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宋問和蛇

第24章 宋問和蛇

宋問當天磨磨蹭蹭地拖到了半夜才進入卧室,不過他很快發現西弗勒斯并沒有在,他偷偷地跑到地下室,果然地下室內的燈光仍然亮着。

懸着的心落了下來,他搖了搖頭,沒有選擇進去打攪對方。

第二天。

艾琳和托比亞下葬的時候,是一個灰蒙蒙的雨天。

托比亞先行入葬,而現下西弗勒斯握着艾琳的骨灰盒,有一些怔忪地看着。

那個記憶之中幹瘦沉默的女人如今躺在小小的黑色盒子裏,再不會對他多說一句話了。西弗勒斯低下身,親手将那個小盒子放入墓地裏,卻久久不願意松手。

看守人拍了拍手:“嗨,小子,松手喽!”

西弗勒斯沒有反應,看守人皺眉:“看來還是年紀小,經歷得少了…算了,哎!那邊那個小子,趕緊勸勸,我再給你們十分鐘時間啊!”

看守人走到遠處沒有樹木的空地旁點了一根煙,慢悠悠地抽了起來。

“西弗勒斯,”宋問站在黑發少年旁邊:“斯人已逝,生者如斯。她留下來陪伴你的是她最寶貴的精神財富,我相信你不會辜負她的。終有一天,她會以你為傲。”

“西……”宋問偏過頭去看他,卻發現西弗勒斯垂着頭,黑而柔順的發絲遮住他瘦削蒼白的臉頰,卻遮掩不住不斷滴落在骨灰盒上的眼淚。

宋問無聲地嘆了一口氣,他沒有繼續打擾對方。

因為他想起自己似乎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哭過了。

以前習慣裝作了不害怕,不小心眼,大方又懂事,粗心不敏感。

可是骨子裏他極其的怕,他畏懼失去和死亡,但是更怕珍視的人因為擔心自己的情緒,從而受傷甚至回不來……因此他連表露害怕的膽子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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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問再明白不過了,忍耐本身便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情,悲痛郁結于心久了,是真的容易生病。所以趁着小時候還能哭的時候,他希望西弗勒斯好好大哭一場。

等了幾分鐘,他側頭看着西弗勒斯,發覺對方的背部隐隐發顫,用力抓住骨灰盒子的手幾乎發白,狀态有些不對勁。

宋問皺起眉頭,右手走上前來托住盒子,左手輕輕地拍了拍西弗勒斯的雙手:“你別怕,放下吧。慢慢松開手……對。”

西弗勒斯的唇角緊繃成一條直線,他鼻尖微紅,眼看着宋問将艾琳的骨灰盒放入墓地,眼眶一紅,猛地伸出手抓住宋問的胳膊。

宋問無奈,他朝着一旁看過來的看守人使了一個眼色,對方立馬晃悠過來,從宋問手中接過盒子:“沒什麽大不了的,是人都要走着一遭,看開點吧小鬼!”

西弗勒斯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看守人開始埋土的動作,攥住宋問的衣袖的動作越來越用力。

宋問發現西弗勒斯一直咬着自己的嘴唇,力道之大都開始往外滲血了。

再哭不出來,可不是好事。

“別怕,別怕,西弗勒斯,你不是一個人,有我在呢,別怕啊。”

宋問暗暗嘆息了一聲,伸出雙臂将整個人繃得死死的西弗勒斯抱住,然後用自己的臉頰貼住對方冰冷幹燥的臉頰:“聽話,松開牙齒,閉上眼睛深呼吸——對,乖孩子。放松,我守着你呢。別害怕,我在你身邊。”

西弗勒斯先是一僵,随即被對方身上淡淡的牛奶沐浴乳的香味所環繞,柔軟臉頰貼了過來,讓他不由自主地沉淪在這個溫暖的懷抱當中,并且不由自主地跟着對方放輕放軟的聲音被引導着行動。

然而一旦松懈下來,西弗勒斯突然意識到似乎上當了,他的眼睛開始不由自主地跟着發酸發脹,随即他憤恨地回抱住宋問,将眼睛埋在對方的肩頭,斷斷續續地開始小聲地嗚咽了起來。

宋問:……

宋問:勒得我好痛哦,但是,這小子哭唧唧的樣子怎麽有點可愛……

……

“今天的事情,你不許再提,也不許笑我。”西弗勒斯吸了下鼻子,啞着嗓子粗聲粗氣地說。

“放心,不會的。”宋問伸出爪子揉了揉西弗勒斯的頭發,得到一個腫腫的死亡瞪視:“明天返校嗎?”

