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高玉衡什麽都顧不得了，也什麽都不想去顧忌了。他只要高翠輝離簡鴻豫遠遠的，最好永遠消失在簡鴻豫面前，當然，最好也消失在他的面前。他讨厭她！他一想到前一段時間，簡鴻豫每晚送她回來，她那副洋洋得意的小人樣，他就恨不得掐死她。
他匆匆地趕回了家，匆匆地進了家門，一進家門，他就立刻冷靜了下來。田成芸、高玉沙、還有高翠明，他們娘仨正坐在客廳裏，不知在說着什麽話。
他的出現，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三人的目光像三弩箭一樣，齊刷刷地朝他射過來，迅疾而銳利。
他的背脊一緊，頓時想到高玉沙和田成芸聯手偷襲他的那個晚上。他就站在門口，板着臉戒備地瞪着他們。
“呦！”田成芸陰陽怪氣地叫了一聲，站了起來。“這不是我們家的二少爺嘛！你還活着啊？”她慢慢地朝高玉衡走了過來，目光仍是陰沉又尖銳的。
怎麽？她以為他死了嗎？看來她是真的想置他于死地，她居然毫不避諱這一點。她真的太嚣張，太狂妄了！
“哼！”高玉衡冷笑了一聲，挺了挺背脊，不甘示弱地說：“是啊！我還活着！你是不是很失望？”
走到他面前來，田成芸陰恻恻地笑着，“我不失望！我有的是機會！來日方長，你要好好保重你自己才是！”
高玉衡毛骨悚然，死死地瞪着她，她還想故技重施，還想要他的命。她比高立山還可怕，她簡直就是個喪心病狂的瘋子！
“哼！”高玉衡故作不屑地冷笑，“你有沒有機會現在說還為時過早！接下來的日子，恐怕你自己都自身難保！”
“你什麽意思？”田成芸眼睛一瞪，怒目洶洶地問。
“媽！不要跟他廢話！讓他趕緊滾出去！這個家不歡迎他！”高玉沙大罵着，三步并作兩步地沖過來，橫眉冷目地看着高玉衡。“你真有種！居然還敢回來！你是真不怕死！”
高玉衡又冷笑了一聲，無畏地看着他，他的臉可以說是面目全非，臉腫得像充了氣似的，這都多少天了，居然還沒有消腫。可見他傷得更嚴重。他這副怒氣騰騰又面目全非的樣子，實在是滑稽可笑。
高玉衡差點笑了出來，但他極力地忍住了。現在的高玉沙，在他眼裏跟個小醜差不多。高玉沙單憑力量居然沒打過他。他打贏了現在的高玉沙，等于打贏了過去的高玉沙，打贏了小時候的高玉沙。他是一雪前恥，将高玉沙徹底打敗了。
現在的高玉沙是他的手下敗将。一個手下敗将，口氣居然那麽大。真是不自量力！
但他并沒有得意忘形，他知道，現在不是硬碰硬的時候，他沒有搭理高玉沙。
他開門見山地對田成芸說：“你難道不好奇為什麽簡公子後來冷落了翠明嗎？”
田成芸一怔，顯然被他的問題震驚了。她狐疑地瞪了高玉衡片刻，才冷冷地問：“為什麽？”
“你想說什麽？”高玉沙又插話，上前一步，威脅地瞪着他。
他睨了高玉沙一眼。突然想到那晚在公園裏，高玉沙和蘇寶華的談話。他忘了，高玉沙是知道真相的，他知道高翠輝和簡鴻豫在私下往來。
高玉衡意味深長地看着高玉沙，故意反問他，“哦，你也知道對不對？”
高玉沙臉色一沉，陡然後退了一步。很明顯是被高玉衡“猜”中了心事。
田成芸卻很機敏，她回頭狐疑地看着高玉沙，很嚴肅地問：“你知道什麽？”
“我……”高玉沙吞吞吐吐的，說不出來，他又狠狠地瞪了高玉衡一眼。
“你到底知道什麽？”田成芸又盤問。
“我怎麽可能知道什麽！”高玉沙不耐煩地說。
接着，他上去抓住了高玉衡的衣領，但由于矮了高玉衡一截，卻沒能将高玉衡攫起來，他就那麽笨拙而吃力地抓着高玉衡的衣領，又不自量力地叫起來，“你還想挑撥我們母子關系？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幾斤幾兩！我還沒動真格的呢！別逼我使出絕招來！你趕緊給我滾出去！”
田成芸看看高玉衡，又看看高玉沙，焦急而憤怒地問：“到底是怎回事？你們倆快告訴我！”
高玉衡用力掰開高玉沙他的手，把他推開了。“你放手！我今天不想跟你打架！我想你應該也不想！”
