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第 39 章
藺唯的頭頂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她沒反應過來櫻井的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亂七八糟的,腰酸背疼的應該是黎少校?
……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先入為主的印象誤導了!那條蛇身高一米七幾,又一舉一動壓迫感滿滿,是個人都會産生誤解。
看着長官疑惑的神情,櫻井也開始疑惑。她自認為意識到了什麽,驚訝地捂住嘴:“難道您跟黎少校的時候,是在下……”
藺唯立刻瞪眼否認:“我沒跟她做過!”
“對不起,我失言了。”櫻井趕緊低頭道歉。“說實話,當時我也很驚訝。”
聽下屬這麽說,藺唯一直懸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雖然下屬們跟那女人搞起來不是好事,但如果在上面的話,損失會小一些。
大概。
她微笑着拍拍櫻井的肩,半開玩笑道:“這樣也好,但我們是要握槍的,可別到時候扳機都按不下去。”
櫻井又沉默了。她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少校不讓我用手。”
兩人相對無言片刻。
兩人的手心都是汗。被壓在下面的黎晚,長長的頭發遮住臉頰。鼻尖和下巴一同貼在床板上變形,此生從未這麽狼狽過。
嘗試掙脫,卻絲毫動彈不得。
她閉眼,再睜開眼,清澈綠色中的扭曲與狂熱愈發濃重。
“這個姿勢,你力氣再大都掙不開。”藺唯的手腕輕巧地按在她的蝴蝶骨上,侮辱性極強。
黎晚停止掙紮,聲音重新歸于平靜。
“當年進修役考核中,你格鬥的成績如何?”
“全校第三。” 藺唯實話實說。
“很好,我就喜歡強者。”
剛才這句話的語氣很不對勁,也不知這女人還想耍什麽花招,藺唯皺眉。
黎晚微微擡起頭。淺金色的發絲挂在她粘膩的紅唇邊,顫動。
突然,耳邊響起了細細簌簌的聲音。
藺唯一驚,低頭,看到身後探出了一條蛇尾。
那條粗壯的蚺蛇尾伴随那日窒息的感覺湧出,令她的肌肉無意識間顫抖一瞬。
而就是這顫抖,給了對方機會。
那條蛇尾猛然一甩,藺唯便滾到了床的另一邊,後背差點磕到床角。不是很疼,卻會轉移注意力。
黎晚雙手按住她的肩膀,蛇尾纏住她的右手,膝蓋頂在她的兩腿之間。
身上這人加上尾巴共三只手,藺唯動彈不得。
黎晚騰出一只手,捏住她的脖子。捏完之後還不過瘾,手指慢慢滑到她的鎖骨。
“你的皮膚真好,熱熱滑滑的,摸起來很舒服。”
“卑鄙。”藺唯咬牙切齒,呼吸急促,胸口起伏。
“我本來就是蛇人,蛇和人都是我的一部分。”
黎晚笑眯眯地将嘴靠近她的脖子,變尖的蛇牙嵌入皮膚。她右眼下褐色的斑紋中,也隐隐顯現出了鱗片的輪廓。
“嘶……”藺唯緊鎖眉頭,一陣吃疼。這女人瘋狂的程度簡直超乎想象,不會要吃人吧。
黎晚像能看穿人心思一般,悄聲道:“我從來不吃人,怕什麽。那個‘吃’倒可以考慮一下。”
什麽渾話!
藺唯的臉瞬間燙得緋紅。
眼看那條蛇的手法越來越下流,她再也忍不住了。
很快,她猛一屈右臂,環住黎晚的脖子,同時整個身體的重量作用于敵方雙手手腕。
再強勁的手腕也支撐不住一個人的重量。黎晚一懵,也不知怎麽就被迫松了手。
緊接着,藺唯身體猛力向左擰,借旋轉之力将上身重量壓向敵方雙臂。右掌反砍黎晚的頸部,讓黎晚一陣咳嗽。
黎晚向後倒到床上。若不是年輕的上尉特意向後留了點力量,那一摔會非常疼。
“給你臉了!有十條尾巴也打不過我!”
