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03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棠景意之前來回穿越經歷得太多,所以他也慢慢變成了做夢體質,有時連短短半小時一小時的午睡都能夢上好久。
這天,他又做了個長長的夢,夢見他和顧雲深在一起的時候。
聽說有的人做夢是以自己為主的第一視角,有的卻是旁觀者的第三視角,而棠景意正是後者。他站在客廳裏,看着阮棠抱着只撿來的小貓,氣鼓鼓地和顧雲深對峙。
當時阮棠正在畢業實習,是和顧雲深交往的第三年,同居剛滿半年。他在樓下撿了只小流浪貓,是只可愛的長毛貍花。這會兒春節剛過,冬天還冷得很。母貓凍死在了外頭,一窩小貓也死的七零八落,只剩這一只還活着,阮棠便把它撿了回來。
一開始顧雲深沒有反對,他們一起給小貓取暖,喂它寵物奶粉喝,養着它熬過危險的幼貓期。可是當阮棠說想把它長久養在身邊的時候,顧雲深卻不同意了。
他說:“我們工作都忙,怎麽照顧得好。”
“你如果喜歡寵物,我們去買只狗,好養又親人。”
【因為他的白月光喜歡狗,而且對貓毛過敏。】
棠景意迫不及待地給夢裏的阮棠劇透。
當然,阮棠也用不着劇透,他知道內情,因此便睜圓了眼,很是不解:“一樣都是寵物,我喜歡的是貓,為什麽要養狗?”
顧雲深一時啞然。
他掩飾一樣地走上前抱住阮棠,揉揉他的腦袋,說道:“不要養貓,聽話。”
顧雲深年長阮棠幾歲,他脾氣也不好,可是想到阮棠比他小,便也拿他當孩子哄。态度到位,卻不夠有誠意。
阮棠不滿他的敷衍,一把推開他,委屈得聲音都要發抖:“為什麽不給養?顧雲深,你最近怎麽總是奇奇怪怪的?”
就像棠景意所想的,替身就好似一顆破了口的糖,含在嘴裏,卻總被那破口硌得舌頭疼。所以顧雲深便試圖把那破口給抹勻,給糖果重新塑出個想要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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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阮棠偏不,他還要把那破口越撐越大,狠狠地劃破他的舌頭。
“行,我自己養。”
他賭氣地抱着貓轉身回房,拿出行李箱收拾行李。
“棠棠,”顧雲深匆匆跟進來,按住他打開行李箱的手,“好了,別鬧脾氣,只是一件小事,你怎麽還要搬出去?”他看着阮棠,眉間緊蹙。
“小事嗎?”阮棠用力撥開他的手,“你說,什麽是大事?”
“你總是哄着我,管着我,這個不許,那個不讓。”他攥緊拳頭,氣得眼眶發紅,“顧雲深,我不是泥人,不是你想捏成什麽樣就能成什麽樣!這算大事了吧,我想讓你把我當個獨立的人看,不要總是告訴我我該喜歡什麽不該喜歡什麽,這總該算大事了吧?!”
顧雲深微怔,“我……”
阮棠紅着眼睛瞪他,他看起來像是要哭,可是又沒有哭。當然,他沒那麽脆弱,他是自己野蠻生長的一株野草,不是顧雲深所偏愛的那株溫室裏的花朵。
他們從根本上就是不一樣的。
顧雲深恍惚間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阮棠已經胡亂塞滿了箱子,抱着貓拖着箱子要走了。
“棠棠——”
顧雲深快走幾步,拉住他的手。
“留下來……棠棠,留下來,別走。”他說,似是慌張,連呼吸都要急促起來,緊緊拉着他不肯放,“聽你的,我們一起養貓。”
後來那只小貍花被養得很好,有時實在照顧不來,顧雲深就将它帶到辦公室裏,聽他教訓做錯事的下屬。
顧雲深的脾氣确實不怎麽樣,對待工作更是苛刻,總能隔着門聽見他在訓人,沉着聲音不怒自威,棠景意看見自己在人們散會後快步走進他辦公室,蹲在地上撸貓。
顧雲深一低頭就看見阮棠跟棵蘑菇種在牆角。
阮棠回頭看見他的黑臉,摟緊了懷裏的小貍花,“你太兇了,貓會應激的。”
顧雲深:“……”
旁觀的棠景意忍不住笑,第三視角看顧雲深真的很有意思,原本是陰沉的臉色,想要發作卻又強自忍着,聽到他的話時更是呆滞片刻,飄出兩個字:“什麽?”
