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008章 第8章

夜已深,工藤家主卧的燈還亮着,優作靠在床背上,兩手交疊合在腹上,目光盯着自己的手尖有些失焦。

他的兩個孩子才三歲,新一和別的小孩相比,除了更聰明一些,沒什麽的特別的,但是明一不一樣。

開始他只是覺得有點奇怪——

兩個臭小子都在沙發上,電視遙控放在新一那邊,“……我是佩奇,這是我的弟弟喬治……”新一盯着屏幕,發出咯咯的笑聲,明一歪在沙發上,被新一抱着腳,他頭枕着沙發扶手,看也不看屏幕。

一集動畫放完,明一兩眼失焦、大腦放空,新一盯着弟弟:“你怎麽不喜歡看動畫片!”

明一眨眨眼,先瞧了眼自己被抱住的腳——跑不掉,然後慢吞吞回答:“很無聊。”

“你是正常的小朋友嗎,你覺得動畫片無聊!無聊!”小朋友誇張地大喊大叫:“爸爸,你評評理,你覺得動畫片無聊嗎?”臭小子兩手揪着自家兄弟的嬰兒肥,動作不重,只是語氣裏充滿憤慨。

作為一個成年人,工藤優作看了眼電視屏幕,很認真地反問道:“是以我的年紀和立場來回答這個問題嗎?”

小崽子點頭。

“有一點,”工藤優作蹲下來,平視自家孩子:“對于我來說,內容确實有些無聊,但是對小明,”另一個一模一樣的幼崽看了過來:“他可能只是單純地不喜歡而已,新一,但就算弟弟不喜歡,他不也陪着你嘛。”

“那是!”新一赤腳站在地上,看着在沙發上癱成了一個大字的幼弟,叉着腰:“那你,小明,你喜歡看什麽?”

這時,明一才回答:“非要說的話,新聞吧。”

“為什麽?”新一超大聲。

明一又看向了優作,咽下嘴裏的唾液:“可以及時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麽。”

優作囫囵摸了摸幼崽的頭,嘴裏說道:“這麽說倒像是成熟的大人呢。”他只是順口一說,三歲的幼崽眨眨眼,他眼珠一動,先是看了眼優作,二人視線交錯,明一錯開視線,一頓——優作莫名覺得明一有些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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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他的幼子只是行為舉止更成熟一些,對待新一十分包容,但其他的舉動,就只有一個解釋——

優作推開書房的門,他手裏端着咖啡,一擡頭就看見一個圓滾的黑腦袋在自己書桌後面,小手剛從手提電腦上縮回來,挺着腦袋坐在書桌後的椅子上,眨着眼,叫了聲:“爸爸!”

“你怎麽在這裏?”優作問道:“在看什麽呢?”優作原本沒在意,他只小心手裏盛着咖啡的杯子,一擡頭,就看着明一一手扶着椅子,一手抓着桌子的邊沿,腦袋挺着,眨眼的頻率略快一些。

他有些心虛——優作判定。

“怎麽了,做了什麽壞事?”優作走到書桌邊:“是翻亂了爸爸準備的資料,還是不小心撕破了書頁?”

“怎麽會呢?”明一的聲音又小又輕,明一瞅了眼優作:“爸爸,你不是陪媽媽去燙頭發了嗎?”

“有希子不用我作長時間又無意義的陪同,”優作把杯子擱在桌上,他掃了眼書桌,為了寫作小說整理的資料整齊的放在書桌的左側,繪制的小說受害人的現場平鋪在桌面上,與他走的時候情況同出一致,優作一愣:“我只是開車送她去燙頭發的司機而已。”

明一從椅子上跳下來,他站在書桌邊,眼皮耷拉下來,他猶豫了一下,也不過一兩個呼吸的時間,然後他擡起頭,看了眼合上的手提電腦,擡起手,拍了拍優作的手背:“那我出去了,爸爸努力工作吧!”

“去吧,新一在阿笠君那裏,你去找他玩吧。”

明一朝書房外走去,轉身關門前還往優作的方向看了一眼,優作撚起擱在書桌上的筆,剛剛揭開筆蓋,他一頓,合上筆蓋放下筆,他擡手掀開了手提電腦。

他的視線掃過電腦屏幕,一個三歲的小朋友用電腦能做什麽,明一看電腦的動作似乎是想告訴他什麽,優作晃了晃鼠标,點開了浏覽器。

他點了一下搜索框,優作眼睛一眨,彈出的浏覽記錄讓他怔愣起來。

玉泉鳴居工商轉移記錄

玉泉鳴居-維基百科

美國、洛杉矶、田島一郎

洛杉矶高速公路恐怖襲擊

莎朗·溫亞德

伊藤秀俊

優作從來沒有搜索過這些資料,那只有一種可能,這些浏覽記錄都是明一搜索的。

他的幼子行為成熟,識字,善用電腦——就好像有上輩子記憶一樣。

……

優作嘆了口氣——那孩子想讓他發現這一點。

“怎麽了,親愛的?”有希子的視線從手裏的雜志上撤回來。

“沒什麽,”工藤優作一頓,說道:“只是覺得,我們的孩子有些特別。”

