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顧雲深會認出他來,這對棠景意來說不算意外。如果沒碰上面也就罷了,一旦遇見有了交集,那麽認出來不過也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對于顧雲深,棠景意其實并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樣生氣。他知道他們感情是始于唐鏡,也知道顧雲深和唐鏡一起長大,曾經或許有過依賴或許感情深厚,但确确實實是沒有任何逾越的地方。顧雲深的愛是真的,對他好也是真的。
倒不是說棠景意過分自信,而是當初他拿的就是攻略任務,只有攻略成功并達成附加任務的BE結局才能脫離世界。換言之,如果顧雲深心裏有一絲一毫的另一個人存在,他的任務都完成不了。
【惹,】007發出一聲感嘆,【你既然都知道,還對他那麽兇。】
【……不小心入戲了。】棠景意自我檢讨,【下次會收住的。】
顧雲深确實是個好人,當初那個被迫be的結局傷他太深,棠景意也并非不清楚。可是心軟歸心軟,任務就是任務,棠景意分得很清。如今任務結束,就沒什麽牽扯的必要了。
【雖然但是,】007說,【不牽扯,哪來的錢把傅初霁贖出來?還怎麽完成任務?】
棠景意:【……你這話說的,我真拿出來五百萬,傅初霁還能真腆着臉收下?】
【你這話說的,】007學着他的語氣,【決定放不放人的是白鯊又不是傅初霁,你把錢給白鯊交過去解除合同不就好了。】
【你可——】棠景意隐忍地咽了口氣,【閉嘴吧你。】
他心煩地脫下衛衣,換上酒吧調酒師的制服,幾下把領結繞上脖子,一邊系着紐扣一邊往外走。正要出門時忽然有人推門而入,卻不是酒吧員工,而是不知怎麽的竟然溜進了工作間的陸雁廷。
棠景意目不斜視地繞過他往外走,卻被陸雁廷一手撐住門沿擋住了去路,似笑非笑地道:“上回躲着我走,我還以為你不敢來兼職了。”
棠景意:……這狗崽子。
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說道:“我不記得我什麽時候躲過你了,陸少還是別太自作多情。”
陸雁廷一噎,想起上回棠景意八成是走了其他的出口以至于他找不到人,忍不住咬牙:“你上次和那個傅初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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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想走哪裏就走哪裏,”棠景意反問,“這又礙着陸少什麽事了?”
陸雁廷一時無言以對,他當然不會承認是自己自作多情,可棠景意對他冷處理的态度又實在是過分明顯——
想到這兒,他動作一頓,目光略略下移了些,落到青年敞開的襯衫領口上。最頂上的幾顆紐扣還沒來得及扣起來,絲質的黑色領結垂落在鎖骨旁,像是一份誘人采撷的精美的禮物盒。
“衣服也不扣好,”陸雁廷語氣不善地說,“不冷嗎?”
棠景意:“……”這人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有病。
他皺眉,這幾天正因為顧雲深的事煩心,什麽攻略任務也不想管了,只當聽不見陸雁廷狗叫,推開他的手臂要往外走。耷拉着的領結也跟着晃了一下,在白皙的肌膚上輕輕蹭過,輕巧的領結此時卻如同山頂滾落的巨石,一路撞進了陸雁廷心底。
陸雁廷拉住棠景意的手腕,在他惱怒瞪過來的時候将他推進換衣間,一腳踹上了門。
“陸雁廷——”
棠景意另一手抵在他胸前制止了他向前傾身的動作,像是早就預料到他要幹什麽。陸雁廷不由眼睛微眯,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掌心下光滑的手腕。
但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來了。
棠景意捏住他的手反向一擰,尖銳的刺痛讓陸雁廷一下子失了力道,被棠景意扯着衣領抵在了衣櫃上。他着實是沒有絲毫手下留情,陸雁廷手腕還痛着,後背又結結實實磕上了鐵質的衣櫃,撞出咚一聲悶響。
“陸雁廷,我最後警告你一次。”棠景意逼近他,眼裏帶上冷意,“你想找人玩外面有的是,我沒興趣。”
陸雁廷:“我沒想玩——咳、咳咳……”
話未說完,就被棠景意橫起手臂抵住咽喉處,強調道:“想好了再說話。”
“……”陸雁廷艱難地喘氣,“你哪裏學的這些——”然後頓住,像是想起這不是他的目的,于是轉而說道,“所以……如果我是,認真的,就——”
“不行。”棠景意打斷他的話。他松開手,失去桎梏的空氣大量湧入肺部,陸雁廷又是幾聲咳嗽,聽見他對面的人無比冷淡地說:“是你,就不行。”
陸雁廷大抵這輩子都沒聽過這樣直白而不留情面的拒絕,更不用說那樣脅迫性的強硬,但奇異的是他倒沒什麽氣惱的情緒,只是覺得……好像,本該如此?