一口氣沒上來,反倒把自己氣笑了,阮棠在這會兒走到了他身邊,拇指在他眉間按了按。
“這麽生氣啊。”他小聲問,“眉頭皺得像老頭子。”
“嗯。生氣。”顧雲深說,“你怎麽不應激?”
阮棠瞪眼:“?我又不是貓?!”
顧雲深笑起來,眉間的褶皺在他的手指下慢慢放平。
“開玩笑的,我沒生氣。”
頓了頓,又嘆氣道:“反正你也不怕我生氣。”
“知道就好。”阮棠得意地抱着小貍花揮揮爪子,“因為我不是你的下屬。”
“顧雲深,我是你愛的人。為什麽要怕你。”
夢醒得突然,但好在不是個噩夢,棠景意被鬧鐘吵醒的時候還有些回不過神來,直到何皎在外面敲門:“棠棠,該起床了,不然動車要來不及了。”
“哦、哦!知道了!”
棠景意按掉鬧鐘,翻身下床。
今天是返校的日子,棠青開車送他去高鐵站,何皎給他準備了一些特産和吃食,讓他帶去和舍友一起吃。
棠景意拉下車窗,惬意地吹着風。已經是十月初了,夏日暖陽褪去了盛時的熱烈,體貼地調整成了舒适的溫度。
他到學校的時候,傅初霁已經騎了電驢在校門口等他,這段時間棠景意不在學校,就把電驢鑰匙留給了傅初霁給他用。棠景意拖着大包小包地回學校,傅初霁便來校門口接他。
“好家夥,重死我了。”
棠景意嘟嘟囔囔地跨上後座,傅初霁擰動車把,電驢一下子竄出去,棠景意還顧着調整背包,一時不察,一下子往後仰去,左手下意識地環上了他的腰。
傅初霁一僵,熨帖的熱度貼着他的小腹上,隔着層單薄的T恤,卻依舊是暖洋洋的。
“咦,你身上這麽冷?”
棠景意向前探頭。
“沒,”傅初霁張了張口,“我……”
“宿舍空調別開太猛了,外邊熱,容易中暑。”棠景意收回手,“走吧,咱們去學生街打包點吃的。”
許鑫嘉回來得晚,趕不及吃飯,好在宿舍囤了幾包泡面,又有棠景意從家裏帶來的鹵味,配着吃也算是大餐一頓。
“好香啊……”
許鑫嘉餓得直流口水,兩眼冒綠光地盯着那小鍋。
棠景意也餓了,自己先吸溜了一口,許鑫嘉立即餓虎撲食地撲了過去,也顧不得燙,舀了勺湯就着面條囫囵吞了下去。
傅初霁還在勤勤懇懇地地當着廚師,往鍋裏下香腸和雞蛋,另外兩個人時不時偷吃一口,燙得窸窸窣窣的。
他偏頭看了眼棠景意,說:“晚上沒吃飽?”
