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二尊友事
二尊友事
傅奕秋可能是真的有什麽奇特的能力。
在後面三日裏,傅奕秋難得和陸錦瀾一起過了一段清淨日子。
今日,他坐在床榻上,邊系着頭發邊入傳話陣聽聽有什麽消息。
卻是剛進來,就聽與敬沉聲道:“仙尊身體大有恙,終神速速至尊主殿來。”
可能是情況太危急,失往沒有過多時間上傳話陣,便叫了與敬代其身。
傅奕秋在聽到與敬第一句話時便從榻上跳了起來,也顧不得再慢悠悠地系頭發了,草草繞了幾個圈就推開了房門,喊道:“阿瀾!”
陸錦瀾房間的門被推開,他從裏走出,問道:“怎麽了?”
傅奕秋帶着他往外走,道:“你化好形,仙尊要仙逝了!必須要去看看!”
陸錦瀾拉着他的手,緩聲道:“你慢些,別碰着。”
傅奕秋聽了話後卻未停下半步,只應道:“我知道。但這很急。”
陸錦瀾笑着看着他,不說話了。
仙街上人有些多,有些慌亂。多是往尊主殿去的神仙。
疾步走了一陣,傅奕秋和陸錦瀾終于到了尊主殿。
此時尊主殿裏站了許多人,羅硯坐在靠椅上,黎楷在身側。
羅硯阖眼了片刻,複又睜開,看了看尊主殿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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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停在葉滿川上。
卻又很快移開,聲音很輕。卻又因是仙尊的原因,顯得震耳欲聾:“諸神都到了麽?”
失往抿唇不語,與敬站出來掃了一眼殿內衆人,而後道:“都到了。”
傅奕秋看見他的目光在自己這處停頓了一下,卻也是什麽也沒說。
他覺着自己有些對不住與敬的如此信任,心中泛起些許心虛。
傅奕秋偏過頭,對身側的陸錦瀾輕聲道:“你什麽時候才能光明正大地出現在神界呢。”
陸錦瀾笑道:“會有那個時候的。”
傅奕秋得了話後便不在說,繼續看向羅硯。
羅硯道:“那好……”
他複又道:“我大限将至,仙逝在所難免。端緣是個很好的苗子,就算有些許過錯……繼了仙尊的位也綽綽有餘……”
羅硯說的“有些許過錯”明明是一個很正常的語句,傅奕秋卻無故覺得有些奇怪。
尊主殿內很靜,羅硯聲音雖很輕,卻繞耳不絕。他繼續道:“但他還年輕,雖文武方面都夠了,但治理仙界還是會有些青澀……”
失往道:“不需你說,神界也必助黎楷。”
羅硯臉色很差,這樣子明明不管是什麽表情都很難看,但他的笑卻很好看,是一個尊主不該有的溫柔。
“淚憶啊。我和你不愧是做了千年好友,不需我說你便猜出來了。”
這時候又該傅奕秋後悔不多去了解了解別的事和看書了,竟不知神尊和仙尊還是千年好友。
失往以前或豪邁或嚴肅,可如今他竟是有些幼稚且固執地道:“那你為何不可與我做萬年好友。”
欲成一界之領,為人時必也是極厲害的人傑。
羅硯說的“千年好友”,是孩提時便開始的。
“哎,羅硯!”
少時失往因為身量還不夠,正墊着腳趴在一間屋子的窗棂上喚着裏頭的人。
彼時的羅硯還是很水靈可愛的一個少年,正在屋裏看書,聽了失往的呼喚後回過頭來。
他問道:“你怎麽又來了?”
失往一笑,手努力地伸向屋內,道:“你先別管,快拉我進去。”
羅硯:“……”
他起身拉住失往的手,費了好大力氣才将他拉進來,自己也被慣性帶地跌坐在地上。
他喘着氣,有些無奈地問道:“現在能告訴我你要幹什麽了麽?這麽鬼鬼祟祟的像個盜賊一樣。”
失往邊翻找着衣袖邊哼道:“如果我是盜賊,那你就是盜賊的同夥了。可是你把我放進來的。”
羅硯怒道:“我還不是看你爹爹是我爹爹的朋友才讓你進來的!”
失往忽然将一個紙包遞給他,道:“噓,你小聲點,這是我娘親做的糖,我是來給你送糖的。”
羅硯疑惑道:“那你為什麽不從門走進來?”
失往嘿嘿笑着,并不說話。
想也是,這個年紀的孩子最喜歡刺激的事情了。
失往幫他拆開紙包,露出裏面的糖果,道:“我爹爹還讓我來問你,明日一齊去上學堂麽?”
羅硯想了想:“好吧。”
失往又道:“那好啊,我明天就在這裏找你哦。”
羅硯氣道:”你為什麽不能走門啊?!”
