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無喜

第06章 無喜

“今日修為測驗過後,若是可以,就可以繼續拔除其他七情六欲了,”老者在前面邊走邊說,忽而餘光不見雲行身影,回頭一看,雲行立在走廊前望着某個方向出神。

“雲行?雲行?”

老者喚了幾遍雲行都未回神,穿着雲水色長袍的男子便順勢走到他身旁,手肘十分随意的壓在他肩頭。

“看什麽呢,把你一個修無情劍道的吸引成這樣?”

言罷循着他望着的方向眯眼看去。

那是一棵繁茂的樹,被絲絲縷縷的雲霧遮掩,看不真切。歸一宗靈氣旺盛,那漂浮的薄霧很可能的靈氣凝化,随處可見,并不稀奇。

沈雲星笑說,“看一棵樹至于看的這麽出神?長老叫你都聽不見。”

“與你無關。”雲行側目瞥了他一眼,肩頭忽而沉下,将他壓着的手肘抖落,面無表情的理好被沈雲星壓出褶皺的衣袖,再拂去莫須有的灰塵,提步繼續跟在長老身後。

“你小子,”沈雲星看着他這一番操作,長眉高高揚起,“嫌棄我?”

雲行毫不遮掩,邁步朝前,留下淡淡的沉水香氣,嗓音疏離冷淡。

“是。”

沈雲星雙手環在胸前輕笑一聲,并不将他的話放在心上。

“整個歸一宗除了我,可沒人願意跟你一塊玩,你還嫌棄上我了?”

餘光瞟見樹下雲霧翻動,沈雲星回頭又朝着那樹下望去。

方才樹下雲霧缭繞,此刻卻似被風徐徐吹開,有一穿着弟子長裙的女子松散随意的靠樹而眠,本應該拿在手裏的弟子佩劍,此刻斜斜插在鍋中,仿佛成了烹饪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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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雲星瞳孔猛然一縮,而後哈哈大笑出聲,直笑得胸腔震動,笑彎了腰,一手撐在漆紅圓柱上方才穩住身形。

前方沒走出兩步的長老頓腳回過頭來,看看沈雲星,再看向雲行,仿佛在問“他這是怎麽了”。

雲行如月皎色的容顏清冷,迎上長老的目光,口中理所當然的淡淡道,“有疾。”

“是,我有疾了,就在剛剛。”

沈雲星收回撐在柱子上的手,擡手随意勾去方才笑出的淚花,朝二人大步走來。

腦後高束馬尾發絲飛揚,他挑眉看向雲行,随後又往樹下望了一眼,眼底浮起類似少年般惡劣挑釁的壞笑。

“我日後可能會有相思疾,你一個修無情道的,應當不會有了,莫要羨慕我。”

雲行面色萬年不變,猶如霜凍,聽着這話,面上仍舊掀不起丁點波瀾,只是視線冷淡的落在沈雲星面上。

“等等,你這是……在瞪我嗎?”

沈雲星像是發現了新大陸,眼底光芒愈亮,擡手就沖着前面那位長老揮舞。

“玄微長老!這回拔除他的‘怒’吧!被無情道劍修瞪着,駭的人心肝撲通撲通的。”

話雖這麽說,但他卻滿眼激動,笑得越發燦爛,好似拿到一件十分刺激的新玩具,忍不住想試探一下這危險玩具的底線。

“先剝除哪七情,又或者先剝哪六欲,可不是我說了算的,他眼下什麽情緒最強,就會先剝除什麽情緒。”

玄微喃喃說着,順帶捋須一把,“雲行,你二人随我來吧,沈雲星只測試一下目前修為便可離去,而你還另有要事。”

雲行斂起眸光,稍一颔首算是回應,舉步繼續跟在玄微身後緩步行着。白袍如雲浪輕輕拂動,他步履之間,好似皎月從烏雲中走出,散發着明亮卻不刺眼的光芒。

沈雲星吊兒郎當的綴在二人身後,走走瞧瞧,視線下意識的又落回到那棵樹下。

穿着弟子長裙的女子還在沉沉睡着,樹上一片葉子打着旋兒落下,好巧不巧落在她的額頭,上面爬着一只蜘蛛,慢吞吞的從樹葉上走下,順着她的額頭往下爬。

知搖只覺得癢,想伸手去撓一下,卻冷不防将那可憐的蜘蛛碾死在指腹上。

看着手上面目全非的蟲子,知搖困意瞬間驚散,旁若無人的一個鯉魚打挺直接起身,被蛇咬般失聲尖叫,拼命甩着右手,直到将那蟲屍甩開指腹,旋即崩潰的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沈雲星瞧得真切,眼底笑意愈發濃郁,雙手抱在腦後慢悠悠的走着,直至視線被生出來的一株綠植遮擋。

歸一宗一群老古板,沒成想還有如此有趣的女子在,從前怎生的沒發現?

他視線複又落在前方雲行的背影上,眸子輕眯。

方才這修無情劍道的小子,莫非是在看那個女人?