“天氣熱,白天坐車坐久了,晚上沒什麽胃口,吃得少。”棠景意揉揉肚子,“這不就又餓了。”
他又想往裏伸湯勺,傅初霁給他放了個一口腸,“別動鍋裏的了,蛋還沒熟,吃這個吧。”
“我我我,”許鑫嘉迫不及待地伸筷子,“給我也來塊香腸。”
“沒了。”傅初霁給他看空了的包裝袋,擠出喀拉喀拉的聲響。
許鑫嘉嗷嗚一聲慘叫,把棠景意逗笑了,用手臂推了推他道:“去吃鹵料去,怎麽死盯着這口鍋了。”
“這不是想吃點熱乎的麽。”許鑫嘉舔舔嘴唇,身體卻老實地走到桌子旁啃起鴨翅來,再也顧不上鍋了。
半碗熱騰騰的泡面下肚,配着點麻辣鮮香的雞爪鴨翅,再用冰啤酒壓一壓鹵料的鹹辣口味,這頓夜宵就算圓滿了。
“唉,明天還要上課……”
許鑫嘉幽幽地嘆氣,夜宵的快樂轉瞬即逝。
“這有什麽,”棠景意接話,“明天不就能見到女朋友了。”
一聽女朋友三個字,許鑫嘉頓時喜上眉梢,嘿嘿一笑道:“這倒是。”
周一是滿課的一天,三人在不同教室間疲于奔命。棠景意聽課聽久了就忍不住走神,只好探頭去看傅初霁書上的筆記,和他小聲嘀咕道:“LAC是啥來着?”
“長期平均成本曲線。”
“唔,這個五顏六色……”
“那是短期平均成本曲線,和它們相切的包絡線就是LAC,長期平均成本曲線。”
棠景意痛苦地皺眉,“完了……我記不住這麽多C。”
傅初霁輕輕笑了,他笑的時候沒什麽聲音,嘴角的弧度也不大,可是眼睛卻是亮的,專注地凝着光。
“我整理了筆記,回去給你。”
“行!”
研一課多,傅初霁卻還總是能在學習間隙打工,做好該做的課程作業,好像不會累的陀螺似的,看得棠景意嘆為觀止。
“不難,”傅初霁說,“把時間安排好,列個表格照着做,就不會累。”
棠景意嘴角一抽,聲音虛弱地擺手:“我拖延症,是我不配了。”
他正抄着傅初霁的筆記,而傅初霁已經做完作業要去兼職了,棠景意頭也不擡道:“路上小心,我給你留着門。”
“我——我晚上不回來,”傅初霁說,“有點事。”
“好。”棠景意應得順口,“明天還是早八。”
“嗯,我記得。”傅初霁說,“不過我沒帶書,明天……”
“沒問題,”棠景意說,“放心,我幫你帶。”
“好。”傅初霁應聲,轉身離開了。
他沒有說謝謝,這是個好兆頭,說明他們不再生疏。
棠景意轉着筆想,可是……
系統說的拯救,到底什麽意思?
這個晚上傅初霁沒有去酒吧打工,他去了個讨人厭的地方,和他讨人厭的生父吃了頓讨人厭的飯。
傅初霁面無表情地盯着面前精致的碗碟,飯桌上很安靜,只有碗筷碰撞的咔噠聲。他也不明白生父為什麽非得執着地每個月都弄一場合家歡,他不過是個不入流的私生子,只是因為生父年紀大了,不想他流落在外才領了回來,沒有任何感情基礎,這種例行公事根本沒有必要。
“我吃飽了。”
咯吱——
身邊的人推開椅子站了起來。傅初霁沒有擡頭,那是他名義上同父異母的哥哥。
然後餘光裏探過一只手,拿過桌角旁放着的茶色墨鏡戴上。
“父親,公司還有事,我先走了。”
“我說過了,”上首傳來威嚴的聲音,“我不管你們平時多忙,今天一定要都在家裏休息,否則哪還有一家人的樣子!”
身旁腳步聲漸遠,但并沒有關門聲,看來那人沒走。
五分鐘後,傅初霁也放下筷子。
“我吃飽了。”
他回到房間,坐在床邊發呆,像是被關進狹小鐵籠的小狗,翻身不得。
傅初霁有些煩躁,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空蕩蕩的,只有幾條垃圾短信的提醒。于是又把手機扔到一旁,頹然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