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無驚

第16章 無驚

劉伯山眼中神光突兀亮起,仿佛淪為十分堅定虔誠的傀儡,啓唇将名字吐出。

知搖心跳倏然緊縮,而後唇角逐漸下落,默了片刻,将貼在劉伯山後背的符篆撕下。

倒不是震驚聽到的姓名,而是震驚她畫的符,竟然有效?

還有些不敢相信,知搖又問劉伯山,“師兄,那日讓你去法修峰的,是雲行師兄,對嗎?”

劉伯山恍惚間才回過神來,有些茫然的撓撓脖頸,不清楚方才發生了什麽,聞言擡頭看知搖,“你這麽快就猜出來了?”

成了……

竟然真的成了。

知搖攥着符篆的手不住輕微發顫,但片刻後,心情便平複了。

方才激動,不過是覺得自己總算是做成了一件事,平複過來,也是覺得這不過是初級符篆,若是旁人定随手畫就,也不必像她那般小心翼翼方才成。

符篆的事抛過腦海,知搖又想起頭疼事,貝齒輕咬上下唇。

真言符有效,那就說明她是真的誤會雲行了……

初入宗門不小心碰到他便惹得他雷霆震怒,這次誤會他如此徹底,只是道歉決然不夠。

思及此處,腦海中那雙冰冷盛滿怒氣的眼又在腦海中一閃而逝,知搖下意識的撫上年少時被他險些攥斷骨的手腕。

“你怎麽了?”

她近在眼前,劉伯山注意到了她臉上細微神情變化,好似有頭洪荒猛獸就在前方候着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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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驚懼之色,可是遇上什麽難事?”

知搖一個激靈從回憶中抽回神來,對上劉伯山關切的眼神,她問道,“師兄……若你不小心誤會了一個很可怕的人,會如何做?”

“誤會了一個很可怕的人?”劉伯山一手摩挲下巴,“那得看有多可怕,若是講理之人,便專程上門賠禮道歉,禮數周到,他必不會深究,若是不講理之人,那便托人送禮,在其中周旋一番,興許也可解。”

知搖回憶了下,她跟雲行道歉他都聽不進去,必然是不講理之人。

但又想起她腿上受傷,他抱着她躍過河流,也并非全然惡人……

她躊躇了下,複又開口,“那要是這人,時好時壞,陰晴不定,該如何應對?”

“那這就有點難搞了,”劉伯山眉頭皺緊,好一番思量之後才慎重道,“不如……暗地觀察他心情如何,若心情好,便上前賠禮道歉,若心情不好,則避之,改日再議,如何?”

知搖只覺心頭撥雲見日般清明,沖着劉伯山又是一禮,“多謝師兄指點。”

她存在感不強,要暗地裏觀察雲行,還是很容易的。

轉身便要走,身後劉伯山呼喊,“上哪兒去?!真言符畫出來了沒?”

“畫出來了!”

知搖一溜煙跑遠,劉伯山坐在青石上嘴裏嘀咕,“這麽快?而且我記得我只給了五張黃紙啊,五張就能畫出來?”

思忖片刻,他笑望着知搖跑遠的背影,搖搖頭,“怎麽可能,定是貪玩編造的借口,孩子心性可以理解,五張就畫出來,那豈不是天才中的天才?”

