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無喜

第04章 無喜

那日男人側臉被鍍上璀璨的日光,整個人好似河底燦燦發光的玉石,驚豔的知搖挪不開眼。

只一眼而已,卻深深烙印在她腦海,一連過了幾日,畫面都無比清晰,清晰到能憶起他當時額前碎發不羁飄揚的幅度。

少女懷春,情窦初開。

知搖方才知曉,男女愛戀的滋味,竟是這樣甜,甚至讓人有些上瘾,想再嘗嘗那甜味,便忍不住主動去追尋那道身影。

她整日候在竹林,為練劍,也為等到那熟悉的身影,可許久都未再見沈雲星來,心下不禁擔憂他是否已将她忘了,當下出了竹林要去素日裏那些弟子會經常去的地方找他。

四處尋遍,仍舊不見他身影。

甚至她鼓起勇氣跟不少路過的人打聽他下落,皆回有幾日沒見到沈雲星了。

可皇天不負有心人,最終在她堅持不懈之下,得知宗門近日有幽族奸細闖入,偶然被沈雲星撞到,雙方纏鬥之下,沈雲星被傷,眼下正卧病在床,調養身子。

她當下掉頭返回屋中,将她攢了許久的弟子月例中療傷丹藥挑揀而出,盡數打包,直奔沈雲星住處。

事關幽族,沈雲星院落已被歸一宗的弟子圍了起來,其一為保護他,其二為方便盤問事情經過。

知搖去時,便被門前的守衛給攔了下來。

她存在感低,但要這般直接闖入,旁人還是能注意到她的,只不過可能将她攔下之後,扭頭就忘記她這麽一號人。

“讓我進去,我是同門弟子,我就進去看看他傷勢如何,馬上就出來。”

她提步便要強行闖入,守門的弟子直接拔出佩劍格住她前行的路。

“宗主之命,任何人不得随意進出探望沈雲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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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族詭詐,未将沈雲星盤查清楚之前,也不得随意外出,這位師妹,宗主也是為了大家好。”

知搖還從未見過幽族中人,但是聽過不少有關幽族的傳聞。

幽族中人,乃魔族分支,傳聞中是魔族與凡人交合所出,是介于凡人與魔族之間的種族。

修魔道,但魔氣不純正。有人類的七情六欲,但又繼承了魔族殘忍嗜殺,好惡鬥勇。

魔族為惡,那幽族便為詭詐。

千餘年之前,魔族猖獗,仙門中憑空出現一位耀眼大能,以一人之力誅滅魔尊,重創魔族。

剩下的散兵游勇則被仙門一舉殲滅,魔族覆滅,留下來的幽族因有一半凡人血統,仙門拿不定主意是否盡數滅殺,因為幽族畢竟不是魔族,被殺時不會求饒亦或者流淚,但幽族會。

行刑時,看着他們流淚哭喊,會讓人生出憐憫不忍。

經過多番商讨,最終決議将幽族人軀趕至極北森寒之境,永世不得越界。

起初幽族人确實安分,但是近幾年出了一位天資卓絕的少主,帶着幽族開始頻繁越界,甚至襲擊凡人城池,屠殺仙門弟子,一路南下擴張,直指坐鎮一方的歸一宗。

幸而歸一宗底蘊深厚,與幽族一戰将其敗退,雖自身也傷亡慘重,但比幽族情況能好上三分。

她記得幽族敗退之後安穩了不少時日,沒成想竟會突然出現在歸一宗,想來是一直在暗中蠢蠢欲動。

既是宗主之命,知搖也不好再如何,拿着丹藥後退準備扭身離去,卻适時聽見吱嘎一聲開門音。

擡眸望去,古樸雕花門內邁出一道身影,墨發高束腦後,被風吹得朝一側傾斜。身上純潔無瑕的白衫,如秋水劍身散發出的刺目白芒,也攜帶着冰山凜冽的寒氣。

若說沈雲星似天上灼日,那麽眼前男人便似雲中皎月,光芒雖不刺目,卻也懸在高空長明,銀輝淡淡,也能穿破濃雲,清冷的灑落大地。

又是他……

想來是方才與守門的弟子一番争執引來了他,那雙冷淡幽深的黑眸朝她望來。

被他盯上,知搖直覺胸口仿佛徐徐沒入冰湖之中,寒氣刺骨,又憋悶的喘不過氣來。

那日他尖銳刺耳的話語在耳畔再次回蕩,她貝齒緊咬,當即與他視線錯開。

“他……”她看着守衛,眸光有幾分強撐的倔強,“既是宗主之命,為何他能在裏面?”

“因我是宗主關門弟子。”

守衛沒有開口,清幽的嗓音由遠及近,那白袍也闖入知搖的餘光。

“我出現在這裏,合情合理。”

他語調毫無波瀾,俊美無俦的面龐也是,如那月光,萬年也不會有分毫變化。

知搖讨厭他,也讨厭他這般高高在上的語氣,要是可以,這輩子都願意躲着他,躲的遠遠的。

但現在,有些情況還需靠眼前人。

她躊躇糾結半晌,終于說服自己擡起頭看着眼前人,“敢問雲行師兄,沈雲星……現在情況如何?傷的重嗎?”

