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骨扇
第24章 骨扇
江灼在這裏藏着什麽東西。
樓燼會這樣認為,是因為整座山的周圍萦繞着一層看不見卻能感受得到的霧氣,穿過時還有冰涼的觸感。
這應該也是結界的一種,為了阻止不速之客的到來。但很奇怪的是,樓燼竟然沒有被攔在外面。
山裏開了一道小門,直接通向山體的心髒,越往裏走,則魔氣更盛,樓燼稍微皺了皺眉。
魔氣是所有類型的靈力之中最易侵蝕外體的,故而早在千百年前便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魔界中人出游時須得時時收好自己的魔氣,不然就會被各界口誅筆伐。
然而這規矩在近百年來卻成了擺設,因為神魔勢不兩立,導致兩邊割據一方,魔們也沒有以前那麽悠哉了,哪裏還有敢雲游四方的。
——萬一不小心碰上了修為更高的神仙,當下就沒命了。
樓燼發現,這些魔氣并不排斥與他接觸。
甚至還像小孩一樣,好奇地往樓燼身邊湊。
似乎覺得樓燼不是外人,那些烏漆嘛黑的魔氣又自動散了開來。
這就更奇怪了。
樓燼可是切切實實的仙格神體。
就算和江灼有師徒靈契,也不至于能被至菁至純的魔氣所接納。
樓燼還來不及細想,他已然順着石路來到了山體的最中心。
這是一件極其黑暗的石室,一點光都沒有,什麽都看不清。
Advertisement
行走間,樓燼踢到了腳下的石塊,室內便飄起了空蕩蕩的回響。
樓燼二指相擦,點了兩盞指尖燈出來。
燈芯悠然懸在空中,借着熒熒的燈光,樓燼這才看清了石室裏的模樣。
他只有一個念頭。
——家徒四壁。
用家徒四壁來形容可能有點過了,畢竟角落裏還擺着一張石床呢,石床旁還有一把石椅,甚至還有個矮案。
有人住在這裏嗎?
……這裏不會是江灼在妖界的家吧?
樓燼人高腿長,目測一下,三五步就能将整個石室走完一個來回了。
他走到床邊,指尖拈了一下上面的灰,然後拍去髒污,轉身往深處看。
裏面還有一個耳房。
樓燼定睛遠眺,這個耳房被魔氣填得滿滿當當,一點都看不清。
如果就這麽貿然進去,就憑裏面這魔氣,樓燼不敢保證自己還能不能全須全尾地回來。
但他的字典裏從來沒有怕這個字。
他本以為江灼會在這裏藏什麽驚天秘寶,然而并不是。
這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骨扇。
不知道是用什麽骨做成的,整個扇子呈現黑琥珀的樣子,沒有雕花,甚至都沒有扇面,空落落的扇骨被一團魔氣托着浮在空中,一上一下地沉浮。
樓燼靠近一步,發現這骨扇竟然像吃東西一樣在吸食周圍的魔氣。
他驟然反應過來,江灼經營十五夜所掙來的所有靈力,或許都是為了維持這裏的菁純魔氣。
先從其他妖鬼人魔那裏搜集來各色各樣的靈力,然後再轉化成最為濃郁的魔氣,為的應該就是将養這把扇子。
怪不得十五夜每次只接一輪的食客。
轉化靈力需要時間,如果就這麽放着,靈力自己也會消弭。
這扇子究竟是什麽東西?
不知是不是這裏魔氣太盛,樓燼大腦逐漸昏沉,本就安靜的四周更加靜谧無聲,樓燼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他雙腿不聽使喚地邁了一步,不由自主朝那骨扇走去。
恰在這時,一只手驟然将他向後狠狠一拽,冰冷的觸感喚醒了樓燼的神志。
“你在這裏做什麽?”
樓燼猛吸一口氣,轉回頭去,江灼深邃的雙眸在黑暗中直直注視自己,眸中沒有一絲溫度。
“你怎麽找到這裏來的?”江灼緊緊扼着他的手腕,忽地眯起眼,“你給我下了追蹤咒?”
“不錯,”面對這毫不掩飾的殺意,樓燼反而笑了,“你終于不裝了?”
這是江灼第一次失态至此,甚至都忘了演之前那一副深情又楚楚可憐的模樣。
他沒有回答樓燼,但樓燼闖入此地似乎确實觸碰到了江灼的逆鱗,他深呼吸一口氣才掩去滿面的冷厲,強行拉着樓燼往外走。
下一瞬,卻邃然站住了腳步。
也在同一時刻,樓燼聽到了浩浩蕩蕩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從山外傳來,似乎是一群人爬上了這座山,踩得整座山都在抖。
咣——咣!
江灼突然轉身——
電光火石之間,樓燼脖頸被江灼反手一扼,後背結結實實撞在石牆上。
樓燼猝不及防,悶哼一聲。
“是不是你叫公上胥來的?!”江灼死死盯着樓燼。
原來外面那群人是公上胥帶來的。
樓燼還沒反應過來:“你在說什麽?我叫公上胥來?”