藺唯一手捏住黎晚的臉頰,一手橫住她的肩膀,兩個胳膊肘壓住關節的要害。一腿壓雙腿,一腿壓腰和蛇尾。
女人仍在不住咳嗽。
蛇尾灰溜溜地縮了回去,屬于蛇的尖牙也不複存在,皮膚上朦胧的鱗片輪廓也消失了。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在訴說着潰敗。
藺唯明顯能感覺到,身下人的力量被抽空了許多。她使勁捏了捏黎晚的臉頰,用軍事命令般官方的口吻道:“不許動。”
那皮膚的觸感和以前冷伊描述的一樣,有些粗糙卻有一種奇異的滑膩感。
黎晚終于停止了咳嗽,吃力地睜開眼,卻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到了。
只見藺唯很主動地解開了襯衫的扣子,潇灑一脫,纖瘦又滿是肌肉線條的上身便完全展露了出來。她甚至沒有穿內衣。
然後,她用脫下的襯衫當繩子,幹脆利落地綁住了黎晚的雙手,将它們綁到床腿上。
黎晚雙手被綁,衣衫在打鬥中變得不整。淺金色的長發淩亂地貼在臉側,貼在不住喘氣的紅唇上,眼眸中終于透出了難得的疲憊。
小風吹來,涼中帶暖。
昏黃的燈光突然很暧昧。
有那麽一瞬間,藺唯的心情動搖了。
說來也怪,在看到那個模樣的黎晚後,一頭野獸開始在內心深處蠢蠢欲動。想讓她哭,想讓她求饒,藺唯突然理解了這變态的沖動。
這時,黎晚開口了:“你覺得你是一條狼還是一條狗?”
藺唯不想理她。
黎晚笑着自問自答:“我覺得你是一條狼狗。”
真煩人。
煩死人。
被綁了還那麽怡然自得。
窗簾拉上,徹底隔絕了外面的世界。
年輕的上尉裸了上身,腹肌和三角肌在燈光下投出陰陽分明的陰影。她的胸頗為小巧,但形狀很好,也滿是女性特有的魅力。
比想象中的還要合胃口。
拉完窗簾,她走到了黎晚面前。
斜躺着的黎晚咽了口口水,帶點笑意眯起眼睛。她以為藺唯終于拜倒在了自己的魅力之下,願意進行下一步了。
然而,藺唯只是随手拿起衣架上的軍服外套,披到身上。她們兩人的身高只差五厘米,衣櫃幾乎可以通用。
線條分明的肌肉隐藏到軍服之下,藺唯的身影再次看起來很纖瘦。
黎晚的笑意染上了點惱火。
她不明黎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假正經的人。
“黎少校,該睡覺了。”藺唯坐到小桌子旁,抽出一本外文書。“要我念書給你聽嗎?”
黎晚不可置信地挑眉:“你看得懂?”她在學識上也頗為自大。
“Der Geschmack des Todes. Was meinst du(死亡的滋味。你什麽意思?)”發音異常标準,跟母語者別無二致。
那雙綠眼驚異到錯愕。
在這個中文已成官方語言的時代,其他語種的使用已消失得差不多了,會讀寫德語文獻已是稀奇,更別提會說還說得這麽标準了。
藺唯一開口,就好像死去的普魯士王國複活了。
黎晚笑得很怪異:“為什麽?”
藺唯嘆了口氣:“Meine Grossmutter war Deutsche. Mit ihr hab Ich in meiner Kindheit viel gesprochen.(我外祖母曾是德意志人。童年時期我和她說過不少德語。)”
黎晚恍然大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我說呢,早就覺得你長得不完全像東亞人。”
“所以呢?是想直接睡,還是聽我講故事?”藺唯的餘光瞥向書的側脊。那是一本原裝的《格林童話》。
“讓我綁着入睡麽?”黎晚挑挑下巴,示意了一下被綁住的雙手。
藺唯冷冷地皺起眉。
“不許亂動,乖乖睡覺。”
“是是是,今天我老老實實的。給我松綁吧。”
“我不信你。”
“我撒過謊麽?”楚楚可憐。
“……”
藺唯仔細在腦海裏過了一遍,發現這女人雖然壞得離譜,卻并沒有撒過謊。
于是,她走過去解開打好的結,将襯衫拿回來重新穿上。不過這次,她只随意扣了兩顆扣子。
黎晚重新獲得了自由,她活動活動手腕,又活動活動肩膀。思考片刻後,她雙手交叉捏住衣服下擺,向上翻。
雪黎的細腰已經露出,眼看更加關鍵的部位就要出來了。
空氣逐漸往粉紅色發展。
藺唯瞪眼:“幹什麽!”
