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不知小榮知道後是否會放棄這個榜樣,她決定天亮便去告狀。

沈賀文人高腿長,輕輕一躍已攀至栅欄上,回頭看她時,伸出手說:“過來。”

既然如此,誰也別裝。眼前的栅欄根本不叫事。

秦羽織說:“我可以鑽出去,在秦家早有先例。”

他恍然的樣子:“原來你我是同道中人。”

她被逗笑。

沈賀文将車子開得飛快,飛快且平穩地載着秦羽織一路向城中駛去。

街道漸漸繁華,華燈旖旎,小河蜿蜒,處處是燈火,處處是煙火氣。

原來這座城市還沒有睡去。

“新的生活可還适應?”他問?

她該怎麽告訴沈賀文,三天了還是很興奮,玩的不亦樂乎?

良久,秦羽織點頭,道:“這可是母親的學校啊。”又道“我很好,你呢,這幾天過的怎麽樣?”

沈賀文別臉看她一瞬,默了默,才道:“突然覺得家裏太安靜。”

一句平淡不過的話,缺叫她心兀地一跳。

街道又一點點冷清下去,是開往另一個方向的城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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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賀文領秦羽織來到一個從未到過的偏僻飯店,那裏有一處漂亮的舞池。

更深露濃,又獨戀那一晌貪歡,這種地方再合适不過。

兩人依偎着,搖曳着,舞池裏的人很少,除卻店家與經理,沒人認出沈賀文。

經理見客人雙雙進來,禮貌地點點頭,繼續擦拭手中的酒杯。

是個守口如瓶的人。

秦羽織卻從不久前的驚喜中剝離出一絲懷疑和傷感,她想得又多了…

她知道沈賀文過去有過很多女人,不必問也一定是這樣。

他的品味,他的耐心,他的浪漫,若即若離,必定是從許多段感情中歷練而成。

而今夜他獨尋了這處,究竟是不想被打擾,還是不想被有心人揪出:“沈賀文又換了新的金絲雀。”

穿着學生制服的金絲雀。

秦羽織搖的眩暈,微一偏頭,倚在他的胸膛上,衣料冰冷。

不禁想,他回到家中會如何評價這場私會。

刺激?無聊?冒險?他還會不會來第二次?

他低下頭:“在想什麽?”

“早知燈光這樣昏黃,我該塗那只橘色的口紅。”秦羽織淡淡地說。

淺淡的唇,素白的面,不施粉黛,恰露出女孩最柔軟的底色,沈賀文有些出神,

“咔嚓。”

音樂聲就像從酒水裏流出來,滴滴答答落在地毯上,軟綿綿,輕飄飄。

而快門就是侵入者一腳踩碎酒杯,突兀地不合時宜。

聚光燈一閃。

頭上頂着箱式相機的定然是記者了。

待男人讪笑着将頭露出,他瘦小的身材與半禿的頭頂也分毫畢現。

“沈先生,我們好久不見。”一說話,兩顆門牙間露出巨大的縫隙,可眼睛,卻似鹫鳥犀利。

沈賀文一言不發,凝他。男人道聲“再會”,轉身欲去,說時遲,沈賀文已一步邁到那人面前,捏住他的右肩将人送回座位。

秦羽織輕輕後退,作壁上觀。

“我要你手中底片。”沈賀文開門見山。

那人将相機往懷中收了收,面不改色道:“這是我們吃飯的家夥,斷不會交給你。”

“不交出誰也別想離開。”

“耗嗎?沈先生您是名人,知道天一亮這裏将有多少客人,多少雙眼睛。”

沈賀文道:“那就要看是天先亮,還是我的警衛先到,我會補償你。”

一手威逼利誘,抛得極秒。

男人有所猶豫:“其實您何必為難我們,緋聞對您來說,多一條不嫌多,傳出去不過又是個香豔的故事,但我們卻是需要糊口的。”

話已說到這份上,便知難兩全。

沈賀文道:“如果有更具價值的信息值得取舍。”

“價值?”那人無所謂一笑,“看報的人誰會關注價值,圖個樂子罷了。”

此話錯不了,吃飯時看報,喝茶時看報,沒見人正襟危坐,手拿筆墨地看報。

沈賀文自胸前口袋裏取出名片:“沈氏将籌辦南方會館,選址已初有考量,想必你的同僚多番打探未果,若你有誠意,明天可來公司見我。”

沈賀文說完,記者雙目放光,顯然已将‘價值論’抛擲腦後:“專訪?”