高玉沙一震，眼神中閃過一絲膽怯，沒有吱聲。
高玉衡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領，就看向田成芸，“你去街心公園，去看看就什麽都明白了。”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卻突然想起什麽，又回了頭，“哦，對了，最好帶翠明一起去。”
他走了，沒走幾步，身後就傳來高玉沙的聲音，“媽！你別聽他瞎說！他就是沒安好心，你們千萬別去！”
“你是不是真知道什麽？我去看看怎麽了？你這麽害怕幹什麽？”這是田成芸的聲音。
高玉衡又是冷笑，去看吧。看了之後，就變天了。
今天的天氣很好，春天似乎突然就這麽來了。天高日晶，碧空萬裏，金燦燦、暖烘烘的陽光，路邊的枯萎的樹木，開始發了新芽，街上的人們，也不似寒冬時那樣瑟瑟縮縮，反而變得輕盈挺拔。
走到大街上，高玉衡覺得他的腳步也突然變得輕盈，他的心也很輕盈，是從來沒有過的輕盈。他從來沒有覺得他的心境是這麽通透開闊過。
這樣好的天氣，這樣好的光景，有生之年，他居然等到了。
他很快就回到了那個新居，但新居裏只有他一個人，簡鴻豫還沒回來。即便如此，他也覺得非常松快，他想慶祝一番，想為這一天，這一刻，舉行一個慶祝儀式。
他想泡個澡，再喝杯紅酒。沐浴可以使人推陳出新，飲酒可以使人有個飄然的心情。
于是，他就燒了熱水，将自己浸在浴缸裏，一邊泡澡，一邊品酒。
浴室裏一片白茫茫的，氤氲的霧氣，像一股仙氣似的，飄逸缭繞。躺在浴缸裏，高玉衡宛如身處仙境，飄然自在。
他全身都被一股暖流包裹着，他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喜悅。
那是一種重生般的，特別強烈的喜悅，從他身體的每一根毛發蔓延至他的全身。
閉着眼睛，他眼前浮現出一個全新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裏，沒有高立山，沒有田成芸，沒有蘇寶華……沒有一個令他憎惡的人，全是些笑容可掬，面目可親的人，簡鴻豫，秦媽，簡鴻豫的家人，他的同事們，許多許多陌生卻友善的人。那是一個全新的世界，是一個光明而又可愛的世界。
舊的世界破碎了，新的世界生長起來了。
他嘴角帶着笑，睜開眼睛，他端起放在浴缸邊沿上的酒杯，淺淺地呷了一口紅酒。清涼而甘冽，水的熱，酒的涼，頓時中和在一起，說不出的享受和美妙。
突然，樓下傳來“砰”地一下巨大的關門聲。他一怔，是簡鴻豫回來了嗎？
他凝神聽着，一陣匆促的腳步聲從樓梯上傳來。很快，他就聽到門外有簡鴻豫的呼喚聲，“玉衡！玉衡！”
“我在這裏！”他大聲地回應。
衛生間的門突然被推開了，簡鴻豫氣沖沖地進來了。看到浴缸裏的高玉衡，他愣了一下，立刻走了進來，反手關上了門。
“你在洗澡啊？”他看着水中的高玉衡，臉上轉而浮現出一抹不自然的神色。
高玉衡渾然不覺，只是頑皮地撩了一捧水在肩上，水流泠泠地滑過他的肩膀，他笑着回答說：“天氣很好，正是泡澡的好時候。”
簡鴻豫羞赧着頓了一下，卻猝然嗔怒起來，“是不是你給田成芸和高翠明通報了消息？告訴她們我和翠輝在一起？”
高玉衡一頓，擡頭睃了他一眼，“怎麽了？”
簡鴻豫瞪大了眼睛，“怎麽了？你還問怎麽了？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是不是瘋了？你是什麽意思？你是在打擊報複嗎？你知不知道這麽做的後果？你不是說你不生氣的嗎？你知不知道她們來了之後，就對翠輝破口大罵，兩個人連拉帶拽地把翠輝拉走了！”
他一疊連聲地叫出來。
高玉衡冷笑了一下，漫不經心地又往肩上撩了一捧水，“怎麽？你心疼了？那你怎麽沒去英雄救美？反倒跑回來對我大呼小叫的？”
簡鴻豫難以置信地皺眉，“我都被你搞糊塗了！你到底想幹什麽？你簡直是莫名其妙！你是不是真的瘋了？你這麽做置我于何地？”
“置你于溫柔鄉之地！”