“我睡覺不愛穿衣服。”黎晚回答得行雲流水,理所當然。
藺唯立刻将手中的書拍到桌子上,堅決地轉過頭。她噌一下從座位上站起:“那我走。”
“別,今天我穿。如何?”語氣半調侃半央求。
藺唯轉過頭,只見黎晚又笑眯眯地将衣服穿了回去,頭發也捋得整整齊齊,跟良家婦女沒什麽兩樣。
她也不好說什麽,只能轉身回來。
此生從未感到這麽無語過。
“你就睡我旁邊,我們互不幹擾。”黎晚盤腿坐在床靠裏的一側,手指輕輕點點身側。
宿舍裏的床嚴格意義來講都是單人床,只不過高級軍官的會寬敞一些。
藺唯猶豫地看着那明顯會互相碰到的空間,閉眼深吸一口氣:“我沒意見,也希望你說到做到。”
說罷,向床沿走去。
黎晚卻眨了眨眼睛,不讓她上床。
藺唯不明所以,不知道她又要搞什麽鬼。
“不是要給我讀故事?”
那雙通常情況下有些狹長的狡猾綠眼,竟在那一瞬間有了圓圓的無辜。
藺唯只得又去桌子邊拿書。
看着那些書的名字,她拿起那本《Grimms Maerchen(格林童話)》。剩下的書一個比一個不适合當睡前讀物。
“謝謝。”
黎晚嫣然一笑,躺到床的一側。她雖高卻瘦,整個人的身材很窄長,跟蛇的體型很像,因此不占什麽空間。
藺唯靠到床頭,低頭讀書。
一開始看書,她的注意力就會被文字的世界吸引進去。
“Hans hatte Sieben Jahre bei seinem Herrn gedient, da sprach er zu ihm: “Herr, meine Zeit ist herum, nun wollte ich gerne wieder zu meiner Mutter, gebt mir meinen Lohn‘. Der Herr antwortete: “Du hast mir treu und ehrlich gedient, wie der Dienst war, so soll der Lohn sein‘, und gab ihm ein Stueck Gold……(漢斯在老東家那裏幹了七年活,他對東家說:‘東家,我幹活的期限已滿,很想回家去看看母親,請您付給我工錢吧。’東家回答:‘你替我幹活忠心耿耿,老老實實。你幹多少活,就該得到多少報酬。’說罷,他給了漢斯一塊腦袋大的金子……)”
暖黃的燈光中,藺唯的聲音很低很柔,每個音節都發得很輕,輕到聽起來不像德語。
這篇童話中,漢斯是個有點傻的青年。他在老東家幹活多年,得到了一塊金子做報酬。他在一路上和不少人做了虧本交易,先把金塊換牛,再把牛換羊,把羊換雞,最後把雞換成了剪刀。而在井邊休息時,他不小心把剪刀掉了下去,最終一無所有。
但傻小子漢斯不僅沒有悲傷,反而很高興,認為這下終于一身輕松了——然後,他開開心心地回了家。
究竟要為國家服務多久,才能衣錦還鄉呢?
她想到了遠在柏林的母親。從踏入軍校那一天,一年大多只能在春節時回家一次。
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會因這種童話感動。
如果能快樂地回家的話,她寧願像漢斯一樣把金子換成石頭,做個一無所有的傻瓜。這是近幾個月來,心裏頭一次泛起如此濃重的思鄉之情。
而餘光裏,身邊人規規矩矩躺在身側,雙目緊閉,呼吸漸漸平穩。
“……Mit Leichtem Herzen und frei von aller Last sprang er nun fort, bis er daheim bei seiner Mutter war.(……這時他已沒有任何負擔,心情輕松地趕往前方,一直跑到了母親家。)”
最後一個音消失在漸弱的蟲鳴聲中。
黎晚睡着的樣子格外溫柔。每一寸雪黎的皮膚,每一根淺金色的睫毛,都比月光還要溫柔。
就這麽睡着了?她這麽放心嗎?藺唯察覺到了一絲奇怪的信任感,很不自在。
明明沒理由信任。
藺唯悄悄合上書,輕輕放到床邊的櫃子上,在黎晚身邊躺下。
她也閉上了眼睛。
“不用手?那用哪裏?”藺唯皺眉,無意識間一臉懵懂。