一番嘀咕之後,他心中像是被安撫,又專心研究起臨摹冊。

*

經雲行指點,知搖在符修峰做見習弟子,日程安排的很滿,也很簡單,白日在符修峰臨摹符篆,等暮色黃昏時分,便去尋雲行身影,偷偷跟蹤。

天色昏暗,還可以避一避沈雲星。

雲行獨來獨往,但不像沈雲星那樣來無影去無蹤,至少知搖這些時日摸索出來,雲行每日夜裏都會去瀑布前練劍。

是夜,知搖便龜縮在暗處蹲點。

明月當空,她躲在陰影下,瀑布前毫無遮擋,銀光遍地,悠悠然恍惚是在夢中。

忽而頭頂風聲掠過,知搖下意識擡頭望去。

碎星彎月夜幕當中,雲行身着白袍腳踩飛劍徐徐劃過。白袍與墨發翩翩而舞,腳下飛劍散出淡淡流光,在身後留下一條長長拖尾。

銀光披身,整個人如夜明珠般亮起微光,俊美無俦,仙氣盈滿。

知搖目光追随着他,仿佛逐光的飛蛾,無論什麽時候看到這身影,她都禁不住渾身緊繃,仿佛已然被他那雙冷似寒冰的眸鎖定。

高空中,雲行眉梢微動,垂眸朝地面落去。

晚風輕吹,将密密匝匝的樹冠吹的左右搖擺,月光趁機而入,一抹縮在樹下的纖細白影毫無意外的暴露在他眼中,黑如點漆的眸子微微亮起。

隔着漫漫夜色,二人四目相對,但距離甚遠。

雲行知,知搖不知。

眼瞅着那位無情道劍修華麗落地,飛劍自動回到他掌心,朝着瀑布方向邁步,知搖心下暗暗唏噓。

幸好,這次沒有被發現。

只是……

她不着痕跡按上心口,心髒跳的比往日要快一些。

定是方才緊張的。

那頭瀑布水流聲混雜着習劍的破風聲傳來,知搖就這麽躲在角落看着。

沒過片刻,她面色逐漸變化,心裏暗叫一聲失策。

他那張臉萬年沒有變化,實在是分不清他今日心情是好是壞。

她下意識摸上玄機袖,裏面有她白日按照美食大全抽空做的糕點,打算用來給雲行賠禮道歉用。

是她考慮不周,今日這糕點怕是送不出了。

待想到個萬全之策,再重新做來道歉也不遲。

她悄然起身,貓着腰打算就這麽離去,卻聽得不遠處一聲毫無感情的怒喝,“誰?!”

飛劍破空而來,在她身側一米開外飛射而過,正正刺入地面。

明晃晃的劍身散發凜冽寒芒,便如雲行那個人一般,隔得許遠,卻能叫人平白感受到壓迫感與深入骨髓的寒氣。

那劍離她甚遠,但知搖還是禁不住後背滲出點點冷汗,餘光瞥見雲行要朝這邊走來,她忙上前幫忙把劍拔出,而後忙不疊踏出陰影處。

“是、是我……”

怕雲行不記得她這個炮灰,又隔着這麽遠,她的存在感會更弱,張口要報出姓名,卻聽得那碎石濺玉的嗓音再次響起,腳步聲跟着靠近。

“深夜在暗地裏鬼鬼祟祟,不怕我如解決那山貓一樣,解決了你?”

他踏出幾步,知搖忙雙手捧着劍硬着頭皮緊步上前,将劍橫呈在他眼下。

已經到這份上了,知搖一閉眼将想說的話一股腦說出。

心中鼓足了勁兒,說出來的話音卻細如蚊吶,好在這四周空曠靜谧,雲行修為極佳,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那山貓……是我誤會了你,實在抱歉。”

她躬身一禮,将劍捧過頭顱,“我出言不遜、以下犯上,任打任罰!”

雲行這劍也不知是什麽材質做的,看着輕薄,她雙手這麽捧着還沒一會兒,只覺雙臂酸痛,掌心好似被前年玄冰凍的即将失去知覺。

下一秒手上兀的一輕,她詫異的睜圓雙眼。

又來了,這微妙的感覺,又來了……

上次還是他抱她過河的時候。

興許……他今日心情不錯?

知搖悄咪咪摸上玄機袖,打算将準備好的糕點取出,“雲行師兄,這是我特意為你……”

“我記得上次說了,讓你離我越遠越好。”

毫無起伏的嗓音,冷冷的打斷她沒說完的話。

突如其來的轉變,讓知搖這會兒疑惑、迷惘勝過了恐懼,心下暗暗吐槽一句。

不是?這人神經啊?

“還不快走?!”

那嗓音根本不給她緩沖的時間,剛一瓢冷水澆下,又兜頭一桶冰塊,砸的知搖恐懼心再次升起,忙不疊一禮掉頭就跑。

看着知搖驚慌跑走的背影,雲行握劍的手攥緊,指骨發白,橫眉冷掃四周,手中劍忽而發出嘹亮鳳吟,朝着暗處飛射直去。

劍鋒掠過,樹枝被輕松削下,有個身穿黑衣的人影脖頸血液噴濺,重重栽倒在地。

“出來,受死。”

如玉雕琢的面上毫無波瀾,兀的周遭狂風湧動,他孤身一人恍若身處在暴風雨中央,衣袍獵獵,自如高山巍然不動。

四面八方黑影竄出,他劍眉蹙緊,一人一劍直殺的血雨紅花。

滿地幽族屍首,他白袍微塵未然,潔淨如新。

瞥了眼腳下還未斷氣的殺手,他薄唇張啓,“再晚來一會兒,我就能看到她專程給我準備的東西了。”

而後毫不留情一劍刺入其咽喉,幹脆利落的抽劍,望着知搖離去的方向。

那頭知搖一口氣跑出許遠,感覺不到那冰冷寒氣,方才放慢腳步,回頭望了一眼瀑布方向。

搞不懂這人。

無論靠的近還是遠,都搞不懂。

她心下嘆息一聲,将玄機袖中的糕點取出。

栗子糕。她進山中采摘的新鮮栗子,蒸軟之後搗成泥,再用兩塊酥餅夾在中央。

一口下去,外酥裏軟,滿滿的栗子香與細膩的沙感在唇舌中化開,緊繃的心跟着松軟。

“算你沒有口福了……”

知搖嘴裏喃喃念着,将制作好的糕點一口一口全送入口中,沒有回小院,轉而朝着符修峰而去。

一張真言符畫成,倒叫她對符篆産生了濃厚的興趣,而且還有沈雲星這大魔頭在後面追魂索命,她一刻也懈怠不得。

腳下才踏出十幾步,忽而峰頂亮起猩紅光芒,坐鎮神龛當中的夔牛發出雄渾沉重的悶吼。

有人高語,“幽族入侵!全員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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