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恭喜周生獲得自由了
12,恭喜周生獲得自由了
當下課鈴聲響起的時候,宋一的嘴角還微微濕潤着,他艱難的從課桌上擡起頭來,随後反思自己怎麽睡着了。
很快,他的肩膀就被後邊靠門的同學拍了拍:“宋一,後門有人找你。”
宋一側過身,後門站着個男人,他大陰天戴着墨鏡,穿着一身灰色條紋西裝,腳着一雙锃亮的皮鞋,戒指、胸針、手表、領帶夾一樣不少,他頭發梳得光亮,一副精英做派。
騷包一個,宋一長這麽大,也就只認識這麽一個奇葩二貨。
宋一抽出一張紙巾,他邊擦着口水邊朝後門走去,那人見了他,眉頭緊蹙,一副很糾結的樣子:“宋一?”
宋一禮貌地叫了他一聲“張叔叔”。
這人是他小舅的同學張旭陽,其實也就比他大七八歲,但礙于輩分問題以及那時他還小不懂事,就被張旭陽刻意引導着叫自己“叔叔”。
宋一對張旭陽的印象并不太好,圈子裏評價起他就是“花花公子”,“敗家子”,雖然近兩年他也展現了極強的商業博弈能力,但還是擺脫不了以前的負面評價。
“你什麽時候回國的?”
“上周周三。”
張旭陽對宋一睡覺流口水這件事十分嫌棄,但他還是禮貌地說道:“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啊?”宋一剛睡醒,腦子還處于半蒙圈狀态,他一時搞不懂張旭陽所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張旭陽不緊不慢地說:“我想和你聊一聊周生的事情。”
宋一見事情被家裏人發現,也不掩飾什麽:“是我小舅讓你來的嗎?你們都知道些什麽?”
“不是。”張旭陽為了讓宋一放松警惕,刻意告訴他,自己是為了一些私事而來,并且強調就自己一個人,只是想了解一些關于周生的事。
宋一不解:“您認識周生。”
“嗯,我們認識好多年了。”
聽張旭陽這麽一說,宋一讓他稍等,他收拾好背包,随後兩人來到了校內的一家西餐廳。
張旭陽攪拌了下咖啡,喝了一口評價道:“這家咖啡的味道還是和以前一樣難喝。”
“您以前常來嗎?”宋一記得張旭陽高中畢業後就在國外求學,還經常和陸行舟抱怨明明相約出國讀書,而他卻抛棄了自己,一個人呆在國內上警校。
“嗯,經常和周生來。”張旭陽毫無避諱,“不過算下來,距離上次和他來喝咖啡已經過去三年了。”
宋一強忍藏于心中的無數疑問,最後開口問了一個最基本的問題,兩人是什麽關系。
“同師門,他是我師弟。”張旭陽回答,“我們都在劉大中老師門下學畫。劉大中你應該認識,是……”
宋一打斷他:“是我朋友的父親。”
他握緊壓在桌下的拳頭,咖啡杯攪得“咚咚”響,“所以您到底想說些什麽”
張旭陽,周生,三年前,繪畫,師兄弟,宋一的腦子高速運作,結合劉樹人說的話,一個他不想承認的事實擺在眼前。
張旭陽就是劉樹人口中的瘋子。
“不要打斷別人說話,很不禮貌。”張旭陽的耐心告罄,繼續說道,“你朋友是劉樹人對吧,他是我小師弟。”
那周生就是劉樹人的師兄?怪不得有一晚在X-High酒吧,劉樹人抱着周生哭得眼睛又紅又腫,只後嘴裏還說了些道歉的話,原來是有這麽一層關系在。
張旭陽嘆了口氣,道:“我知道這樣很唐突,但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周生最近發生了什麽事,我回國後他對我很冷淡。我派人查了下,最近他好像就和你來往比較多,他好像……喜歡你。”
張旭陽很不情願地加上後面這句話,也算是間接表明了自己的來意。
他太了解宋一了,宋一就是個被家裏人慣壞了的小屁孩,因此他非常不明白周生為什麽看上這個一無是處的臭小子。
現在讨論這些有什麽意義呢?周生形象得向他演義了“當初你對我愛答不理,現在你他媽自生自滅好了”,宋一內心悶了口氣:“我們關系沒你想得那麽好。”
張旭陽搖搖頭,試圖引導宋一說出更多關于他和周生的事情:“那你喜歡他嗎?”
