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棠景意自覺心軟不是什麽好的品質,尤其是對他這樣的人來說。

那天到最後他也沒能和顧雲深談攏,說不上是不歡而散,但也算是無疾而終。

傅初霁對此也沒有多問,棠景意倒是松了口氣,否則他還真不知道要怎麽解釋和顧雲深的事。

學生時代的生活固然算不得清閑,但卻也算得上是輕松。平時就是上上課寫寫論文,除開兼職實習也還有許多空閑時間。這天許鑫嘉約着一起去Livehouse玩,他女朋友和舍友們想去,但因為是第一次,又怕都是女生不安全,畢竟Livehouse也帶了點酒吧性質。因此幹脆攢了個局,讓許鑫嘉也帶上舍友們一起。

傅初霁:“Live……house?”

棠景意呃了一聲,不确定道:“酒吧?”

許鑫嘉恨鐵不成鋼地叉起腰:“你倆土鼈!”

其實說白了就是演唱會和酒吧的結合體,有散臺有卡座,搖晃絢爛的燈光和酒吧如出一轍,只不過舞臺上有小型樂隊演唱,确實氛圍很好。

他們人多,消費剛好夠開個卡座的抵消。幾人圍了一圈坐着,一邊聽歌一邊搖色子比點數大小,輸了就喝酒。強烈的搖滾樂節奏震得棠景意腦袋發懵,加上喝了點酒有些悶,便和傅初霁說了一聲,要出去走走。

“我和你一起。”傅初霁說着也跟着起身。

如今已經是臨近四月份了,氣溫逐漸回升,但夜風一吹還是有些涼意。棠景意去路邊的麥當勞甜品站買麥旋風,又問一旁等他的傅初霁吃不吃。

“不吃,我就嘗一口你的就行。”傅初霁說,又提醒他,“臺階。”

棠景意走下臺階,把自己麥旋風遞給他。

傅初霁伸手接了,剛做好的冰淇淋凍得邦邦硬,他攪着頂上的奧利奧碎挖了滿滿一勺遞到棠景意嘴邊,“給。”

棠景意一愣,“你不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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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買的,第一口給你。”

棠景意忍不住噗嗤一笑,“你還怪講究的。”

傅初霁捏着勺子,他沒處下手拿,便湊過去咬了一口。舔完又感覺有些不對勁,轉身說,“我再去給你拿個勺子。”

“不用了,我不愛吃甜的,就嘗個味道。”傅初霁說,給自己也挖了一勺,抿去前面的冰淇淋尖尖,把麥旋風還給他。

棠景意懵懵地接過麥旋風,傅初霁見他蜷着手指,又去窗口拿了一疊紙巾,把麥旋風外壁裹起來。

“給,墊着。”

棠景意握緊了麥旋風,“傅初霁……”

“嗯?”傅初霁看向他,“給我吃一口就反悔了?”

棠景意:“……不是。”

他有些哭笑不得,卻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無意間一擡眼,卻瞥見路邊筆直立着的一道身影。

顧雲深。

他像是剛下班,依舊穿着襯衫和西裝長褲,深灰色的風衣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他不知道在那兒站了多久,只是一動不動,英俊深邃的面孔在路燈和夜色的交界中半明半暗,沉寂如同一道黑夜裏看不見的影子。

棠景意頓住腳步。

和他對上視線,顧雲深才像是被注入生命的機器人,他露出笑容,朝他們走來。

“棠棠,”他溫和地開口,神情間看不出異樣,“和同學出來玩嗎?”

“嗯。”棠景意說,“……顧總,好巧。”

“好,早些回去。”

棠景意:“嗯。”

傅初霁雙手插兜,他其實一早就看見了顧雲深,男人像一塊難纏的橡皮糖,怎麽也甩不脫。

他神色淡淡,拉過不再說話的棠景意,“走吧。”

他們轉身往回走,棠景意悶頭吃冰淇淋,麥旋風被紙巾一裹,确實是不那麽凍手了。

他們逐漸接近嘈雜的人群,傅初霁問:“你和顧雲深,很熟嗎?”

“還好。”棠景意說,“就是……工作上常碰到,算熟吧。”

傅初霁沒再說什麽,他們走回酒吧裏。

Livehouse裏的氛圍随着夜晚越來越熱烈,女孩兒們大概不常來酒吧,越喝越興奮,拿着熒光棒嗨了一晚上,一直鬧到深夜才結束。

這個點外面都是去完酒吧散場的人,他們把女孩們圍在中間走,在路邊要打車時看見對面擺了一溜攤位,有紅薯玉米還有烤腸。香甜的焦香味勾得大家都開始犯饞,傅初霁便把許鑫嘉留下陪着女孩兒們一起,和棠景意走到對面的攤位上買紅薯和烤腸。

正好棠景意也餓了,就多買了一些,正拿手機掃碼付錢,卻聽後面傳來些吵嚷聲。棠景意專心地提着一袋吃的無心顧及八卦,餘光瞥見身側掠過一道影子,像是傅初霁。棠景意一下子反應過來,忙往路對面看去,果然瞥見許鑫嘉幾人被團團圍住,登時也顧不上其他,把袋子往小攤上一放就跟着跑回去。

傅初霁反應比他快,将為首的那人推開。只是對面酒勁上頭不太受控,等棠景意趕到的時候場面已經瀕臨混亂,他甚至沒來得及攔住兩邊的人別動手,就被傅初霁一把拉到身後,一腳踹向對面拎着啤酒瓶要砸上來的金毛混混。

周圍的路人被吓得驚叫逃竄,許鑫嘉女朋友和舍友們都吓壞了,忙要報警。許鑫嘉護着她們沒法上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棠景意不會格鬥不會拳擊,但他會打架,在他還是陸以棠的時候學校裏的混混說他爸媽死光了逮着他欺負,還不是被統統揍趴下。

當初動起手來沒輕沒重的混混少年落不得好,如今幾個酒飽飯足的混混當然更是些草包。棠景意順手抄起路邊扔着的木棍打落對方手上的啤酒瓶,架住手臂反手一絞就痛得金毛嗷嗷直叫,被他一踹腿彎摔趴在地上。

混亂中,棠景意聽見有急促的腳步聲靠近,然後是許鑫嘉的一聲:“咦顧總,你也來酒吧啊?”