“特別?”有希子忍俊不禁,他的兩個孩子明顯繼承了他們父親的智商,聰慧機敏且又乖巧可愛:“那當然,兩個小鬼聰明得很!你的親兒子,老公。”

“啊,倒不是這種特別,”優作伸出手,攬住夫人的肩膀,隐退的女明星靠在老公肩上:“我只是對我基于發現形成的推理有些難以置信而已,沒事,你先睡吧,親愛的,那小子也想跟我聊一聊。”

優作掀開被子,趿上拖鞋,有希子沒把自家丈夫的話放在心上,她躺了下去,優作給妻子撚好被子,順手關上床頭燈,他趿着拖鞋往外走,輕聲關上卧室門,走廊裏的燈熄着,他朝着書房走去,書房門露着一條縫,有光亮透出來。

優作推開門,趴在書桌上的崽立即擡起頭,“等我呢?”優作反手關上門,他瞧着自家幼子跳下椅子,兩手交疊在椅子邊站好,機敏聰慧的孩子顯出了十足的拘謹,明一的目光聚焦在優作身上,眸光生出漣漪。

孩子聽到他的問話,抿唇點了點頭。

工藤優作在書桌後的椅子上坐下,他拍了拍大腿,小朋友瞅了眼三年以來親密無間的親人,挨挨蹭蹭地磨過去,被兜着胳肢窩抱着坐在了腿上,悶聲悶氣:“爸爸沒什麽想問的嗎?”

明一都做好了心理準備,他感覺兜抱着他的男人下巴擱在他頭頂上,磨蹭了一下。

書房裏一片安靜,明一甚至能聽見優作胸腔裏心髒跳動的聲音,半晌,他聽着聲音從頭頂傳來:“和你的上輩子比,做我們家孩子幸福嗎?”

優作感覺懷裏的孩子身子一僵,明一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反而說道:“上輩子我的父母在我三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十歲以前,我在孤兒院長大的,和我的兄長一起。”明一一頓,道:“非要比較的話,天壤之別。”

優作心裏生出幾分心疼,自家孩子的語氣不帶起伏,但他也能想象出來,他摟着肉嘟嘟的崽兒,捏着他的手,問道:“怎麽突然就想告訴我了?”

“我發現扮演一個無憂無慮的孩童是個很難的事情,”明一實話實說:“而且,上輩子的記憶是構成我這個人的重要組成部分,既然無法忘記,我死前答應我兄長,如果我還有下輩子,如果我還記得他,就一定會去找他。”

優作腦子裏閃過浏覽器上浏覽記錄的詞條:“找着他了?”

“嗯,算吧。”小崽應聲,明一原本背對着優作,說罷,他轉過身,擰巴着身子抱住了優作:“爸爸介意嗎,我記得上輩子的事?”

“不介意,”優作不假思索地回答,他感受着小崽擁抱他時的小心和親昵,道:“你是我和有希子的孩子,”他托着明一奶肥的胳膊:“爸爸媽媽認真養育的至親,只要你還叫我爸爸,就是我們的孩子。”

幼崽沒吱聲,幼稚地拱了拱頭。

幼崽“嗯”了一聲,張開手抱住了父親,他貪戀這種體溫交錯的擁抱,埋頭蹭了蹭,優作被小腦袋拱得有點癢:“不是個成熟的大人嗎,這麽膩歪?”

明一把手往優作手臂底下塞:“爸爸很在乎我,我很感動。”幼崽的手冰涼涼的,優作隔着衣服都能感覺到。

“說實話。”

“就是衣服穿少了,好冷。”說着,明一把手往優作睡衣口袋裏塞,整只崽都快埋進了衣服裏,一只崽悶聲說實話:“有時候覺得做孩子也挺好的,不用講究語言的藝術,不用擔心生活的麻煩,安全自在,無憂無慮。做了三年小朋友,人都變幼稚了。”

“想爸爸幫你去找你哥哥?”懷裏的幼崽搖頭,優作心裏生出一分疑惑:“怎麽,鼓足了這麽大的勇氣,不是想要爸爸幫忙?”