陸雁廷:“……”
幹,他不會出了個車禍就成變态了吧。
于是陸雁廷霎時間沉默了下來,臉上的表情一時之間變得豐富非常。
但不論內心如何掙紮,他的目光仍下意識地跟随着棠景意往外走,看他煩躁地扯下領結,黑色的絲帶繞在修長的手掌上,骨節分明的手指撫向胸口,順勢向上地将紐扣系起,遮住胸膛,掩去鎖骨,一寸寸地豎至纖細的脖頸前。
……草。
陸雁廷喉結微動,垂在身側的手指輕動了下,像是要去撫摸什麽。然而摸了個空,只能攥住櫃門,勉強壓下心裏的湧動着的異樣。
草,變态就變态吧,他認了。
棠景意的生活依舊忙碌,盡管和顧雲深撕破了臉,但他照樣去中洲實習。辦公室戀情确實容易影響工作——不過對他來說,辦公室戀情是工作,實習也是工作,沒有絲毫影響。當初和顧雲深分手他都能面不改色地繼續在一間辦公室共事,更不用說現在了。
只是今天一早去到校門口打車時,卻看見有輛黑色奧迪停在校門口,顧雲深伫立在車旁,一動不動地望着校門口的方向。
棠景意從車後座上下來,傅初霁一看見顧雲深就擰起了眉,随之望向棠景意。
那天後他什麽都沒問,也沒有主動提起又或是試探。傅初霁明白即便是再要好的朋友也應該保留一定的私人空間,棠景意想開口的時候自然會和他說。
只是理智歸理智,卻也并不妨礙傅初霁在看見顧雲深近乎圍追堵截的姿态後感到不快,這是一種私人領地被侵略卻又對此束手無策的煩躁和無力感。
“路上小心。”傅初霁将車前挂着的書包遞給他,“中午許鑫嘉約着一起去學生街吃烤魚,到時候我還來校門口等你,再一起過去。”
“好。”棠景意背上包,走向顧雲深。
他一早就收到了顧雲深的消息,對方聰明地什麽都沒說,只一股腦發了十來張小久趴在副駕和方向盤上的照片。
見棠景意走過來,顧雲深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小久正抱着鯉魚躺倒在座位上,身下昂貴的真皮坐墊已經被撓開了花。
“早上剛好經過,”顧雲深說,“想着今天你也要去公司,剛好能順路一起。”
棠景意俯身抱起小久,顧雲深将手擋在車門上沿,看棠景意矮身坐進去,他關上車門,視線冷淡地在傅初霁身上一掃而過。
小久抱着失而複得的鯉魚玩具躺在棠景意腿上舒服地打着呼嚕,平穩行駛的汽車隔絕了外部噪音,安靜的車廂裏卻誰都沒有說話,只有小久的呼嚕聲。
沉寂許久,顧雲深按捺不住開口道:“棠棠……”他攥緊了方向盤,第無數次蒼白地解釋,“我沒有喜歡唐鏡。”
“你……走了之後,我沒有再聯系過他。”
棠景意低頭不語,其實就是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顧雲深和唐鏡聯系也不多。顧雲深沒有其他富二代那樣成天開趴喝酒找樂子的癖好,每天的生活除了工作就是自己,偶有聚會也都會帶上他。
所以,棠景意其實也對他為數不多的幾個知己好友挺熟悉。他也見過唐鏡幾次,是個溫和單純的人。比顧雲深要年長幾歲,比棠景意大上更多,看他跟看小孩兒似的包容,對他甚至比對顧雲深還要照顧。
棠景意心情有些複雜,他抱着小久揉了揉,低聲道:“都過去了,昨天——”
他的聲音很平靜,沒有昨天那樣的針鋒相對,然而顧雲深聽着卻更覺不安,下意識地打斷他:“棠棠——”
“昨天我不該那麽說,抱歉。”棠景意神色平靜地道,“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
顧雲深一腳踩下剎車,他已經提前駛出車道,停在路邊。
“……棠棠,”他望着棠景意笑,聲音輕柔,“你知道,你永遠不需要對我道歉。”
他像是沒聽到後半句話,掩耳盜鈴似的,好像沒聽到就是不存在。
但棠景意顯然并不打算給他這個豁免權,他今天上車就是要和他說明白的。
“顧雲深,你還不明白嗎?”他直視着顧雲深的眼睛,毫不客氣地撕開最後那層遮羞布,“我已經回來很久了,如果不是因為導師因為實習,我一輩子都不可能跟你見面。”
顧雲深在他的一字一句下再次沉寂下去。
他當然知道,知道從學期初江大的那次偶遇開始,棠景意就對他從未有過靠近的意思。即便是之後一次次陰差陽錯的相遇,即便是礙于導師情面應下的實習,他們再如何見面交談,棠景意也只是裝作素不相識的模樣。如果不是顧雲深主動踏出那一步,等到實習結束以後,棠景意就會徹底遠離他。
“顧雲深,”棠景意說,“已經過去七年了。”
“是嗎……”
他恍惚地低低呢喃。
“可我總覺得,你在我面前墜進海裏的樣子,好像就在昨天。”
對棠景意來說,過去已經是過去。可對顧雲深而言,時至今日,他仍舊被困在過去裏。
顧雲深一直都在有意回避棠景意當初的離開,這大概是他第一次直面這件事。他笑了一下,慢慢地說:“你走之後……我去過寺廟,去過教堂,去過西藏的布達拉宮……什麽神都好。我求他們,只要能讓你回來,我什麽都願意答應。”
“然後,你真的回來了。”
“我也知道,你不來找我,是不想再和我有任何牽扯。我也想過,就這樣吧,你有新的開始,你會比我們還在一起的時候更開心。”
“我努力過,棠棠。”顧雲深反複說,“真的,我努力過。可是……沒有用。”
“我過不去。”
他站在世界的裂縫處,向前是深淵,向後是懸崖。他就這麽背囚困在那片方寸之地,永遠不得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