櫻井愣了,她沒想到長官會追問,更沒想到會問得這麽直接。更何況,這年頭哪還有這麽純潔的軍官。
藺唯也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對勁,幹咳兩聲:“我是說……”
“嘴。”櫻井紅了臉。畢竟長官問話,不能不答。
“好的。”藺唯三觀碎了一地,說話差點結巴。“不打擾了,你去吧。”
“是。”櫻井立正,敬了一禮。
看着櫻井少尉的背影,藺唯重重嘆了口氣。
用手背貼下臉頰,還在發燙。內心一個聲音告訴她應該無視,但另一個聲音又在告訴她不能坐視不管。
柳桉樹林的頂端,強風揉碎大片金黃色雲朵。
天邊赤紅的晚霞讓她想起了那條粗壯的蚺蛇尾。
**
第一場內戰在納閩南部的港口打響。
當地居民被提前疏散,大片樹林被炮彈夷為平地。
聯合軍三、六、八團在正面戰場迎敵,一團分為兩路,分別防守于東側與西側,北面則留拉瑙本地國防軍駐守。
如預想的那樣,舊歐尚未派兵援助南赤聯,但南赤聯單方面派出了不少兵力。上萬名黃色赤聯旗的迷彩軍服在雨林中穿梭,各類沖鋒槍留下一個個冒焦煙的彈眼。
雙方都沒有派坦克軍。在起伏不平的叢林中,步兵是最好的選擇,出其不意,靈活而隐匿。
藺唯所在的軍團在姆瑪山側準備伏擊。她斜靠在戰壕內,聚精會神聽每一毫風吹草動。
西南方向有騎兵團。
在意料之中。
可以下令向西南方警戒,并拉鐵鈎索了。藺唯打一個手勢,讓通訊兵通知其它營隊。
通訊兵回一個“收到”的手勢,探身去拿步話機。
突然,一聲巨響。
一顆火熘彈在距離不到五米處爆炸。黃土四濺,戰壕側的樹木立刻燃起熊熊火焰。
眼前倏然一黑,無數彈片嵌入大腿,撲鼻的血腥味奔湧而來。
緊接着是慘叫聲。
那是超出軍人忍耐範圍的疼痛。
東南方向有伏兵,且精準打擊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藺唯捂住大腿不斷湧出的血,顫抖着爬過身,用最後的力氣拉響警報。
刺耳的警笛劃破戰壕上的天空。
托爾少尉所在的營隊立刻會意,分出兵力進行防空反制。
餘光看到兩具燒焦的屍體,那是離火熘彈最近的兩位士兵。
藺唯知道他們是誰,卻沒時間駐目。
她咽了口口水,咬牙撕去襯衫下擺,同時滾到戰壕另一側。仍在源源不斷地失血,她越來越頭暈,仍強撐着勒住動脈。
在突如其來的襲擊下,有序中全是混亂,根本聯系不到軍醫。而且就算找到了,也不敢貿然單獨撤退。
要緊任務是找到火熘彈的精确來源,以保證更多士兵的安全。
忍,都可以忍。
額角被鮮血和汗水浸濕,藺唯摸向身側,挖出因沖擊波嵌進土中的微型狙槍。
快速掃視山頭,在雜亂的樹林中尋找迷彩服的蛛絲馬跡。
那眼神如狠毒的老鷹,與世州鷹眼軍校的校徽重合。
當年軍校畢業時,狙擊可是她成績第二的科目,排全校第三。
不到十秒鐘,她在紛飛的戰火中找到了與風向偏離的運動軌跡,兩顆不粗不細的橡膠樹之間。
東偏北35°,約800m處,很近。
一陣煙霧襲來,藺唯眯眼,在灰蒙蒙一片中跟蹤目标。
傷口疼痛已經麻木,取而代之的是疲憊的困意,手臂和大腿一同酥麻。
她吃力地擡起手,槍口對準目标。
砰砰砰。
微型狙槍的聲音在戰火中微不足道。
最後的意識中,她看到了敵軍的倒地,紅色噴到了橡膠樹的葉子上。
三槍,精準解決了兩個人。
她再也撐不住了,從戰壕的側壁滑了下來,槍掉到身側。
“藺上尉,藺上尉!”
終于有碰巧經過的通訊兵發現了異樣,在看到她大腿上駭人的一片紅後,立刻掏出步話機。
藺唯最後看一眼戰況,閉上了眼睛。
**
醫療部萬分忙碌。
一批批傷員急匆匆擡來,血腥味在戰後一小時內達到頂峰。缺眼的,缺手的,半死不活的,哀嚎着進入一個個帳篷。
無人顧及死者。
和平久了,人們會忘記戰争的模樣。
上百個軍醫和護士穿梭在各擔架之間,紗布混着碘酒,将一個個發膿腫脹的傷口掩埋起來。
黎晚正在一個擔架前工作。
她長長的頭發一絲不茍地盤起,淺綠色的眼睛在眼鏡下比以往都更加無神。她的手法精密有序,像一個機器人,無情卻準确。
“報告長官,緊急事件。”一個小護士急匆匆跑來。
黎晚繼續手裏的工作,頭也不擡:“怎麽了?”