“專訪。”

“大獨家?”

“是。”

距離剛剛的不快,過去半個小時,記者這才伸出雙手介紹自己:“鄙人徐風。”

沈賀文不為所動。

記者尴尬收回手,取走名片,交出相機,一場沒有硝煙的戰争,宣告結束。

臨近離開,徐風看秦羽織,好似戀戀不舍到手卻丢的新聞頭條,惋惜:“姑娘好福氣,或許我們以後還會見到。”

秦羽織道:“最好不要。”

沈賀文臉色陰沉,是忍耐到了極點。那人倒也識趣,不廢一句話,點點頭離開。

社會就是如此,有些人得了便宜還要賣乖,貪得無厭。

第二天,秦羽織即向紀雯打探徐風何許人也,沒成想,紀雯說得頭頭是道:“徐風一屆小記者,為博出頭專去百樂門、大舞廳、豪華酒樓外盯梢,拍到名人豔照,必配一個誇張到當事人都覺匪夷所思的标題,題下再書上自己大寫加粗的姓名,好讓人記住,這麽多秘密,盡是他徐風不遺餘力挖出。”

秦羽織驚:“這麽大膽,就不怕被報複?”

紀雯道:“除非将他打死扔進黃浦江,否則只會讓他更有名。”

最終只能感慨世道如此,壞透了。

秦羽織不禁感慨,如不是沈賀文反應快,徐記早一陣風地離去,報紙任他書寫,管他旁人信或不信,自有照片為證。

至于是“沈老板夜會學生女”,“沈先生另換新歡”,還是“沈賀文為博佳人笑,夜馳百裏”等等,亦有春秋筆法。

那夜,沈賀文送秦羽織回校,車上氣氛凝重,她覺着有必要問些什麽,只是不知從何處問。

沈賀文為什麽不對記者解釋與自己的關系?還是說,對外承認二人的關系反倒比一則捕風捉影的新聞更令他尴尬?

沈賀文像什麽都發生過,一派雲淡風輕。饒是如此,秦羽織越發回憶起記者的話:“一條緋聞而已,多一條不嫌多。”

他是太習以為常了,那些她未出現的夜晚,他身旁站得又是誰?

下車時,秦羽織不怎麽想說話,将肩上披着的他的外套褪下,放在車裏,自顧自走進月色中。月亮皎皎的,為腳下的大理石鍍上了一層傲氣。

很久都沒有聽到發動車子的聲音,良久良久,他道:“羽織。”

那一瞬間,秦羽織心中飄過許多可能,他會說些什麽,使她安心?可是沒有,他只是道:“好好讀書。”

“好。”她道。

那天以後,沈賀文仿佛消失了。他再也沒來找過她。

再也沒有出現在校園裏,沒有像個沖動的少年,翻栅欄,闖女子校舍。

險些忘記,故事的筆永遠握在他手裏,他為自己的風流孟浪畫上句號,然後回到現實的世界中去了。

對這一切,被徐風攪局那晚秦羽織就有所預見,一日日等它來,真到了,仍不能免俗地失落。滑稽嘛,她還留在故事裏呢。

星期天,來接她的人是榮叔,不是沈賀文。

他食言了。

一言九鼎,時時給她驚喜的沈賀文食言了。

家中只有黃媽一人。

黃媽照例用豐盛無比的菜肴迎接羽織,黃媽的關切藏不住,有許多問題,羽織很耐心地一一回答。

夜晚,秦羽織倒在客廳的沙發裏,喝掉一杯熱牛奶,聽着老唱片,十分貪戀回家的時光,潛意識中,在等待什麽人。

黃媽在她身上搭好毯子,慈祥道:“我很開心你能有自己的生活,家雖千萬好,卻不能窩主自己的志氣。”

真不知黃媽如何得到這麽多真理,黃媽至今獨身,若有個一兒半女,也定能教他成才,秦羽織覺得黃媽比大部分父母做得都好。

秦羽織的心早飛了出去。

沈賀文一人主持沈氏,定然十分忙碌,所以才不回家。

她要去公司找他,問題是他從未領自己去過公司。

她既不知道公司的地址,也不知道是否應該出現在那裏。

先不管那麽多。

次日,秦羽織回到學校尋找小榮。

一路問着法學院的方向,走到空着的教室。教室外有一片曠草地,七八個男生正在那裏踢足球。

炎炎烈日,他們揮汗如雨,其中叫得最歡的就是小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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