棠景意:“?”

他回頭一看,就見顧雲深從遠處跑了過來,不知道是急的還是吓的,薄唇抿得發白。他将棠景意護在旁,傅初霁也退後幾步站到棠景意身邊,于是才注意到趕到的顧雲深,不由擰眉。

對面的幾個混混躺在地上不起來,唉唉叫喚着打人了,氣得許鑫嘉的女朋友臉色通紅,憤怒地上前叫道:“你放屁!明明是你們先動手動腳——”

“沒事了,”顧雲深說,“都先去車上,我處理。”

沒人願意走,顧雲深按捺下嘆氣聲,把車鑰匙給棠景意,對他道:“先帶他們去車上,這兒人多,你們又都是學生,影響不好。”

棠景意覺得有道理,和傅初霁帶着其他人先走了。

他認得顧雲深的車,公司有很多公務車,但顧雲深自己常開的還是以前他們一起去4S店挑的那輛舊奧迪。只是一輛車就那麽幾個位置,湊合着只勉強能塞一塞,棠景意便坐到了駕駛座上,車內的陳設一切如舊,後視鏡上挂着一串磨損褪色的佛珠。

棠景意看得一愣,他當然記得這是他從廟裏買來送給顧雲深的,但今天卻不是第一次見了,上次,好像是……在家那邊的子公司實習的時候,一次他開車去幫顧雲深取文件……

當時那車是公司派去接待的嶄新的公務車,可車上卻也挂着這串佛珠。

……所以,顧雲深怕是那時候就對他起疑心了。

棠景意揉了揉眉心,把位置讓給幾個女孩兒們,關上車門後和傅初霁一起站到了外面。

“受傷沒有?”他問。

傅初霁伸手給他看,只手背骨節磨得有些發紅。他把手插回口袋裏,語氣毫無波瀾,“他們比沙袋還不經打。”

棠景意笑,這會兒警察已經到了,正和顧雲深說着什麽。棠景意看了一會兒,就聽傅初霁說:“今晚就算他不來,也不會有事。”

當然不會有事,周圍監控那麽多,他們又不是先動手的,只是正當防衛。只不過少不得會有一堆麻煩要扯皮,畢竟他們都是普通人。學生這層身份好也不好,做事還得考慮學校影響,着實棘手。

“我知道。”棠景意輕笑,借着路邊的燈光打量着傅初霁,說,“你好像,不喜歡顧雲深?”

傅初霁反問:“你喜歡?”

“……”棠景意說,“倒也不是……”

正說着,顧雲深走了過來。

“要一起去警局一趟,”他說,又安撫,“只是走個形式,別擔心。”

棠景意:“我去吧,其他人先回去。”

“我也去。”傅初霁說,“其他人沒參與,他們可以先走。”

于是商量之下,讓女孩兒們先打車回去,其他人跟着顧雲深去警局錄口供。

他們是在酒吧一條街上,又是在路口,多處監控都能證明他們沒有先挑事。是對面的人先對着他們的同伴言語調戲動手動腳,許鑫嘉才将他們隔開,但也沒動手,只是肢體上有些碰撞。後來傅初霁趕到推開那些人,對面拿了酒瓶要動手,這才鬧開的。

過程清晰,首尾簡單明了,沒什麽要深究的地方,做個筆錄就能走了。棠景意隔着窗戶看了眼拍馬趕到正和顧雲深殷切聊着天的局長,對傅初霁道:“應該沒事了,我們先走吧。”

等到從警局出來已經是淩晨一點多,棠景意被冷風吹得打了個噴嚏,他和傅初霁走在一起。卻不知顧雲深什麽時候也趕了上來,旁邊的許鑫嘉正連連道謝,顧雲深說了聲沒事,又道:“我送你們回去。”

“不用了,我們打車就好。”棠景意說,“很晚了,不麻煩您。”

許鑫嘉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對對對,顧總你回去休息吧,我們打車就好。”

顧雲深一頓,也不勉強,說道:“好,回去後這事兒別和其他人提起,不管是同學還是老師。”然後脫下風衣給棠景意,低聲說,“晚上冷,先穿着。”

棠景意拒絕:“我不冷,不用了顧總。”

可是顧雲深已經從身後環過他的肩給他披上,棠景意推辭不過,又不想在人前和顧雲深多糾纏,只好先道謝應下。

一直到他們回去的車上,許鑫嘉還在感嘆:“顧總看着冷淡,沒想到人那麽好,棠棠你說是不是?”

棠景意:“……嗯。”

許鑫嘉:“他還挺潮的,也去酒吧玩。”

棠景意:“……”

他忍不住在心裏輕輕嘆氣,他能感覺到出租車後方一直有一道光束跟着他們。棠景意知道那是顧雲深,他一直沒走,從碰到他們買冰淇淋的時候就等在那裏。現在也沒走,還在跟着他們,直到回了學校。

棠景意不知道他在等什麽,他知道顧雲深什麽也等不到,其實顧雲深自己何嘗不明白,但他還是等在那裏,好像只需要他一個回頭,就足以填平心裏那處熬過了無數長夜的深深的空洞。

好像,哪怕只是等在暗處看着他,也好過自己一個人站在光明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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