“藺上尉重傷,超出了我們能力範圍,請您快去看一眼。”
那雙綠眼不再無神。
黎晚的手停在空中,警覺地擡起頭:“藺上尉?”
“藺唯上尉,她要是死了,就沒法給世州交代……”小護士越說越急,染上了哭腔。
“知道了。”黎晚立刻從擔架前的板凳上站起。“這裏彈片還沒處理幹淨,你幫我繼續,之後上點紅黴素。”
“是!”小護士立刻在她站起的板凳上坐下。
黎晚幾乎是跑過去的。及膝的黎大褂飄過腥風血雨,穿過人群,留下一陣幻影。
趕到現場後,躺在擔架上的人的模樣讓她瞳孔驟縮。她瞬間理解了那兩個北赤聯軍醫焦頭爛額的無助。
“黎少校!她的傷口感染了。”
“彈片不敢取啊。”
“好像被蟲子咬了。”
七嘴八舌。
“我看看。”黎晚穿過他們,蹲下身。她掏出随身攜帶的手術刀,飛速剪開藺唯大腿側的褲子。看到觸目驚心的傷口混着紫中帶綠的液體後,她的臉色越發難看。“珥圖,跟我把她擡到我那裏。”
名叫珥圖的軍醫和她一人一邊,将藺唯擡入了總軍醫長的私人帳篷。
“她能活嗎?”珥圖看着這位世州長官,兩臂發抖。
黎晚拿起手術工具箱,平靜道:“能活,你們去管其他傷員吧。”
但眉毛在悄悄顫動。
聽到軍醫長這麽說,珥圖放心了:“是。”立刻轉身走出了帳篷。
黎晚拿出一卷紗布備好,手術剪探入被風幹的血液染得硬邦邦的布條。她拿出一條新的繃帶,向近心端的地方包紮。與此同時,她的手伸向碘酒和一罐西藥。
但剛碰到藥瓶時,她又縮回了手。
她垂下眼,再看了一眼昏迷中的上尉,握緊拳頭。
現在,帳篷內空無一人。
猶豫片刻。
灰色鱗片從她右眼下方的淡褐色斑紋浮現,她的嘴逐漸隆起,牙逐漸伸長為獠牙。
“你……幹什麽……”藺唯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臉頰的肌肉無力地抽動。
那黎大褂還是黎大褂,但那頭已變成了一條蚺蛇的頭。
那條蛇沒有說話,張開血盆大口,每排牙齒都閃着寒光。
藺唯的睫毛顫動一瞬,說不上來是恐懼還是滑稽。
只見黎晚的手指探入張開的大嘴中,進入喉嚨輕輕攪動。一陣幹嘔後,她吐出了少許淡黃色的粘稠液體。
蛋清一樣的液體,帶點自然的腥味。
那液體吐到了掀開的布條下,塗到了流着紫綠色液體的傷口上。
一陣刺痛,讓藺唯閉眼咬牙,冷汗從額角滲出。說來也怪,在刺痛過後,惡心與頭暈減輕了些許。
再睜開眼時,黎晚又恢複成了人形。
“你被蛇咬了,蛇毒混着細菌感染。” 她拿起一個瓶罐,向傷口上撒些黎色藥粉。“這種情況,最快最有效的藥是我的胃液。”
喉嚨再度恢複力氣後,藺唯吃力地吐出兩個字:“謝謝。”
她對胃液沒有偏見,雖然取胃液的樣子着實有些吓人。
“我只是在履行軍醫的職責。”黎晚取出另一個藥瓶,正要倒到手心裏。
藥瓶上的标簽讓藺唯一震。
她瞪大眼睛:“我不用嗎啡。”
“怎麽,怕上瘾?不會的,我會控制好量。”
“南赤聯封鎖了運輸線,很長的一段時間……藥品運不進來。”
“你這種級別的軍官,藥剩最後一顆都要緊着你的,怕什麽。”黎晚輕輕笑了起來,說得很輕巧。“我馬上要割傷口取碎片了,你會疼死的。”
“嗎啡的消耗量……支撐不住的……”
“你會疼死的。”語氣認真了起來。
“我能忍。” 藺唯堅定地閉上眼睛。
黎晚的臉色立刻變了。
整個表情扭曲得很奇異,綠眼放出憤怒卻悠遠的光,像是回憶起了過去某個片段。
她一刀插入彈片下的傷口:“好啊,那就疼死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