明一動作親昵,語氣卻十分平靜:“哥哥身份特殊,由爸爸出面去找,情況孰難預料,畢竟……”明一說道:“若不是親眼所見,誰能相信真的有我這種沒喝了孟婆湯的孩子呢?”

明一腦袋貼着優作的胳膊,他感受着棉綢睡衣下傳來的溫熱,他抱着優作的胳膊,父親肯定的不介意的回答讓他放松下來,夠不着地的腳微微晃着:“爸爸沒別的想問的嗎?爸爸問什麽,我保證說實話。”

明一尾音有點低,顯出幾分複雜。

“上輩子……怎麽死的?”

“胃癌,藥石無醫,”明一餘光瞧着優作低下頭,他揚起笑:“也不是賣可憐,爸爸,上輩子我可慘了,查出來的時候就是晚期了,手術、化療、放療,死的時候渾身都是疼的。不過,正因如此,再有意識的時候,能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幸福。”

幼崽的聲音軟綿,但說的話絕不是一個孩子能說出口的,優作兜抱着幼崽,倒也逐漸放松下來,他的孩子,是真真切切覺得——此地是他幸福的歸屬。

優作放下心裏的一絲芥蒂,道:“那你怎麽找你兄長,有思路嗎?”

“玉泉鳴居是我上輩子最喜歡的一家傳統料理店,”明一說道:“據我所知,兄長購入了這家餐廳的股份,是這家餐廳最大的股東,或許,多去這家店吃幾次,就能遇上兄長。”

優作輕摸崽頭,自家崽上輩子的兄長身份特殊,連自己去找都會遇到麻煩,他問道:“你确定你的兄長,那位伊藤秀俊先生能夠認出你?”

“我是我哥養大的,”明一仰頭看爹,他說道:“小時候在孤兒院的時候,我哥緊着一口吃的都不會短了我一口零食,我的愛好,我的性格,我的行為,我哥一清二楚。兄長會認出我的。”

“爸爸,”崽盯着爹,認認真真地說:“你真的不可以私底下幫我找尋兄長,一定不可以。”

“身份特殊,”優作揉了揉自家兒子的小肉手:“多特殊?”

奶崽收撐着把身子轉了個方向,他靠在優作的手臂上,擡起收,食指與中指并攏,筆出槍的手指,“槍”抵在優作的太陽穴上,道:“這種特殊。”

明一看着他推理能力一流的老父親思忖了片刻,優作開口問道:“伊藤秀俊是化名嗎?”答應了實話實說的幼崽點頭。

“最後一個問題,”優作眉頭微蹙:“你上輩子是做什麽的?”

奶呼呼的幼崽也不貼了,也不蹭了,慢吞吞坐直身子,說道:“簡單來說,就是殺手組織裏的公安細作吧。”

一時接受的信息量太大,成熟的推理小說家:“唔。”了一聲。

幼崽抱住爹,埋頭問:“爸爸真的不介意嗎?”

“介意,”優作故意這麽說,他能感覺懷裏的孩子明顯僵住了,身體裏裝着個成年人靈魂的孩子抵頭不動了,他笑道:“很介意你一直介意爸爸到底介不介意。”

果然,裝萌的幼崽只是想通過親昵黏糊的姿态來拉近他們的關系,只是記得上輩子,明一總覺得有所虧欠。

“明一,看着我,”奶呼呼的幼崽聞言,擡起頭,優作說道:“爸爸不管你上輩子是怎麽死的,不管你上輩子是做什麽的,你記住,這輩子,你是我工藤優作和工藤有希子的孩子,新一是你的哥哥,我必予你幸福美滿的家庭,希望你健康平安的長大,成熟、聰慧且優秀。”

明一眸光閃動,他抿唇笑開。

“至于你的兄長,他既是你無法割舍的羁絆,那你只要能确保你自身的安全,我不介意你去找他和他相認,”優作邏輯清晰:“你是我的兒子,就一直都是。明天給你預定玉泉鳴居的晚餐,想吃什麽?”

“鳗魚丼。”

“就吃不厭?”

“媽媽買的預制的蒲燒鳗魚不好吃,”明一小聲說道:“我喜歡吃的鳗魚丼是現釣起來鳗魚現腌現煎的,以後做給你吃。”

優作看着靠在他臂彎上的崽,小小一只小朋友臉上帶着笑,一雙黑曜石般的眸子明亮極了,深邃了像是印入了星海的夜空,他靠在自己懷裏,明一放下一直壓在心底的重擔,整只崽松快了不少。

養一個這麽特別的孩子,倒也是他的幸運——殺手組織的公安細作,只聽起來,他的經歷就足夠多。

與其說這小家夥變幼稚了,不如說他生活在沒有壓力與危機的環境裏,徹底放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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