西弗勒斯悶悶地點了點頭。

“今天時間還早,還沒到中午……”宋問沉吟一下,眼珠子轉了轉:“西弗勒斯,我們去麻瓜世界溜一圈怎麽樣?我帶了英鎊,嘿嘿嘿……”

西弗勒斯一愣,有些遲疑:“可我不太熟悉除了蜘蛛尾巷以外的地方……”

“理工科宅男都這樣我理解!”宋問暗暗召喚出移動地圖001:“不怕,我自帶GPS……呃我的意思是我知道路!我們出發吧。”

“但是我想……”

“艾琳留給你的書那麽厚,你怎麽可能一天看得完!”宋問恨恨地戳了一下西弗勒斯的額頭:“你得放松一下心情,別把自己給壓垮了。有一個好的身體才有資本去拼命學習。”

西弗勒斯看着宋問,微微眯起眼:“我可以陪你去,但是回到學校後,我會開始針對你的魔藥學實踐進行針對性訓練,尤其是刀具切除這一方面的專項訓練。”

宋問身體一抖,他驚恐地看着西弗勒斯,聲音突然微弱起來:“哦我、我突然又不想去了……”

“不行,現在是我想去。”西弗勒斯假笑了一下,随即推了推宋問,十分冷漠地說:“帶路。”

宋問一臉苦逼地往前走,臉色奇差地聽到腦內的001看到自己的宿主遭到報應,竟然笑出豬叫的聲音,心情變得更差了。

“好吧,最快的方法到最近的公園……”宋問頓了頓,将手中的魔杖伸了出來,不一會兒,他們先是聽到了一聲急剎聲,随後便看到在蜘蛛尾巷的巷口停留着一輛紫色的三層巴士。

“哇哦,cool!”宋問上了車一邊啧啧地感嘆:“巫師界的交通工具登場都是這麽帥氣的嗎,騎士公交車?”

“坐穩了,小鬼們!”一個帶着眼鏡頭發斑白的男人轉過頭來看了看宋問和西弗勒斯:“這幾天還沒有找到合适的售票員,請你們自覺點!下車之前将錢放到凳子上!你們要去哪?”

“離這裏最近的公園!”宋問連忙說。

“最近的公園?那就是切斯頓了,哦事實上,你們坐我的車,随便哪個公園都是最近的” 男人哈哈一笑,随後又嚴肅地道:“15個銀西可,每人!”

“好……卧槽!”宋問剛剛從兜裏掏出錢來想要放好,結果司機一個油門轟了出去,使得他差點摔了個狗吃屎。還好西弗勒斯在旁邊十分有遠見地拉住了他。

切斯頓冒險世界是英國南部最大的公園,建于1931年,雖然比起宋問那個年代所見到的游樂場幼兒化了很多,不過也是足矣吓到西弗勒斯·沒見過世面·恐高星人·斯內普了。

“那是什麽!”西弗勒斯顫抖地指向不斷做離心引力的旋轉秋千,然後又顫巍巍地指了指幾乎要沖出雲霄的過山車:“宋問?請問你今天是帶我來找死的嗎?麻瓜怎麽會做出這麽瘋狂和反人類的游樂設施!”

“哎呀你別怕嘛,我們去先玩一點溫和的,你看那個秋千一點都不恐怖!比起上次我載你追波特慢上好多嘞!”宋問眨了眨眼,半哄半騙。

“不去!”西弗勒斯幾乎要跳腳了。

“唉,這樣真的好嗎,你看,別人還是麻瓜都能玩得這麽開心,我們還是巫師嗳。”宋問假模假樣地嘆了一口氣。

西弗勒斯冷笑:“你不用裝嗆拿調諷刺我。我這是基于斯萊特林的謹慎,萬一這種游樂設施出現故障,致死率只高不低。不像你,三番四次跟個格蘭芬多的蠢獅子附體了似的往前沖……”

宋問掩面假哭:“你居然拿蠢獅子這種詞來侮辱我,西弗勒斯嗚嗚嗚我真是看錯你了。”

他幹嚎得有點大聲,周圍有人紛紛投射過來關切的視線。

西弗勒斯臉色有點僵,他沒好氣地不理會宋問朝前走,沒想到宋問跟在他背後跟開火車似的嗚了一路。

“閉嘴!”西弗勒斯實在是沒辦法,轉過身來色厲內荏地瞪着對方,沒想到對方理直氣壯地竟然回瞪他,西弗勒斯不知道怎麽地偏過了頭,錯開了對方的視線,氣勢上突然間莫名弱了一層:“我……就坐一次!必、必須是最內側的位置!”