嘩啦啦，高玉衡猛然從水裏站了起來，赤裸着面對簡鴻豫，簡鴻豫頓時目瞪口呆。他卻像風卷殘雲一般，飛快地卷去了簡鴻豫身上所有的衣服和鞋襪，把簡鴻豫拉進了浴缸裏。
頓時，缸裏的水又嘩啦啦地，搖搖晃晃，溢得滿地都是，一瞬間，簡鴻豫就驚魂甫定地躺在了浴缸裏，高玉衡壓着他，狡黠地注視着他，狎昵地說：“別管這些是非恩怨了！也不要生氣！我讓你嘗嘗鴛鴦戲水的快樂！”
說着，他就吻住了簡鴻豫的嘴唇，又吻向了簡鴻豫的臉，吻簡鴻豫的耳朵，簡鴻豫的脖子，他一路吻了下去。簡鴻豫的神色也逐漸由茫然變得敏感起來。
從浴室裏出來，已經到了傍晚，屋裏昏暈暈的。他們穿上浴袍之後，臨時興起，沒有開燈，而是點了幾只蠟燭。頓時，屋裏燭光熒然，閃爍搖曳，一片溫馨和浪漫的氣氛。
簡鴻豫又将唱片機打開，播放了一首優雅輕柔的鋼琴圓舞曲。然後，他就走過去擁着高玉衡，兩人相擁而笑，就一起随着音樂輕輕地舞動起來了。
那舞曲像愛人的呢喃，像愛人的安撫，像一切充滿愛意的傾訴。柔柔的，悠悠的，訴說不盡的溫情和愛意。又像一段長長的盛贊和祝福，為他們描繪着一幅美好的景象。
在那景象裏，有浩瀚璀璨的星空，有廣袤空曠的草原，有閃閃發光的流螢，有柔然拂拂的微風，還有緊緊相依偎的他們。
朗月，清風，流螢，随風搖擺的青草，包圍着他們，籠罩着他們，和他們一起，随着音樂的節奏，翕然搖曳，翕然舞動。
舞動了一曲又一曲，直到整張唱片播放完畢。他們才松開彼此，欣然一笑。
然後，他們就互相依偎着坐在了床頭，各人手裏端着一杯紅酒，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兩個人碰了杯，各自淺淺地呷了一口紅酒。
簡鴻豫突然睨了高玉衡一眼，又笑了。
高玉衡被他這副傻樣也逗笑了，他看着他，目光溫柔，眼睛亮晶晶的。“你笑什麽？”
簡鴻豫卻又笑了，也溫柔地看着他，眼睛也是亮晶晶的，反問他，“你笑什麽？”
高玉衡的笑意更深了，“我笑你在笑。”
簡鴻豫的笑意比他還要深。又啜了一口紅酒，簡鴻豫又看了他一眼，眼睛仍舊明亮而溫柔的。“我笑你像個妖精。”
高玉衡笑着皺皺眉頭，“什麽意思？”
簡鴻豫微喟了一聲，卻還是幸福地微笑，手握住了他的手，柔聲地感慨着，“你把我氣個半死，也讓我愛得半死。”
說完，他就一手固住了高玉衡的臉，給了高玉衡一個吻。然後，又直勾勾，深沉沉地注視着高玉衡。仿佛看不夠似的。
高玉衡羞赧又得意地笑，也很柔聲地問他，“那你現在還生我的氣嗎？還怪我嗎？”
他搖頭，寵溺地輕撫着高玉衡的臉頰，“不氣了，也不怪了。我氣不起來，也怪不起來了。”
高玉衡又得意而甜蜜地笑了。
他的臉色卻突然凝住了，“可是，翠輝回去會怎麽樣？田成芸和翠明會打她嗎？”
高玉衡的臉色也凝住了，立刻抽回了自己的手，生氣地瞪着他，“你還擔心翠輝？你很在乎她！你是真的喜歡她吧？”
簡鴻豫坐直了，正色地說：“我只是覺得愧疚，這件事畢竟是因我而起。如果我一點感覺到都沒有，那我還算人嗎？”
他的話也不無道理。高玉衡籲了一口氣，思忖着說：“那這樣吧，我們回去看看。”
他本來也想回去看看。看看她們是不是打得頭破血流，是不是把整個家都拆了。
“可以嗎？方便嗎？”簡鴻豫有些猶豫。
“肯定不方便。”高玉衡坦白地說：“可是你想去看啊！”
簡鴻豫思索了片刻，嘆了聲氣，“那我們就去看一眼，如果沒什麽事。我們就趕緊回來。”
高玉衡卻搖搖頭，“我看還是我自己回去吧。你留在這兒等我消息。”
“可是你回去我也不放心啊。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簡鴻豫又說。
“不！你去了只會火上澆油！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讓她們打得更狠！你不要去！你還是在這裏等我消息！”
商定之後，高玉衡就換好了衣服，獨自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