兩人幾乎胸膛貼胸膛,江灼呼吸急促,眼底猩紅,顯然是怒到了極致:“我本以為是他們要追殺你,沒想到你們竟是一路貨色!”
饒是樓燼脾氣再好,也不由沉下臉來:“你冷靜一點,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江灼咬牙:“冷靜?你敢說他不是你叫來的?”
“叫什麽叫,”樓燼忍無可忍,“要麽他是從哪裏知道你我在此處,要麽他壓根就是沖着裏面那玩意兒來的。”
聽到這句話,江灼下意識往耳房內看去,面上也現出了些微的疑惑。
“他如何得知我有什麽東西,還不是你和那個易明通風報信?”
看來樓燼和易明的每一次識海傳音江灼都知道,只是不知具體的內容。
“我通風報信?我通風報信還不是因為你欲圖不軌,搞得全璧川宮都被公上胥追殺?”樓燼也不多作解釋,冷笑道,“若我不留一手,怎麽,你能替我收屍?”
他一把拽下江灼扼住自己的手,直直往耳房內一指:“那裏面到底是什麽?”
江灼想也不想:“一把扇子。”
樓燼:“……”
他不瞎,看得出來這是一把扇子。
他深呼吸一口氣,堪堪壓住心中煩躁:“我跟你明說了,我知道你對我的目的不簡單,但這個時候興師問罪也沒用,你和我本是盟友,明白嗎?!”
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江灼沉默了好一會,才冷冷道:“我不需要你這麽弱的盟友。”
樓燼徹底被他氣笑了:“行,行,行。”
說着,他一把甩下江灼,闊步向山外走去。
“你去幹什麽!”江灼警惕地看向他。
“去告訴公上胥你這裏頭藏了個好東西,他最喜歡收集六界之中稀奇玩意兒,我問問他感不感興趣。”
江灼咬着後槽牙:“你敢!”
樓燼足下稍頓,回過頭來,面無表情道:“你看我敢不敢。”
說罷,又轉了回去,健步如飛。
他一副“要麽你這會就把我殺了,要麽我早晚讓公上胥把你這座山掘了”的樣子,江灼一時半會還真拿不準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但樓燼卻拿準了,江灼不會殺他。
不然在冥界時就不會手下留情,也不會在他第一次和龔寧交手時趕來确認他的安危。
江灼道:“你現在出去,你自己也小命不保。”
樓燼卻道:“怕什麽,人終有一死,我早活膩了。”
“你!”樓燼油鹽不進,江灼氣得牙癢,“你給我站住!”
樓燼腳步一停,終于回身:“你是氣昏頭了,連法術都不會用了?”
叫樓燼站住,不是江灼動動手指頭就能做到的嗎?
江灼的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剝,卻還是從善如流,一道法決打去,樓燼便原地定身。
事實上,樓燼也沒真想出去。
剛才他在那骨扇前有一剎那的失神,就好像是骨扇誘使他上前一樣。
這很蹊跷,樓燼需要借故再接觸一次那個骨扇。
如今公上胥已經發現了江灼在妖界的藏身之處,這裏已經不安全了,以江灼的性子,一定會盡快将骨扇挪到其他地方去。
跟着江灼,才能有機可乘。
經過這麽一鬧,江灼确實明白了,公上胥并非是樓燼叫來的。
再仔細一想,公上胥的的确确是要抓樓燼回去問罪的,而且這可是弑神未果的重罪,就算樓燼想把江灼的勾當揭發出來從而将功補過,這事也必不可能大而化小。
天規森嚴,連神君犯了罪都得受罰,更何況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樓燼。
既然已經明白過來,自己錯怪了樓燼,而且還因為誤會捅破了最後一層窗戶紙,江灼的面上有些挂不住。
但他還是木着臉,根本不看樓燼,徑自走進石室。
索性已經暴露,他也沒什麽遮掩的,就這麽當着樓燼的面将骨扇搬了出來。
要将骨扇和所有的魔氣一并收入囊中并不簡單,江灼全神貫注,先是将骨扇納于袖中,然後便開始一點一點吸淨室內充盈着的所有魔氣。
做這一切時,江灼就盤腿坐在石榻上,樓燼則站在石室入口處,與他正好相對。
黑霧穿過樓燼的身體,一寸寸向江灼聚攏而去。
随着江灼施法,室內的空氣清澈起來,指尖燈原本只能照亮一小片範圍,這麽一來,則滿室清明。
樓燼突然問道:“如果你和公上胥真刀真槍地打一架,誰贏誰輸?”
江灼原本閉着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沒什麽起伏地說:“我贏。”
樓燼看得出來,這人死要面子。
“那你怎麽不幹脆沖出去和他打一架?”
江灼看了他一會,最後一絲魔氣也收在了他的體內,這才緩緩起身。
“那公上胥不是什麽好東西,我聽說你和他還是舊友,以後別往來了。”
樓燼挑了挑眉。
似乎是因為方才那一出,江灼這會好像連演都不再演了,說話也頤指氣使的,帶着股睥睨天下的傲氣。
“你是在等什麽?”樓燼慢吞吞地咬字,“還是說,你有意在這個節骨眼上避開和神界的所有鬥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