“沒問題!我們走!”宋問突然間便容光煥發起來,他拉住西弗勒斯的胳膊,怕他反悔似的跑得飛快。

替西弗勒斯先扣好安全鎖,仔細拉了拉檢查了一遍,宋問這才安心坐到西弗勒斯外側的一個鄰近秋千,他咧起嘴看着對方氣鼓鼓的表情:“西弗勒斯,這也沒什麽不好嘛,你替我治手抖,我替你治恐高啊你說是不是?”

西弗勒斯死死地抓住兩根鐵鏈,沒好氣地噴他:“我看我最該替你治療的是你的腦子!”

旋轉秋千緩緩地啓動了,失重感也跟着攀升。西弗勒斯強制鎮定地往下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死死閉上了眼睛。但好景不長,在他耳邊一直有人聒噪個不停,像一只叭叭叭叭的烏鴉:

“西弗勒斯!西弗勒斯!你睜開眼睛!往天上看就不怕啦!”聒噪的黑烏鴉高興地叫喊:“你快看啊我們飛起了喽!”

西弗勒斯緩慢地将眼睛睜開了一條縫,他下意識地按照對方說的那樣往天上看去,英國南部的空氣的确要好很多,天空是大片大片的淺藍色,再綴上幾朵碩大的棉花糖雲層,雲層下方還有慢悠悠飛過的白鷺,恍惚之間的确會有一種自己也跟着在自由飛翔的感覺。

似乎沒有聽到一旁聒噪烏鴉不停叭叭叭了,西弗勒斯不由得側頭看向對方,宋問正伸出雙手,懶洋洋地閉上眼睛,嘴唇微微上揚,似乎很享受此刻飛翔一樣的自在感受。

不知怎地,仿佛跟着有一塊巨石落地一樣,西弗勒斯覺得自己似乎也輕松了起來,他看着宋問,也跟着緩緩地浮出一抹笑容來。

于是他也跟着對方一起閉上眼,緩慢地放開了抓住鏈子的雙手。

似乎……的确沒那麽可怕。

……

“好玩吧!”宋問伸出胳膊撞了撞西弗勒斯:“要不,再嘗試下過山車?”

西弗勒斯飛快地後退了一步:“要去你自己去。”

“來都來了!”宋問抛出萬用金句。可惜西弗勒斯不吃這一套。

“那好吧!”宋問将剛剛買的玉米碎塞到西弗勒斯手裏:“你可以去喂喂鴿子玩兒,我去一趟啊!現在沒有人排隊,應該很快的,你可以欣賞哥的英姿!過山車一點都不恐怖!”

西弗勒斯撇了撇嘴,抓了一大把玉米碎撒在了地上,宋問吃了一驚,剛想要說點什麽,可已經太遲了,餓昏了頭的鴿子群紛紛展翅撲騰到了西弗勒斯身上,過了一會兒便将他手中的、以及掉落在地上的玉米碎哄搶一空。而西弗勒斯的頭發裏、嘴角邊、衣服上……都紛紛插着一些細小的鴿子絨毛。

“哈哈哈哈嗝!”宋問笑到打鳴,在西弗勒斯徹底炸毛之前蹿了出去,去排過山車去了。

西弗勒斯罵罵咧咧地拍了拍身上,試圖拯救被鴿群揉/躏過後的慘狀,最後被絨毛嗆得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将周遭來回踱步的鴿子都吓跑了。

宋問去坐完過山車,西弗勒斯無所事事,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些熱,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宋問氣的,便去小攤上買了一個冰淇淋。吃完一個,還不見宋問下來,西弗勒斯便又買了一個。這次他一邊惡狠狠地咬着冰淇淋,一邊看着過山車順利抵達,然後看着對方嬉皮笑臉地跑過來:“好玩,一點都不吓人,你真的不去試試?我陪你再玩一次也行啊!”

“我才不要做這種危險又愚蠢的娛樂設施,活像跟波特那樣的蠢貨準備的一樣。”西弗勒斯說這便感覺一陣惡心,但伴随着惡心之後又突如其來一陣眩暈感,他身體晃了晃,最後抓住宋問的胳膊。緩慢地直起身體。

“你怎麽了?”