都入無情道了還能将雲行吸引的女子,他倒真的好奇起來,究竟有什麽樣的魔力。

眼底幽深好一陣翻滾,最終主意打定,深色盡數退去,化為一片含笑清明。

兩位歸一宗的風雲人物就這麽明晃晃的從不遠處走過,練劍的弟子也不練劍了,視線癡癡追着那二人,連身後尖叫呼喊都忽略不計。

等那兩位明月清風般的人物消失在視野當中,知搖殺豬似的喊叫聲也跟着停止,只餘低低啜泣聲。

等着心裏那個驚恐的勁兒徹底過去了,知搖擡手一抹眼淚,情緒似水龍頭,說關就關。

将做的地鍋雞收起,拍去身上灰塵,便回房休息,無人注意,她來去潇灑自如。

弟子們統一住在觀月峰山上,知搖的住處如她本人一樣,在最偏僻的角落。

初初來報道時,分配住所的師兄壓根忘了她這麽一號人,住所已經安排滿了,只剩一間雜物間空着,那師兄再三道歉着給知搖把雜物間收拾出來,又道歉着離去,扭頭又将她這號人物給忘了。

分發弟子月例時,其餘人都是派送到門口,而知搖每次都得親自去拿。

不過她也習慣了,并不在意。

上輩子在竹林的時間比在這屋中多的多,重生的這一年也是,她還是時常出去練劍,這巴掌大的屋子因而沒有點人氣兒,冷清的很。

簡單的一張床板、一套桌椅衣櫃,其餘幹淨的什麽都沒有。

知搖曾路過其餘女修的房門前,門半掩着,她不經意往裏面瞥了眼。

粉嫩的床鋪挂着薄薄紗幔,桌上還放着裝滿鮮花的花瓶。

光是瞧着那屋子就很舒适,世外桃源般,很想窩在那樣的屋子裏再也不出來。

看着天色還早,知搖決定出去一趟,在山上找點材料,回來将她這貧瘠的小窩也裝點一下。

歸一宗有靈獸峰,飼養的靈羊天熱會自動掉毛,羊毛軟軟乎乎,拾來些做被褥再合适不過。

人很難注意到知搖,連那些個靈獸也是。

今日天不熱,靈羊掉毛很少,知搖沿路撿了還沒小小一把,最後看了眼密密麻麻埋頭吃靈草的羊群,索性開始挨着薅羊毛。

俄頃,玄機袖便顯出略微鼓脹感。

知搖拍了拍感受一下,滿意下山。

花兒倒是沒采,雖然可以每日用靈力滋養讓花兒活得更久,但她的靈力可沒那麽充沛,倒不如讓花在地裏好好開着。

返回觀月峰時,途徑白日習劍的地方,遠遠地就瞧見一抹雲水色身影朝這邊踏來。

知搖心神一緊,身體反應比大腦還要迅速,直接閃身躲入一側樹後。

她這體質是不容易被人注意,但暴露在別人視野當中,尤其是沈雲星與雲行這二人,她還是會緊張,主要是給自己心裏一個安慰。

腳步聲越來越近,知搖放輕腳步斂起氣息,跟沈雲星玩起了秦王繞柱。

旁邊有三兩女弟子結伴而過,腳步聲戛然而止,知搖從樹葉縫隙中看到沈雲星朝着那兩位女弟子走去。

人還未到跟前,那兩位女修早已面飛紅雲,有一位似是腿軟了,被朋友用力挽着胳膊提着,以免在心儀男神前露出窘态。

“沈沈沈、沈師兄……”

那女修說話神經直接死機,知搖覺得,她當初第一次與沈雲星說話時,應該比這稍微有出息些。

“莫要緊張,”沈雲星朗笑着朝二人走去,身子筆挺如松,舉手投足散發着潇灑随性之氣,“我又不是會吃人的猛獸。”

你比猛獸還要兇惡。

知搖心下補了一句,至少猛獸不會假意逢迎。

她隔着斑駁樹影看向沈雲星的脖頸。

當時魂魄出竅時,只看到雲行砍斷了他一條手臂,另一劍要砍向他脖頸時,她便眼前黑了過去。

也不知道雲行那一劍究竟落沒落下去,實在可惜,她沒有看到關鍵快意的一幕。

她至今仍然意外,那般亂鬥場上,雲行會冒出來,長劍直指沈雲星。

但緣由也很容易想通,雲行定是抱着擒賊先擒王的打算,更何況領頭的長老不是說了,沈雲星拿走了什麽寶物,決不能讓他逃脫。

尤其還是沈雲星露出破綻的情況下,更不能錯失良機。

即便是這種緣由,知搖心裏還是很感激雲行,間接幫她報了個仇。沈雲星潛伏在宗門應當就是為了那個寶物,興許作為報答,改日找個機會提醒一下雲行,叫他早些提防。至于她就不摻和進去了,炮灰體質遇到這種劇情,只有獻祭的份。

無意聽牆角,尤其是沈雲星的牆角,知搖只想快速逃離此處,不想跟這人再扯上一絲半毫的關系。

貓着腰墊着腳悄悄往遠處走,還未走幾步,就聽到那頭又傳來沈雲星的嗓音。

“我想跟二位打聽個人。”

“打聽人?”兩位女修面面相觑,眼底盡是狐疑,“沈師兄……想打聽什麽人?”

沈雲星笑的燦爛,額前發絲被風吹得左右晃蕩,頗是意氣風發。

“一位……連無情道劍修都能吸引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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