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但此刻的沈賀文,正端坐在用茅草搭建的村屋裏,聽蔣家明分析形勢。

江岸,蔣家明還能與校方保持聯絡,知道第一批教工已經艱難地進入成都,可在火車站,已不能得到對方音信了。

有兩種可能,成都方面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或者,負責聯絡的人出了意外。

等到入村,遲遲不見聯絡人來彙合,蔣家明便知道自己猜得沒錯。這樣一來,他不能再帶師生冒然入川。

就在這時候,蔣醫生與秦羽織被困在半路,生死未蔔,沉穩如蔣家明,也失了分寸,決定在沒有村民做向導的情況下出山。

這時,沈賀文與他的人到了。

他們是擦着夜色來的,三輛黑色大轎車靜靜停在蔣家明面前,間行先認出車子,驚地呆住,繼而狂喜,猶如見到救星一般,轎車爬滿雨點的玻璃窗背後隐約有個人影,是沈賀文。

聽完蔣家明的複述,沈賀文不見急色,平靜地詢問他下一步計劃,蔣家明說完,沈賀文問:“村長既然不讓你們離村,又是誰送他們出去的?”

蔣家明一怔,這麽大的漏洞竟被自己忽略了。

是有人在撒謊。

沈賀文神色平靜,看了眼兀自出神的蔣家明。

此刻蔣家明是驚弓之鳥,擔子太重,任何差錯都能令他萬劫不複。

沈賀文緩緩道:“村民又為什麽答應你搜山尋找失蹤的教工?只因善良?”

蔣家明又是一怔,他從未将眼前兩件事聯系起來,他屏住呼吸,臉色慘白,許久,一條思路慢慢在腦海中勾勒成型,是有一種可能的,只有一種可能。

聯絡人的失蹤如果是村長搞鬼,村長即是最不希望找到他的人,在沒人懷疑的情況下,村長更沒必要演一出戲來洗清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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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他也希望将人找到,目的與自己是相同的。

想着,蔣家明擡頭環顧了一眼四周,安靜的小村莊散發着神秘的氣息。

這座村子有着将近八百年的歷史,村民土生土長,民風淳樸,這也是他當初在地圖上選定此處為遷移途中落腳點的原因。

但事事都有另一面,它能在歷史長河中經歷無數次動亂、北人南下、南人北上,政權飄搖它仍舊屹立不倒,又是否存在獨特的秘密力量?

沈賀文看出蔣家明的擔憂,道:“你的猜測是否屬實,試一試便知。”

巡山隊伍依照商定好的計劃,由五個青壯年帶裝備打頭陣,村長陪同教職工跟在後面。

這時雨勢漸小,很快人們就沿着山路外圍轉了一圈,蔣家明計劃再尋一圈,若無所獲,也算對上海方面有所交代。

這時,間行趕來,在沈賀文身旁道:“咱們回吧,人找到了。”

他聲音不大,周圍卻都能聽清。

“找到了?”

村長與打頭青年對了個眼神兒:“真是萬幸,在哪找到的?”

間行道:“火車站,具體情況沒有說,他說要對蔣主任彙報。”

村長點頭道:“那我也可以叫我們的人收隊了。”

回程都是上坡路,比去的時候艱難許多,一個小時之後,他們抵達半山腰,夜色很深,看不到月亮,周圍全是參天古樹。

一個壯漢忽然蹿到隊伍前面,将一人寬的去路堵住,緊接着,幾個村民将蔣家明他們圍在中間,農具充當武器,對着教工。

蔣家明面色深沉,道:“這是做什麽。”

村長道:“有一些話,要在回去前講清楚,你們來的前天,你的人本想入村,但被我攔住。”

果然。

“人生地不熟,”蔣家明道,“他無處可去。”

“是的,無奈之舉,天下亂着,放外鄉人進村太冒險。”

他們的先人就是用這種辦法躲過一次又一次劫難的,方式恐怕更原始和殘忍。

村長有想過那人多半是遇到危險了,這裏飛禽走獸很多,路也不好走,這并非他本意,骨子裏他仍是個淳樸的農民,這才同意蔣家明的提議,亡羊補牢。

他道:“我給你們一個選擇,回去就帶着學生離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左邊是萬丈深淵,右邊是懸崖峭壁,電光火石間,一聲巨響,間行朝天際鳴了一槍,繼而用槍指着村長。