雲行只是抿着淡色的薄唇沉默的看着她,視線掃過她手中攥了許久的丹藥瓷瓶,定在那處不動了。

“請雲行師兄回我一句。”知搖着急,下意識朝前踏出一步,被守門的弟子擡手攔下。

雲行站在對面,面上如冰封雪山,巍然不動,黑色的瞳眸淡凝着她面上焦色。

半晌之後,他扭身拂袖往回走,不近人情的嗓音輕飄飄而來。

“閑雜人等,轟走。”

守門的弟子齊聲應是,蠻力将知搖轟到遠處,又沖着她欠身行禮。

“這位師妹莫要讓我二人難做,若不聽勸高再來,便是要拔劍相向了。”

知搖自然不怨怼這守門的師兄,這二人也是依照雲行的話行事。

才修無情道,被拔除“喜”,就變得如此不近人情,以後七情六欲全都拔去,還不知會惹人生厭到什麽地步。

只是不知沈雲星現在情況如何。

知搖擡頭看看天色,逐漸擦黑中。

她這容易被人忽視的體質,在夜裏會事半功倍,若要偷溜進去,應當也會容易些。

打定主意,她便在守衛看不到的地方坐下歇息,一直等着天色完全暗下,當即起身行動。

如她所料,夜裏她這體質行事更加便利,不費吹灰之力潛入小院。

沈雲星的屋內燃着燭火,橙色的光芒映照着一人剪影在門框上,看身姿,是雲行那個讨厭鬼。

那身形轉動,竟是要開門而出,知搖連忙尋了個掩體躲藏,順勢将氣息收斂。

木門開啓,燭光在地上鋪了個矩形,光芒忽閃,雲行從內邁出,反手将門關上,周身當即被黑暗圍攏。

他走下臺階,一路朝拱月門踏去,行至一簇修剪齊整的綠植前,腳步頓住。

躲在綠植後的知搖一手緊捂着嘴,視線穿過密葉看着近在咫尺的雲行。

她這體質特殊,存心隐藏的話,不會有人察覺。

就在她開始懷疑體質是不是出錯的時候,停在原地的雲行又動了腳步,徑直走出拱月門。

知搖從暗處走出時,還能嗅到空氣中殘留的沉水香氣。

她擡手用闊袖扇去雲行身上殘留的香氣,瞧着四下無人,便急忙往沈雲星房屋跑去。

擡手輕叩門扉,聽着裏面傳出虛弱的咳嗽聲,她等待不及,直接推門而入。

“沈雲星,是我。”

她反手關上門,心髒因頭一次做這種事而緊張的狂跳不停,胸前也跟着劇烈起伏,活像是剛剛溺水爬上岸的人。

沈雲星躺在床榻上,聽見響動強行撐起身子,看見她的剎那,愣怔一瞬,而後又扯唇朗笑開來,直笑得肩頭顫抖,扯到傷處痛的咳嗽起來,緊繃着身子艱難躺回床榻。

“小心些!”知搖一個箭步上前,扶着他平穩躺好,這才有餘力打量他身上情況。

他上身不着寸縷,皆有繃帶緊緊纏繞着,能清楚的看到凹下去的鎖骨,還有胳膊緊致有力的線條,每一分都恰到好處,配上他那張堪比女子秾麗的臉,本身就好似一種天然的椿藥,令人怦然心動。

知搖瞧見他腰腹滲出血色,便不敢再仔細看,将帶來的丹藥一股腦都放在他枕邊。

“這些,還有這些,都給你,雖不是什麽靈丹妙藥,但是對傷勢定然是有幫助的。”

沈雲星不說話,嫣紅的薄唇挂着笑就這麽凝着她。

知搖被他看的不好意思,別過臉去,沒有看到他眼底一閃而逝的探究與晦暗光芒。

“你給我送了這些東西,我也有東西送給你。”

“送我東西?”

知搖發懵,全然沒有注意,他今日連“劍修小姑娘”都沒叫。

回過神來時,手心已經被塞了一片青翠的竹葉。

“好生拿着,雖是普普通通的竹葉,但于我而言可有特殊的意義。”

他笑睨着知搖,知搖感覺他含笑的眼好似有種魔力,像是濃香的酒,能輕易讓她變得昏昏沉沉。

“好……”

外面傳來腳步聲,知搖忙起身要走,手卻倏地被沈雲星拽住。

他掌心溫熱,知搖卻像是被燙到,下意識要縮回,卻被他含笑握的更緊。

他說,“三日後竹林,帶着這葉子,我去找你。”

知搖憶起她當時說要他教吹竹葉的事,想來是如此。

滿懷欣喜的離去,在竹林等了三日。

三日後,沈雲星果然到來。

換下了身上雲水色長袍,一身玄衣襯身,從肩頭衣袖到腰腹以銀線繡着猙獰獸首。不似往日那般陽光爽朗,秾麗俊俏的臉加上玄袍,有着濃濃的詭邪之氣。

知搖看的出神,想問他今日怎麽換了着裝,卻不料他先開口。

“竹葉呢?”

知搖從腰側摸出,“在這兒呢,對你有特殊意義的東西,我好生保管着呢,瞧。”

沈雲星笑得越發燦爛,緩步朝她踱來,接過她手中竹葉,湊在唇邊吹奏了一曲略微尖銳的調子,而後輕描淡寫的将她腰側佩劍抽出,抵上她咽喉。

“沈……雲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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