“張叔叔,這是我的私事,我有權力拒絕回答。”
宋一也是一身反骨,就不喜歡和這種滿身傲嬌勁的人相處。所以從這一刻起,他決定,你問東他答西,你逼他他就閉嘴。
“算了,還是我自己來找答案好了。”
話落,張旭陽朝宋一身後使了個眼色,宋一感覺到臉上迎面撲來一陣潮濕的氣體,随後就覺得頭暈眼花,渾身沒了力氣。
“放心,無味無害。我會給行舟打電話的,借他的寶貝小外甥用一用。”
宋一覺得自己和周生有段孽緣,酒吧能遇到,商場能遇到,現在他被一個瘋子綁架了,還能透過單面玻璃看到隔壁房間的周生!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長時間,醒來便看見隔壁房間的牆體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畫,上面熟悉的面孔不是周生又能是誰。
進入他視線的,還有坐在一側椅子上賞畫的周生。
只是,周生好像遇到了點麻煩,身邊兩側圍着兩列十六個人,宋一覺得展廳入口那排人裏有幾張面孔有點眼熟,再一看,這裏面有幾個可不就是在百安世紀大廈地下停車場遇到的那幾個壯漢嗎。
還有,周生竟然剪短了頭發,這次直接露出了耳朵,使其整個人看起來很清爽。他此刻斜靠在牆角,冷漠地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張旭陽西裝革履,正抓住周生的左手輕撫着,他絲毫不在乎周生厭惡的神情,明明在求周生說句話,他卻又不卑不亢地說道:“周生,我給你準備的畫展,喜歡嗎?”
周生也不反抗,任由他拉着手:“張旭陽,做這些有意思嗎。”
“那你喜歡我嗎?”
“你在說什麽屁話。”
男人把周生的話當作耳邊風,溫柔地詢問他,“一點也不喜歡我嗎?哪怕養條狗,七年也得有點感情吧。嗯,還是說,我在你眼裏真的連條狗都不如。明明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答應……”
“我想要你放過我!”周生明顯變得不耐煩起來,同時他費力甩開張旭陽的手,想要和張旭陽拉開距離,卻被張旭陽反手抱在了懷裏:“周生,我是真的喜歡你,從七年前在柳樹下面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你……”
周生彎腰,向在場的一衆保镖示範了一個标準的過肩摔,他把張旭陽狠狠砸在了地上,冷笑着說道:“你要是真喜歡我,不是應該會幫助我嗎?這幾年,我的畫不能參賽、參展,不能拍賣,拜誰所賜?明明當初是你讓我學繪畫考藝校的。”
“張旭陽,你幫了我,也毀了我。”
張旭陽低下頭,神情很是痛苦。
“還有,你派人跟蹤我、調查我,以為我不知道?我是受過你們張家的恩惠資助,我也想做出回饋,但總不能賠上我的後半生吧……”
宋一突然覺得自己在停車場幫周生打架是多此一舉,那個過肩摔,快、準、狠,說不定自己都打不過周生……
周生說話時的表情很痛苦,那個微微蹙眉的神情讓宋一都覺得心頭一緊。
周生繼續說道:“你控制欲為什麽這麽強?你是想毀了我吧,這樣行不行,我這輩子就徹底完了。”
話落,周生握緊自己的右手,狠狠撞在旁邊的牆上。
血頓時湧出,落在牆上,濺在周生的臉上,滴在張旭陽擦得锃亮的皮鞋上。
看得出來,他是下了死力,不撞壞自己的手誓不罷休。
張旭陽連忙握住周生的手,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手帕捂在周生手上的傷口處,做這些的時候,他的臉上還挂着友善的微笑,“你的手我愛惜還來不及呢,周生,你不是想辦畫展嗎,這個畫展就是為你辦的,你高中不就說過想辦嗎,上次我辦砸了,這次我補給你好不好?你看,這裏全是你的畫,不止你現在畫的,你初中、高中的作品也全在這裏。”