失往笑道:“走門多不好玩。我不管,以後我就在這裏找你了。”
羅硯哼了一聲。
之後幾月兩人一直相伴左右。
便是一日晌午,失往只手靠在窗棂上,又是喊道:“羅硯!”
羅硯一顆腦袋探出外面,看着失往道:“幹什麽?”
失往道:“會打架嗎?”
羅硯:“?”
他道:”你幹什麽,被人欺負了?”
失往道:“呃……差不多?反正他們很讨厭,非說要和我‘決一死戰’,我看他們就是話本子看多了總覺得自己就是神仙……”
羅硯道:“所以你要拉上我?”
失往笑起來:“怎麽不行了?他們可多人了,沒有你我可能不太打得過……所以快出來吧!”
羅硯想了想,畢竟是孩童心性,三兩下便答應了,轉身就要走離房間。
失問道:“你幹什麽啊?”
羅硯回頭道:“走出來啊。”
失往踮起腳道:“你直接從這跳下來吧!”
羅硯:“?”
他又走到窗棂旁,看了看下面,道:“如果我摔了怎麽辦?”
失往:“……”
羅硯可能也絕得自己廢話有些多,便也不再說,跨身跳下來。
“呼,”羅硯拍拍身子上染的些許灰塵,漸漸有了些狀态,豪氣地問道,“人在哪?!”
失往笑着。
“我們要跟這些人打?!”羅硯低聲對身側的失往道。
失往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
羅硯眯起眼看了看。
面前是四個和他們身量差不多的孩子,正看着他們。
羅硯扳起手指:“兩個對四個……”他複又對失往問道,“你是怎麽惹到他們的?”
失往亦低聲道:“不是我惹他們,是他們惹我。”
羅硯:“……”
還是打了。
兩人一個是未來的神尊,一個是未來的仙尊。
是以課業不僅很好,在這麽個孩童時期還能以二對四全身而退。
但不可避免的,身上還是會有些許傷口。
羅硯和失往随便找了個地方坐下後,羅硯便開始檢查起自己身上。
他挽起袖子,而後雙手抱住頭,叫道:“怎麽辦啊。我受傷了,爹娘如果問起該怎麽說啊?!”
失往湊過去一看,是一小塊擦傷,便放下心,胸有成竹道:“沒事的!”
羅硯擡起頭,問道:“你說怎麽沒事?”
失往給他出謀劃策道:“這麽小塊擦傷,你就跟你爹娘說是摔着的就行了!”
羅硯半信半疑:“真的嗎?”
失往點點頭:“嗯!”
羅硯又怒道:“下次不和你出來了!”
失往:“……”
失往斟酌着用詞:“你、真、的、好難哄啊!像個三歲小孩一樣!”
羅硯道:“我才七歲啊!你為什麽要我懂事!”
失往:“……”
他自己也才比羅硯年長一歲,兩個孩童坐在一起誰哄誰都不得。
最後他拍拍羅硯的肩,道:“你別叫了,我們至少打贏了。”
羅硯:“……”
後來二人弱冠,一前一後飛升至神仙兩界。
兩人互相作為對方孩童時便開始的玩伴,初來乍到誰人都不熟悉,便是兩界相隔也時常相見。
後來做了一界之尊,表面上只能公事公辦,但私底下還是極好的朋友。
可互相伴了千年,羅硯陡然要去,失往心中又怎會不痛。
卻是不好表現在面上。
每個人剛生出來時都是一張白淨的畫紙,随着年齡的成長,留在大陸的足跡,畫紙會被染上不同的色彩。
就像羅硯,他原是個溫和待人的性子,後來漸漸被染上威嚴的色彩。
又像失往,他原先是個桀骜不訓的人,後來雖也有時會亮出些許先前的影子,但很多時間裏都是不怒自威。
就像時間無法回朔,臉上的色彩也難以擦除。
人,會在流逝的歲月裏迷失最初的自己。
失往說完這話時,羅硯半晌未再出聲。
忽然他又笑道:“哪怕這麽久了,你骨子裏的固執不聽勸還是沒改。”
失往和羅硯千年好友的關系其實兩界鮮有人知———至少傅奕秋不知。
也只是在人生開頭和結尾的時候,畫紙才會褪下裝扮的皮囊,重新變得幹幹淨淨,不帶任何色彩。
失往亦是靜了片刻,羅硯也不再顧,仍是說着黎楷:“……要指導他,似我一般敬重他……”
仙界之人盡是紛紛地應下。
羅硯複又笑道:“我想,其實在這三月裏,你們是不是一直在疑惑我為何如此釋然地對待這‘病’?”
衆人:“……”
他自顧自道:“其實在她走之後……我一直很悔過……我想,都是因為我在她生前沒有護住她,在她死後又沒替她讨回公道……”
傅奕秋心頭是驚的。
羅硯是在說誰?
如果是黎月的話,那她就真的不是自戕,而是被人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