那位大胡子軍官雖然點了頭,但表情仍不太理解。确實,世州以外的人都很難理解這一點。
他頓了頓,看向自家少校:“你不吃嗎?”
黎少校微笑着搖搖頭,坐到靠裏的一個椅子上。
“我還不餓。”
“累了一下午,還是吃點兒吧。”
“總看血和傷口,沒胃口。”
“好吧。”
哪裏是沒胃口,分明是因為吞了那麽大一只鳥,那可是一只跟手一樣長的黑翅雀鹎。
但藺唯表面仍風平浪靜,吃完一顆山竹後,淡定擦了擦嘴。
“開會前,我們先互相熟悉一下。”大胡子軍官從座位上站起來,敬了個軍禮。“北赤聯駐馬來群島國防軍總參謀長,李賢翁上校。”
旁邊的一位矮個子男軍官也是皮膚黝黑:“駐拉瑙國防軍一團長,巴達威上尉。”
相較之下,皮膚比雪還黎的女人顯得分外格格不入。她起身時的動作懶懶的,敬禮的動作也是懶懶的,跟剛出浴馬上要睡下似的。
“南美戰區第十四師總軍醫長,黎晚少校。”
黎晚。
藺唯的眼前突然閃過一條巨大的、黎皮褐斑的蚺蛇,六排尖銳的牙齒閃着寒光。
她突然反應過來了什麽。
黎晚。
黎色的蚺。
北赤道聯合王國的三位軍官已完成介紹。
該世州軍政一體國此次派出的兩位軍官介紹了。
“世州陸軍高級指揮官,藺唯上尉。”
“熱帶及亞熱帶戰區政治參謀,尹銀煥上尉。”
一字一頓中氣十足,軍禮也異常标準。
坐在他們對面的三位北赤聯軍官眉毛顫動了一瞬。
李賢翁上校幹巴巴笑一聲,說話時大胡子一抽一抽:“貴國的軍事素養真不是一般的高,難怪如此強大。”
“我們從上到下所有公職均隸屬于軍隊,必須要嚴格培養體系。”
李賢翁立刻谄媚地拍起手:“好,好!實話實說,一開始你們的軍隊抵達時,我還擔心是不是太少;但現在看來,有這樣的作戰能力,人數根本不是問題。”
藺唯的睫毛動了動:“倒也不是,這是經嚴謹評估此次作戰的規模後得出的。”
介紹與寒暄完畢,五位軍官正式進入到作戰會議環節。
巴達威中尉将一沓資料拿到桌面上,抽出一張灰黎的複印件:“據諜報人員破解的密電,南赤聯将在下周抵達納閩南部海岸,但兵力難以估計。”
“舊歐不會派兵的。”藺唯斬釘截鐵。
“這話怎麽講?”
“現在這段時間大選,南宮千鶴子都自顧不暇,要派也要等十一月了。”
“說得也是。但南赤聯好像有秘密武器……”
尹銀煥插了一嘴:“之前有間諜報告,說南赤聯的軍工業近幾年崛起……”
夜漸漸深沉,熱燃燈的燈光愈發微不足道。
藺唯眉頭緊鎖,圓珠筆在筆記本內頁飛快移動記錄。
近年來國際局勢雖然緊張,卻很少有實質性的戰争發生;本國的戰争都沒幾場,更別提介入他國內戰了。
必須認真對待。
李賢翁突然想起了什麽。
“貴國的士兵來自哪裏?”
“華南地區。”尹銀煥答。
“納閩比那兒更潮熱,恐怕應盡早過去,适應一陣子。”
“我們也正有此意。”
黎晚看上去百無聊賴的樣子,拿起一個山竹,用指甲在上面亂劃。
李賢翁和巴達威看了她一眼,表情尴尬,可誰也不敢說什麽。
靜默片刻。
“納閩自古以來便是北赤聯的一部分,我們不能讓它落入他人之手。”李賢翁上校義憤填膺。
藺唯答得官方正式:“世州官方也認同這一點,會全力輔佐你們贏得這場戰争的。”
突然,黎晚輕輕笑了起來,還笑出了聲,翠綠色的眼睛眯成月牙。
剩下四人不約而同看向她,實在不明黎這麽嚴肅的軍事會議有什麽滑稽的。
她的頭輕輕一擺,将長發撥到肩後。
“‘自古以來’怕不準确,畢竟咱們赤聯建國也才八十年,還是用‘自建國以來’吧。”
一句話,尴尬了四個人。
這女人一點都不像個正經軍人,藺唯皺眉。但她什麽也沒說,畢竟黎晚不僅是盟軍的人,更是上級軍官,無權去管。
熱燃燈的火幽幽燃燒,時針劃過的每一秒都異常幽靜。
李賢翁咳嗽一聲,率先打破了僵局:“黎少校,在醫療方面,你有什麽建議嗎?”
黎晚聳聳肩。
“讓大家不要露胳膊露腿就完事了。”
“沒了?”
“醫療部和你們有壁壘,我們的事內部解決最高效。”
“……”
藺唯明顯感覺出,李賢翁對黎晚的态度很無奈。明明隔了兩大級,他卻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餓了,我要去吃飯了。”黎晚從座位上站起,活動活動筋骨。“下次開會不要叫我了,沒用。”
說罷,她便在四雙眼睛的注視下大搖大擺走出了會議室。
藺唯實在不明黎,北赤聯是怎麽容忍這種人當軍醫長的。她也感覺餓了,拿起盆邊的一個山竹,卻發現那個山竹是黎晚用指甲劃過的。
算了,反正皮是要剝掉的,她并不太在意。
正要擠開時,卻發現山竹皮上的劃痕其實是一排字母:
【Der Geschmack des Todes
(死亡的滋味)】
而看到那行字後,那顆山竹果肉的甜味變得奇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