張旭陽随手掀開幾副畫,有人物,有風景,有素描,有油畫,有些已經是成熟的作品了,有的畫風還十分幼稚,只是這些畫無論畫工如何,全都是暗色調,周生的世界裏好像沒有過陽光、彩色。
都說好的作品反應作者心境,如果這些作品是周生的內心世界,未免有點太過凄涼了。
他的繪畫看的多了,會讓人覺得很壓抑。
宋一跟着劉樹人待久了,多少也了解過一些繪畫技巧、賞析,以他為數不多的藝術審美看來,他不喜歡周生的這個繪畫風格。
張旭陽又随手掀開幾幅畫,這幾幅畫是彩色的。
路燈下,一個少年穿着藍色長袖、黑色短褲,他正肆意揮動着網球拍,白色鴨舌帽壓得低低的,看不見神情,但少年的嘴角卻挂着一絲玩味的笑。
宋一在周生家裏見過這組彩色素描畫。那時候在周生的畫室裏簡單地瞄了兩眼,宋一當時沒察覺到什麽,但現在再看到這組作品,宋一想到了一個人——他自己。
一個總是在半夜打網球消耗精力的傻逼。
張旭陽明顯對這個系列的畫作很感興趣,他伸手把它們的防塵罩全部掀了下來,詢問周生:“這是你喜歡的男孩子嗎?”
周生沒有回答,冷漠地注視着張旭陽。
張旭陽心中有了答案,随手把這幾幅畫推倒在地,自信道:“他不喜歡你對吧?”
周生懶得回應張旭陽的調侃,他彎腰扶起展架,一一取出裏面的展品,當着張旭陽的面,他随意撕扯毀壞着自己的作品,然後往地上一扔:“他不喜歡我,就像我不喜歡你一樣。我都放過他了,你也放過我吧。”
畫作被撕碎,碎片上沾染上了周生的鮮血,它們靜靜得躺在地上,任由周生的鞋落在自己的身軀上。
一束溫暖宜人的陽光打在周生死氣沉沉的臉上,一時間,這一幕竟構成了一幅十分和諧的場景,生機與凋謝并存,絕望而凄美。
周生的做法并沒有讓張旭陽滿意,張旭陽不死心地說:“你還沒進師門的時候就有畫過我,你還記得嗎?那幅畫我現在……”
周生彎腰撿起他掉落在牆角的背包,他打斷張旭陽的話,說道:“如果那幅畫讓你誤認為我是在向你告白的話,我很抱歉。師兄,對不起,‘旭陽三月,生生不息’這幅畫只是用來表達對你家資助孤兒院的謝意,我解釋過很多次了。張旭陽,五年了,這是我最後一次解釋了。那次無論來的是誰,我都打算送畫表達謝意。畢竟我們也送不起其他拿得出手的禮物了”
宋一想到了周生那一夜送給自己的畫,在周生的黑白世界裏,他是帶着顏色、會發光的,在周生看來,自己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這也是周生能送給他最拿得出手的禮物了。
只不過,送給張旭陽的是謝意,送給自己的是愛意。
張旭陽已經惱羞成怒了:“可是,那時候我吻你你沒有拒絕我。”
周生也早已不耐煩:“我以為你喝醉了,我當時真的沒有往這方面想。而且那時候我才多大,十五歲?還是十六歲?你當時明明有交往的女朋友不是嗎?這也是我最後一次向你解釋了。張旭陽,你糾纏過我五年了,這五年我連個朋友都沒有,任何向我靠近的人都會被你派人威脅恐吓,這五年我真的累了,我真的求求你了,放過我吧,我就想過正常人的生活。”
“你施舍在我身上的恩賜,我不用還不行嗎?我感謝你讓我發現自己有畫畫的天賦,但這天賦,我不用不行嗎?我可以不學畫,我轉系學設計行不行?你不讓我學設計,我去唱歌行不行。你不讓我唱歌,我當啞巴還不行嗎”
他盡量讓自己保持着鎮靜,聲音卻不甘得顫抖起來。
“怎麽怎樣做都不行,只有你給我的才可以。”
“可我就是不喜歡你,我能怎麽辦試過很多方法都不喜歡,被你碰一下就想跳樓,我去死還不行嗎?不行,我去死這條爛命還要被你家酒店的破樹攔下,我何德何能啊,我周生何德何能啊?”