西弗勒斯隐約聽得見對方的聲音,但是那聲音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一樣,很模糊,像是隔着一層紙,聽得不是很清晰。

“我靠,好燙!你發燒了!”

西弗勒斯迷迷糊糊地看着宋問急的跺腳,有些想要張口嘲諷他幾句,卻沒什麽力氣,眼皮也很沉重。

“本來是想讓你放松些,哪知道還把你弄生病了,都是我的錯……”

西弗勒斯眼皮一擡,想告訴他自己發燒跟他沒關系,多半是熬夜看書,疲勞加上吹了冷風導致的,哦剛剛還作死般連吃了兩個冰淇淋。

“我們馬上回家!”

西弗勒斯發現自己被對方扛起來背到了背上,他掙紮了一下,卻被對方懲罰性地拍了下屁股。

“別動!”

西弗勒斯惱羞成怒地張開嘴巴,一口咬住對方的肩膀。

……

等坐了一趟騎士公交車抵達蜘蛛尾巷的時候,已經是晚上22點了。

宋問将西弗勒斯放到床上,連忙找了找西弗勒斯家中的魔藥藥劑,發現只有提神劑,雖然可以減輕或者是直接治療好感冒,但是對于退燒沒有多大作用。

宋問急了起來,咬了咬牙想實在不行他只好自己制作一瓶退燒藥劑,用刀就用刀吧,不然高燒不退可能會致命。然而他剛想去地下室,卻被西弗勒斯拉住了袖子。

“不許動我的刀具。”西弗勒斯聲音虛弱地說:“你把提神劑給我,再幫我把酒精拿過來就可以了。”

“可是……”宋問頓了頓:“要不我帶你去麻瓜診所輸液吧?”

“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別廢話。”西弗勒斯指了指:“把東西拿過來給我就行了,相信我,我的腦容量可比你大得多,你這個笨蛋。別拿自己和我相提并論。”

“好吧你贏了,”宋問将藥劑和酒精都遞了過去,看到西弗勒斯喝下,然後用酒精打濕了毛巾,替自己擦了擦,進行物理降溫。

“擦不到背……”西弗勒斯腦子因為發燒而有些發懵,遂态度十分理直氣壯:“宋問還不來幫我。我要是燒得不聰明了,就沒有人救得了你的魔藥學了。”

宋問一個激靈,不得不感嘆西弗勒斯真的是打蛇打七寸,連發燒也能對他進行會心一擊!

他接過毛巾,倒了一些酒精,往西弗勒斯的後背擦了過去。

循環了三四次之後,終于發現對方的體溫開始下降了。宋問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看着皺着眉頭依舊不清醒的西弗勒斯說道:“真是的,你不舒服,不知道提前告訴我嗎,嘿你這小孩兒怎麽回事啊!”

宋問有些生氣,伸手戳了戳對方的臉蛋,但又在對方迷迷糊糊之中變得水潤軟糯的眼神中敗下陣來。

“這樣是不對的……常言道慈母多敗兒……”宋問喃喃地說:“等你好了再收拾你!嗯,對!你好好休息吧,今天我就不打擾……”

宋問放下毛巾剛剛想走,卻被對方拉住。

“冷。”西弗勒斯一只手捂住頭,他如今實在是太暈了,而另一只手本能地抓住對方溫暖幹燥的手,說了一句清醒時想起來會羞憤致死的話:“被子別跑。”

宋問看了看,卧室的被子的确挺單薄的。如果放他一個人睡,指不定會着涼加重病情,而且說不定他半夜不舒服了還會撲騰踹被子。

“算了算了,好人做到底。”宋問忍不住捏了捏西弗勒斯的臉,然後抱住對方躺倒在床上。

果不其然!對方還真時不時的飛起一腳撲騰着揣走被子,宋問不得不起身撿起被子,然後發覺對方體溫又升高,不得不給他再抹上一次酒精。最後鬧騰道半夜了,對方的體溫終于穩定了下來,恢複成了原本手腳冰冷的狀态,又開始像一條冬眠的小蛇一般手腳并用,纏住他取暖。

西弗勒斯調整了一下姿勢,感覺自己就像是抱着一個舒适又溫暖的抱枕,他用臉頰蹭了蹭對方的臉頰,身體放松地睡了過去。

唔,這感覺,好像是農夫和蛇。

宋問閉上眼睛,僵着身體,感受到西弗勒斯宛如無骨蛇一般貼住他、纏住他的奇怪睡姿,欲哭無淚地想。

不過學神應該不會在夢裏咬他吧?除非腦子燒壞了…他可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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