衆人一呆,氣氛詭谲。

沈賀文慢慢走出來,一字一頓道:“現在開始,聽我的。”

村長聲音有顫:“你想怎樣。”

“我不為難你,”沈賀文道,“我們走丢兩個人,需要你們帶路。”

“是他們自己走丢,關我什麽事。”

蔣家明站出來:“你們熟悉這裏的環境,他們回來找不到路,會去哪裏避雨。”

漫長的幾分鐘在異常緊張的氣氛中度過,蔣家明頭皮發麻,右手緊握登山杖,最後幾秒手腕不覺抽搐。這裏的危險不亞于官場。

村長做出抉擇,洩氣的皮球一般,嘆道:“跟我來。”

不是本地人帶路,根本不會發現這些隐蔽的木屋,它們或背靠山石,要麽依樹而建,為了迷惑獵物,顏色與周邊景物太接近,遠觀看不出異樣。

“只這裏可以避雨,一間間找下去,或許有希望找到。”

“像這樣的一共有多少?”蔣家明問?

“七八間吧,”村長看着底下,“間隔太久,記不清了,反正都在這一帶。”

夜色又沉了幾分,近在咫尺的人影裹在濃霧裏,沈賀文凝着參差錯落的木屋,沒人注意他眼底生出的恐懼。

……

另一邊,

“我們出來一天了,”醫生看了眼懷表,“不出意外,三小時前他知道我們被困。”

這年頭,還有年輕人用懷表,真稀奇。

秦羽織縮了縮身子,皮鞋進水,雙腳幾乎泡在水裏,起初不覺得冷,現下卻是周身都被雙腳困住了。

“你很信蔣家明?”她問。

醫生道:“的确。”

“我以為你們水火不容。”

“其實…”

猛地,一束光打進來,木板的縫隙把光源切割的細碎,不同以往的車燈,她能感受到這光帶着目的性,過去的幾分鐘,反反複複逡巡在這一帶。

她很想飛撲過去,高喊:“救命!救命!這裏有人!”但過去幾個小時她重複着同樣的動作,嗓音沙啞,塌屋空氣不流通,氧氣漸漸缺失,力有不逮。

蔣醫生找來鐵棍,敲擊出巨大的聲響:“這樣。”

秦羽織也将手镯摘下,擊打木樁,銀鈴發出清脆的鳴響。

燈光卻移走了,她的心跌到谷底:“不要走…”話音未落,右側的牆被不知是什麽大力道的東西沖破一個窟窿,煙塵滾滾,喧嚣四起。

“找到了!他們在這裏!”是村民的聲音,然後是教工老譚、蔣家明急切的詢問。

率先出現的是沈賀文,他站在小小的洞口,身體堵住了外面的光。

這是村長記憶裏最後一間木屋,過去兩個鐘頭他們在七間木屋面前一無所獲,他的耐性幾乎被折磨殆盡,直至面對這僅剩的一間,卻不敢趨步上前。

看看身邊的人,表情麻木,雖然沒說出口,但是人人心中想的也是“懸了”,屋子都塌了,只能寄希望于他們沒走進去過。

就在這時,熟悉的銀鈴聲響起來,過去無數個夜晚,她言笑晏晏地跑下樓梯,就是這樣的聲音。

此刻他擡眼往洞裏望去,便見她蜷縮在角落裏,滿身狼狽,發絲淩亂,偏一對眼睛猶如天上寒星,寂寂的,卻璀璨無比。

這一刻,沈賀文心中的大石頭落了地,才曉得剛剛自己有多緊張,雙肩竟不住地顫抖起來。

随着第一批沖進來救人的村民,沈賀文夾在其中,徑直來到她面前,将她衡身抱起。

手電的光把人臉照得慘白,她看到他下巴生出的胡茬,“這是第幾次了?”秦羽織問,他救她第幾次了,“你怎麽知道是這裏。”

“我聽到你在叫我。”

沈賀文與醫生對視,這時蔣家明趕到,見兩人都算精神,松了口氣,轉瞬,目光移到醫生的腿,緊張道:“你怎麽樣?”

醫生笑道:“死不了。”

蔣家明仍不放心:“我先扶你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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