“想要去死都要欠你家的人情!”
張旭陽癱坐在地上,他拉着周生受傷的手,絕望地仰起頭來對周生說道:“如果我真的放棄你了,你真的會過得好嗎?你身邊啊,連一個愛你的人都沒有。”
周生被他抱着手臂,沒有再次選擇逃開躲避:“以前我有朋友的,是你把他們一一恐吓走的。張旭陽,我寧願沒人愛我,也不想得到你的愛,更不會去愛你。”
“因為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張旭陽捂着臉:“我不愛你你會幸福嗎?為什麽你就是不相信,我是這個世界上對你最好的人呢?”
周生斜靠在牆上,他早已被張旭陽搞得筋疲力盡,“我會幸福,無論沒有誰,我一個人也會好好活着的。”
“我明白了,原本還想讓你……算了,我不想讓你更厭惡我。”
“周生啊,我真的真的比任何人都希望你餘生幸福。希望有一天,你能明白我的用心良苦回過頭來……我希望這一天的到來。”
“師兄,我求你了,到此為止吧。”
“那你最後,能再叫我一聲哥嗎?”
“滾。”
“照顧好自己,不要讓自己太累了,我不會就此罷休。”
話落,張旭陽起身緊緊抱了下周生,周生沒有拒絕,然後他轉身走出了展廳,一半保镖随他離去,剩下的一半保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何去何從。
他們聽從張先生的吩咐,暗中跟蹤保護周生五年了,張先生今天的這番話,是真的想開了不在糾纏追愛周生了嗎?
周生僵在原地,他像是不相信驕傲自大的張旭陽會說那種自暴自棄的話一樣,消化了很久才明白他的意思——他放棄自己了。
他捂住臉,慢慢蹲在了地上。
再擡頭,他滿臉都被右手的傷口染上了暗紅的血。
鮮血淋漓,十分可怖。
良久,周生才緩過神,他站起來一一收卷自己的作品,幾個保镖見狀,紛紛上前幫他。
幾個人收畫收了好久,末了,他們把畫交給周生,周生也只是把畫随意地放在筒子裏背在背上。
期間誰也沒有說話,只是做好自己手頭上的工作。
臨走前,周生低頭望了眼地上撕毀的作品,他像是在對畫做道別,又像是在嘲諷對自己不堪的過去,最後,他扔掉手中屬于張旭陽的手帕,擡腳踩在地上被撕破的畫作,推門走了出去。
“恭喜周先生自由了。”
“恭喜周先生自由了。”
錢三越一張口,剩下的幾個人也齊聲高呼起來。
他們像是在恭喜慶祝周生擺脫了張旭陽這塊兒牛皮糖,實則是在對自己監視了多年的對象做告別。他們跟蹤周生五年了,說沒有一點感情是假的。這五年,他們看着周生從一個倔強卻脆弱的少年變成一個生命力頑強的青年,他就像一株雜草,無論身處何地,都做好了野蠻生長的準備。
周生現在這樣,挺好的。
等周生離開展廳好大一會,宋一才被人從房間裏放了出來,他費力地用嘴咬開手上的透明膠帶,望着地上的碎紙片滿臉不可思議,回想剛才張旭陽手中的畫作,他頭皮一麻,所以,周生确實是早早就在學校裏面見過自己了,因為十月底天氣開始冷了之後,除了體育課他就很少去網球場打球了。為了消磨晚上的時間,他開始和劉樹人、白贏去酒吧鬼混,而且他也不可能深秋入冬時還穿着短袖短褲。
“宋先生,您可以離開了。”
所以,周生是早早就喜歡上自己了?
所以,世界上真的存在一見鐘情這種“感情”嗎?
自己怎麽會不喜歡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